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他干什么?!”何若仪道:“他不就是觉得我们不敢公开吗?本来我两个儿子结婚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的,现在刚好!我们就尽快给他们把婚礼办了!”
金绍霖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神色似乎有些无奈:“你也听听孩子们的意见。”
“我不建议现在公开婚讯。”这次说话的是金煦:“是否公开的选择权在我们,而不在他,婚礼举行也应该是为了我们自己,而不该成为回应攻击的工具。”
何毓秀脚步微停。这家伙平时天天吵着闹着要结婚,他还以为对方会跟何若仪一样准备用公布婚讯的方式来回应对方呢……
金绍霖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何若仪却急得得团团转,道:“那现在怎么办,你看网上说的多难听,还有公司那边……”
“妈。”楼上传来声音,何若仪急忙抬头,刚要起身,金煦便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何毓秀由着他牵起手,如常一般笑了下,宽慰道:“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今天的事情突如其来,股价短期波动属于正常现象,都在可控范围内。”
确实在可控范围内,但只要想到有人在故意损害他的利益,就忍不住一肚子火。不过他面上半点没有表露,沉静的神情,还有稳定人心的发言,让金绍霖的脸色都好转很多,他稍一点头,道:“先吃点东西,等法务来了再说。”
何毓秀嗯了一声,何若仪还在着急,一边把饭给他端出来,一边左看右看:“你们三个交流的时候能不能别总屏蔽我?又打什么主意呢?说清楚行吗?”
其实不需要有什么交流,何毓秀清楚,现在金煦和父亲心中肯定做好了撕破脸的打算。只是顾念自己,不好直接下场,所以才会说要等自己下来。
金煦给他端来了热牛奶,何毓秀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口道:“当年负责我绑架案的那个大队长,现在还在凌川吗?”
何若仪终于找到自己的长处,忙道:“在啊,已经是公安局的副局长了,专管刑侦。前两天他太太还跟我一起做美容呢,不过好像明年就要退休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何毓秀喝了口牛奶,微微垂眸。
他清楚邱远翔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金家回应,他也根本不在乎自己和金煦的事情是真是假。他只是单纯在宣泄自己的恶意,能毁了他就毁了他,毁不了他也没什么损失……如果自己继续对他留情,就会给对方一种错觉,只要他以后不痛快,都可以拿自己当出气筒。
“明年要退休的话……”何毓秀道:“要是能把当年的悬案破了,对他来说是不是算功成身退?”
当年他刚入公司没多久,金绍霖就教过他,要是狗咬了人,光是打防疫是不够的,最好是掰掉它所有的牙齿,让它每次想啃东西的时候,都能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吃不上饭。
何毓秀一直把这个宗旨贯彻的很好。
直到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才意识到身边有一个喜欢把所有可能都跑个模型出来的‘AI型男友’是什么感觉。
他坐在餐桌上,眼睁睁看着对方一个接一个地在他面前摆证据:“这是你当年的血检报告,这是你当年的药检说明,这是你当年主治医生的电话号码,他可以证明你服用的迷药剂量近乎致死,这个是你进抢救室的医疗记录,这是我在消防通道里面录下的音频……两者时间一致,可以证明他们就是绑你的人……”
金绍霖和何若仪也木木地望着他,金煦又取出了一张涂鸦和一张照片:“这是我当年画的他的背影,这是我后来拍到的他的背影……这是他们女儿的转院报告……只要把这些拿给齐副局,就可以直接给他们定罪。”
何若仪盯着那张转院报告:“所以我当时抱着她,说要给她捐款的时候,你就知道她在骗我?”
金煦道:“是的。”
何若仪:“……”
金绍霖按住了她躁动的手,道:“你收集的证据这么多,如果全部交上去,会让检察厅觉得我们蓄谋已久。”
何毓秀点了点头,只拿了那个录音,道:“这个就足够了。”
如何若仪所说,当年的大队长已经成了齐副局,何毓秀猜得不错,对方对于从天而降的大功非常高兴,一边邀请他们坐下,一边长叹道:“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有怀疑,但是证据不足……没想到啊,居然能在退休之前把这个心事给了结了……说起这个……”
他忽然看了金煦一眼,道:“你当年是怎么想到要录音的?”
“因为我看她很难过,本来想追过去安慰的,可她毕竟是陌生人,我当年只有六岁,当然要做好防护措施……而且当时何毓秀刚刚遭受过绑架,我吓坏了。”
何毓秀看着他微微拧起的眉头,似乎在努力模拟六岁孩子的恐惧,奈何实在没那模块,看上去伪人感十足。
……回去要好好给他调试一下才行。
齐副局的神色意味深长:“那你当年为什么不把证据交给我?”
“我不想何毓秀跟他们走。”这件事没必要撒谎,金煦道:“听说这个案子已经过了追溯期,现在还有重启的可能吗?”
“这一点你们放心。”齐副局还没来得及问清什么叫不想跟他们走,便成功被转移话题,道:“根据现行刑法的规定,只要当年立了案,但一直没有查出嫌疑人,就算是法律意义上的悬案,是没有追诉期限制的,一旦新证据介入,就可以重新启动。”
“还有一件事。”何毓秀看向身边的法务,后者立刻上前,将手中的照片拿了出来,齐副局粗略一看,脸色便猛地绷紧,整个人一下子从‘老友闲聊’切换到了‘刑侦警官’:“这是……”
“我的当事人还想就此案一并向司法机关提出遗弃指控。”法务道:“图中照片为当年当事人被捡回金家之后所摄,另附有医院出具的伤情报告与血液检查结果。”
齐副局的表情又一瞬间从‘刑侦警官’切换到了‘吃瓜群众’,神色一阵接连变幻,他还没来得及听U盘里面的录音,自然也就没来得及知道……当年绑架何毓秀的人,居然还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匆忙招手,将身旁同样呆滞的小警察喊过来,让他把录音放出来。与此同时,所有的疑问也全部得到了解答……这就是为什么金家掩饰这么多年的原因。
录音开始播放,他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照片上方。那是一个不足成人手臂长的小婴儿,浑身上下都是数不清的出血点,脸色苍白,小嘴微张着躺在仪器下面,襁褓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一片。
一旁还散落着几只干瘪的蚂蟥尸体,蜷曲着,像是在见证一场未完成的吞噬。
他又看向对面神色安静的青年,脑中却想起了当年那个奄奄一息中被抱回来的孩子,脸色逐渐凝重起来。送人离开的时候,他以长辈的态度对何毓秀保证道:“所有证据链齐全,关于邱远翔和林玉芬绑架、欺诈、勒索、遗弃、还有故意伤害罪名成立,我会立刻派人对他们进行抓捕,并移交检查机关提起公诉。”
何毓秀体面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
睫毛低垂,神色虚弱,看上去仿佛有些于心不忍。
但当现身金曜公关部的时候,他的整个人气场便完全变了:“我需要一份分情况的应对预案,三小时内给我初稿。”
“从最激烈的反扑、到故意示弱、甩锅嫁祸……他们可能采取的每一种策略,按影响力、传播方式、舆情走向分级分类……这次的剧本依旧要按照我的节奏来走,懂?”
公关部集体肃目:“是!”
金曜的股价还在下跌,但始终没有任何人站出来正面回应。
邱远翔在家里吃着花生,一脸讽刺地看着网上的舆论发酵:“看来子舟说得没错,他们家根本就不敢承认这件事,亏那个婆娘在电话里还说得理直气壮,怎么样?现在全网都知道了吧?有本事正面回我啊!”
邱子玉朝这边看了一眼,神色间带着几分好奇:“那你说,金家会不会把哥赶出来?毕竟这事儿算是他惹出来的……”
“赶出来好!”邱远翔道:“这样他就知道跟谁亲了,我跟你们说,要是他真回来了,咱们谁都别搭理他,我让他在我跟前嚣张,跟我斗,小子还嫩着呢!”
林玉芬靠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幕,澜沧今日又是阴天,自打入秋之后,太阳几乎就没出来过。
她神色恍惚,像是有些迷蒙。
雨水忽然又落了下来,她将布满皱纹的、干裂的手掌伸出窗户。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她的掌心,让她想起多年前潺潺流淌的江水。
十六岁未婚生子,邱远翔不敢负责,她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只一味抱着孩子东躲西藏。那年的川江周围还未修缮,她抱着孩子一路走,想投江又害怕江水太冷。
怀里的孩子又在哭了,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咬着牙瞪着他:“哭,哭,就知道哭,再哭我就淹死你!”
他不哭了,只攥着小拳头,泪汪汪地看着她,小嘴扁着,脸蛋憋得通红。
她有时候会感觉他好像能听懂她的话,她扯起破布盖住他的脸,低声道:“咱俩就这么走,只要有路,我就带着你一起走,要是哪天真走不下去了……你别怪我。”
江水湿寒,她沿着江畔走了两天两夜,有时地势陡峭,一脚踩空就可能被水流吞没,只能贴着岩壁慢慢挪动。有时路面忽然开阔起来,岸边有小孩子光着脚丫蹲在浅滩抓鱼,水面闪着阳光,仿佛另一重世界。
她走过这些路,一步不敢停,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走向哪里。
孩子断断续续地哭,她没吃的给他,只用手捂住他的口鼻,她已经掌握了诀窍,只要这样他就会很快睡着。
直到那天晚上,一道手电光忽然从空中扫过,她猛地缩在了草丛旁边。
那个时候的河道未经治理,虽是春季,但河边湿热,灌木丛生,已经有虫在夜里躁动,不时跳到她的脸上,手臂上。
巡逻的人在上方来去,声音响亮:“先生说了,这两天家里要有喜事,让咱们都精神点,等太太生了小少爷,就给大家发红包。”
“真不愧是金家的少爷,这人还在娘胎里呢,先生就把整个妇产科给他搬过来了……”
巡逻的人很快远去,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悄悄抬头去看,一个巨大的铁门映入眼帘,远远可以看到里面的庄园楼栋,灯火辉煌,漂亮的不像人间。
她蹲在灌木丛中,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再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鬼使神差地,将孩子放在了桥洞下的阴影里。
走出几步再回头去,便看到了一条黑色的虫子跳到了他的脸上,他又哭了起来,小手胡乱地抓着,却因为太久没有进食而格外无力。
她看着那虫子身体逐渐变大,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吸血虫。
“我给你机会了……”她后退一步,喃喃道:“你要是活不下去,就别怪我……”
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他毁了她,她却以德报怨护了他一路,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远比来的时候轻快得多,仿佛甩掉了人生最重的行囊。
她把他送到了最富有的人家门前,她自认为自己已经给了他最好的安排,如果他在被发现之前就被虫子咬死,那也只能怪他命不好。
他本来就不该活着。
“叮——”忽有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邱子玉的手机弹出了提醒,她神色惊喜:“他终于回应了……”
笑容僵住,邱远翔已经握着花生挤到了她身边。
何毓秀V:本人已就林玉芬、邱远翔涉嫌多项严重刑事犯罪行为,向公安机关提交控告材料,相关程序正在依法推进。
善恶自有公论,法律不会失声。无需猜测,静待后续。
室内一片安静,邱远翔的脸色阴沉如水:“这个死小子……他怎么敢……我就不信……”
“笃。”清晰的敲门声让他呼吸微微凝滞。林玉芬怔怔地转过来,脸色苍白地望着房门。
他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很好,这么多年来,她远远望着他,她知道他不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孩子……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样一个怪物护着……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管不了自己的命运,也管不了家中的男人,更管不了日渐贪婪的儿女。
邱子玉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房门,“你们是……?”
“你好,我们是凌川市公安局的。”来人亮出了证件,同时看到了室内的另外两人:“林玉芬,邱远翔,现有证据证明你们涉嫌绑架、欺诈、遗弃和故意伤害等刑事犯罪,我们将依法对你们执行刑事拘留,请配合执法。”
手里的花生哗哗啦啦,撒了一地。
杜浔早就捧着手机在等着了,当何毓秀的公告发布的一瞬间,他便率先抢了个头排:“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秀总加油!让渣爹渣娘付出代价!!!”
消息发布出去,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评论区已经挤入了大量观众。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出来回应双子乱伦的吗?!”
“秀总!你又在偷偷搞什么大事!我想知道你跟你弟的事情啊啊啊!!!”
“秀总,我们是支持你俩结婚的,真的!你们是有兵的!又不是亲生的!!有什么了不起!!!”
“林玉芬?邱远翔?谁啊?谁又惹我们秀总不高兴了?@金曜法务天团出来干活了!!!”
杜浔抓耳挠腮地看着这些评论,低咒道:“看我消息啊看我消息啊!干嘛呢,我的猹子猹孙怎么这么弱!!!”
两分钟后,手机终于弹出了第一条回复:“抓住一只猹王!快详说怎么回事?”
又一条回复弹了出来:“渣爹渣娘?谁?”
接着是第三条:“我就知道秀总不出声绝对是在搞大事……所以前两天故意在评论区造谣的是他亲生父母吗?”
第四条:“啊啊啊猹总的兵来了!!!快说快说快说啊!!你都知道什么快点跟我说啊啊啊!!!”
宋即安坐在一旁,一言难尽地望着杜浔逐渐宽心的表情。确定了自己的评论已经开始有人捞,他气定神闲地喝了口冰饮,并抬腿翘上了桌案,下一瞬,双腿就被人一脚了踹下去。
他不得不在卡座上坐直,有点生气道:“干嘛啊!我正准备公布大事呢!!”
“滚你家去说。”宋即安捞起外套披在身上,皱着眉道:“秀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他。”
“我也去我也去!”杜浔急忙跟上,宋即安一边从吧台拿钥匙,一边道:“秀做出这个决定肯定下了很大的决心……你说他现在得多难过啊?杜浔,我们是不是得带两瓶Richard去看看他?”
“那必须得!”杜浔马上回应,宋即安顺手抓起酒架子的一瓶酒,连扫了两下,递过来道:“我出酒,你出钱。”
杜浔:“……?”
第72章
“不是,不是绑架……”被带走的时候,邱远翔还在挣扎:“玉芬,你跟他们说啊,我们不是绑架……那是我儿子,我们可以验血,验血就能证明了……”
“DAN肯定会验的。”一个按着他的警察道:“人家还要告你遗弃呢。”
邱子玉浑身发抖地跟在他们身后,左右可以看到邻居正在远远围观,林玉芬一路沉默不语,邱远翔却条件反射地道:“遗弃什么?我们没钱养!把他给了富家人,让他过上那么好的生活,怎么能叫遗弃?!”
“再吵吵就当你拒捕了。”
邱远翔一下子闭了嘴,他被塞到车里,从车窗看着邱子玉,后者脸色苍白:“爸……”
“子玉,子玉你要救救爸妈,我们都是为了你啊,子玉……”
警车带着他们扬长而去,远远将邱子玉甩在后面。
另一边,何毓秀正趴在沙发上让金煦按摩,自打发现对方手法的巧妙之后,他便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和许多专业按摩师循规蹈矩的技法不同,金煦像是能听懂他的身体。每一次按压都恰到好处,重的时候仿佛能捻开肩胛深处蜷缩已久的倦意,轻的时候则像在逗猫,耐心又柔和。
他被按得哼哼唧唧,偶尔还会不自觉地用脸颊蹭蹭来到耳侧的手掌。
金煦轻轻吐息,手指在他最疲惫的地方微微施压,却又在他最柔嫩的地方轻轻拨弄。他知道何毓秀把这当成了按摩,但其实根本就是他有意在调整按压节奏与触碰频率,结合头皮与肩颈的舒缓手法,持续诱导对方释放催产素与多巴胺。
这样时间久了,对方就不会再排斥他的接触,甚至可能会因此产生更深的亲密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