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是利器穿破血肉的声音,剑尖刺入心脏的刹那,鲜血迸溅,在许景昭苍白的脸颊上落了点点血梅。
四周空气寂静。
裴玄墨仍维持着挡在两人之间的姿势,他低头看向自己心口,两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涌出鲜血,将原本喜庆的婚服染成刺目的猩红。
他面对着许景昭,张了张嘴,鲜血却先一步从唇角溢出。
许景昭持剑的手微微发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裴玄墨呼吸有些艰难,他抹去嘴角血渍,眼神里却带了一丝解脱。
“昭昭,你听我说……咳咳……”
他嘴角的血色止不住,顺着下巴滴落到衣襟,嘴角却挂起一抹苦涩的笑,“昭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先前我总是做梦,想着你我成亲后,总会好的……”
“但如今……我才明白……你为何会答应履行婚约。”
裴玄墨终于抬起眸子,灵力消散失血过多让他呼吸都觉得困难,但他却能够坦然望进许景昭的眼底。
“这几日……我很难过,总是在后悔……后悔在仙执殿那样对你。”
虽然有庄少白蛊惑,但那些忽视跟冷言冷语却是他亲自开口,他在后悔,若是对昭昭好一些,是不是昭昭就不会离开他,去喜欢宴微尘……
毕竟小时候的昭昭,最是黏他。
他又恍惚想起他跟昭昭说,让昭昭等等他,他在仙执殿变强后回来保护昭昭,怎料……竟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但他又庆幸……幸好啊……拨乱反正,没有一错再错。
许景昭望着裴玄墨逐渐涣散的瞳孔,恍惚间以为身在梦中,他握剑的手僵硬无比,虽利用裴玄墨布局,却从未想过真要取他性命。
“你……”
裴玄墨忍着痛意往前一步,眷恋地凝视着眼前人,他想要抬手抹去许景昭脸上的血,手指却僵在半空。
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做这样亲昵的举动。
他察觉自己灵力开始消散,生命在一点点抽离,他身子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他这一动,渡生剑顺势抽出,剑身上的血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许景昭下意识蹲下身子,他前半生得到的温情太少,但未去仙执殿前的裴玄墨能排头号,因此无论裴玄墨在仙执殿如何待他,许景昭总会多宽容一分。
“昭昭,你眼睛好像红了……”
裴玄墨仰着头,气息越来越弱,他要死了。
许景昭抬手去碰裴玄墨,“哥……”
裴玄墨一愣,嘴角艰难地扬起,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目光中满是眷恋与歉疚。
“抱歉…若是…有来世,我想做…青山上的云雀……”
站在春隐门院里枝头,冬去春来时,就能穿越中州的云,飞到仙执殿的玉兰树上,或许昭昭抬头,便能瞧见那样一只自由的鸟儿…
他才不想当春隐门的门主,他想要的……不过是身前人的喜欢跟能做选择的自由。
“对……不起……”
裴玄墨原本还明亮的眸子,缓缓黯淡,连同眸子里许景昭的身影,一同遮掩在暗色里,变成虚无的黑。
直到灵力开始溃散,万莺儿才猛地回过神,尖叫声中甩开了手中的尖锥。
“墨儿!我的墨儿!”
她扑上前去,颤抖着捧起裴玄墨冰凉的脸颊,将人紧紧搂在怀中,她徒劳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可手上的血污反而让那张脸更加狼狈。
“墨儿,娘的墨儿!”
“娘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醒醒啊……”
她晃着裴玄墨的身体,可是却只能触到越来越冷的体温,她慌张的堵着那血口,没事……墨儿睡一觉,等他醒来……
她抱着人恍惚里视线落到那通体乌黑的剑身上……霎时间她浑身冰凉,连血液都冻结了。
渡……渡生剑……
这把剑名震五洲,她当然认识。
渡生剑下无亡魂……她的墨儿是真的死了,连神魂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她僵硬着,视线落到裴玄墨身上,心口两道伤口都在冒血,将衣袍染的血红,猛的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墨儿!”
许景昭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他瞧着裴玄墨的尸体,最终闭上眼睛缓缓起身。
“他死了……”
万莺儿崩溃尖叫,“闭嘴!墨儿不会死!”
许景昭手中长剑血痕未干,声音冷若寒冰:
“你从来不知他想要什么,是你亲手逼死了他。”
万莺儿神态疯癫,“你闭嘴!”
许景昭瞧着她,当年自己父母也曾哀求,可他们却也未曾放过,这丧亲丧子之痛,终究也轮到万莺儿来尝。
他对裴玄墨尚有几分愧疚,对裴听河与万莺儿却只有恨意。
“你苦心经营半生,不过是一场空。”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裴玄墨,可是件件都是你有预谋在先,你心思狭隘,你嫉妒,你不甘,你只是妄想自己能赢过自己的野心。”
“可你也遭了报应。”
“裴玄墨到死都没有想起来记忆,他不记得自己父母的名姓,不清楚自己父母的面容,你们拿了我父母的容貌,终究作茧自缚。”
“若真有黄泉路,裴玄墨也不会认你!”
杀人诛心,不只是他们会,许景昭也会。
他每每想到自己父母,心里就被划开一道血口,杀亲血仇,他能到现在还有理智,他都要佩服自己。
但如今看来,裴听河跟万莺儿根本不会告诉自己父母神魂的下落。
万莺儿抱着裴玄墨,她意识恍惚,疯疯癫癫,“你给我住口!住口!”
许景昭的话太毒太狠,一针见血。
但又说的字字句句在理!
裴玄墨到死都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这世间因果报复,真是来的荒唐,她万莺儿做下的错事,最终落在了她的墨儿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这是报应!”
许景昭冷冷的瞧着她,“所以,你们应当给我父母陪葬!”
万莺儿冷眸立起,“哼,你也该死,墨儿喜欢你,那你还活着做什么,给我的墨儿陪葬去吧。”
许景昭歪了歪脑袋。
万莺儿猛然上前,她身上灵力越来越重,脸颊鼓起,身子额角青筋暴起。
周围人群后人惊呼出声。
“不……不好,她要自爆!”
“快……快跑。”
万莺儿本身修为不低,她若是自爆,能让方圆百里夷为平地。
瞬间,人潮涌动,纷纷往外跑去。
人群里却有一道身影逆着走来,却又被人拉住,“莫要冲动。”
丰毅声音低沉,面颊胡须颤动,“宴微尘在他身边,他能出什么事,该回去了……”
谢温衡脚步顿住,远远瞧着那道身影,最后还是妥协,“是,师尊。”
相比于远处人的惊慌失措,许景昭却显得过分沉静。
他盯着万莺儿扭曲的脸,忽然开口,“你想让裴玄墨挫骨扬灰吗?”
万莺儿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我儿已死,他们的孩子又凭什么活着!”
许景昭却是抓住了她那瞬间愣神,手中剑翻转刺到万莺儿丹田。
与此同时,六道灵符从他手中飞出,死死封锁这片空间,定在万莺儿身前。
他面无表情,眼眸幽冷,“这么简单的死法,太便宜你了。”
“你应该…跟我父母忏悔!”
万莺儿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刚刚还要自爆的灵力现在却被符箓吸走,不只是她,还有裴听河,两人锁在灵阵里,身上灵力源源不断的顺着阵法反哺给春隐门。
许景昭漠然注视着这骇人的景象,眼中波澜不惊。
他们夺走的,通通都要原数奉还。
灵力被剥夺, 身躯慢慢干瘪。
原本的修为被掠去,只剩下一具躯壳,神魂被困在身体里, 无力回天。
“我的修为……”
裴听河不敢置信低头看着自己布满皱纹的双手, 那曾经充盈着灵力的肌肤此刻干瘪如枯木。
钻心的疼痛从每一寸经脉传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许景昭的剑搁置在裴听河的脖颈,声音如同寒冬的朔风,再度开口,“我父母的神魂在哪?”
裴听河身躯佝偻,再也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
许景昭父母的神魂散在南洲, 但是散在南洲的原因是因为他们。
裴听河住了口,他忽然意识到, 无论他说什么, 许景昭都不会放过他。
“在哪?”
裴听河想到许景昭削了自己一条臂膀, 还杀了裴玄墨,当年他就不同意留许景昭一命,要不然何至于能生出这么多事?
许景昭观察着他的神色,淡声开口。
“不在春隐门……那就是上云舟之前……落在南洲了是吗?”
裴听河瞳孔猛然收缩,许景昭从他的反应中落实了自己的猜测。
许景昭不再留情,缓缓伸手, 将那本该属于他父母的面容缓缓剥离。
不痛苦,但能够彻底摧毁两人的心理防线。
覆面祟被剥离后,露出的是一张光滑得诡异的脸,除了基本的五官轮廓, 再也看不出任何特征。
他们的脸早就被覆面祟吃净了。
渡生剑架在裴听河脖子上,许景昭握着剑的手陡然攥紧,眉眼低垂。
“上路吧。”
说着,渡生剑狠狠一划,直接了结了他的性命,鲜血喷涌而出,却没有溅到他身上。
“啊!”
与此同时,万莺儿捂着自己的面颊,虽然不痛,但这种被强行剥离身份的耻辱,比疼痛更让她难以忍受。
而一旁的裴听河连最后的声响都未能发出,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论修为与心性,他确实不如万莺儿。
许景昭面无表情,抬手捏碎了两个光团,沾了邪祟的东西,他父母嫌脏!
他举起了剑,握剑的手坚定而有力。
万莺儿怀里抱着裴玄墨,仰着头直视着许景昭,那眼眸里满是恨意。
“许景昭,你将我害到如此地步,只要我活着,必杀你!”
说着,万莺儿举起尖锥,狠狠刺向自己心口。
霎时间,鲜血喷涌,可万莺儿的恨意却越凝越深。
许景昭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未变。
不是他害了万莺儿一家,是他们自己的邪念招致了今日的恶果。
万莺儿留有后手,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神魂正在向某个方位逃逸。
宴微尘走到他身侧,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要杀了她吗?”
“先不用。”
许景昭摇头,对万莺儿来说,多活的这段时间反而会是更大的折磨。
他提剑转身,目光落在远处踌躇不前的春隐门长老们身上。
山风掠过,吹动他染血的衣袍。
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如今我为春隐门门主。想离开的,尽管离去;留下的,若有作奸犯科、心术不正者,杀无赦!”
远处春隐门长老噤声,众人神色复杂地望着许景昭。
许景昭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当初那个修为低微的小孩,如今竟然能成长到如此地步,小小年纪便能拥有如此心性,坚韧,果决,但却比他父母更狠决。
即便站在宴微尘这般人物身旁,他的气势也丝毫不落下风。
许景昭绝非什么良善之辈,好在这些长老也并未苛责他。
“我等愿意追随门主,绝无二心。”
许景昭眸色很浅,神色睥睨,“记住你们说的话。”
他抬眸,视线扫过众人,这里面真心假意,他当然能瞧得清楚。
他视线落到几个眼神躲闪的人身上,淡然开口,“另外,裴听河那一脉旁系,逐出春隐门,收回所有资源。”
“凭什么!”
“裴听河他们做的事与我们何干,你这是连坐!”
“是啊,裴听河他们做的事与我们无关啊……”
他们以为许景昭小小年纪,好糊弄,却不想许景昭根本就不给他们转圜的余地。
许景昭瞧着他们的脸,面无表情,“不想走的,也可以把尸体埋在这里。”
话音落下,再无人敢出声,生怕引火烧身。
他们或许不怎么惧怕许景昭,但他们惧怕他手中的渡生剑。
宴微尘连本命剑都赠予了他,这其中关系,绝非寻常。
这些人心中作何想,许景昭已无意深究。
他蹲下身,轻轻拂去裴玄墨脸上的污迹,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安睡的人。
宴微尘静立在他身侧,目光落在裴玄墨身上。
他垂着眼帘,面无表情时总带着几分疏离的薄凉,但裴玄墨终究做了他十三年的弟子,宴微尘并非真的如此冷血。
“将裴师兄安葬在春隐门吧。”
他在这里长大,若是化作了云雀,就让春隐门的山风,载他一程。
宴微尘站在许景昭身侧,他的目光落到许景昭的脸上,低头就瞧见了他泛红的眼尾,他叹息一声,将人揽在怀里。
远处,薛宿宁僵立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萧越舟那句“师尊喜欢许景昭”意味着什么。
前方并肩而立的两人,周身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仿佛天生就该站在一起。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
萧越舟察觉异常,轻声唤道:“薛师弟?”
薛宿宁身子有些僵,“萧师兄,我想到我还有些事……裴师弟后事我会来的……我现在还有些事……”
他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往旁边歪了歪,封辞想要上前扶他,薛宿宁却摆了摆手,狼狈离开。
封辞望着他的背影,不解道:“萧师兄,薛师兄这是怎么了?”
萧越舟看向前方,“可能受伤了……”
“啊?”封辞有些不解。
但萧越舟并未再开口,今日春隐门逢此变故,可能麻烦不少,现在仙执殿要做的就是帮许师弟扫清麻烦。
“走吧…”
封辞犹豫道:“我们不去看看裴师兄吗?”
萧越舟顿了顿,“许师弟会安排妥当的......日后立碑时,再来祭奠。”
裴师弟向来傲气,怕是不喜欢让人瞧见狼狈模样。
但……萧越舟往回看了一眼,心里沉重难解,谁能想到一场婚事,被那迟来的真相割的面目全非,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走了。”
人群几乎散尽。
许景昭身子晃了晃,他的境界本就不稳,全凭一股恨意支撑到现在。
如今大仇得报,紧绷的心神松懈下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他捂住嘴,喉间涌上腥甜。
不太白焦急地从他肩头滑下,尾巴尖紧紧缠上他的手腕。
宴微尘及时扶住他,眼中满是忧色,“昭昭......”
强烈的困意袭来,许景昭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师尊,密库......别让人动......”
父母的骸骨还在里面,他不容许任何人惊扰。
许景昭这一觉睡了很久,或许更准确地说,是昏迷了许久。
梦境光怪陆离,破碎的记忆纷至沓来,有时是南洲的旧事,有时是中州的过往。
但最后好像总是会剩他一个人,好像怎么追都追不上。
他奋力向前奔去,却又被一股力量温柔地推出梦里,许景昭猛的睁开眼睛,意识还是恍惚着。
他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指尖微动,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灵力正缓缓渗入经脉,温暖着受损的根基。
“醒了?”
许景昭循声望去。
宴微尘正俯身探向他的额头,温热的手指轻轻贴上来。
“师......尊......”
声音沙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刀割般疼痛。
宴微尘取过茶杯,小心地用勺子将温水喂到他唇边,“先别说话,润润喉咙。”
一盏灵茶下肚,许景昭这才觉得自己喉咙好像好些了,他仰头看着宴微尘。
宴微尘今日穿的是白衣,身上很素,灯火照在他脸间,给他渡上一层微光,但也映亮了眼下疲色。
许景昭强撑着坐起身子,“师尊,我睡了多久了?”
宴微尘沉默了下,“一个月。”
一个月?许景昭有些震惊。
距离春隐门那场变故,竟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许景昭有些懵,不敢相信。
宴微尘的瞧着他的模样,又开口道。
“你刚突破就耗尽心力,身子受损严重,丹霖配了药,说你灵力运转过急,又急火攻心,最是伤身。从今日起,不可妄动灵力,需好生温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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