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微尘紧紧将人锢在怀里,开口道:“很危险,听话。”
须弥山极其危险,即便强如宴微尘,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再说这些年他早已习惯,至于痛不痛,他也早已麻木。
许景昭原本在他怀里挣扎,可听到宴微尘的话,却忽地平息下来,“师尊——”
他话里带着委屈,宴微尘下意识往下看去,就见许景昭忽地拥紧了他,宴微尘心底柔软,“昭昭,没关系的。”
忽地,宴微尘的身子僵住,察觉背后异样。
许景昭埋在他肩颈,闷闷道:“有关系的。”
有关系的,宴微尘不是神,他不敢想师尊这三百年里忍受了多少痛楚,若现在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他身子往后退出师尊的怀抱,对于给师尊贴符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虽然只有十息时间,但是应该也够了。
宴微尘眸光骤冷,“许景昭!你敢!”
许景昭定定看了宴微尘一眼,转身向着山顶疾驰飞奔。
“许师弟!”
就在众师兄惊骇间。
庄少白眉心紧蹙,毫不犹豫追上前去。
紧接着,裴玄墨冷眉持剑,紧跟着冲上前。
山上飓风如刀,许景昭身上的防御灵器根本就没有作用,他硬生生挨着风刀往上走。
身上的衣物被风刮出了一道道血口,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许景昭却浑然不顾。
等他终于登顶时,身上衣物被风刀割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身后的雪面上留下了一串鲜红的血印。
他站定了身子,停下脚步。
因为那须弥花是在山顶,但却浮在半空,而其下则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山谷,谷底罡风更凌,泛着恐怖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许景昭抿了抿唇,毫不犹豫一脚踏出。
却不想猛然被身后人扯住了手臂。
庄少白微微喘息,身上也好不到哪去,衣衫褴褛满是血迹,他死死攥着许景昭的手腕,“你不能去。”
许景昭垂眸冷声道:“庄师兄,你未免管的太宽了。”
说罢,他伸手挥去庄少白的手。
可庄少白却死死抓着不放,攥得更紧。
许景昭彻底失去了耐心,手上加重了力道,挥力一震。
呲拉一声,半截袖子应声扯断,许景昭眼眸更冷,“庄师兄?”
庄少白却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在许景昭肩膀上的伤疤上,骤然怔愣住,整个人像是被雷击般顿在原地。
周围寒风呼啸,他只觉血液凝结,他颤着声音,哽咽难言。
“你这疤……是怎么来的。”
庄少白凝视着那道疤痕,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许景昭却猛地挥开他的手,冷笑一声:“庄师兄,身为修士, 这不很正常吗?”
庄少白面色惨白, 嘴唇颤抖,几欲站不稳,自然是不正常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年那人替他挡了一击。
邪祟之主乌玄惊的那一击,深邃见骨,血痕难消, 跟许景昭身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许景昭淡淡瞥了他一眼,原本他只有十息时间,却被庄少白耽搁了片刻。
他转身欲走, 手腕却被庄少白死死攥住。
庄少白双目猩红,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分不清是悲痛还是痛苦, “你不要命了吗……宴微尘他何德…”
“景昭!”
一道更为焦急的声音传来, 裴玄墨面色苍白地捂着心口,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几乎被撕碎,“这里是禁区,快回来!”
他勉强站稳身子,眼尾泛红,朝许景昭伸出手掌, 语气近乎哀求:“跟我回去不好吗?春隐门会倾尽全力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一切,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他现在心底越发清明,才觉自己对许景昭亏欠颇多,他心底愧疚难受, 却不知道从何弥补。
许景昭恍若未闻,掌心凝聚灵力,毫不留情地击向庄少白。
他原以为庄少白会躲闪,却不料对方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嘴角渗出血丝,却仍紧抓着他不放。
许景昭看着庄少白复杂难辨的眼神,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如此执着。
是在裴玄墨面前做戏吗?许景昭了然,若真是如此,庄少白倒也演得尽心。
许景昭面无表情地看着庄少白,忽的凑到他耳边道:“当初……在帝王境推我入皇宫的人是你吧。”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些许嘲意,“昔日欲置我于死地,今日倒演得一出好戏。”
庄少白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反应,许景昭就顺势将他重重往后一推。
紧接着,极速转身向着前面扑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景昭踏过虚空,直接将那开得正艳的须弥花收入灵囊,就在须弥花脱离雪山之时,下面飓风呼啸,灵力失控,将他狠狠拽向深渊。
庄少白心跳骤停,眼中的惊愕尚未褪去,反应过来立马起身上前扑去。
可另一道影子比他更快更狠,手中灵力一挥,直接将扑上前的庄少白跟裴玄墨齐齐震退,紧随许景昭身影而去。
是宴微尘。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雪山崩塌,归元塔剧烈震动。
许景昭在急速下坠中心跳如擂鼓,来此之前他已预想过这般险境,却总有种莫名的预感,自己绝不会命丧于此。
他将灵囊倒转,里面无数符箓倾泻而出,在出来的一瞬就被飓风撕碎,可仍旧有无数灵符帮他挡住飓风缓解下坠的趋势。
就在此时,他腰间令牌亮起,一道温暖柔和的光芒涌现全身,将他包裹得严实,紧接着,一道身影在他身后浮现。
宴微尘面沉如水,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意,“许景昭,你怎么敢的。”
许景昭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空气中浮动着药味还有檀香的味道,周围有无数声音来了又去。
许景昭想要醒来,却感到浑身无力,意识在黑暗中沉浮
“还醒着……我下不去手……”
“动手吧,为了墨儿……”
撕裂般的剧痛从背后传来,仿佛有利刃划开血肉,抽走了他的珍贵物件,他痛的想要逃离,可四肢却被牢牢禁锢。
许景昭猛地睁开双眼,额间布满冷汗。
梦里的景象太真实了,真实到自己好像经历了一遭。
那是谁的声音,伯父伯母的声音吗?听着确实很像。
他环顾四周,屋内烛火未燃,一片昏暗。
归元塔……雪山……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许景昭心里打了个激灵,他在归元塔上时执念太深,一心只想着摘那须弥花,后来遭遇雪崩,灵力失控。
他在去归元塔之前,翻阅了无数关于归元塔的记载,不说有把握,起码能知道一二,比如要一直向上通关,又比如规矩严谨,判罚一人从不连坐……
故而,只要萧越舟他们不触碰禁区,塔灵也不会惩戒他们。
想到这,许景昭心里一跳,慌忙拿起自己的灵囊翻看。
刚打开,一道浓郁的灵力席卷而来,须弥花还维持着他刚摘的模样,药力浓郁袭人。
太好了,须弥花无事,那师尊也不必受苦了。
许景昭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但一想到在雪崩的最后关头,师尊似乎也随着他下来,他面上表情僵硬,开始有些后怕。
师尊……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许景昭一会喜一会忧,尤其是周围黑暗,他更觉得心里没底。
空气中有很淡的檀香味跟玉兰花的香气,想必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仙执殿,他起身摸索着走向桌案,正要点燃烛火,却听“啪嗒”一声轻响。
烛火自燃,顷刻间驱散了方寸间的黑暗。
许景昭被吓了一跳,抬眸望去,就看到一个玄衣墨袍的身影。
烛光跳跃间,宴微尘自黑暗中一步步走上前来,凌厉的五官逐渐清晰,墨色瞳孔里没有多少情绪,周深泛着冷意,莫名让许景昭想到第一次见师尊的时候。
他好像确定了……师尊真的在生气。
许景昭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声音微颤:“师……师尊?”
宴微尘并未开口,步步逼近,烛光在他身后投下一道影子,更显得他威压深重。
许景昭背抵在墙壁上,直到退无可退,他抬起眸子,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师尊。”
宴微尘在他面前停下步子,昏沉的烛光以他鼻梁为界,分割出一道凌厉的光影。
他垂眸,面容有些冷,“你睡了十日。”
十……十日?许景昭被这话惊住,那…那也不怪乎师尊如此生气。
他实在有些心虚。
宴微尘眸光渐沉,“胆子不小,我教你符箓之术,竟敢把符箓用在我身上……还是两次。”
许景昭视线乱瞟,心里慌到了极点,这是师尊打算翻旧账了。
他还以为在归元塔时,师尊就已经不计较了,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他吗?
许景昭仰起头,试图能挽回些什么,“师尊……”
宴微尘垂着眸子,视线落到许景昭那带三分委屈的脸上,那张脸生的浓艳又乖巧,实在是让人不忍心苛责。
可谁能想到,这么乖巧的人却屡次做出那胆大妄为的事来。
这次若非他,许景昭虽然也能从归元塔里出来,却必定付出惨重代价。
纵然是为他而来,宴微尘也要让许景昭明白,他不愿见他以身犯险,也不愿意他为自己牺牲什么。
许景昭面容跟性格都太有蛊惑性,让人一眼就觉得乖顺。
可那双眼睛太亮,总是泄了三分狡黠的野性。
这次如果不惩戒,日后只怕更加肆无忌惮,这次是拿命做赌,那下一次呢?
宴微尘越想面色越冷,在许景昭忐忑不安的眼神里,他终于开口,“你知晓错了吗?”
许景昭抿唇不语,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即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
但现在瞧着宴微尘实在是生气,许景昭小心翼翼道:“弟子知晓了……”
他眼眸里的小心思,宴微尘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掀起眼帘,“既然知错,那你说该如何罚你?”
许景昭愣了愣,师尊要罚他?
他刚躺了十日,师尊不关心也就算了,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挨罚?
许景昭咬着唇,“师尊,我气血亏损……”
宴微尘冷冷道:“你昏迷十日,我日日灵力温养,丹药不断,何来亏损一说?”
许景昭一噎,寻不到借口了。
宴微尘瞧着他,宴微尘平静命令:“转过去。”
什…什么?许景昭还在怔愣中,他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转向墙壁,手撑住了墙面。
还不等他反应,他就觉得衣袍下摆一扬,紧接着,就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落在身后。
感觉到后方火辣辣的痛,许景昭彻底懵了。
宴微尘居然敢打他!他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打过!!
许景昭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又羞又气。
他要跟宴微尘拼了。
可他刚转过身去,就被宴微尘按在身前,紧接着又挨了一巴掌。
其实宴微尘下手并不重,酥麻过后微痛连打都算不上,可是……可是许景昭觉得十分羞耻。
宴微尘垂眸看着许景昭气鼓鼓的脸,“还敢用符箓算计我吗?”
许景昭攥紧了拳头,“师尊!仙执没有这种惩戒的法子!”
“现在有了。”宴微尘语气不容置疑。
许景昭不服,想要起身,却又挨了轻轻一巴掌,他气的脸通红,他又不是三岁孩童了,师尊简直……不当人。
他腾的一下起身,怒气上头,“我不要在仙执殿了!”
宴微尘原本只是小做惩戒,但听闻许景昭这句话,眸子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许景昭张口就来,“我不要在……”
话音未落,手掌扬起,又一记惩戒落下,“啪!”
许景昭被死死禁锢住,他气得直呼其名:“宴微尘!”
宴微尘眉梢微松,但还是道:“收回你先前说的话。”
许景昭倔强不语。
但有些话,终究不能轻易出口。
半个时辰后,许景昭眼角带着泪花,趴在床榻上扭着头不理人,他现在还觉得隐隐作痛,最后一巴掌宴微尘下手太重,更可气的是…那两下惩戒之后,师尊又安抚的亲他,让他差点消了脾气。
许景昭想着想着,沉沉睡去。
宴微尘瞧着身侧圆滚滚的后脑勺,将熟睡的人拥到自己怀里,脑袋枕在许景昭的肩膀,鼻息里都是许景昭的气息。
他喃喃开口,“不许说离开。”
一字都不许。
第二日,晨光熹微,光线朦胧照进了屋子。
许景昭睁眼时,旁侧没有温度,师尊已经离开多时了。
他坐起身子,想到昨天的事还是有些气。
他自己气了一会,想到灵囊里的东西又正色起来,他还要把这须弥花给师尊呢,气归气,但这件事是万万不能马虎。
许景昭穿戴好衣裳,推开门走出院子,他这几日都住的师尊的院子,也没有旁的人来打扰。
他路过院中长廊,却瞧见院内的玉兰花瓣撒落一地,只有几片花骨朵挂在枝头上,要开不开。
这么快就开败了?许景昭觉得有些可惜,他还没看几日呢。
但做正事要紧,他踏步走出玉兰苑,刚走出院门,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身形寂寥带着霜寒气,似乎是等了许久。
许景昭刚跨出门的脚步顿住。
庄少白听到脚步声,原本如死水般的眸子乍起波澜,一瞬间活了起来,他快步走上前去,可却在临着许景昭两步的时候神色有些踌躇。
他眼眸直直盯着许景昭,好像怎么都瞧不够,“景昭…”
许景昭蹙了蹙眉,若他没记错,他跟庄少白没这么熟才对,况且,自己在归元塔里的话说的几乎是明示,他以为自己跟这位庄师兄,应该是撕破脸了,现在他为何又如此作态?
难道又在设计自己?
许景昭往四周看了看,见四处无人,直接开口,“庄师兄,现在裴师兄不在,你大可不必演戏了。”
庄少白愣了愣,面上浮现出一抹急切,他连忙解释,“景昭,我没有,你听我说……”
他有些着急的上前一步,却不想许景昭却退后了一步。
庄少白看着许景昭警惕的动作,猛然顿在原地,嘴里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噎的他心里难受,心脏像是被攥紧,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仰起头,眼眸里带着巨大的哀伤,“你…你厌恶我……”
许景昭站在门内,听着庄少白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庄少白不喜欢自己,数次致自己于死地,现在为何又摆出这么一副脸色,他难道不累吗?
但即使不清楚庄少白的目的,他也知道庄少白肯定没安好心。
一个对自己下了那么多次死手的人,现在来表演师兄弟情谊,怎么瞧都觉得十分诡异。
许景昭拧起了眉毛,实在没有耐心,“庄师兄,你来做什么?”
他摊开手,直接明说,“况且现在这里四处无人,裴师兄也看不到你的面目,你这样演下去,你不累我都累了。”
庄少白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加惨白,他张了张嘴,“我没有……”
许景昭说的话,就像刀子割在他的心口,这十日,他在玉兰苑外寸步不离,他想要见许景昭,想要告诉他真相。
可是见面后,许景昭的眼睛太过冷漠,还有厌恶,他只瞧上一眼,便觉得心如刀绞。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庄少白张口难言,他不知道该从何时说起,只觉半生荒唐, 令他窒息。
原来他苦苦追寻的, 付出代价去追求的,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而真正曾予他救赎,跟相依为命的那个人,却被自己数次置于死地。
这世间缘分,怎会如此荒唐!
庄少白指尖陷进了肉里,艳红血迹从掌心滑落, 一滴一滴渗入泥土,空气中弥漫开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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