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遥不解地望着他们,也上下打量回去:“没有。”
他扭回头,继续吃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人已经在这儿了,想着怎么生存下去才是首要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景遥在他们出去说小话的时间里,想清楚了这件事。
晚上吃完饭,应良带景遥去看了房间。
那房间景遥已经见过了,不陌生,他拎着背包进来,把鸟笼放在桌子上,就对应良说:“你出去吧。”
应良意外,倒也很识趣:“有需要叫我。”
景遥没说话,应良想,这是个有脾气的,于是走了出去。
等人走后,景遥把门关上,将笼子打开,被关了很久的小麻雀才跳出来,展翅飞翔。这地方宽敞,但再宽敞的地方对于自由惯了的动物来说也是拥挤的,景遥盯着小麻雀飞来飞去,蹲在地上沉默了。
叽叽喳喳的小鸟一会跳到柜子上,一会跳到窗沿,景遥看着它,片刻后把背包丢在地板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楼梯的应良听见动静,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景遥有些扭捏地说:“我想要防尘袋。”
应良追问:“多大的?”
景遥说:“越大越好。”
应良了然:“我去给你拿。”
景遥跟了几步,没再继续往下走,他被楼梯视角震惊住了。
旋转楼梯通至辉煌的客厅,视野开阔,一目了然,楼梯设在边缘处,充满艺术风味的旋转式梯形,每一层阶梯细微之处都透露着匠人高级的审美和能力。在楼梯的正对面,是一扇高达三十米的落地窗,豪放地收纳了外界所有的景色,开阔的高度恍若候机厅一般夸张,这扇窗户的高度如果用基础住宅来衡量,大概可以建十层楼,视觉上完全不会憋闷,从而心理上也更加敞亮。
对很多人来说,这样的建筑美学很成功,可对景遥这种活在阴暗处的小老鼠来说,那是肃穆的,震撼的,一扇高达十层楼的窗户,几乎将他的内心彻底撕裂。
他再一次感受到自身和徐牧择的差距,再一次对自己的处境而感到仿徨和无力,如此开阔的视野,带给他的不是对建筑美学的敬畏,是对自身处境的绝望。
玻璃墙给他的心灵震撼一击,击溃了景遥所有的侥幸心理,他攀附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企业家,他攀附的是上海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此时此刻,面对清透而又巨大的玻璃墙,景遥生出一种类似于巨人观的恐惧。
他感到强烈的窒息。
应良回来时,发现男生站在楼梯处,盯着对面的玻璃发呆,应良随着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他把手上的防尘袋交出去:“拿来了。”
景遥的大脑缺氧,他有些站不稳脚,把住楼梯扶手,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景遥接过应良手里的防尘袋,连一句道谢也没有,就堪堪转过身往房间里躲了。
应良盯着他,神情严肃了几分。
景遥回到房间里。
他靠着门板,用了长久的时间来平复内心的激荡,闭上眼睛,生无可恋,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积极,又再次仿徨起来。
手上的防尘袋,被收纳在一个透明的袋子里,景遥找到拉链,把透明袋拉开,将防尘袋全部取出来,轻薄的防尘袋展开却可以落地,景遥扯着那些防尘袋来到沙发边,将一角套上去,压住。
他又辗转到另一侧,将展开的防尘袋完美地套在沙发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第二个目标是那张柔软而又宽大的床铺,景遥把被子连同床头一起套上防尘袋,压死,再用小号防尘袋去套那些室内的摆件。
他来时这些东西是什么样,走时还得是怎么样。
室内太宽了,东西也多,防尘袋根本不够用的,景遥捡了看起来更为贵重的东西去给它们套上防尘袋,不知疲倦,弄完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才逐渐冷静下来。
小麻雀刚来到新环境,也不适应,跳个没完,景遥无心顾及它,将房间里的一切摆弄好以后,他才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几件衣服,象征性地铺在了床边,就这么躺了下去。
后背很热,景遥心里躁动,他很想保持理智,可是理智在冷静和发疯中反复横跳,他无法控制。
仿若身处于茫茫宇宙之中,失去了地心引力,他飘荡在太空里,上不去,下不来,身体被太空元素牵引着漂浮,是真正意义上的身不由己。
很晚了,他要睡觉。
睡着了就不会想这些事了,明日事明日忧,景遥劝说着自己,奈何怎么都睡不着,地板硬邦邦的,隔了层衣服也没用。
他宁可睡公园长椅。
景遥忧虑的不是地板太硬,让他无法入眠的是这儿处处透露着独属于的徐牧择权利气息,他找不到安全感。
一遍遍地,景遥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再想了,无法控制的思绪吞噬了他的冷静,景遥坐着缓了会儿,拿出手机,给飞仙发了消息。
【在干嘛?】
飞仙没有及时回复。
景遥更加心烦意乱,他给熟人发消息又有什么用呢?飞仙能帮他什么吗?他现在的困境,是他自己胆大妄为一手造就的,多一个人知道,只是多拖一个人下水,景遥想到这里,把手机也扔开了。
他重新躺下来,活跃的大脑久久不能平息,他只能祈祷,祈祷明天快点到来,祈祷黑夜赶紧过去,祈祷自己适应这里,适应属于他的黄金之笼。
外头的天暗了。
夜幕彻底降临,四周陷入黑暗和无助中,整个庄园散发出寂静而肃穆的气息,车子碾过地面,缓缓驶进。
徐牧择是晚上一点左右才回来的。
他掐着时间,每一分都精准计算。
应良还守着没休息,徐牧择的车灯没有开,应良是听见声音才动身出去。
车里走下的身影踏过黑暗,徐牧择朝客厅的方向来,应良以为他今晚不会回来,此刻看到人,庆幸自己没提前休息,他走上去。
“弄好了吗?”徐牧择问。
应良朝徐牧择的身后看了一眼,陈诚象征性地对他招了招手,车子复又离开。
“人已经来了,”应良说:“徐总要吃饭吗?”
“不吃。”徐牧择回头说:“都回去休息吧,不用守着了。”
应良对孙素雅等人摆摆手,跟随徐牧择进了屋子:“我正打算呢,因为担心小少爷有什么需要,没敢直接走。”
“担心?”徐牧择询问。
应良说:“是啊,他看起来情绪不大高涨,我担心他刚来不熟悉环境,想着再守一会儿。”
徐牧择抬头看了眼楼梯的方向,他把脱下来的外衣搭在了沙发上,若有所思。
应良低声转述说:“他看起来不太适应,需要时间,这时候应该睡了,进去后没出来过。”
徐牧择摘掉手上的腕表,扔在桌子上,头也没抬,脸上毫无反应。
应良事无巨细,像个监管机器,仔细报备:“对了,他带了一只鸟。”
徐牧择追问:“什么鸟?”
应良说:“一只麻雀。”
年轻人有点什么样的爱好,徐牧择丝毫没有兴趣,他拿出手机,看明天的行程安排。
“没你事了。”徐牧择说,没回应什么鸟不鸟的事。
应良点点头,收拾着离开。
徐牧择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客厅里坐了一会,超负荷的一天,他静了会儿心神,才抬步踏上楼梯。
来到楼上,房间里寂静无声,听起来人已经睡了,徐牧择隔着房门,手搭在门把上,思虑了下,还是拧动了它。
里头的人没睡着,景遥瞬间就发现了动静,他从地上坐起来,再仔细一听,什么动静也没了,景遥打开手机灯光,朝房门照过去。
直觉告诉他刚才不是幻听。
景遥站起身,朝房门走去,等来到了门口,他轻轻地摸上门把手,隔着门板听外面的动静,心跳如雷,犹豫了很久,景遥大胆地拧开了房门。
他看见一个正准备离去的身影。
室内光线微弱,手机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徐牧择还没走开,景遥抬头一看,魂都要吓飞了,他胡乱地按了一通,把手机背在身后,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徐牧择早已习惯对方在他面前畏缩的样子,低头看过去,小孩全身上下都穿戴的整整齐齐,动作看起来和窃贼无异,卧室里关着灯,穿戴整齐的人随时可以跑路。
徐牧择察觉,勾唇低笑了一声。
景遥分辨出那笑声不太真心,有某种讥讽或者说无奈的意思,他扶着房门,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daddy回来了。”
徐牧择真是懒得计较了。
懒得计较对方在他面前缩头乌龟的样子,懒得计较对方的毕恭毕敬,以及那拒人千里,无论如何能无法破冰和消解的气氛差异。
“睡觉了。”徐牧择恼火,却又不想深夜里发火,只有抬步离开才能保持和谐,徐牧择转身就要走。
景遥刚要说话,转而一想,又闭嘴了,徐牧择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冷漠果决,似乎再也不会回来。
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徐牧择面前做错了什么,但无论如何,那肯定都是他的错,猜不透大人物的心思就是他的错。
徐牧择的脚步很快,片刻已经来到了楼梯口,不过突然地,他又停下来,一整天超负荷的运动量使他的神经处于活跃的地带,他不满,想着那小孩的全副武装,徐牧择心里有个疑问,他转而又走了回去。
推开门,徐牧择借助大厅的光,看见室内杂乱的场景,他不会设想到眼前这一幕,这一幕也将永远停留在他的心尖上。
激起阵阵的涟漪。
他先是看到一些杂物和一个背包,随后才是床边的人,小孩半个膝盖已经贴在了地板上,正在低头整理那所谓的“床铺”,徐牧择蹙起眉头,对眼前的一幕生了极大的情绪。
本该睡在床上的人没有睡在床上,而是歇在床边的地板上,他腿边铺着杂乱的衣物,像是一只幼鸟勉强筑起的临时的巢,房间里其他被防尘罩套上的东西也都一并落入徐牧择的视线,小孩的全副武装有了原因,徐牧择的眼睛比夜幕还要暗沉。
景遥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睁开眼睛,往房门的方向看去,刚回到床边专心整理衣物的他,没想到徐牧择会杀个回马枪,景遥提着衣服,愣住了。
他很快从地上站起来,有些尴尬,两手都不知放在哪里,唇张了张,又紧闭,把手里的衣物攥得死紧。
即使光线没有那么明亮,景遥也能察觉徐牧择的视线有多火热。
徐牧择站在门前,一言不发,脸色十分严肃,好半晌才抬起头,直视床边手足无措的小孩,眉眼里盛着风暴。
景遥紧闭双唇,手迟疑地丢开衣物。
徐牧择不发一言,他把灯打开,刺目的灯光照在小孩煞白的脸上,照着室内一片狼藉,精美的卧室被防尘袋紧紧遮盖,沙发,床铺,衣柜,凡是能用防尘罩遮盖起来的,全都没能逃过。
景遥顺着徐牧择的视线,知晓了他的意思,慌乱地解释说:“我刚刚在收拾房间,所以……先把它们挡住了。”
这理由特别烂,收拾房间,需要把小摆件也遮住么?
徐牧择紧盯着小孩的脸,克制着自己不去撕碎他的谎言。
景遥在徐牧择的注视下逐渐丧失了定力,声线越来越低:“我知道房间是收拾过的,很干净,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怕碰坏了您的家具。”
室内摆放的任何一个物件,都有可能使景遥赔得倾家荡产,他权衡利弊之下,决心不触碰这些东西,他是打算偷偷地进行的,却没想到第一天就被徐牧择发现。
原本就糟糕的关系更糟了起来,景遥怕徐牧择说话,又怕徐牧择完全不说话,他为自己这个讨人厌的动作三番五次地解释:“对不起daddy,是我的生活习惯不好,对不起,我马上就把这里复原。”
他说着就要去揭开防尘袋。
彼时,徐牧择撒开门把手,对景遥丢出两个严厉的字眼:“出来。”
徐牧择抬步离开。
景遥本能就是跟上去,此时脑袋也有点迷糊,不管不顾,他立马去行徐牧择的指令,从房间走到外面,徐牧择没有停,继续把人向另一个房间里带。
徐牧择推开一扇门,率先走进去,景遥停在门边,徐牧择说:“把门关上。”
景遥这才走进去,这也是一间卧室,和他待得那间完全不同,风格成熟,色调暗沉,整间房透着冷冰冰的高雅之气。
徐牧择脸色十分严肃,好半晌才抬起头,直视门边手足无措的小孩,眉眼里盛着风暴,语气却稀松平常,不见半点的波澜,他反问对方:“不高兴?”
徐牧择的质问空穴来风,景遥没有抿清楚他的意思,掩饰地说:“没有。”
他就是不高兴也不会对着徐牧择,收敛情绪是本能,景遥没成想徐牧择会追根究底,随便否认了一句,却听到对方说:“你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景遥摸向自己的脸,他有这么差劲吗?会把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他才没有,一定是有人跟徐牧择说了什么,但他也不会质疑到底是哪种。
徐牧择果断地下了定义,他盯着房门前的小孩,原本只是想看一眼他好不好而已,并不想打扰他的休息,此刻徐牧择却没心情了,靠运动消解的一身躁动,又再次复苏。
徐牧择声线严厉地说:“你不喜欢那间房,老子这间给你。”
景遥受宠若惊:“不是那间房的原因……”
“那是什么?”徐牧择追问,声线足以撕碎一个人所有的胆量。
景遥自知讲错话了,立刻噤声,却为时已晚。
徐牧择的房间里凉爽,足以抚平景遥的热汗,他头脑一瞬间冷静下来,仓皇失措地望着徐牧择的鼻翼,目光委屈。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徐牧择掷地有声,他努力地想要破冰,想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不曾想小孩依然战战兢兢,他还需要做什么呢?徐牧择深思起来,一身无名的火气也在血液里翻滚。
但他知道,令他躁动的源头,并不是没能顺利破冰而已。
景遥百口莫辩,他用余光打量这间房,匆匆看了个大概就收回了视线,他知道他必须给出一个理由,否则无法解释徐牧择看到的事。
“我只是……”
是什么?是看到了他们之间不可磨灭的差距,知道自己要完蛋了?是对于搬进这里的无能为力,对于徐牧择的敬畏却又无法做出任何反抗而气恼?是对徐牧择的安排有意见?是不想跟徐牧择住在一起?是什么都不是能拿来解释的理由,如果诚实会给自己招惹祸端,景遥就可以撒一辈子的谎。
徐牧择不语,他在等,等景遥给出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就是徐牧择对于景遥来说最吓人的地方,他总是愿意给别人解释的机会,天知道,思考一个各方面都符合逻辑的借口,是多么难的事。
徐牧择并不打算扯开话题。
景遥低下头,闭上眼,神经快速组织,无数的借口在脑海里翻滚,撒谎对他来说特别简单,但对徐牧择撒谎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景遥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时刻。
徐牧择眼里的较真,徐牧择看起来会吃了他的气势,他谨小慎微地前行,不知哪一步又踩到了雷,小脸上全是惊魂未定后,被质疑的委屈。
“我只是,在等daddy。”景遥抬起头,看向徐牧择,那一刻他哪里来的勇气,他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如果他再继续怯懦下去,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暴。
景遥鼓起勇气,直视徐牧择,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那样一本正经,看起来孺慕之情极为深重地说:“我今天都没有看到您,令我焦虑的是不确定daddy是不是还在生气,我只要想到您或许还在生我的气,我就睡不着觉。”
景遥握紧拳头,抵住心口的位置,眼角一股温热,情不自禁,似表演又似真的委屈,给出一个缺少父爱的私生子最能被理解的理由:“daddy,我确实不喜欢那个房间,却不是因为那间房不好,而是那间房里没有daddy。”
“……我从小就在幻想,幻想daddy的样子,我羡慕同龄的小孩,羡慕他们能被自己的父亲举过头顶,羡慕他们有父亲的陪伴,羡慕他们能睡在自己父母的身边。”
“为什么到我却不可以?”
“我明明是如此地仰慕您。”
-----------------------
作者有话说:徐总:一直在挑衅我
把一个小孩逼到对他大言不惭说这许多的恭维话, 不是徐牧择的本意。
他时刻告诉自己,这个小孩已经成年了,不是表面上那样单纯, 他在跟自己表演, 除了对他的畏惧, 其他所有情绪都是虚情假意, 那个小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眼,都是拙劣的心机。
相似小说推荐
-
比格犬受害者联盟(诸葛菜) [玄幻灵异] 《比格犬受害者联盟》作者:诸葛菜【完结】晋江VIP2025-10-27完结总书评数:29740 当前被收藏数:3578...
-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海月骨) [网游竞技]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作者:海月骨【完结】晋江VIP2025-10-23完结总书评数:473 当前被收藏数:16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