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自小跟裴师兄定下婚约,可谁知他竟跟我退婚了……伯父伯母心里着急,便将我送到了仙执殿。”
宴微尘捏着那玉佩的手一顿,“你不喜欢裴玄墨?”
许景昭眼眸里有些许失落,“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我跟他自小长大,伯父伯母待我如亲子,他们……是我仅存的家人了。”
宴微尘听完,眉梢却丝毫未松,反而觉得更沉重。
许景昭对春隐门夫妇如此依赖,若知晓真相,该如何承受?
“师尊?师尊?”
许景昭唤了两声,目光还是有些担忧,“师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无事。”
宴微尘努力压制自己情绪,可心里的暴虐却怎么也压不住。
两人一旦结为道侣,因果相通,气运共享,裴玄墨应当是不能掌控某些东西,需要结为道侣才能互享。
许景昭仔细端详着师尊,忽然展颜一笑:“现在师尊也是。”
“于我而言,师尊同样重要。”
宴微尘心头一震,抬眸望去。
许景昭唇角弯起清浅的弧度:“还未跟师尊说,后日我要回春隐门一趟,我会与伯父伯母说清,这婚约不该继续……况且,我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宴微尘喉结滚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们让你回去的?”
许景昭摇了摇脑袋,“不是,是我遇到裴师兄了,伯父伯母召我们回门,到时候顺便将事情说开,不过师尊……裴师兄真的不会有事吗。”
他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过伯父伯母向来不逼迫他,为人开明,应当会同意的。
宴微尘却思虑更多,春隐门夫妇为裴玄墨下了这么大一盘棋,绝不会轻易放手。
仙执殿侍先行,已经在春隐门周围布下暗阵,但摧毁一个春隐门容易,可偏偏许景昭这里……并不好交代,更何况,春隐门里说不定还有昭昭的东西,比如那半截灵根。
天脉灵根何其霸道,若裴玄墨真的拿了全部,现在他绝不会这般修为。
而至于裴玄墨知不知道……他或许不知道,但既得利益者,同罪!
许景昭见宴微尘不回应,又开口问了一遍,“师尊?”
宴微尘回神,“他不会有事的。”
许景昭稍安心些:“那我后日便与裴师兄同去。”
宴微尘抬眸,眼眸里情绪难辨。
两个念头在他心中拉扯,一是把许景昭留在仙执殿,至于春隐门,只要悄无声息抹除了便是。
但此举太过冒险,许景昭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会伤心难过,心里永远都记得春隐门夫妇的好,况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想跟昭昭生出间隙。
二是任许景昭自己回去,在一个合适的契机告知他真相,但同样会伤害到许景昭,这般打击,恐会乱他道心。
所以他踌躇不决,他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的视线落到桌面上,那里摆着一个锦盒,终是垂下眼帘。
“昭昭,我要为你洗髓伐经。”
“师尊,这须弥花你要尽快服用。”
两人同时开口,许景昭手里拿着一株药材,正是从归元塔里带出来的那件。
空气中一时陷入寂静,许景昭脸上有些恍惚,“师尊?洗髓伐经?”
他视线顺着落到桌面上,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他将那惊喜压制下去,轻咳了两声,“这个不急,待我从春隐门回来,师尊再帮我好不好。”
他举着药材,在宴微尘面前晃了晃,“师尊,这是须弥花,你服下它后,日后便不必休宁,也不用受那什么雷淬之苦了。”
可宴微尘却看都没看那药材一眼,目光紧锁着他,“就现在,在你回春隐门之前。”
有他在,春隐门夫妇不会对许景昭如何,但许景昭有权知道真相,也有权自己处置。
而他不会让修为成为许景昭的后顾之忧,他要为他磨一把修为的亮剑。
让春隐门夫妇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忌惮,让他们把抢走的东西,统统吐出来。
许景昭看着宴微尘凝重的脸色,讪讪道:“没……没这么急吧?”
他还没准备好呢,再说了洗髓很痛的,他还有些害怕。
宴微尘起身,指尖温柔抚平他衣襟褶皱,语气却不容置疑,“昭昭,就现在,况且有些事你迟早要知道的。”
他仰起脸,却在触及宴微尘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时,话音一转。
“师尊先服了须弥花, 之后……弟子都听师尊安排, 好不好?”
宴微尘不为所动。许景昭抿了抿唇,忽地凑上前,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师尊,你也不想弟子的努力白费吧?”
宴微尘喉结微动,垂眸看他, “待你洗髓之后,再去春隐门。”
许景昭略一迟疑,见师尊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 赶忙点头。
宴微尘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随即袖袍一挥, 殿门处的空气一阵扭曲, 扑通一声, 一道人影跌了下来。
那人未着外袍,内衫破破烂烂,像是被利爪撕扯过。
丹霖被摔得发懵,撑起身子摸索两下,“怎么这么黑?”
宴微尘沉声开口,“丹门主?”
丹霖视线聚焦, 这才看了过来,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说宴殿主, 下回传送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
宴微尘这才想起此事,面色如常:“下次注意。”
丹霖走上前,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你这次倒是及时。”
他先对许景昭点头示意,又转向宴微尘:“此番唤我前来,所为何事?哦,对了,能否先给我件外袍?”
“癸七。”
癸七领命而下。
许景昭与宴微尘并肩而立,取出了那株药香浓郁的须弥花,就在他取出的一瞬,丹霖猛地瞪大了双眼。
他死死盯着许景昭手中之物,声音发颤:“须……须弥花?这是你带出来的?”
许景昭点头:“师尊身体不适,丹门主,您可知该如何使用?”
“须弥花药性冰寒,配以寒山雪莲为辅,再加上龙晶草,火晶根……”
丹霖一口气报出十几种药材名,许景昭瞪大了眸子,虽然听不懂,但是总觉得很是麻烦。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我,三日之内,我必能炼成。”
许景昭面现喜色:“当真!”
“自然!”丹霖昂起头,“炼丹一道,五洲之内,无人能出我右。”
许景昭听到丹霖这般说,心是彻底放下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取出来的?”
许景昭有些迷茫,“踏上塔顶层之后,我见它开着,脑子一热就把它取了。”
丹霖听的直皱眉,他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且不说归元塔极为难见,那须弥花更是千年才得一株,早知如此,当初他也该去碰碰运气。
“殿主。”
癸七去而复返,奉上外袍后并未退下。
宴微尘开口:“讲。”
癸七回禀:“殿主,庄选徒与裴选徒在兰规院起了冲突。”
宴微尘眉梢微蹙,许景昭蓦地起身:“什么?”
癸七垂首:“庄选徒出手颇重……”
许景昭眉心紧拧,庄少白这又是吃错什么药了?
宴微尘抬眸时,眼底却是一片平静。
许景昭有些迟疑:“师尊,我……”
“去吧。”宴微尘声线平稳,并未阻拦,“癸七随你同去。”
“是。”
两人走后,殿内又恢复了寂静,丹霖一门心思扑在药材上,至于什么弟子打架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感兴趣。
宴微尘收回视线:“还记得十三年前乌玄惊出逃之事吗?当时南洲可还发生过什么?”
“当时?”丹霖仔细回想,“当时控制得及时,南洲并未受太大波及,怎么了?”
宴微尘语气沉重,“许景昭的父母曾居南洲花溪村。”
“花溪村?那不是就在禁渊入口吗?”丹霖猛然醒悟,“你是说……他父母是守护禁渊的修士,被邪祟所杀?”
“不对啊?”丹霖总觉得哪里蹊跷,但他在南洲除炼丹外,确实不问外事。
他当年去过花溪村,也见过守界的修士,只是没想到竟跟许景昭有关联。
宴微尘又道:“倘若有人被换了灵根,服用洗髓丹后可会有何隐患?”
“不会。洗髓丹洗髓伐经,摧旧生新,重塑经脉只会让天赋更上一层。但此法凶险,古往今来成功者寥寥……”
丹霖说着忽地顿住,似在消化信息,“等等?换灵根是何意?你那小徒弟被人换了灵根?”
宴微尘微微颔首。
丹霖眸子瞪大,面上表情一言难尽,“谁啊,这么缺德,不怕遭天谴吗?”
“是春隐门夫妇。”
丹霖一噎,不敢相信的确认了一遍,“当年对你有恩的春隐门?”
宴微尘抬眸,“是,但恩缘线我早已还清。”
丹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化成一抹叹息。
他带了些许同情道:“我先前还听说春隐门要办婚事,那消息都传到南洲来了,你怎么想的?”
宴微尘没有言语,只是落到了那洗髓丹上,婚事?呵,丧事差不多。
丹霖看着宴微尘面无表情,犹豫了下,拿出来几个瓶瓶罐罐,“你那小弟子身子弱,你别把人折腾坏了。”
宴微尘拧眉,“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丹霖站起身,“不说了,快让人带我寻一个僻静的地。”
他手里捧着药材,已经快要迫不及待。
另一边,许景昭随癸七匆匆赶至兰规院。
但见满地断枝残瓦,一片狼藉,不由怔住。
闹得这么大?他们二人不是素来交好么?
他抬眼望去,庄少白与裴玄墨仍僵持不下。庄少白虽衣衫凌乱,却未见明显伤痕;反观裴玄墨,身上多处染血,脸上青紫交加,很是狼狈。
庄少白的面带寒霜,死死攥着裴玄墨的领口。
萧越舟立在二人之间,揉着眉心,面露疲色。
封辞也在,只不过他面上表情极为诧异,像是见了鬼。
薛宿宁原本在劝架,见许景昭到来,心思立刻飘远,果断松开拉着师弟的手,迎上前来:“景昭。”
许景昭礼貌颔首:“薛师兄。”
薛宿宁面容一僵,紧接着跟没事人一样,凑到许景昭跟前,“景昭,你伤好了吗?师尊说你睡了十日呢?”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对身子不好,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薛宿宁边说着,身子就挡在了许景昭前面,总有意无意挡住许景昭的视线。
许景昭有些无奈,微微加重了语气,“薛师兄,你能先让开吗?”
他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剩下的师兄闻言都看了过来。
薛宿宁强挤的笑容僵在脸上,悻悻侧身让开,低声嘟囔:“可我的伤也才刚好啊……”
他在归元塔里受了那么重的伤,许景昭却看都没看一眼,反倒是裴玄墨受了些皮外伤,景昭倒是着急赶过来了。
他越想心里越酸,他跟裴玄墨半斤八两,凭什么自己就是入不了昭昭的眼。
庄少白听到声音,身形微滞,转头望来。
“景……”
他看着许景昭一步步走上前来,眼眸里似乎都只剩下了身前人影,“景昭……”
裴玄墨抹去嘴角血丝,眼眸也看着许景昭,只不过他脸上青紫,实在看不清什么神情。
许景昭走上前,庄少白眼眸微亮,可许景昭却并未看他一眼,微微拧眉,蹲下检查裴玄墨的伤势。
庄少白早就突破元婴,可裴玄墨并未突破,还在金丹巅峰迟迟不动,所以这次被庄少白压着打,落了下风。
以前许景昭没见过庄少白出手,但现在他发现庄少白下手又狠又重,专攻面门与要害,看似伤势不重,却招招痛彻筋骨。
许景昭看着裴玄墨的那张脸,忽的冷了眸子,裴玄墨这样,他还怎么回春隐门?
他抬眸,面无表情开口,“庄师兄,放手。”
庄少白的面色一僵,整个人愣在原地。
许景昭见庄少白不动,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却没想,刚刚萧越舟跟封辞两个人都拉不动的人,此刻竟被许景昭轻轻一推便踉跄退开。
庄少白后退数步,身形佝偻,眼中满是不敢置信:“景昭,你都不问问他做了什么?”
许景昭声音冷淡,“哦?他做了什么,值得你下如此重手?”
庄少白攥紧拳头,说不出所以然,最后撇过脸去,“我还是打轻了。”
萧越舟拧眉,“庄师弟,你与裴师兄素来亲近,今日这是为何?”
庄少白却紧抿双唇,不再言语了,他刚刚打的重,拳面上都破了皮,往外渗着血迹,可许景昭却丝毫未看,只是查看裴玄墨的伤势。
裴玄墨站起身,面容温润消失的干干净净,脸上带了怒意,“少白,你发什么疯?”
他只是在回兰规院时遇到了庄少白,见他心情不虞,上前关心两句,随后提及跟师尊休假,带许景昭回春隐门之事。
谁成想不知道拨动了庄少白的哪根弦,让他上来就动手,起初裴玄墨只当是师兄弟间的寻常切磋而已,却不想庄少白下的是死手,招招狠毒。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看起来温润无害的庄师弟,下手这么狠。
不,或许他以前从未真正认识过庄少白。
那眼眸里露出来的戾气,让他感觉一阵心悸,他感觉庄少白刚刚是真想杀他,可在许景昭来到后,那杀意跟戾气却如潮水般退的干干净净。
再瞧过去,又是那温顺柔弱的模样,裴玄墨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凭什么庄少白揍了自己,转头对着许景昭反而像是受害者一样?
许景昭关切道:“裴师兄,你没事吧?”
裴玄墨抹去嘴角血色,摇了摇头,“我没事。”
许景昭看着裴玄墨那张五彩缤纷的脸,眉心越皱越紧,这要是好不了,回春隐门少不了被问,这样想着,许景昭掏出来了药膏,“裴师兄。”
这些都是消瘀化血的药,用不了多久,裴玄墨脸上的伤就会好了。
薛宿宁双手环臂在人群外看着,瞧见许景昭的动作,心里更酸了。
可他不敢跟许景昭要药,想当初……
一想到自己当初干的混账事,他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庄少白阴鸷地盯着裴玄墨,许景昭不看自己,却对裴玄墨这个偷东西的贼这般关心。
他本不愿亲自动手,更擅暗中行事,可他今日瞧见裴玄墨,就忍不住动手。
凭什么许景昭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可偏偏裴玄墨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的享用这一切。
这一切原本就是许景昭的。
该跟他们成为师兄弟的应该也是许景昭。
要不是裴玄墨,他也不会做出这么多错事,以至于现在无法挽回。
正当此时,随行而来的癸七开口:“二位选徒违反殿规,需入绝狱思过一日。”
庄少白冷冷瞥了裴玄墨一眼,转身率先离开。
绝狱好啊,最好冷不丁的死在里面。
许景昭犹豫道:“可裴师兄身上有伤……”
走在前面的庄少白身子一顿,面色扭曲,牙都要咬碎了,许景昭越是关心裴玄墨,他对裴玄墨的恨意越浓。
癸七一板一眼回道:“仙执殿规不可违。”
裴玄墨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反过来安慰许景昭,“没事的。”
手心里摸索着许景昭给的药瓶,却觉得心里比吃了松子糖还甜。
可他的笑容在进去绝狱之后戛然而止,他手里的丹药被等在里面的庄少白抬手一挥。
啪嗒一声落到地面,碎了一瓶。
庄少白身子笼罩在阴影里,面容莫测,“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动手吗?”
许景昭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眼中浮现出忧色。
“萧师兄,他们不会在绝狱打起来吧?”
萧越舟回道,“这你不必担心, 绝狱关押着无数犯下大错的妖兽, 他们没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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