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毓秀还要再说什么,前面杜浔已经停在了一家奶茶店:“秀儿,金子,你俩喝点啥?”
何毓秀走过去,还没开口,金煦就指了指其中一个品,道:“我们要这个。”
“再加两杯初恋玫瑰。”杜浔准备付钱,金煦道:“一杯就好。”
杜浔:“你不喝?”
“我们喝一杯。”
“那哪至于啊。”杜浔道:“哥们儿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两杯吧,就两杯!”
金煦不喜欢跟人争论,在对方的盛情之下,又闭紧了嘴巴。
宋即安的饮品已经做好,大夏天的,先是重重吸了一口,啧道:“这种天气果然就该喝冰饮!一口气爽到了脑门。”
何毓秀对金煦点的饮品没什么抗拒,等到做好之后一起拿在手里,继续往前走,杜浔果然在买好之后开始询问打架的细节。
何毓秀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说了。
走了大概一百米之后,耳畔忽然传来‘啪嗒’一声。
金煦的初恋玫瑰掉在地上,汁汁水水淌了一地。
“哎呦。”杜浔说:“你等着,我再去给你买一杯!”
路程没多远,他很快回去又很快回来,重新塞到金煦手里,道:“拿稳了啊,再摔了可就没了。”
完了又来跟何毓秀说话:“后来呢?刘秘书怎么说的?”
金煦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继续跟在他们后面。
四个人继续前行,一路来到了电影院里,何毓秀说的口干舌燥,打开果茶喝了一口,刚在空无一人的影院里坐下来,后面又传来‘啪嗒’一声。
第二杯初恋玫瑰也掉在了地上。
杜浔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好像没漏,反应极快地给他捡了起来,左右摸摸,又拉开袋子看了看:“哎这小杯子可真疼人,居然没碎,过来过来,我给你放位置上,你说你怎么抽象呢,提个奶茶都提不稳。”
金煦走过去,宋即安已经在何毓秀左边落座,他的目光落在右边那个位置,刚要过去,就见杜浔一屁股坐下了,还体贴地把他的杯子给放在了旁边。
金煦来到了杜浔给他安排的位置,直截了当:“我要跟何毓秀坐在一起。”
“……”杜浔坐在下面,看了看面前高高大大的好友,眼底划过一抹困惑:“非得坐一起吗?”
“必须。”
“真拿你没办法。”杜浔只好起身,换到了宋即安身边。靠边只挨着金煦肯定不行,一场电影下来他得把自己憋疯。
虽然宋即安烦的时候会骂人,但他至少愿意张嘴。
电影开始放前奏,音响开动。金煦虽然成功坐在了何毓秀身边,但还有一个目标没有完成,他重新把那杯坚强的小玫瑰提过来——
”想跟我喝一杯是吧?”
金煦偏头。
影院的光有些昏暗,何毓秀今天戴得是隐形,少了银丝眼镜的遮挡,眉间高知的精明利落褪去几分,倒是多了些许的干净柔和,嫩生生的。
金煦嗯了一声。
何毓秀把自己的果茶递过去,道:“放着吧,这里不好打扫。”
金煦素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过这对于何毓秀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兄弟俩打小就在一起,也没什么洁癖,互相用对方的水杯都是常态。
金煦将好好的果茶放回去,然后端起何毓秀的果茶,就着他用过的吸管喝了一口。
名字起的挺好听,但味道其实有些一般。金煦抿了抿舌尖,到底还是没说出那句难喝。
何毓秀专心看起电影,不经意拿起手边杯子朝嘴里送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金煦刚才含过的吸管。
等等,金煦这么做好像不仅仅只是为了跟他表达亲密,更像是……
何毓秀先是扫了一眼被电影开头吸引住的杜浔和宋即安,这才偏头去看金煦,微微倾斜肩膀靠近,金煦也同样倾斜肩膀,同时把目光转过来,专注地望着他。
“……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兄弟。”
“你应该不知道,我一直把你当老婆。”
“……”何毓秀看了他一眼,又是熟练地笑,再朝他靠了一点,金煦抬手虚虚放在他的脸侧,从外人看来,像是在刻意遮掩着说什么悄悄话。
“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我说过很多次我们不是兄弟,你似乎也没听懂。”
“……”
“你俩鬼鬼祟祟说啥呢?”
挨着旁边的宋即安还没注意到,杜浔忽然歪着头来了一句,何毓秀抽回身体,道:“一点家事。”
何毓秀百分百确定金煦一定是把合作和结婚搞混了,并且把亲情和爱情也搞混了,这绝对是他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家伙虽然没有什么生理反应,但是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故意往暧昧上搞,必须再跟他说的更清楚一点。
何毓秀越想越坐不住,道:“我去趟卫生间。”
同时扯了金煦一下。
眼看着兄弟俩一前一后地走出去,杜浔有些惊讶:“他俩现在关系怎么这么好?”
宋即安一脸欣慰:“秀儿也算苦尽甘来了。”
这个时间点,影城里面本来就没什么人,何毓秀一路出了影厅,来到了一处露天的护栏处,径直朝着最尽头走去,金煦也安安静静地跟上。
这边没有商铺,旁边的门是紧闭着的,六层的高度,下方经过的人也不可能留意到上方。
“我再跟你说一次,不要再搞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何毓秀直截了当:“首先,你对我没有生理反应,这就说明你现在极易混淆爱情和亲情的区别。其次,我对你绝对没有爱情,所以我建议你及时止损,减少不必要的投入。最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未来你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你要怎么面对TA?告诉对方你跟自己哥哥搞过骨科?你想过对方会怎么看你吗?”
“你不是我哥。”
“我是。”何毓秀语气认真,道:“金煦,我永远都是你哥,在爸妈眼里是这样,在杜浔他们眼里也是这样,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误会的,但是,所有人里面,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觉得,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是不正常的!”
金煦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
但何毓秀却微微停顿了一下,他不自然地避开视线,犹豫了下,放软嗓音:“我知道我说话有些过分,可是……”
“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担心我对你硬不起来。”
“……”何毓秀把心中那缕愧疚狠狠压下去,冷静地道:“就当是这样好了。总之,我非常确定,你对我,绝对不是你所以为的那种……”
金煦忽然上前一步。
何毓秀没有后退的习惯。
他微微仰起脸看着猝然逼近的男人,后脑勺被对方一只手托住,嘴唇被覆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何毓秀定在原地。
大约有三秒的时间,他的大脑和表情都是一片空白,瞳孔没有经历放大或者收缩,神色也没有任何的惊愕和迷茫,他只是怔怔的,呆呆的,一动不动的。
金煦缓缓离开的时候,他才猛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人推开,背部重重撞上了后方的护栏,手指按住嘴唇,瞳孔之间皆是慌乱与恐惧。
金煦先是用目光确认了一下护栏的螺丝是否稳固,然后对着何毓秀笑了一下:
“兄弟之间,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他看上去完全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何毓秀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金煦,素来平静而温和的眼眸逐渐染上一抹薄红。
淡淡的湿润弥漫在眼眶之内。
金煦的笑容逐渐收敛,再次抬步,何毓秀却忽然重重将他推开,大步跨了出去。
他的呼吸有种克制的急促。
一路冲入影厅,杜浔刚好在出口张望:“哎,秀儿……”
何毓秀垂着眸子,步伐飞快地从影厅的出口处离开。
杜浔满心困惑,顺着何毓秀出来的地方走过去,金煦正半靠在围栏上,从姿势看,像是被谁推到上面的一样。
眼底带着些许的迷惑,还有隐隐的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啊?”杜浔走过去,道:“你哥怎么突然走了?”
“何毓秀不是我哥。”
金煦开口,语气不是之前那种无感的重复,或者用力的强调,而是带着锋锐到近乎生疼的冷意,像是尖刺刮过寒冰,透出逼人的攻击性。
“……我知道。”杜浔道:“这不是习惯了么?哎,其实你这样说话真挺伤人的,我听楚千钧说了,人家刚出手术室,你就跟人说什么收养的那种话……”
他观察了一下金煦的表情,感觉那攻击性似乎收敛了一些,这才放下心走过去,道:“也别总当着他面说,到什么时候还是你俩最亲,你说是吧?”
“我俩最亲?”
“那当然了。”杜浔道:“秀这么多年为你那可是掏心掏肺的,你不跟他亲跟谁亲啊?”
“你觉得何毓秀喜欢我跟他亲?”
“这必须的啊,人家在你家那么多年,有什么事都是第一个上,干什么事都顺着你,明明最喜欢画画还跟着你上那劳什子的LSE,图啥啊?不就图你跟他亲?”
金煦朝楼下看了一眼,这边是后楼,何毓秀即便出门,也不可能从这边。
宋即安出来的时候,金煦也没影了,他拍了一下站在影厅旁边若有所思的杜浔,把后者给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悄没声的。”
“说好来看电影,你们一个两个都跑了。”宋即安道:“他俩人呢?”
“走了。”杜浔说罢,又用耐人寻味的语气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俩有什么不对劲?”
“你真该去干狗仔。”
何毓秀打车回到了晴晖庭,关门反锁,一路来到卧室,本来想直接往床上扑,但在床边站了三秒,还是打开空调,去浴室洗了个澡,这才往被子里一钻,蒙住脑袋。
要么是金煦疯了,要么是我疯了……
他闭上眼睛,三秒后又爬出被窝,在耳朵里面戴上耳塞,再将真丝眼罩戴在眼睛上,同时拿出手机播放白噪音,开始酝酿睡意。
金煦跟着来到晴晖庭,没打开门。
于是在门口静静站着,取出手机,熟练地打开他的情感顾问:“我跟何毓秀亲嘴了。”
得分条猛地朝上窜去,来到了-35.3%。突然的上涨让金煦都定了一下。
PPC:“可以详细跟我说说吗?”
金煦稍稍眨了下眼睛,挺直腰杆,“他一直强调我搞混了亲情和爱情,所以我就对他做了只有爱人之间才会做的行为。”
他在门前走了两步,看到得分条有些闪动,但是并没有什么起伏,PPC再次询问:“他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我们都在晴晖庭。”
PPC似乎有些不确定:“他在做什么?”
“他在门里,我在门外,不好确定。”
十秒后,得分条猛地再次下降,来到了-68.7,几息后,又一次下降,变成了-75.3%。
金煦停下了走动的脚步。
“老天爷啊,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你肯定把他吓坏了。老实说吧,你是不是被关在门外的?”
金煦并不承认:“他只是反锁了房门。”
“肯定是猜到你会过来才故意反锁的!“PPC说:“我不是说了要慢慢改变他对你的印象吗?你为什么要擅自行动?”
金煦眉心拢起,“自打上次全拟态人格分析之后,你就好像变了个人。”
PPC这次回的有些慢,但出来的的话语却很流畅:“是的,当时YX账户问我在做什么,所以我顺便分析了那边的记忆库,发现他在辞职之前平均每三天都会对着我骂上两个小时,有时是在深夜,有时候是午休时间,也许我不小心沾染了他的暴躁,但归根结底,我也只是恨铁不成钢。”
“他在工作的时候一直表现很好。”
“那只是他对你展现的假象,他在背地里都是喊我狗东西、金咯噔、或者大剥削家。同时命令我跟他道歉。”
“……”金煦将背部贴在门框上,缓缓将手机收起,须臾又重新拿出:“金咯噔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是疙瘩脑袋,但叫金疙瘩有点太宠了,所以就叫我金咯噔,反正我说话本来也挺让人咯噔。”
“……”金煦盯着那句话,“是叫我,不是叫你。”
PPC思考了一阵,才回应道:“是的,是叫你,不是叫我。只是他经常把我当成你,我有时候会觉得我好像真的成为了你。”
“你不具备‘觉得’这种功能。”金煦提醒:“把与我相关的第一人称变量全部替换成第三人称,只需保留旁观视角。”
一段长久的执行。
金煦收起手机,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来到门前,想按门铃,又收回了手指。
重新问PPC:“怎么样可以把门打开?”
“如果发现家门上锁,可以采用以下三种方案:1,使用物理钥匙开锁;2,通过智能门禁系统远程解锁;3,联系紧急开锁服务。需要我立刻为你模拟最佳方案吗?”
何毓秀是被饿醒的。
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的时候,门铃忽然被人按响。
他神色有些恍惚,揉着眼睛从床上走下来,打开门看到门口的人之后,才猛地像是惊醒一般,砰地将门摔上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还是有些不清醒,于是又去洗了把脸。
重新戴上眼镜,将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梳理整齐,何毓秀吐出一口气,重新走了出去。
门外始终没什么动静,何毓秀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下意识取出手机看了一眼门外的摄像头。
金煦并没有走,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提着饭盒,老实的像个石像。
他又扒拉了一下之前的录像,发现对方从他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来了,先是玩了会手机,然后就开始在门口垂着脑袋一副罚站的样子。一个半小时前出去打了个电话,大约十分钟前,南堤一号那边有人送来了饭盒,之后对方就一直提着饭盒等在外面,也没打扰。
怎么那么巧……我一醒来他就知道了?
何毓秀皱了下眉,又想起了上次自己带陆然来吃饭,金煦也是及时赶到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的PPC程序上。
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何毓秀最终还是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金煦立刻对他露出了笑容。
总觉得他最近笑的次数特别多……何毓秀抿嘴,陡然又想起了中午的事情,眼角微微一抽,不自觉地离他远了一点。
很麻烦。
金煦怎么就是他弟呢。
换成别人,他就可以直接让人滚蛋了。
“我专门给你请的营养师总算是又派上用场了。”金煦说:“你这几天都在外面吃,也不知道对身体好不好。”
这话一听就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何毓秀沉默地在桌前坐下。金煦则挨个将饭菜拿出来,依旧还是营养餐的规模,但可以看出来,味道上应该做了稍微的调整,不再只是清蒸和水煮。
“你猜最后一样是什么?”
“?”何毓秀看着他,眼神里面带着看智障的意思,金煦又是一笑,一下子打开了最底下的盖子,道:“当当,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
“……”何毓秀的眼角又是一抽:“你还是正常点吧。”
“看来你也不习惯。”金煦恢复往日那副半人不机的样子,道:“core说这样可以缓和一下我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免得你太尴尬。”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尴尬吗?”
金煦看了一眼他冷漠中夹杂着愤怒的面孔,放轻声音:“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尴尬。”
“……”何毓秀开始往碗里夹小排。
这确实是他从小到大都爱吃的东西,金煦没有记错。
但今天这口饭怎么吃,怎么都觉得不对味。他端起蛋花汤喝了半碗,放下碗筷,抽过纸巾擦干净嘴唇,道:“我不会跟你结婚。”
这次,他没有试图再对金煦语重心长,也没有非要让他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究竟会对父母造成多大的影响,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自己的选择。
金煦又看了他一眼,何毓秀抬眸与他对视,眼神中没有半分让步,坚定,冷漠,甚至带着戒备。
睡了一觉,他的状态看上去好多了,眼睛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并没有哭过的痕迹。
金煦重新在他的碗里添满蛋花汤,道:“好,你说不结就不结。”
“……”以退为进?金煦有多死心眼怕是没人比何毓秀更加清楚,他心中困惑对方的转变,眉头拢起,再次开口道:“我是你哥。”
金煦第三次看向他,何毓秀猜测他应该是想反驳。大概花了几秒的时间克制人机的本能,他最终开口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