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谢临沅的祖父是当朝右相林朝白,在朝中有些声誉,不过立太子一事最先不是他提起,而是内阁首辅沈青檀。
沈青檀提起此事后,朝中大臣纷纷支持,近来谢渊收到的奏折几乎都是关于立太子一事的。
“母后相信你心中有数,现在你有何想法?”
听到林轻的问题,谢临沅一愣。
从幼时起谢临沅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成为太子的,所以他很小就学会了伪装自己,将自己心中的情绪全部压在深处,只向旁人露出温柔的一面。
他向来都知道太子之位象征的权势,以及背后的风起云涌与危机。
可如今,谢临沅想的竟是谢玉阑。
从四年前开始,谢玉阑在他心中不知不觉的份量超过了太子之位。
甚至谢临沅自己都未曾发觉。
他想,若是自己真真当上了太子,谢玉阑要怎么办。
谢玉阑离不开他。
他也舍不得将谢玉阑独自放在北宫。
见谢临沅久久不言,林轻唤道:“沅儿。”
谢临沅抬起头,神情不复往日温润,他掌心搭上自己腰间的锦囊,指腹小幅度摩挲了一下,他开口道:“母后。”
林轻一看谢临沅的神色便知道谢临沅有话要说,对殿内的宫女说道:“都出去。”
待宫女出去,谢临沅才将话说出口。
林轻倏地站起身,她看着谢临沅写满认真的脸庞,心下也冷静了些,可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你可知这不合规矩?”
谢临沅同样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儿臣知晓,儿臣自会说服父皇。”
林轻看着谢临沅,欲言又止,终是说道:“若你父皇同意,母后自也不会阻挡你的主意。”
“儿臣多谢母后,”谢临沅朝林轻行礼,“那儿臣先告退了。”
谢临沅一走,林轻便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没有说话。
她身侧的贴身婢女从宫外进来,走到林轻身侧揉上女人的太阳穴:“娘娘可是烦心?大皇子自幼有主张,娘娘不必担心。”
林轻叹了口气:“本宫自然知道他有主张,可也不知道他竟能这么有主张。”
人人都称道她林轻的儿子温润如玉真君子,林轻却也知道谢临沅的性子岂是能用这几个肤浅至极的词形容的。
“罢了,随他去吧。”林轻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另一侧。
谢玉阑趴在前厅的桌子上,逗弄着兔子。
都说兔子寿命短,可这兔子也陪了谢玉阑整整四年了。
他捏着菜叶递到兔子唇边,另一只手抚摸着兔子的毛发,克制在心底的情绪忍不住对着根本听不懂人话的兔子说道:“皇、皇兄要、要走了。”
兔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口咬上眼前翠绿的青菜:“吱吱。”
“以、以后只、只有我、我喂、喂你青、青菜了。”谢玉阑皱着眉,戳戳兔子身上的肉。
兔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并听不懂眼前的小人类在说些什么:“吱吱。”
“我、我只、只有你、你了。”谢玉阑揉着兔毛,神情落寞,轻声呢喃道。
“吱吱吱吱。”
兔子抖了抖浑身的毛,突然跳下桌。
谢玉阑没精神,也不想动弹,便没有去看兔子到底去哪了,反正左右都是在前殿,跑不远。
虽是心中这么想,可谢玉阑还是一股委屈萦上心头、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鼻尖发酸,饱含委屈地嘟囔道:“连、连你、你也不、不要、要我。”
“谁不要玉阑了?”
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谢玉阑猛地抬起头,就见谢临沅站在门口,怀中还抱着雪白的兔子,兔子在谢临沅手臂上一抖一抖的,耳朵一下一下晃着。
男人的身影逆在光影里,明明心里想着的人就在眼前,可谢玉阑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不舍。
他晃了晃脑袋,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能让皇兄察觉出来。
谢玉阑站起身,慢吞吞走到谢临沅身侧,将兔子抱入怀中,他垂着头不去看谢临沅那双包容万物的眼睛,应道:“没、没人不、不要我、我。”
男人敛眸,眼前的少年抱着雪白的兔子,似乎觉得自己将那几乎如泄洪般倾泻出来的委屈隐藏地很好。
他张张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因为顾虑没有向谢玉阑许下承诺。
“皇兄不会不要玉阑的。”谢临沅开口。
谢玉阑的指尖不停揉着兔子的绒毛,闻言乖乖点头:“好、好。”
皇帝下朝后就将左右相和内阁首辅叫去了御书房。
再次日,皇帝下旨立皇子临沅为太子。
择七月廿一行册封流程。
“恭、恭喜皇、皇兄。”谢玉阑见谢临沅手持圣旨回来,抿唇轻笑着说道。
谢临沅将圣旨搁置在桌上,上前单手托住谢玉阑的下颌,低声问道:“饿了么?”
皇帝在朝中下了口谕后谢临沅便去了御书房,如今回来已是午时了。
谢玉阑摇摇头:“不、不饿,还、还有十日。”
“什么十日?”
“还、还有十、十日皇、皇兄便、便去东、东宫了。”
结束册封大典后谢临沅便要入主东宫,在外设立太子府。
“皇兄不会和玉阑分开的。”谢临沅终是心软,和谢玉阑低声说道。
谢玉阑心中隐隐一动,他抬眸看向谢临沅,揪住男人的腰封:“玉、玉阑没、没事的。”
谢临沅没说话,只是盯着谢玉阑那双清泠泠的眼睛,指腹在少年的脸畔滑动,他弯唇笑着应道:“皇兄知道。”
“玉阑想吃糖饼吗?皇兄出宫带你去吃?”
谢临沅这么一说,谢玉阑心思便立马放在了糖饼上。
他眼睛亮晶晶的,唇瓣微张,似乎在怀念糖饼的味道。
“想、想吃。”谢玉阑用力点点头。
谢临沅笑出了声,握住谢玉阑的手腕:“皇兄带你偷偷出宫。”
谢玉阑似乎对偷偷两个字格外在意,他问道:“就、就我、我们二、二人?”
“嗯,就你我二人。”谢临沅捏捏谢玉阑的脸。
北宫离宫门有一段距离,谢玉阑一路被谢临沅拉着手腕走,等走到宫门,他已经气喘吁吁。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是谢临沅,立马让开了路。
“这、这次没、没侍、侍卫跟、跟着?”谢玉阑问道。
“没有,我们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吗?”谢临沅低声开口。
谢玉阑眼眸一弯:“好、好。”
出了宫门,谢临沅径直和谢玉阑去了卖糖饼的大娘摊上。
“公子又带着弟弟来买糖饼啊?”
大娘对谢临沅和谢玉阑的长相已经眼熟了,这么俊俏的公子在京中也少见,她自然印象也深刻。
“嗯,家弟爱吃。”谢临沅笑着回道。
“好勒,马上就给你们做。”
大娘熟练地做好两个热乎的糖饼,递到谢玉阑手中。
谢玉阑接过糖饼,指尖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松了松指尖。
谢临沅见状,连忙伸出手握住谢玉阑的手,以防糖饼掉在地上。
待手心适应糖饼的温度,谢临沅才收回手。
谢玉阑一边跟着谢临沅往前走,一边将糖饼拿了出来。
糖饼酥香的气息传入谢玉阑的鼻尖,自从上次牙齿痛以后他就很久没有吃甜食了,眼前的糖饼对谢玉阑来说无异于是久旱逢甘霖。
他咽了咽口水,一口咬了下去。
却在即将咬住的一瞬间,谢玉阑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低敛着眸看着眼前的糖饼,又抬头看了看身侧皇兄的身影,一股难言的情绪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胸口忽然被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堵住了。
这些时日来萦绕在他心头的愁绪全部喷涌而出。
皇兄真的当上了太子,他很欣喜。
可皇兄要入主东宫,离他的北宫相隔甚远,难以相见,他很落寞。
近来谢玉阑的情绪就在这两者之间来回切换。
谢临沅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原本该走在自己身侧的谢玉阑不见了。
他转过头,就见谢玉阑垂头盯着手中的糖饼不说话。
“怎么了?”谢临沅退回去,握住谢玉阑刚刚那只被烫到的手,放在手心揉了揉,“被烫到的地方还疼?”
谢玉阑摇摇头,喉口拥堵,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糖饼,突然抬眸,将东西递到谢临沅唇边。
金黄的糖饼上还带着一个小小的牙印,不仔细看并不明显。
“不吃吗?”谢临沅问道。
谢玉阑举着的手又前进了几分,他极小声地说道:“你、你吃。”
谢临沅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他低着头咬了一口,又推回到谢玉阑唇边:“玉阑吃。”
“不、不吃。”谢玉阑用力摇着头。
“玉阑。”谢临沅开口道。
谢玉阑愣愣眨眼,他垂在腿侧的手不安地揪住衣裳的布料:“怎、怎么了。”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他对谢玉阑承诺道。
谢玉阑却没听懂谢临沅的言外之意,他轻轻摇头:“玉、玉阑本、本来就、就不是一、一个人。”
他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谢临沅迟早是要成家的,就算此刻不离开自己,未来谢临沅成婚也是要离开自己的。
还不如如今就让他早早习惯。
只要谢临沅还愿意和他一起,谢玉阑就足够满足了。
“我的意思是,不会让玉阑一个人在北宫。”谢临沅见谢玉阑还没有明白,他干脆点破。
谢玉阑握着糖饼的手下意识松开。
好在谢临沅看见了,他连忙伸出手接住马上掉落在地上的糖饼。
谢临沅的话在他耳旁回荡,迟钝的大脑缓慢运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玉阑才反应过来谢临沅话里的意思。
“兄、兄长的、的意、意思是,要带、带玉、玉阑一、一起走?”谢玉阑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谢临沅今日找皇帝就是去说此事的,但皇帝却没说什么,只是说让谢临沅回去。
他看着谢玉阑盛满期待的眼神,说不出让眼前人伤心的话,他揉揉谢玉阑的头:“嗯。”
“好、好。”
谢玉阑的情绪似乎都被谢临沅这句话安抚好了,一路上将糖饼也吃完了。
等到了晚上。
两人吃完晚膳,谢玉阑没去书房,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趴在床上,整个人埋在被褥中。
谢玉阑并没有信谢临沅的话,他虽然欣喜,却也知道这不是这么容易的。
不是谢临沅一句话就能让皇帝同意的。
但是谢临沅有这份想法,于谢玉阑而言 ,已经足够了。
他的脸颊在柔软的被褥上蹭了蹭,口中糖饼的味道似乎还残留着甜味。
后面几日,谢临沅常常早出晚归,谢玉阑很少看见他。
他心里知道,皇兄是在往御书房去。
谢玉阑帮不上什么忙,他实在无聊,闲逛到了御花园附近。
却正巧撞见了谢瑾和谢瑜在御花园里。
谢瑾瞧见谢玉阑的声音,给谢瑜使了一个眼色。
“哟,这不是小八吗?你的太子皇兄呢?”谢瑾走到谢玉阑身侧,撞上谢玉阑的肩膀。
谢玉阑被撞得身子晃了晃,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瑾和谢瑜,喊道:“三、三皇兄,五、五皇兄。”
“问你话呢,没听清?”谢瑾眉头紧锁,用不满的表情盯着谢玉阑。
谢玉阑肩膀被撞得发痛,他应道:“皇、皇兄在、在御、御书房。”
听到谢玉阑的话,谢瑾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却很快消失不见。
他扬起一个笑容,掌心搭上谢玉阑的肩头,说道:“玉阑,你如今也是皇后娘娘膝下的孩子,你皇兄成了太子,而你还只是个皇子,我都替你难受。”
谢玉阑垂下眸,有些怀疑他的三皇兄是不是比自己还傻。
他知道自己傻,却没想到谢瑾看上去好像比自己更傻。
这么明显挑拨离间的话谢瑾都能说出口。
他神色未显,只是摇头回道:“皇、皇兄名、名副其、其实。”
谢瑾看见谢玉阑这幅呆子样就来气,也不知道谢临沅那家伙给谢玉阑灌了什么迷魂汤。
若是他是嫡子,定不会让谢临沅这个人面狐心惯会作秀的人当上太子。
“说你傻你还真傻?”谢瑾伸出手,紧紧揪住谢玉阑的衣襟。
“三、三皇、皇兄若、若是对、对太、太子有、有异议可、可以找、找父皇。”谢玉阑说道。
谢玉阑也没想自己只是来御花园散散心,遇见了不怎么让他开心的人。
谢瑾咬牙切齿道:“傻子。”
话毕,他狠狠松开手,将谢玉阑甩在一边。
却不料御花园刚被洒过水,附近又是莲花池,谢玉阑脚下一滑,扑通一声便掉入了水中。
身上的衣裳瞬间被打湿,布料紧紧贴在谢玉阑的身上,他想从池中起来,却因为吸水后沉重的衣裳难以动弹。
水不停灌入他的鼻中,谢玉阑口鼻间不停灌入池子里的水,掠夺掉他的呼吸。
站在一旁的谢瑜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他连忙扯住谢瑾的衣角,小声颤抖喊道:“父、父皇。”
谢瑾皱着眉转头,“什么父——”
口中的话突然被咽了下去。
谢瑾满眼惊恐地看着御花园不远处的两人。
那是谢渊和谢临沅。
谢临沅是被谢渊带着来御花园的,这几日他都在和谢渊周旋让谢玉阑和自己一起搬去东宫这件事,谢渊迟迟没有应下,今日又带着谢临沅来了御花园。
于是谢临沅眼睁睁看着谢玉阑被谢瑾推入了水中。
他一时顾不上身侧的谢渊,连忙跳入水中将谢玉阑捞了起来。
谢玉阑不停咳嗽着,面色惨白。
谢临沅沉着脸,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浑身湿润地抱起谢玉阑走到谢渊面前。
“父皇,儿臣先退下了,回宫为玉阑找太医。”谢临沅说道。
谢渊眉头紧皱,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谢瑾和谢瑜,沉声道:“滚过来。”
“你先带小八回去吧。”谢渊偏过头,对谢临沅开口。
谢临沅抱着谢玉阑离去,身后还传来谢渊怒斥谢瑾和谢瑜不懂规矩的话语。
谢玉阑抓着谢临沅的衣襟,说道:“我、我没、没事。”
“难受吗?”谢临沅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掉落在谢玉阑的唇瓣上。
“皇、皇兄很、很快就、就救、救到我、我了,”谢玉阑抿了抿唇,唇瓣上的水渍被他下意识舔入了口中,“我、我是不、不小、小心滑、滑进、进去的。”
谢临沅自然看见了,但如果不是谢瑾推了谢玉阑一把,谢玉阑也不可能掉入池子中。
再怎么都和谢瑾是脱不了关系的。
他不会放过谢瑾的。
但这些话谢临沅没有和谢瑾说,他柔声对谢玉阑说道:“皇兄知道了。”
回到宫中,谢玉阑先换了一身衣服,换好出来就在前厅看见已经换好衣服的谢临沅和太医。
“给八殿下看下身子。”谢临沅说道。
谢玉阑坐到椅子上,伸出手。
太医给谢玉阑把完脉,面色有些沉重。
“他身子怎么样?”谢临沅问道。
“八殿下本就身子孱弱,好在没有落水太久,并无大碍。”太医松开手。
谢临沅蹙眉:“给八殿下开服药吧。”
谢玉阑闻言,立马揪住谢临沅的指尖,他满眼抗拒,慢吞吞说道:“不、不喝、喝药。”
“去开药。”谢临沅对太医道。
太医得到谢临沅的命令,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谢玉阑心中着急,他将谢临沅的手抓的紧紧的,用力摇摇头,发丝也随着他的动作晃着:“不、不喝。”
谢临沅单手拉进谢玉阑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他低敛眉梢,捏上谢玉阑的脸颊:“为什么不喝?”
“苦、苦。”谢玉阑往谢临沅跟蹭了蹭,双手抱住谢临沅的腰身,挺着脸颊让谢临沅摸。
似乎想要通过卖萌这种行为让谢临沅心软。
可谢临沅始终是谢临沅,就算他在疼谢玉阑,在这种事情上也是不会让步的。
他指尖刮了刮谢玉阑的鼻子,柔声说道:“乖。”
见撒娇行不通,谢玉阑松开抱着谢临沅的手,挪着凳子拉开和谢临沅的距离,埋着脑袋不去看谢临沅,说道:“不、不乖。”
“玉阑喝完药就可以吃糖块,好不好?”谢临沅重新将人搂了回来,抬起人的下巴,就见谢玉阑瘪着嘴。
“皇兄也是为了玉阑好,玉阑是不是最听皇兄的话了?”
谢玉阑思索了一会,最后还是点点头:“好、好。”
谢临沅低声笑了起来。
七月廿十。
谢渊亲自前往太庙、社稷坛祭祀,向天地和列祖列宗禀告册立谢临沅储君的决定,祈求保佑。回宫后召见太子临沅。
七月廿一。
相似小说推荐
-
开局只有一拐杖?!(一千零一个柯) [无限流派] 《开局只有一拐杖?!》作者:一千零一个柯【完结】晋江VIP2025-10-17完结总书评数:991 当前被收藏数:28...
-
恶毒笨蛋美人O翻车后(澜海遥) [玄幻灵异] 《恶毒笨蛋美人O翻车后》作者:澜海遥【完结】晋江VIP2025-10-19完结总书评数:250 当前被收藏数: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