“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姜正则握紧了手机，“他已经被逼到绝路了……”
姜正则的话停顿了一瞬，他不是觉得郑浩宇可怜，落到现在的境地，是他太贪心所造成的结果，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就是要把他逼到绝路啊。”崔明曜理所当然的接话，语气像是谈论天气一般的轻松，“他现在的名声事业和未来全部毁了，这就是他所付出的代价。”
“代价？”姜正则愕然，“现在的局面就是你想看到的？他直接报出了你的名字，媒体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你曾经做了什么吗？”
崔明曜的事迹在圈内不算稀奇，只是大家都没闹到明面上来，一旦有任何捕风捉影的说法，都会立刻被删除，因此，他的人设算是最稳固的。
“我知道啊，我曾经太不是东西了！”崔明曜跟着骂，“郑浩宇说的没错，我才是做的最过分的那个。”
“你……”
“不过我没想到郑浩宇这家伙竟然报出了你的名字，真是的，又把你卷下水。”崔明曜说，“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在压热度了……等等，你是在担心我吗？”
姜正则气愤的点在于，他的事业和公司会受到重创，而根本不是郑浩宇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姜正则不知说什么，呼吸逐渐粗重。
“啊，这种心情是，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啊……”崔明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愣愣道，“正则，你关心我吗？”
隔着电话，看不见对面人的表情，但崔明曜从他紊乱的呼吸声中读出了他的情绪。
姜正则在担心他。
从半个月前的那次酒后乱性，他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
姜正则心中还有他。
否则也不会在他因为即将离别而感到忧伤落眼泪之时，姜正则吻住了他，也跟着哭泣。
“崔明曜……”姜正则放下电话，努力平复心情，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再次拿起，沉声道，“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
是透过皮囊质问他的灵魂。他们站在电话的两端，仿佛站在两个永远不会交接的世界，隔着几万光年的距离，那声音直击心底，显得空寂而辽阔。
“……我是崔明曜。”崔明曜沉默了一阵，还是给出一样的回答，“正则，有些问题不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
不是所有事物的发展都能追根究底寻清一个脉络的，就像他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征兆，甚至在睁眼的前一刻，还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穿进漫画的这些日子里，他时常从梦中醒来，半梦半醒之际，看见了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自己，
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白。白被子白床单，挂在白色墙壁上的白手帕，不染纤尘的天花板，只有他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显现出不同的色彩。
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太久了，以别人的身份，在别人的国家，处理别人的工作，体验别人的人生。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姜正则。虚拟世界中真实的爱人。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苦难都将过去，从明天起，你将拥有自己的崭新人生。”崔明曜声音很轻，“正则啊，明天上午，你去银行把最后四亿转给我吧……”
“你又在说什么？”姜正则听得云里雾里的，没由得，他感到一阵心慌，这副交代遗言一般的口吻令他害怕。
“崔明曜，为什么是明天还钱……明天会发生什么，你决定了什么？”
他想不通两者之间的关联，还钱这件事情对于崔明曜来说意味着什么，为什么眼下情况紧急他却说着这件事？
而姜正则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预感，崔明曜要离开了。
“搞什么啊？还有两三话漫画就完结了, 现在都不在一起，这电话什么意思啊？”
“曜猪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前面那么扯淡的剧情我都忍过来了，本来以为拍完戏还完债就可以好好的在一起了, 怎么现在感觉要be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报复郑浩宇？现在他急了把曜猪之前干过的缺德事爆出来了, 这还怎么圆啊？”
“大大呜呜呜，求求了, 让小情侣在一起吧, 只要结局是在一起的就好, 就算在外传里面画两人甜蜜的番外也可以啊呜呜呜……”
《菟丝花》最新一话的评论区数量爆了。
铺天盖地的全是问号。
崔明曜翻了一会儿, 便放下了手机。
大段小段的评论, 排山倒海的骂声，都是在骂他的。
他叹了口气。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007问,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的地步了。”
崔明曜点头, “嗯，我确定。”
“……”007知晓他的全部计划，沉默了一阵, 最后长叹一声, “其实完全可以和他远走高飞的。”
“不行。”崔明曜扳响了手指, 摇头道, “他不配。”
“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收集证据, 打算把原主送进监狱里面多关几年。”007道，“每个国家的法律不一样，非法监禁暴力，开银趴这些根本判不了几年。”
“那就往最多的地方判。”崔明曜看向书桌上的文件袋，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 鼓鼓囊囊的。
“我调查了一下，原主曾经有段时间偷税漏税，虽然后面及时补上了，不过我翻出来了。”崔明曜拍了拍文件袋，“还有，这里面大部分都是韩在勋家族企业的违法证据。”
由李雨澈给他的文件袋扩充而来，这份证据交上去，上上下下得进去几十个人。
“你又是何苦跟他们同归于尽呢？”007嘟囔，“我还从来没听说过韩漫的狂攻进监狱。”
“嗯。”崔明曜双手支着下巴，笑眯眯道，“那我就当第一个进监狱的狂攻。”
“唉，为什么非要这样，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漫画结局，韩漫狂攻进监狱，小可怜受远走高飞。”007哭丧着脸，“这是闹哪样啊……”
崔明曜笑，“你知道的，这是最好的结局。”
……是的，崔明曜想出来的最好的结局。
按照系统的规则，姜正则还清了十亿欠款，24小时后，崔明曜的灵魂就会回到现实世界，回到他自己的□□上。
而与之相对的，原主的灵魂也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为了避免暴戾无情的原主再次对姜正则下手，崔明曜只能把他送进监狱。
趁他还在这个身体里，高高兴兴的、心甘情愿的、主动的走进监狱。
而他已经为姜正则预订好了明天傍晚离开韩国的机票。
崔明曜再度检查了一下文档，上面附有图片和链接，细数了自己做过的种种恶行，也爆出了韩氏集团的惊天丑闻。
明天，等到姜正则将钱还清的那一刻，他就会发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完整经过。
姜正则清清白白，逆境之中仍倔强不屈，一切都是崔明曜造成的，哄骗他囚禁他逼迫他，逼迫他不得不屈服，也逼迫他出演金洛洙，完成电影的拍摄。
“我不想让不明真相的人误解姜正则了，他这么好，值得所有人喜欢。”崔明曜说，“公司的大小事务我都已经安排好，我会主动辞职，将手中的股份一半转给姜正则，一半转安东根。”
“安东根是个靠谱的助理，相信日后管理公司也会无往不利的。”崔明曜说，“爱情事业名声，等到原主回来的时候，他会发现他所在乎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这对他来说，是最沉痛的代价了吧。”
的确，对于原主这样的人，剥夺他最在意的东西，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他呕心沥血，最在意的是一手打拼的事业，崔明曜直接把股份转让，将公司拱手让人。
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以爱之名伤害姜正则，那崔明曜就把他送的远远的，让他再也找不到他，永远无法伤害他。
“……唉，既然你都这样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呢。”007说，“临近完结，现在的走向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崔明曜抬了抬眉。
“但事已至此，已经是没有办法了嘛……”007的语气有些低落，咂了咂嘴，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哎，你刚刚说你给姜正则买了机票，去的哪里？他知不知道……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刚刚他有那么多问题想问你，你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暗下，暗下又亮起，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变得只有锁屏正中间的未接电话，次数不断增加。
是姜正则打来的电话。
崔明曜注意到了，特意把手机倒扣过来，铁了心不接他的电话。
“中国。”崔明曜笑了一下，“我知道这和现实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但也是我的私心吧，我希望他能去到我的城市，我已经让人在那里安顿好了，一切。”
衣食住行，面面俱到，甚至还帮姜令媛找好了学校。
“等我离开后，安东根会往他的账户里打100亿，折合人民币大概是5000万。”崔明曜说，“够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加上他身上还有E.T的股份，具允载也说会一直关照姜正则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盘算这个计划的？所以说安东根和具允载早就知道了？”007问。
“哦，不，他们都不知道。”崔明曜点了点电脑，“明天他还完钱之后，我会开个直播坐实这一切。我的所有计划也会以邮件的方式发给安东根具允载等人。”
“这……你就这样自作主张的安排好了一切。”007惊讶，“之前说的什么还姜正则自由，无论选择留在国内还是出国，无论想去哪个国家，哪个地方，对由他自己来选啊，怎么……”
“系统啊，你就让我自私一回吧。”崔明曜叹了一声，“你知道的，一旦我离开这个世界，就再也看不见后面的剧情了，我不接他的电话，也是最后的逃避。”
他有自己的人生，家人朋友都在另一个次元。在他昏迷不醒的日子里，那些在乎他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来到漫画世界的时间线不长，仅有半年左右，可足以让《菟丝花》走向完结。
他不是专业的漫画作者，不会编造剧情，可他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决定着剧情的走向。
“等我离开之后，原主大概已经被关进监狱了。”崔明曜说，“他的事业和财产已经被我转让，出狱之后短期之内是无法东山再起的。”
“至于姜正则……如果他不想听从我的安排，去哪里都由他自己。”
毕竟他走之后，他们之间就再无关联了。
他爱姜正则，才不接他的电话。
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
既然解释清楚了也不能改变离开的结局，那么就让姜正则带着对他的误解留在这里吧。
仔细想想，评论区说的挺对的。
姜正则的人生里，没有所谓的官配。
他是属于他自己的，首先要忠于自己爱自己，才能寻找另一个爱他的人。
人的思想太主观了，总是站在上帝视角看待两个主角的感情；总是觉得把话说开就能解决一切的问题；总是觉得破镜能够重圆，姜正则曾经受到过的伤害会因为他所谓的追妻而一笔勾销……
但其实，如果他几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抚平受害者的伤痛，那么这个世界就太可怕了。
他凭什么替原主追姜正则，他巴不得原主离他远远的。
可他厌恶这具身体，但又不得不借用他的身体。明确的知道自己和姜正则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清楚要是对他好，就该尊重他远离他，然而面对自己爱慕的人，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到冷漠……
无妨了，就快结束了。
明月高悬，长夜难眠，星辉跃动，隐入尘烟。
初夏的夜里不再是沉默的寂静，蝉鸣和蛙叫此起彼伏的响起，混乱嘈杂。
E.T大楼总部灯火通明，安东根来回跑，又是压舆论又是联系失去消息的崔明曜，急得满头大汗。
郑浩宇指控崔明曜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天飞了，然而崔明曜的电话总是无人应答。
若不是知道理事不喜欢有人没工作来自己的家里找他，他都想直接去敲他的房间门。
前段时间，崔理事忽然给他安排了很多工作，还把某些项目的决策权给他，加之最近崔明曜说话总是点到为止，稍有追问，又摇头笑而不答，跟个打哑迷的谜语人一样。
他觉得理事是累了，所以不重要的项目由他来做决定，只是这段时间发觉他来公司的频率也变低了，一向被外界称为工作狂的崔明曜怎么突然消极怠工了……安东根很担心。
好在E.T在处理绯闻这一块颇有经验，拥有一套完整的运行系统，将大部分消息都压下来了。
所有与“崔明曜”“郑浩宇离婚”有关的词条都被屏蔽，发出去的消息被秒撤，暂时控住了即将失控的舆论。
而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越是这样做，越是显得欲盖弥彰，群众们越是怀疑，他们的话越是没有信服力。
随便点进一个公司艺人下的评论区都有相关的话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郑浩宇怎么突然失控了？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看不出来呀，平时在荧幕面前表现的那么温文尔雅，那么兢兢业业的演员，居然……居然背地里搞这些？”
“我早就知道这些，都是那些明星的人设，可恶啊，我还喜欢那么久！”
“为什么这件事情和姜正则有关系啊，为什么又把正则拉进来？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哦莫，娱乐圈真是肮脏啊，一定是他们逼迫正则的，天呐正则真的好可怜，这么小就要还那么多钱，妹妹还生病，读书的时候被同学霸凌，出了社会又被这些有钱人欺负，世界不公啊！”
“E.T的某人不出来澄清一下吗？难怪我说为什么他们非要让姜正则出演金洛洙，原来背后之间果然有肮脏的交易……太可恶了！”
“所以之前外界猜测的没错，姜正则就是被他包养了，天呐，好可怕……”
安东根看这数量日益增长的评论区，苦恼地薅了薅头发，他靠在墙上双手抱头，心头涌起无尽的悲凉和沧桑。
果然，今晚是个不眠夜。
姜正则一晚都没睡着。
朋友们纷纷打来电话关心他, 或许是担心他看到这些消息会产生轻生的念头，但接起电话听着他的语气又松了口气。
还好，姜正则表现得很正常, 还反过来安慰他们，说没事的, 一切都会解释清楚的。
解释……不知从何解释，因为郑浩宇说的就是事实。所谓的解释就是公关所作出的掩饰。
姜正则愁得一口都吃不下, 筷子在米饭里戳来戳去, 妹妹抱着饭碗, 一边大口吃饭一边看电视, 时不时地瞅哥哥两眼, 见后者心不在焉的模样，眉头也有样学样地拧了起来。
她不清楚, 只知道那电视里出现了叔叔的名字, 姜正则看到电视里放的新闻之后，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很担心，就像以前放学回到家那样, 不说话, 一直垂着眼, 神情苦涩。
姜令媛放下碗, 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连带着擦了擦油乎乎的手, 悄悄从椅子上下来，绕到哥哥的身边，轻轻的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哥哥……”
姜正则怔了一下，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落在她的脸上。
“哥哥, 为什么不开心？”女孩子心思敏感，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姜正则勉强的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笑，手掌搭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把，“没什么……吃饱了吗？吃饱了我去洗碗。”
说着他就收起桌子上的空碗，转身向厨房走去了。
姜令媛看了眼哥哥碗里一口未动的饭，更加担心了。
只是哥哥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跟她说的，姜令媛不能为哥哥排忧解难，她很苦恼，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看着哥哥洗碗。
他是在为崔叔叔担心，那条新闻一定报道了崔叔叔的坏话，所以哥哥不开心了。
她凭直觉将两者理解为因果关系，从事实方面来看，也没理解错。
姜正则洗完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随后解开围裙挂在一旁的挂钩上。
他摸出手机看了下，崔明曜果然还是没有回复他信息。
昨天打电话，说到后面，崔明曜说的话越来越听不懂，言语中透露着一股慷慨赴死的决心，却以诙谐轻松的语气跟他聊了些缥缈的未来。
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想知道他该怎样解决这一切。
崔明曜不答，只是说，等你明天把钱还清了，我就告诉你。
姜正则捏了捏兜里的银行卡，昨天晚上他就已经翻出来放在口袋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