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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之月(肖静宁)


骆孤云多年习惯每日卯时起床练武,已经去健身房练过一套拳脚回来。见他醒了,抱着一堆衣服过来,笑道:“月儿醒了?洗漱一下,换衣服罢。今儿下雪了,外面冷,昨日那套行头都得用上了。”
萧镶月透过玻璃往外看,才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真的是下雪了。仿佛记得昨晚胡天胡地,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低头看看自己穿着柔软贴身的睡衣,身上干净清爽,床单也已换过。心下感动......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在云哥哥的怀抱,便可以安心睡去......心中想着,眼神就有些痴痴地。骆孤云边给他套着衣服,边絮絮叨叨:“大清早的,月儿这脑袋里又想什么来着?......苏州的面条是极有名的,今儿天冷,本来想请同兴楼的厨子上餐车来做给月儿吃,二哥说要去那百年老店坐着吃才有趣味。我想想也是,专程来苏州不就是为着体验此地的风土人情么?古人踏雪寻梅,今日我们就踏雪吃面去吧......”
车厢里温暖如春。一下火车,尽管戴着毛呢毡帽,裹着厚厚的围巾,萧镶月还是觉得呼呼的寒风直往身上钻,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骆孤云赶紧把他揽在怀里,相拥着出了站台。
百年老店同兴楼最有名的是爆鱼面,鱼肉表皮被炸得酥脆,口味甜中带鲜,面条弹牙劲道。
“好吃么?”骆孤云挑着碗里的面条,看他吃得心满意足,笑问道。
“嗯,好吃的......不过没有云哥哥做的鳝丝面好吃。”萧镶月认真回答。骆孤云心中一荡......在月儿眼里,自己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又暗笑这比喻实在太不恰当......心里想着,面上便有些傻傻的。
萧镶月瞪着他,嘟嘴道:“好好地吃着面条,云哥哥又在打什么主意?”骆孤云道:“哥哥在想,等过了端午,有新鲜鳝鱼了,就可以每日做鳝丝面给月儿吃......今儿中午去松鹤楼吃饭。饭后去留园,当今最有名的评弹大师是永年社的商老板,今日便是请了他给月儿表演。”
松鹤楼的饭菜萧镶月评价很一般,说鱼不如蜀江春的活渡花鲢,鸡不如蜀江春的口水鸡,不明白师伯怎么总是念念不忘。骆孤云道:“所谓美食,亦是融入了乡愁,每个人大抵都会觉得自己的家乡菜好吃。”萧镶月深以为然。
永年社是当今最有名的苏州评弹班子。老板商鉴离,已年近七旬,毕生精研评弹曲艺,亲手创建了永年社,徒众无数。几十年间,把评弹艺术推向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商老板早已不亲自上台,此次是骆孤云托苏州市长特意打了招呼,务必请他表演。
为着骆总司令的到来,留园周围早已戒严,闭园一天,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骆孤云一行坐定。商老板怀抱琵琶,一名年轻的徒弟抱着小三弦,二人配合,一阵轻清柔缓,弦琶琮铮的序曲后,商老板开嗓唱了起来。今日表演的曲目是《珍珠塔》选段。商老板嗓音清亮高亢,虽已年迈,依然有穿云破空之感。大嗓演唱时音色宽厚、苍劲,间或杂以小嗓,如泣如诉,婉转悲怆。
萧镶月越听越是心惊,师伯时常抱着琵琶一人坐在院子里弹唱,这阕《珍珠塔》也听师伯唱过。商老板这唱腔、这嗓音、这曲调......几乎和师伯唱得一模一样。一曲歇罢,萧镶月起身,惊疑道:“请问商老板......是否认识李天年 ?”
商鉴离如遭雷击,猛地站起来,怀中的琵琶重重摔落在地。声音打颤:“李......李师兄?他在哪里?还活着吗......你是他什么人?”
李天年和商鉴离打小师从萧平舟的父亲,宫廷乐师萧尘,是同门师兄弟。俩人年龄相仿,日日耳鬓厮磨,情愫暗生,到十七八岁的年纪,已是难舍难分。商鉴离家中三代单传,迫于世俗的束缚,娶妻生子,负了李天年。李天年从此心灰意冷,毕生寄情于音律,再未与商鉴离有过任何联系。商鉴离娶妻后,回到苏州,与妻子亦无甚感情,寄情于评弹艺术。后来妻子过世,留下一子。他一边经营永年社,一边打听李天年的消息。几十年过去,如石沉大海,竟无半点李师兄的讯息。如今乍闻故人姓名,怎不叫他如五雷轰顶。
萧镶月迟疑道:“李......师兄?李天年是我师伯,莫非......商老板也是我师伯么?”
商鉴离仔细打量着他:“公子姓萧?萧尘是你什么人?”
萧镶月小时候听父亲说过。爷爷叫萧尘,是一名宫廷乐师。便道:“是我爷爷,我父亲叫萧平舟。”
萧平舟比两位师兄小近二十岁。商鉴离娶妻离开时,萧平舟还没有出生。因此他并不知道师傅后来又生了个儿子,自己也多了个师弟。
商鉴离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你是师傅的孙子,我的师侄......李师兄他......他现在何处?”
骆孤云见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如打哑谜般,半天不得要领。又见商鉴离神情激动,似有隐情。便道:“月儿评弹也听了,又与商老板似乎颇有渊源,当真是可喜。此地嘈杂,不如移步隔间,边喝茶边叙旧。”
几人坐定。萧镶月听商鉴离细说与师伯的半生纠葛。迟疑道:“师伯一定是随时关注着商师伯的,因为......您唱的每一首曲目,师伯都会唱,而且几乎唱得一模一样!”
商鉴离手中茶杯哐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顾不得形象,嚎啕大哭起来,涕泪交流:“师兄他......他这是怨了我一辈子啊!我找得他好苦,他却躲着我不见......我还以为他早就不在人世......打算下了黄泉再去寻他......”
萧镶月急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商鉴离。小声道:“师伯他......其实也是惦念了商师伯一辈子,几乎每天,都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唱评弹。他心里......定是想着商师伯的......”
骆孤云见萧镶月神色凄然,为两位师伯的毕生蹉跎难过。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二哥和孙大哥他们还在车上等着,不如我们先告辞罢。”又道:“如今商师伯知晓了师兄的下落,也是喜事一桩。若想前去相见,我便安排车辆,护送您去李庄。”商鉴离止住哭声,哽咽道:“我倒是想见他,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见我......”萧镶月道:“我便写信给师伯,将今日遇到商师伯的事说与他,若他愿见,就来接您......”
雪地里,商鉴离与一众徒弟将骆孤云一行送出老远。萧镶月不住劝慰:“雪地路滑,天又冷,商师伯年事已高,快回去罢。”商鉴离迟疑片刻,哆哆嗦嗦解开衣襟,摸出一块玉佩,还带着体温,递给萧镶月,道:“这块玉佩是十八岁那年,师兄送我的,上面是师兄亲手所刻的“离、年”二字。我这几十年从未有片刻离身。就请师侄将此物寄予师兄。师兄见着此物,兴许还能惦念起往日的情分,答应见我一面......”萧镶月珍重接过,深深作揖告别。
众人回到火车上。萧镶月还有些怔怔的,托着腮,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面。骆孤云凑趣道:“月儿看什么呢?给哥哥也看看。”挨过来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巴搭在肩头上。萧镶月将头软软地贴着他的面颊,俩人就这样静静地望向窗外。
隔着两三条铁轨的月台上,停着一列火车,正在上客。背包的,提箱子的,男女老少行色匆匆。车厢里已经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了,还有几十个人拥在车门口,拼命往里挤。列车缓缓启动,没挤上车的人嘴里咒骂着,失望地转身,拖着沉重的行李蹒跚离去,寄希望于下一趟车。一个头发散乱的妇女抱着个幼童,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声嘶力竭地哭喊,从孩子的嘴型看是在叫爸爸。站台上,一个身着粗布短袄的男子拼命追着火车,攀上车门,想翻窗进去。几名身着制服的人过来,将他拽下,一脚踹翻在地。那男子顾不得嘴角流血,爬起来便又没命地追着火车跑。火车上的幼儿大声哭嚎,妇女神情惶急,拼命伸长手,想抓住奔跑的男子。火车速度越来越快,男子追究是追不上了,踉踉跄跄,颓然跌坐在雪地上,嘴角一抹鲜红的血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刺目。
专列的防弹玻璃特别隔音,外面的嘈杂完全听不到。俩人站在窗边,仿佛看了场无声电影。那男子定是在车门关闭的瞬间,将妻儿推上了车,自己却未能挤上去。才会不要命地追着火车跑,被打得嘴角流血也在所不惜。
月儿本来心情就不好,随便一瞧,没成想又见到这幕人间惨剧。骆孤云暗道晦气。扳过他的肩面向自己,陪笑道:“本想在苏州多玩会儿,带月儿去寒山寺走走。天气实在太冷,怕你着凉,我们这就离开罢。”又道:“月儿午饭没吃多少,这都半下午了,要不要喝杯红茶,用些点心?”萧镶月没有言语,只温顺地“嗯”了一声。他大为惊喜,月儿往常一旦情绪低落就没胃口,不想吃东西。没想到今日竟如此好说话。欢欢喜喜拉着手,往餐车走去。
易寒和几个副官正在酒吧喝酒聊天,见俩人过来,忙招呼他们坐下。众人高谈阔论,萧镶月话不多,只轻轻浅浅地笑着,喝了杯红茶,用了块点心。骆孤云与大家说着话,心思却在萧镶月身上,总觉得他面上虽在笑,眼神却是不如何欢喜。见吃得差不多了,便对易寒道:“你们随意,月儿今天有些累了,我先带他回房间歇息。”
萧镶月斜倚着床头,骆孤云坐在床边,端着杯温水给他喝了两口,仔细看看脸色:“月儿是有心事么?可否说与哥哥听听?”萧镶月澄澈的眼神看向他,蹙眉道:“月儿在想......如果没有云哥哥,月儿会怎样?云哥哥把月儿护得周全,就如一道屏障,将月儿与这人世间的种种悲苦隔离开来,可是......像我这般幸运终究是罕有的......人活世上大抵还是苦多乐少,多半都是求而不得,舍而不能,挣不脱,也逃不开,终日在泥沼中苦苦挣扎,活活受着煎熬......”
骆孤云暗自心惊,月儿感情细腻,极富同情心,今日之事难免郁结在胸。看来得想法子令他开解些。
列车咣镗晃了下,骆孤云起身放水杯,一个没站稳,后腰磕在桌板上,本来也不如何疼痛,假装龇牙咧嘴地捂着腰大声叫疼,想借此转移他的注意力。萧镶月果然抚掌大笑,指着他道:“云哥哥也有今天......也叫你尝尝腰疼的味道......”
萧镶月体力不如骆孤云,虽说孙牧的方子很有效。但骆孤云经常刹不住车,一晚上三四个回合。若他在上面,动不了几下便气喘吁吁,俩人都不得趣。最后还是换云哥哥将他翻来覆去地折腾,难免会腰酸腿软。
骆孤云故意委屈巴巴地道:“月儿好没良心,哥哥撞疼了,还拍手叫好......”透过车窗,瞥见前面铁轨弯出个弧度,马上要进入隧道。灵机一动,促狭心起,抬手关了灯。想着月儿怕黑,等下进入隧道,一片黑暗,定会钻到自己怀里。到时便搂着轻怜蜜爱一翻,管叫他多少忧愁都飞到九霄云外。
火车轰隆隆进入隧洞,瞬间坠入无边黑暗。只听一声惊呼:“云哥哥!”便没了声气
......
骆孤云觉着不对,连忙开灯。就见萧镶月双手捂着头,蜷缩在床脚,黄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淌。惊得魂飞魄散,连忙抱起他,急唤:“月儿,月儿!”人已意识模糊,眼神也没了焦距。
骆孤云几步冲到门口,对站在过道值勤的侍卫大喊:“快去把孙副官请来!”
孙牧和新婚的媳妇,小秦,三人住在隔壁车厢。他吼声那么大,不用卫兵传话,几人都听到了。
孙牧见几乎从不失态的骆孤云如此惶急,不知出了何事,心中惊疑,疾步过来这边。就见萧镶月躺在他怀里,双目紧闭,脸色呈不正常的潮红。来不及多问,抓起手把脉。刚搭上脉博,就像被烫到似的,连忙缩回。对随后赶来的小秦道:“快去将银针取来!”骆孤云更加惊惧,颤声道:“大哥......月儿这是......”孙牧急道:“月儿的脉搏像擂鼓一样,又急又狠,这样下去他坚持不了多久,必须赶紧止住!”
孙牧快速在印堂、前顶、足心、耳后下针,七八针扎下去,萧镶月心跳慢慢趋缓,面上的潮红褪去。一睁开眼,便像攀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骆孤云。身子抖得像筛糠,却是用尽全身力气,怎么也不肯放手。骆孤云一动不动任他紧箍着,不住口地安慰:“哥哥在......月儿莫怕......”过了好一阵,萧镶月才渐渐平静下来,松开手,像歇了气的皮球般,软倒在他怀里。
一直在旁静静观察的孙牧开口道:“月儿方才是否受了什么刺激或惊吓?”骆孤云说了进入隧道前关灯的事情。孙牧顿足:“你何苦吓他?月儿有多害怕黑暗,你又不是不知道!”骆孤云惊疑道:“月儿这......这是又犯病了么?”
孙牧道:“那倒没有。这个症候西医叫做应激反应。因为幼时好几次突然失明,伴随剧烈头痛的经历。给月儿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刚才突然坠入黑暗,便产生了急性应激反应。”
骆孤云迟疑道:“就像......晕血那次一样么?”孙牧道:“有点类似,但并不一样。晕血只要过了那一阵,便会自行好转。应激反应则很有可能诱发潜伏的病根,要严重得多。”
萧镶月缓过些来,坐起身,低低道:“方才......月儿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像小时候一样......”骆孤云肠子都悔青了,一叠声地安慰:“月儿好好的,看得见的,没事了......别怕......”摸到他后背冰凉,刚刚冷汗把内衣都浸湿了。火车上的卫生间虽没有浴缸,也可以淋浴。孙牧道:“暂时不要给月儿洗浴,用温水擦拭即可。若着了风,当心会发起烧来。”
骆孤云把萧镶月抱回床上,换了身干爽的衣裳躺好。孙牧给他使了个眼色:“我带了些定惊安神的丸药,贤弟随我去取些来,一会儿给月儿服下。”
俩人出了房门,站在过道上,骆孤云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压压惊。方才他着实被吓得不轻。
孙牧沉吟道:“爹爹临终前还惦念着月儿脑部的问题。嘱咐我若寻回月儿,一定要找到病根。这大半年我一直在查找西方的一些类似案列,研究相关的学术论文。基本可以断定,月儿颅内有肿块,压迫了视神经,才会突然失明和剧烈头疼。这病根是先天遗传的。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无法判断肿块在哪个位置,什么情况下会发作,只能尽量减少刺激。”
骆孤云拿烟的手在微微颤抖,沉声道:“也就是说......月儿这病无法医治,随时都有可能发作......危及性命?”
孙牧道:“理论上是这样。但也没有那么悲观。月儿突然失明的症状从十岁以后就再未有过。我猜测或许随着身体的发育,血管经脉更加粗壮,那肿块再也不能威胁到他,也未可知......今日我仔细观察,他在突然受到强烈刺激的情况下,并未发病,而且很快就恢复过来,当是件好事。至少证明我的猜测有些道理,月儿已不像小时候那样脆弱,兴许以后都不会再发病,也有可能。”
骆孤云掐灭烟头,一拳狠狠打在车厢壁上,恨声道:“这......这就好比有一颗炸弹,埋在月儿脑中,什么时候爆炸,会不会爆炸......完全无法预料......让人如何不揪心?”
孙牧道:“方才我本可再扎几针,令他昏睡。但我瞧他拼命抱着你的样子,就知道月儿其实很坚强,应该可以自己恢复。果然没过一会儿便平静了下来。这个病症精神力量很重要,你便是他力量的的源泉,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一直在卧房照料萧镶月的小秦打开门,见俩人站在走道上,喊道:“孙大哥快来看看,月儿好像发烧了。”
萧镶月在雪地里走了半日,又出了身虚汗,寒气郁气交织,先前只是有点低热,到了晚间,竟烧得滚烫。
孙牧担忧道:“月儿这症候来势汹汹,中药见效稍缓,也许西医针剂治疗效果更为显著。”
凌晨,火车进站。骆孤云将萧镶月像上次在汉昌码头下船时那样,裹得密不透风地打横抱着下了车。易水早几天就已经到了南京,带着一众官员前来迎接。见状笑道:“夜深了,月儿睡着了罢?”孙牧道:“劳烦易兄联络鼓楼医院的美国专家杰弗逊博士,就说孙牧请他来一趟骆公馆......月儿可能需要注射针剂。”

第21回 皎皎光华镶月怀璧纷纷乱局孤云履冰
南京政府配置给骆孤云的府邸在颐和路上,为三幢紧挨着的合院别墅,屋前屋后都有草坪,中间还有一个花园。虽没有上海的公馆气派,倒也典雅幽静。南京的冬天特别阴冷寒湿。公馆的管家早就接到通知,把屋子的壁炉烧得旺旺的,用的是特意拿艾草熏制过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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