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赵鹤州会在我回来后很快来见我,无论是出于对“药”的健康的确认,还是对霍九霄动向的打探。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一连三日风平浪静。
 我依旧待在这个舒适的房间里,食物药物一应俱全,宋夏至和知桓也会时不时来看望,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
 唯独赵鹤州,仿佛彻底遗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他没有出现也没有传唤,甚至没有只言片语。
 这种异常的平静比起直接的审问,更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不安,霍九霄那张带着疤痕噙着玩味笑意的脸,和他那些关于“赌约”的话语,在这份寂静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原以为自己会像一件被遗忘的旧物,一直被晾在这个华丽的房间里,直到赵鹤州巡视结束离开第七区。
 然而这份脆弱的平静很快被打破了。
 第四日的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浅眠中惊醒,门外是宋夏至焦急万分的声音:“知予!快开门!殿下……殿下他……”
 我心头猛地一沉立刻下床开门,宋夏至脸色苍白甚至来不及多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就拉着我往外跑:“快!殿下的信息素又失控了!”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几乎是被她拖着在走廊里疾奔,空气中似乎已经能隐约嗅到一丝极其不稳定的精神力,越是靠近那间特制的封闭室,压迫的感觉就越浓烈,让我即使感知微弱也感到一阵阵心悸。
 封闭室的合金门外只有几个熟悉的面孔,知桓和宋燕庭都在,失控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面色凝重暴露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宋夏至拉着我冲到门边的通讯器前,急切地对着话筒说道:“殿下!知予来了。”
 我站在封闭室外,厚重的隔音门也阻挡不住里面传来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和撞击声,而在听到宋夏至的声音后,里面剧烈的声响明显的停顿了一瞬,紧接着传来赵鹤州嘶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那声音里饱含着极力压抑的痛苦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暴戾与厌恶:“让他滚!”
 我猛地怔在原地,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即使隔着一道门,我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话语中那股毫不掩饰的甚至比以往更深的嫌弃与厌恶。
 他不需要我,他甚至厌恶我的靠近。
 宋夏至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反应,她急忙对着话筒又说:“殿下,现在只有知予……”
 “我让他滚!听不见吗?”赵鹤州的怒吼打断了宋夏至的话,伴随着又一声重重的撞击声,仿佛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门上,“让他立刻滚远点!”
 话语中的厌弃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我本就脆弱的神经上,宋夏至无奈地关闭了通讯转向我,脸上带着歉意和困惑:“知予,殿下他……他可能意识不太清醒……”
 我摇了摇头,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连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疼痛,即使已经决定不再爱他,但这样直面他的嫌恶我仍旧有些不适,我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满眼担忧地看向宋夏至:“他……他怎么会突然又失控?”
 宋夏至眉头紧锁,重重地叹了口气:“查不出具体原因所有的生理指标都没有明显异常,但是……”她欲言又止,思考一番后压低了声音:“……他的信息素最近越来越不稳定了,波动非常大,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内部不断刺激引爆一样……”
 “内部刺激?”我下意识地喃喃重复,眉头困惑地紧锁,难道是当初那些残留在他体内的药物副作用终于彻底爆发了吗?
 我必须去问问郑初九……或许只有他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除了上一次侥幸逃出去,我根本没有机会再前往今宜区,更不可能将郑初九的存在告诉宋夏至他们,且不说郑初九的“非法”行医是否合规,单是赵鹤州曾被我用药导致信息素紊乱这件事……
 可是眼下根本不是多想的时候,我用力握住宋夏至的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先让我进去。”
 宋夏至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犹豫,她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的知桓和一直冷眼旁观的宋燕庭。
 知桓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来,语气温和却充满顾虑:“知予,殿下现在完全失控意识不清,他可能会……伤害你……”
 “没关系的……”我柔声却坚定地回答,目光迎向他,“他变成这样,都是我……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去试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的……”即使我不爱他,也无法放任他不管的,那沉重的负罪感早已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真的想好了吗?”知桓再次向我确认,眼神复杂。
 还不等我再次开口,一旁的宋燕庭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语气尖锐刻薄:“现在倒在这里假惺惺地表演赎罪?要不是你……太子殿下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默默地别过脸没有去看宋燕庭,也没有反驳他的话,我只是将恳求的目光牢牢锁定在知桓身上,我知道……在场的人里只有他能做主。
 知桓看着我眼中不容错辨的决绝,沉默了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侧身对紧握着控制权限的宋夏至沉声道:“开门吧。”
 “可是……”宋夏至仍旧犹豫,担忧地看向我。
 “开门。”知桓的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宋夏至咬了咬唇,最终在知桓坚定的目光下闭上了嘴巴,颤抖着手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了指令。
 厚重的合金门发出沉闷的解锁声,缓缓开启一道缝隙,里面狂暴混乱的信息素和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几乎让人窒息。
 我没有丝毫犹豫,在门缝足够容身通过时,立刻闪身钻了进去。
 沉重的合金门迅速而无声地再次闭合,将所有的目光担忧质疑和嘲讽……都隔绝在外。
 封闭室内一片死寂的漆黑,一如我当初下定决心要救他那次一样,压抑得让人心慌。
 “赵鹤州……”我试探着轻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在绝对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微弱,甚至带起一点回音。
 没有任何回应,封闭室里安静的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存在,只有我自己急促不安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但我不能退缩,我只能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伸出双手不断地向前摸索,祈求指尖能触碰到一点温热,确认他的存在。
 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我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但我顾不上疼痛,爬起来继续摸索。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片黑暗和寂静逼疯的时候,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片温热……以及衣料的柔软触感。
 我心下一喜,可还未开口,伴随着我的触碰出发出的是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充满痛苦和暴戾的低吼:“滚!”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浑身一颤,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那声音里的憎恶和排斥是如此赤裸裸,比门外听到时更加骇人。
 我强忍着被那失控的精神力和狂暴信息素压制带来的剧烈不适感,咬着牙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试,“赵鹤州……是我……”
 可话音刚落,迎面猛地袭来一阵凌厉的掌风,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我的肩膀上,我痛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蛮力猛地推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金属墙壁,然后才滑落在地。剧烈的疼痛瞬间从肩胛骨和后背蔓延开来,喉咙里瞬间涌上几分腥甜。
 黑暗中传来赵鹤州粗重的喘息,以及那比冰刃更刺骨,充满极致嫌恶的话。
 “别碰我。”
 “我嫌脏。”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或许有一天
 脑袋里嗡嗡作响,完全是因为赵鹤州那句淬毒般的“我嫌脏”,身体仿佛瞬间被浸入冰河,从指尖一路寒到心脏,连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几天他不闻不问,不是因为事务繁忙,不是因为将我遗忘,而是因为……他觉得我脏。
 是因为我被霍九霄带走过吗?是因为他觉得我被霍九霄沾染了,所以连靠近都让他感到恶心?
 巨大的屈辱和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穿了我,比刚才撞在墙上的那一下还要痛上百倍千倍,眼眶酸涩得厉害,但我死死咬住了嘴唇,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不行……不能这样。
 我用力深呼吸,拼命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努力让几乎要失控的心跳平复下来。
 我不能见死不救。无论他如何看我,如何羞辱我,他此刻的痛苦是真实的,他的危机是因我而起。这笔债……我必须还。
 “赵鹤州……”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就算你再讨厌我……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封闭室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他极力压抑着的从齿缝间漏出的痛苦呻吟,证明着他仍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他宁愿这样硬扛着,也不愿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或者说……他不愿接受来自“肮脏”之人的任何触碰和帮助。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迈开脚步,朝着他气息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艰难而疼痛,但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是你欠他的。
 知予,都是你欠他的,你这样义无反顾地走向他,是在偿还你欠下的债。
 或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他的痛苦终于压倒了他的骄傲和洁癖。
 这一次,当我颤抖着伸出手再次触碰到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时,他没有再暴怒地推开我,但他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是沉默着,在浓重的黑暗里我能感觉到他那道冰冷的,带着厌恶和审视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仿佛在冷眼旁观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
 我别无他法……只有忽略掉那道几乎要将我凌迟的目光,忽略掉心底那阵阵尖锐的刺痛,我微微颤抖着手,指尖摸索到他衬衫的纽扣。
 一颗,两颗……
 冰冷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灼热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让我和他同时微微一僵。
 最后,封闭室里只剩下他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和我指尖解他衣扣时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声。我们终于再次以最原始的方式“相拥”,像是两个在深渊里互相撕扯互相折磨的囚徒,试图将彼此碾碎融进自己的骨血里,至死方休。
 眼泪无声地从我眼角不断滑落浸湿了鬓角,我攀附在他身上,身体紧密贴合,心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我比谁都清楚,此刻的他有多厌恶我的触碰,他的亲吻不曾有一刻落在我的皮肤上,他甚至刻意偏开头,避开我的呼吸,仿佛我身上带着什么致命的病菌,连气息都令他作呕。
 这场拯救……于他而言是不得已的屈辱,于我而言……是清醒的凌迟。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全是命运的恶意捉弄和残酷玩笑,才让我这一生都要深陷在这无望的痛苦泥沼里不得解脱。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自己那个华丽却冰冷的房间,身体像是被重型机械反复碾压过一般,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痛和疲惫。
 我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床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连宋夏至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有察觉。
 “你终于醒了。”宋夏至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她赶紧倒了一杯温水,又拿出几粒药片递到我嘴边,“赶紧把药吃了,对身体恢复好。”
 我默默地看向她,眼神里没有什么光彩,只是乖巧地张开嘴,就着她的手把药吞了下去,温水划过喉咙,却带不起一丝暖意。
 “你别太担心了……”宋夏至放下水杯,语气试图轻松一些,“针对殿下信息素紊乱的药物的研究总算有了一些眉目。等殿下情况稳定下来,不再失控……你就可以……”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默默地别过了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但是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等我这个“解药”失去了利用价值,自然就可以被丢弃了。
 尽管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我的心底依旧是一片冰凉,脸上却扯出一个极其疲惫的笑容:“辛苦你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岔开话题:“那个……过两天太子这边的巡视事务就结束了,我们就回第一区,那边医疗条件更好,到时候你就可以好好静养身体了。”
 我无心与她多聊,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嗯,回去也好。”
 宋夏至见我情绪低落,想了想又提议道:“你总是闷在房间里也不好,心情会更差的……要不要我陪你去楼下花园走走?透透气也好。”
 第七区混乱不堪,所谓的“楼下”也只不过是酒店内部一块用高墙围起来的相对安全的绿化区域,我原本一点也不想动弹,但看着她期许又带着担忧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宋夏至温柔地搀扶着我起身,帮我裹上一件厚重的毛绒外套,才小心地扶着我慢慢走下楼。
 “说起来……第七区好像从来不下雪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里的冬天有雪花。”宋夏至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笑着和我闲聊。
 “是吗……”我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光秃秃的枝桠,呢喃着开口,“或许今年就会下了呢……”就像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改变一样,尽管希望渺茫。
 酒店外的这片小花园,相较于第七区外面的“炼狱”景象,确实算得上一小片净土,但也仅此而已。微凉的寒风吹过来,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湿冷,比想象中要刺骨得多。
 宋夏至大概也没料到会这么冷,打了个寒颤,有些尴尬地开口:“好像比预报的冷多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没事。”我对着她轻轻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我松开她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微微张开双臂,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没有花香,没有泥土味,也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只有凛冽刺骨的冷意,毫无阻碍地灌入肺腑,冷得让人清醒,也冷得让人心口发疼。
 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也好,我默默地想。
 这样……或许就不会再被那些信息素所干扰控制伤害了,就这样做一个彻彻底底的空壳也好。
 原以为只是散一会儿步透透气就能返回房间,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相对安全的内院见到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宋夏至的反应比我还快,她惊恐万分地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将我拽到她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前面,声音都变了调:“你来干什么?”
 随着她的惊呼,周围负责警戒的警卫队成员瞬间紧张起来,立刻持枪涌上,形成一道人墙,冰冷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那个正闲庭信步般靠近的身影。
 霍九霄却仿佛根本没看到那些足以将他瞬间打成筛子的武器,他甚至懒得给宋夏至和警卫队一个眼神。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所有人,毫不避讳地落在了被宋夏至护在身后的我身上,他眉头微挑,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开口便是石破天惊:“怎么样,我们的赌约……看来是我赢了?”
 我微微一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紧接着抬眸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霍九霄……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九霄微微皱起眉头看向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冥顽不灵的傻瓜,带着一种近乎匪夷所思的疑惑:“为什么一定要困在这种华而不实的囚笼里?”
 我默默地垂眸,咬紧了下唇没有回答。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和明显的骚动,我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赵鹤州正眉头紧锁地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面色阴沉得可怕,他的身后是更多闻讯赶来的皇家警卫队成员。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透出一股易燃易爆的危险火气,赵鹤州的目光如冰冷的箭矢,穿透人群,死死地钉在我身上。他薄唇轻启,只吐出两个不容置疑的字,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命令和压抑的怒火:“过来。”
 这一刻我仿佛被架在了悬崖边上,前方是深不见底、却喊着“自由”的深渊,后方是已知的充满痛苦却熟悉的囚笼。
 我默默地偏过头,最后看了霍九霄一眼,他依旧站在那里,姿态闲适,仿佛眼前一触即发的战争与他无关,他的眼神复杂,我似乎从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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