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微尘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既然忘了……那便暂且如此吧。
挑个好的时日再说,为防昭昭动怒,他早已暗中准备赔罪的礼物,只是材质难得,工艺繁复,尚需些时日。
“师尊,既是生辰,那师尊有何愿望?”
许景昭现在已经是春隐门门主了,手里也握着大把的资源跟宝物,宴微尘主要是想要,他定能给寻来。
宴微尘瞧着他,看着许景昭亮晶晶的眼眸,心里刚刚哪点沉闷很快消散不见,“已经拿到了。”
他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
许景昭撇了撇嘴,觉得师尊的喜好实在难以琢磨,当他打听师尊喜好时,总是套不出来。
自己是自己,礼物财宝是自己喜欢,想要给师尊的,他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师尊呢。
他正要开口,耳旁却听到了动静,这次比上次更清晰明了。
许景昭站起身来,结界?
有人在试图闯入春隐门?
宴微尘眉心微蹙,心底已经了然,他站起身,“春隐门外多布了一层小阵,邪祟进不来的。”
许景昭微愣,仙执殿侍在,邪祟不早就被除干净了?
“我去处理。”
宴微尘说着,便起身离去。
只留下不太白翘着尾巴尖,安抚着许景昭。
“奇怪?”
许景昭嘟囔了一句,他现在身为春隐门门主,他理应前去查看。
这样想着,他便向外走去,可刚踏出院子,就听到有人喊住了他。
“少主。”
许景昭瞧过去,是黄守犁。
这些时日,他一直留在春隐门,未曾离去。
许景昭早早就恢复了记忆,知晓黄守犁当年还帮了大忙,他对黄守犁点了点头,“黄叔。”
“不敢当,不敢当。”黄守犁憨厚的脸庞涨得通红,搓着手,面露难色。
许景昭瞧着他的脸色,开口道:“黄叔有话但说无妨。”
“就是……”黄守犁搓了把脸,这才犹豫道:“少主,就是小白……”
“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小白前两日也在,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跟殿主发生了冲突,然后被逐出门外,至今不得入内。”
“少主,我记得……先前你从前与小白极为亲近。他心心念念便是回春隐门,如今怎的……连门都进不来了?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黄守犁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有些唏嘘跟好奇。
毕竟在南洲的时候,许景昭跟小白可是寸步不离,护人护的紧,也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
许景昭身子顿住,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忘了庄少白。
因为他在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跟庄少白关系不好,所以醒来后也下意识忽略。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庄少白,以前跟现在就像是不同的两个人,他无法面对。
“黄叔,那春隐门外面的是庄少白吗?”
“小白?哦,是他。”
“小白一直没走啊,就在春隐门外待着,看着春隐门发呆,直到听到少主醒来的消息,这才着急想进来,小白很是关心少主呢?”
黄守犁又搓了搓手,在他视角里,少主跟小白可是极好的好朋友。
就连前些时日他询问小白,小白也是这般说的。
许景昭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黄叔,我去看看。”
宴微尘站在春隐门入口, 眼神淡漠地瞧着对面的庄少白。
庄少白身上有些狼狈,衣物上沾了星点的血迹,这是先前宴微尘跟庄少白对阵的时候留下的伤口, 至于庄少白为什么不换、不管, 那就要问他自己了。
两人都没有动,相比于宴微尘的气定神闲,庄少白则有些气急败坏,有宴微尘在,他根本就进不去。
“我要进去!”庄少白的声音嘶哑,握剑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宴微尘抬眸, 就那样淡漠地瞧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他跟庄少白原本就不是什么常规意义上的师徒, 把庄少白放在仙执殿,不过是好掌控罢了。
先前有裴玄墨这把锁, 庄少白除去护着裴玄墨倒也不会生事, 谁知一朝认错了人, 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宴微尘缓缓抬眸,语气平静无波,“昭昭不想见你。”
“是你不让他见,你怎么就知道昭昭不见我……”
庄少白恨得咬牙切齿,宴微尘怎么能配得上许景昭,若不是……若不是他做了错事, 怎么会让宴微尘钻了空子。
宴微尘不为所动,眼眸微抬,“你当时数次要取昭昭性命,自然……不得不防。”
庄少白握着剑的手有些抖, 宴微尘惯是知道刀子往哪里捅最痛。
宴微尘又开口道:“五洲皆知,春隐门许景昭是宴微尘的道侣,虽然未及婚期,但是你若贺喜,我跟昭昭也会收下的。”
庄少白眉眼压低,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尽是狠厉,“你找死!”
说着,他就直接上前捅了过去,身上灵力疯狂涌出,丝毫没有留手。
宴微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眸里瞧着庄少白,眸底深处有些冷。
昭昭昏迷的一个月里,足够将庄少白跟许景昭的关系查得干干净净,虽然那些幼年情谊实在是令人唏嘘,庄少白的来时路也确实很惨,但是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
宴微尘不是公正的秤杆,他心里永远偏向许景昭。
庄少白眼神阴郁,嫉妒,不甘,愤恨,以及杀意涌上心头,他是真的想杀了宴微尘。
只要宴微尘死了,或许昭昭就会回到南洲去。
人死灯灭,千年百年,昭昭总会将人忘记的。
庄少白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甚至没瞧见宴微尘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嘲讽。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宴微尘衣襟的刹那,一道清冽剑光自门里击出,精准地击在庄少白的剑身上,金石相击之声刺破暮色,庄少白的佩剑应声而断。
庄少白看到来人,手上灵力不由得收了起来,外击内堵,他后退了几步,灵力在经脉里冲撞,嘴角咳出一道血丝。
许景昭手里的渡生剑还微微发着颤,上面灵力未熄,他上前,站在宴微尘身侧,“师尊,你没事吧?”
宴微尘侧头看过来,声音轻缓,“无事。”
庄少白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不敢置信,凌厉的眼眸垂下,方才的狠厉尽数化作委屈,他心口的伤势尚未平息,却又觉得有千万般情绪上涌,痛得他说不出来话。
“昭……昭……”
虽然是他先动的手,可是普天之下哪里有人能动得了宴微尘,许景昭对宴微尘的好得过分,好得他嫉妒……
这本该是他的,要是没有裴万夫妇从中作梗……这一切该是他的!
许景昭确认了宴微尘的状态,终于回过头来,视线落到庄少白身上。
庄少白放下了捂着心口的手,惨白着脸往前走了两步,委屈巴巴开口,“昭昭……”
以前他受了委屈,受了欺负,昭昭总是会帮他寻回来的,昭昭现在也恢复了记忆,他心里不免得希冀。
会好吗?会好吧。
许景昭瞧着他,那双琉璃眸子里颜色复杂,他眉毛压得有些低,瞧起来像是在处理什么千年难题。
庄少白的脚步顿在原地,瞧着他的神色,极其小声道哀声开口,“昭昭……”
许景昭垂下了眸子,心里万般思绪飘过,可他早早就不是五岁那个侠肝义胆嫉恶如仇的小孩,庄少白也不是躲在他身后受欺负的可怜蛋。
时间太久,隔阂太多,注定要散的。
哪有人会一直困在过往里,作茧自缚呢?
许景昭抬起眼眸,还是开口道:“你走吧。”
庄少白怔愣了下,恍惚地觉得自己耳朵有问题,要不然他怎么听到昭昭赶他走呢?
“你……赶我走?”
庄少白面上空白,他一定是听错了。
昭昭说的是要带他回春隐门,怎么会赶他走呢?
不是说好要带他回来的,他已经来了啊。
许是真的多了记忆,许景昭的心也软了几分,仍不忍看到庄少白那双恍然里带着死寂的眸子。
所以他垂下了眼睛。
“或许你也可以留在春隐门……”
庄少白的眼眸还未亮起,许景昭下一句就落到他耳朵里。
“但是我……很忙,会没有时间见你。”
许景昭眼眸微垂着,长长的睫毛很好地掩盖了他眼底的情绪,他俩都知道这是借口,因为许景昭看见庄少白便能想起他在仙执殿的事。
尤其是……生死之间的事记得更为深刻。
他不明白忘记是否等同于背叛自己,但是他不想要见到庄少白是真的。
也就是幸好是他命硬罢了,生死之间走过几趟,心也就硬了。
庄少白明白许景昭的意思,尽管他没有说得很清楚,但是他知道是昭昭不想要见他。
他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嘴唇颤抖得说不出来话。
“昭昭,你……”庄少白难以开口,眼眸哀伤,“……你恨我……”
许景昭眉心微皱,恨倒谈不上,只是实在是亲近不起来,说实话,他心里到底是有些怕庄少白。
他怕庄少白在背后给他捅刀子。
“我不恨你……”
庄少白往前走了两步,再次哀求道:“那你跟我回南洲吧,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宴微尘的眼眸眯起,有些不悦,但他已经极力压制,没有表现出来。
许景昭沉默了下,“庄少白,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要往前看,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有自己要走到路,不必强求同行……”
庄少白张了张嘴,面色十分激动,“为什么要向前看,我们以前不好吗?”
“昭昭……你说过的……”
许景昭摇了摇脑袋,后退一步,“那就当我食言吧。”
庄少白脸更白了,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有些站不稳。
许景昭说完,站在宴微尘面前,“师尊,先回去吧……”
庄少白看着许景昭转身欲走,突然嘶声道:“不!别走!”
许景昭听到了短剑划破虚空的声响,他顿住脚步,扭过头去。
寒光一闪,庄少白已将短剑抵在心口,眼眶通红:“我知道为什么……”
他身子颤抖,眼眸里只装得下许景昭,语气执拗,“我知道你怨我险些害你丧命…我愿意还你……昭昭,我把命还你……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说着,手上短剑狠狠地向着自己心口扎去,毫不留情。
许景昭身子一僵,“不要!”
他身侧一道更汹涌的灵力在他身侧席卷过去,直接震碎了庄少白手里的短剑,剑刃的残骸碎片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庄少白手被划破,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可他却浑然不觉,他激动地上前去,“昭昭,你是不是不舍得我死了?”
“昭昭,你还是在乎我的。”
许景昭抿了抿唇,“别再用性命威胁了,这一招不是每次都会奏效。”
宴微尘立在许景昭身后,眉心蹙起,庄少白的反应太过极端了,有些难缠。
“走吧。”
这次许景昭没有再看庄少白一眼,宴微尘收回了视线,两人向着春隐门走去。
二人转身离去的身影格外登对,刺痛了庄少白的眼。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忽然嘶声喊道:“我能找到伯父伯母的神魂!”
许景昭的脚步停下了。
“伯父伯母的神魂散在南洲,我能找到!昭昭信我!”
“只要南洲有他们一丝神魂尚存,掘地三尺我也会找到!”
许景昭终于转过身来,目光在庄少白身上瞧了半晌,垂下了眸子,“条件?”
庄少白面色痛苦挣扎,他不想跟许景昭谈条件,他不想这样……可偏偏他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为什么!为什么暖阳高悬,偏偏独他身处幽暗?!
他不甘心!
太痛苦了……独独他什么都没有,想要什么都抓不住,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这世道真不公平!
庄少白失了力气,像是被抽了傀儡线的木偶。
他低声哀求道:“昭昭,跟我回南洲吧……”
“我会找到的,求你……”
许景昭瞧着他,神色从震惊到悲怜,最后归于平静。
宴微尘也侧眸瞧着许景昭,他自然不想让许景昭跟着庄少白走,但是他尊重昭昭的一切决定。
况且……庄少白没有能耐留住许景昭。
两个人都在看许景昭。
宴微尘瞧出了许景昭眼眸里的挣扎,轻叹了口气,“昭昭,随心而行便好。”
许景昭视线落到宴微尘脸上。
宴微尘并非大度,只是他心里清楚,况且庄少白他并不放在眼里,此间事了,无论昭昭在哪他都能带回来。
许景昭沉默了下,“我跟你回南洲。”
庄少白眼眸忽的一亮,重燃了些许亮光。
“但不是今日,明日一早,我跟你去。”
庄少白眼眸又黯淡了下去,他捏着自己的手指,垂着眸子,他知道这是什么日子,今日是宴微尘的生辰。
许景昭就这么喜欢他?
但庄少白不敢多说话,生怕许景昭反悔。
许景昭跟宴微尘转身,庄少白看着他们走远。
当许景昭与宴微尘即将踏入山门时,许景昭忽然驻足,侧首问道:“不进来吗?”
庄少白怔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景昭没有再多说什么,庄少白对春隐门没错,至于个人恩怨,乱成了一团,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瞧见如今的庄少白,脑子里就想起小时候的庄少白心心念念地要跟他回家去。
许景昭仰着脑袋,心想,伤害他的庄少白可以拒之门外,但是可怜的小白他却不忍心。
可……这两个偏偏是一个人。
宴微尘至始至终都未曾表露情绪,只是晚上抱着他入睡时,抱得更紧了一些。
师尊的情绪总是很内敛,有时候许景昭也看不清,但大多数许景昭都能猜到的,师尊喜欢他,想要留他,可是南洲事关他父母神魂,儿女情长自然要放在一边。
许景昭心里稍稍安定几分。
他睁着眼睛,数着时辰,当夜色划过零点时,许景昭吻了吻宴微尘的额角。
“师尊,岁岁平安。”
他闭上眼睛,任由意识陷入沉睡。
明日他就要去南洲了,养精蓄锐。
在他闭眼之后,宴微尘睁开了眸子,视线落到许景昭玉润的脸颊上,眼眸眷恋,按照以往的秉性,怕是他要死死抓着许景昭不放。
可现在他也变了许多,好像正在琢玉,变得温润起来,只要是对昭昭好的事,他都愿意改变。
他将怀中人搂得更紧,唇瓣轻贴许景昭的额发,低声呢喃:
“昭昭,别去太久。”
中州至南洲, 路程不算遥远。
一路上许景昭始终沉默,庄少白便也只是静静看着他,不敢轻易开口。
南洲的气候比中州更为寒凉, 参天古木郁郁葱葱, 天空蒙着一层雾气,显得格外压抑。
云舟停在禁渊旁,原本花溪村的位置现在已经成了一片荒芜,只余一座小院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许景昭瞧着眼前景象,目光掠过远处肆意滋长的野草,几乎找不到半分记忆中的模样, 故地重游,心中只剩一片空茫。
爹娘不在,南洲终究不是归处。
庄少白瞧着他, 小心翼翼解释,“这些年, 我并未回南洲。”
许景昭没有看他, 只淡淡道:“走吧。”
他上前推开了院子, 跟他多年前住过的小院格局相似,就连墙壁上,都摆了编织的箩筐,院子里有石桌石凳,这样一眼瞧去,很像, 也很用心。
但许景昭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他转过身,语气平静:“你答应过的事,该兑现了。”
庄少白赶紧上前, “自然会的…昭昭你别急,我已经让人去寻了。”
许景昭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此刻院中只有他们二人,庄少白难掩欣喜,连背影都透着几分雀跃。
他走到许景昭身旁,指着前方一处屋子道:“你住这间,这里采光最好,清晨的阳光刚好能照进来。还有那边……”
他又要介绍另一处,许景昭却已迈步向前:“我知道了。”
他又不会在这里长住,庄少白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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