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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之月(肖静宁)


杰弗逊博士是哥伦比亚大学的神经外科博士。亦是孙牧在上海筹建医院聘请的专家顾问,俩人十分投缘。本来半夜三更被急电叫起,还暗自腹诽中国的权贵就喜欢作威作福,小题大做,打个针剂也要请个博士。后听说是孙牧找他,大为高兴,急急忙忙就赶了来。与众人几乎同时抵达。
其实就为打个针的确不必让博士专程跑一趟。孙牧于西医也是刚刚接触,只了解些皮毛。关于月儿的病症,有些疑虑急于和杰弗逊博士探讨,才深更半夜请他过来。
骆孤云将萧镶月直接抱回卧室,放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杰弗逊博士详细询问病情,做了一系列检查,忙活一阵,摘下听诊器,耸耸肩道:“其实人体发热,就是自身免疫系统与病毒在交战。刚刚我仔细检查过了,萧先生其他器官没有感染发炎的迹象。应该就是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热,我建议先观察,不要忙着退烧,若自身的免疫系统战胜了病毒,于他的体质增强反而有帮助。若是持续高热不退,再考虑针剂治疗。”
骆孤云担忧:“可是......月儿身体难受,这样苦苦熬着,岂不是活活遭罪?”
杰弗逊博士道:“多补充水分,用稀释后的酒精擦拭身体,给他物理降温。坚持几个小时应该没有问题。”
孙牧道:“方才我也是关心则乱,过于着急了些。医者最忌用些虎狼之药,看似症状很快消失,结果反而掩盖了真正的病根,贻误病情。博士的做法很有道理。”又建议,“不若今晚就请先生在公馆住下。若有什么情况也好随时观察。”杰弗逊戏谑道:“这是自然!我们医院便有好多漂亮护士,都是萧先生的歌迷。我还想等明日他精神好些,多给我几份签名,拿回去医院定会大受女孩子欢迎。”
骆孤云整晚守在床前,一刻也不敢合眼,不停地给他擦拭身体,散热降温。小秦端了些驱风散寒的汤药来,萧镶月服下后便昏昏沉沉睡去。
孙牧和杰弗逊博士在外间彻夜长谈,也是一宿没睡。不时进来卧室探探脉。见他眉头紧缩,神情焦灼。安慰道:“贤弟不必过于忧心。月儿脉象平稳,热度也低了些,已有好转的迹象。”
骆孤云蹙眉道:“我担心的是月儿脑部的问题。
.....以前孙太医也说过,此病一旦发作,药石无医......“孙牧道:“刚刚我和博士便在探讨这个。杰弗逊先生是当今神经外科最权威的专家。他从过往解剖大脑的案例中曾发现,也有脑部血管与常人有异,但是生前并无任何症状的情形。因此叫我们不必过于担心。另外......我觉得月儿其实比我们想象中要坚强,幼时身体那样孱弱,几次发作,都挺过来了。现下大了,已强壮许多,应更是无虞才对。还有,你便是他的精神支柱,为了贤弟,他也定会好好的......”
待到天明,萧镶月高热果然退去,脸色也好了些,还喝了半碗小米粥。骆孤云这才松了口气。
上海的洋行几个月前从英国订购了一架钢琴,年前刚到货,直接运来了南京府邸。明日要在中央政府的酒会上表演,萧镶月恢复了些精神,便想着练练曲子。骆孤云在一侧饶有兴致地陪着。萧镶月端坐于琴凳前,每弹一小段,便抬头看看他,相视一笑,复又继续弹琴。俩人没有言语,只用眼神交流,说不出的温馨甜蜜。
黑柱跑到门口,未及站稳,便惊慌失措地大声报告:“少爷,庐陵县发来急电......”定睛瞧见萧镶月和他一起在钢琴前,立马闭嘴。骆孤云直起身,道:“何事如此慌张?”黑柱不敢说话,只上前几步,把手中拿着的一纸电文递给他。
他展开一看,电报是春妹发来的,上面赫然写着:李天年师傅于初九晨六时二十分殁。
萧镶月也从琴凳上站起,问道:“云哥哥,谁发的电报?”骆孤云心念电转,想要编个谎言搪塞,也知终究是瞒不过。只得定定地看着他,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艰难开口:“师伯......殁了......”
萧镶月身形一晃,跌坐回琴凳,手肘重重砸在琴键上,发出“砰”地一声轰鸣。骆孤云早有准备,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急唤:“月儿!”萧镶月看向他,凄然一笑,喃喃地重复:“师伯......殁了......”眼中却是滚下泪来。
李天年于萧镶月不仅是恩师,五年时间,朝夕相对,把自己的毕生心血一点一滴地传授予他。骆孤云不在那两年,更是如慈父般关心爱护,给了他无限的爱和温暖。这才分别不到一年,师伯竟驾鹤西去,连最后一面也不得见,叫他如何能不哀恸。
在公馆设了灵堂,俩人换上白衣素服,焚香祭拜。萧镶月伏在骆孤云怀里,痛快哭了一场。良久,勉强止住哀伤,神情肃穆,将商师伯那枚再也寄不出去的玉佩置于灵前,微闭着眼睛,像入定般,一动不动地跪着。
骆孤云忧心如焚,心里暗骂老天爷太混账,不长眼,怎的待月儿如此不公,不顺心的事情一桩接一桩。眼看着病才好些,又出了师伯的事,将人生生地折磨。
公馆众人陆续前来吊唁。孙牧也带着新婚的妻子过来祭拜。骆孤云一直陪跪着,见到孙牧,如见救星,拼命使眼色。孙牧会意,挨近他,手搭上脉搏。
萧镶月睁眼,看看众人,声音低沉但却清晰:“云哥哥,孙大哥......你们不用担心,月儿没事。刚刚......只是在和师伯对话。月儿想问问师伯,究竟是恨了一辈子,还是爱了一辈子......若活着,是否愿意再见商师伯......师伯一生飘零,孤独终老,若重新来过,是否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骆孤云见他语气平静,神色如常。稍许宽心了些。试着劝道:“月儿病才刚好,禁不得这样跪着。师伯在天有灵,也不忍心见你如此哀痛。身子要紧,以后日日都可祭拜,这会子先随哥哥回房歇息,可好?”
萧镶月不想让大家太过担心,顺从地起身。跪得太久,已站不直,一个趔趄,骆孤云将他拦腰抱起,回了卧室。
孙牧送来活血消肿的膏药,骆孤云给他轻揉着已有些红肿的膝盖,心中着实疼惜。嘴里闲闲地说着话:“师伯在世上再无其他亲人。我已让二哥将师伯去世的消息通知了上海的大师兄和苏州的商师伯。”萧镶月低声道:“理当如此。月儿只顾着伤心,还是云哥哥想得周到。”骆孤云又道:“师伯的后事春姨定会一手操办,月儿无需挂心。就是墓碑,应当由你我来立......我想亲自手书好,让黑柱和阿峰送回李庄。就写上:徒萧镶月,婿骆孤云,月儿觉得如何?”萧镶月小声道:“就按云哥哥说的办......师伯最喜欢喝碧螺春,我那天在苏州特意买了好些,都是极品的,就让他们一并带回去,在师伯坟前代月儿上杯新茶......”
易寒拄着拐杖来到房门口。骆孤云连忙起身招呼:“二哥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让下人传个话就成,快进屋坐......”易寒在卧室的软榻上坐下,欲言又止。萧镶月从床上坐起身,道:“二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易寒一声叹息:“苏州永年社,商老板的徒弟打来电话。说师傅听闻李师伯的死讯,状如疯魔,将用了几十年的琵琶摔为三截。又把永年社内所有的乐器陈设砸了个稀烂,喊着:什么永年......还是离年......还是离年!咯血而死。临终前遗言,让月儿把那块玉佩归还予他,他要带着下黄泉去寻师兄......”
萧镶月怔住。骆孤云扶额......这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月儿遭此连番打击,不知受不受得住......心下忧急,只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一下下地摩挲,仿佛这样便能给他些许安慰,也让自己焦灼的情绪缓和一些。
易寒又道:“我呆在南京也没什么事,正好过完年想在苏州开几个分号,得去跑一趟。不若月儿就将玉佩交予二哥,我明日便出发。也可顺带替三弟和月儿前去吊唁。”
萧镶月眼眶微红,苍白着脸,却没有流泪。反手紧紧握住骆孤云,因太过用力,指节抠得有些青白。抿了抿嘴,轻声道:“如此就辛苦二哥了。月儿本来还有些话,想等下次见面时说与商师伯,如今也没了机会。就写封信,烦请二哥带上,在灵前祭拜时烧了罢。”
骆孤云感觉握在掌心的手微微颤抖,知他是在强自镇定。心疼道:“月儿精神不济,明日的酒会就不必去了。哥哥陪着你在家好好休憩。或者找个风景优美之处,带月儿散散心......”萧镶月道:“专程过来南京,怎能不去?云哥哥莫为了月儿耽误正事。”骆孤云小声嘟哝:“参加酒会也算不得什么正事......”看他精神尚好,还能板起脸一本正经训人,心中欢喜,便也不再坚持。
新年酒会在中央政府行政楼的宴会厅举行。
军政各界的重要人物几乎悉数到场。宽敞的大厅灯火辉煌,流光溢彩。有相熟的三五成堆,聚在一起寒暄应酬,手执酒杯相谈甚欢。贵妇小姐们盛妆打扮,群芳斗艳。现场官盖云集,香衣靓影,一派太平盛世的浮华景象。
大厅前方有个小小的主席台,一架乌黑呈亮的三角钢琴静静摆放在中央。
骆孤云带着萧镶月、易水、孙牧夫妇,几个副官和军中的重要将领出席。因师伯新丧,两人均是一身纯白,西服笔挺,风度翩翩。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目光。
热烈的掌声响起,委员长和夫人挽手登场。众人噤声,喧嚣的大厅安静下来。委员长稳步走到主席台上立着的麦克风旁,发表新年致辞。内容无非是讲当下国家内忧外患,号召大家拥护中央政府,团结一致,共克时艰。
骆孤云手持酒杯,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与易水小声嘀咕着什么。萧镶月看起来清瘦了些,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主席台上方,目光幽深,有些出神。
酒会由行政院主办,在孔院长的主持下,各方人物一一致辞,骆孤云也上台做了简短的新年贺辞。
端庄大气的委员长夫人身着一身精致典雅的旗袍,登上主席台,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演讲,赢得阵阵掌声。末了,站在麦克风前大声宣布,今年的酒会有一个特别环节,便是邀请了著名音乐家萧镶月先生,为大家表演钢琴独奏。
骆孤云担忧月儿的身体,本不愿他上台。易水说夫人对这次表演很重视,特意邀请了一些国际友人和驻华大使参加酒会,欣赏我国自己培养的音乐家表演西洋乐器。若是不能表演,丢的可是国家的
脸。再来以萧镶月认真的性子,既答应了,也断然没有失信的道理。骆孤云转念想想,月儿为着两位师伯的离世,这两天都是心情郁郁,若音乐能分散点他的注意力,不再整日想着这些伤心事,也是好的。便也勉强同意。
俩人对视一眼,萧镶月目光深邃,用眼神告诉骆孤云,让他放心。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从容走上舞台。璀璨的灯光投射在他俊美绝伦的面庞上,细致如美瓷般的肌肤纤毫毕现,如珠似玉,整个人散发着高贵不凡的气质。在台上站定,深深鞠躬致意,待大厅掌声稍息。身姿优雅地坐于琴凳上,微微凝神,睫毛轻颤,修长的手指高高抬起,略停顿两三秒,旋即重重落于琴键,十指在黑白交错的键盘上快速翻飞。
众人未及反应,一阵汹涌澎湃的激昂乐声便以排山倒海之势灌入耳膜,就像那十二级的狂风袭来,又似惊涛骇浪般,冲刷着心灵。大厅先还有点窃窃私语声,只几秒时间,人人几乎屏住了呼吸,仿佛被这气势强横的音乐瞬间夺去了心魄。
萧镶月今日演奏的曲目是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他原本想弹奏自己写的曲子。昨晚才临时决定演奏此曲。
艾克是个好老师,教他弹琴的时候不仅仅教技法,还给他讲解世界各国的音乐史。在瀚如烟海的音乐家和作品中,萧镶月独爱柴可夫斯基和贝多芬。尤其喜欢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曾专门练习了好多时日。艾克评价他技法纯熟,演奏流畅,没有问题。欠缺的是神韵。贝多芬是在双耳失聪,爱人离去,遭受多重打击下写出的这首经典名曲。萧镶月虽天赋极高,毕竟只有不到十七岁。从小被人如珠似玉地爱着,又被骆孤云保护得密不透风,未曾体验过人世间的艰难苦楚,自然表达不出这首曲子深沉的内涵。
萧镶月本就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感情丰富细腻,对各种情感的体察比一般人都要敏锐。短短数日,连遭变故,于他内心的冲击不可谓不深。此时微闭着眼睛,十指翻飞,几乎是在盲弹。神色宁静,内心却是惊涛骇浪。脑海里闪现的是父母远在深山的荒坟......黄昏下,师伯坐在院落,咿咿呀呀拉着评弹的孤独身影......雪地里,商师伯哆哆嗦嗦摸出玉佩的寂寥神情......站台上,拼命追着火车奔跑的卑微男子......火车上,幼儿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窥见命运残酷的真相,萧镶月迸发出全部的力量,抑结在胸的种种情绪,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出口。将乐曲那绝望的悲哀,忧伤的痛苦,无可奈何的叹息表现得淋漓尽致。惊心动魄的旋律裹挟着弹奏者对命运多舛的深刻领悟,直击听者的灵魂。
艾克说得没错,命运似乎对他格外垂青,人世间的种种肮脏龌龊,艰难悲苦都未曾沾染和品尝。这些时日他深深顿悟,原来自己并非天生就是命运的宠儿。骆孤云就像一道屏障,将他周到妥帖地保护,将他与所有的痛苦不幸隔离。若没有云哥哥,他萧镶月只不过是游荡于世间的一缕孤魂而已。骆孤云总是舍不得他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却不知道,他给他的温暖和爱,已强大到足以让他击败一切苦难。
在李庄病入膏肓那次,他便领悟到,骆孤云就是他的精神力量,让他内心充盈富足,勇敢坚强。即便命运多舛,众生皆苦。爱总能照亮人的心灵......和云哥哥十岁相遇,十四岁相爱,十六岁成亲,没有误会,没有错过,没有一星半点的遗憾......何其有幸!可能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背负着痛苦。而他,背负的却是浩瀚如大海,沉甸甸的爱......为生他不幸殒命的娘亲,为救他不惜自焚的婶娘,为他殚精竭虑,临终前还念念不忘给他治病的孙爷爷,将毕生所学倾力传授予他的爹爹和师伯......如电影片段般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萧镶月倾尽全力,几乎用生命在弹奏......他在借这首曲子,与所有爱他的人对话。乐曲后半段,铿锵有力的旋律将卑微和怯懦一扫而光,该抚平的都抚平了......该牵挂的,依旧是人类精神永恒的爱与自由、欢乐与和平、光明与理想。
音乐已停,大厅鸦雀无声,众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灵魂受到了一次强烈的冲刷和洗礼,还沉浸在乐曲带来的强烈震撼中。
骆孤云极为震惊。他的月儿很美,怎么看怎么美。但此刻他第一次从月儿身上感受到了力量之美......他觉着月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仿佛凤凰涅槃般的变化。方才他几乎窥见了他平静外表下坚韧的内心,强大的灵魂。
良久,大厅爆发出雷鸣般的热烈掌声,经久不歇。
委员长惊叹,若非亲耳听闻,实难相信世间有如此震撼人心的音乐。夫人在西方多年,曾听过好几次现场弹奏此曲,感叹无一能超越今日的演奏。大厅众人更是议论纷纷,惊愕赞叹。
萧镶月刚刚全身心投入,极耗心神,有些脱力。大厅掌声不息,只得一再地向台下鞠躬致谢。骆孤云看得心疼,对夫人道:“镶月身体有些不适,能否找个安静的环境让他休憩片刻?”夫人今日十分高兴,觉得钢琴演奏的安排有如神来之笔,让那些西方的朋友都惊掉了下巴,着实有面子。对萧镶月愈加欣赏。立即唤来行政院秘书,带他上二楼休息厅歇息。
骆孤云虚扶着萧镶月,刚踏上旋梯,广西的白总司令将他一把拽住,哈哈大笑:“老弟,总算是逮着你了,快随我来......哥几个好久不见,等你老半天了......”孙牧和几个副官站在不远处聊天,见状连忙走过来,道:“贤弟放心去吧,月儿就交给我。”有孙牧照料萧镶月,他当然放心。却不过面子,就随白总司令加入杯觥交错的人堆里应酬去了。
带萧镶月去休息厅的秘书叫何其笙,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金融系的高材生,行政院孔院长的首席秘书,主管经济,能力极强,十分得孔院长器重。何其笙年龄和孙牧相仿,约二十七八岁,五官尚算英俊,只眉宇间给人的感觉有些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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