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让尘低头看着手机新的微信,疾步走出便利店,冷白屏光在琥珀色的瞳孔里投下一片碎冰似的亮斑。
顾警官的头像旁缀着未读红点。
【快到了吗?】
他没有点开查看,保持未读状态,走到街道拐弯处时脚步一定,扭头望向对面刑侦大楼亮灯的窗户,风声呼啸席来,把酒红色外套吹得猎猎作响,勾勒出被这件新外套包裹下的清瘦身形。
显示屏荧光自动熄灭。
何让尘很重地吐了一口气息,少顷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紧接着箭步拐弯离开。
在他身后滨湖分局几栋大楼灯光明明灭灭,一扇扇紧闭的窗户模糊显露出来往的人群晃影。
孟婳站在走廊尽头,玻璃映出她笔挺的侧影:“顾副队,带罗念慈回来的时候,她情绪有些激动,为了控制采取了强制措施,但很奇怪在回来的车里她又异常安静,甚至还询问了关于她老公祁建宏判罚的事情。”
“祁清和祁墨呢?”顾岩背靠墙壁,捏了捏眉心,“在家吗?”
“都在家,不过祁清睡着了,祁墨好像是在二楼书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我们带罗念慈走。”孟婳说,“已经安排同僚在附近看守了。”
“这次审讯我不参与,你和蒋磊负责。”
“好的,副队。”
“上次审讯的时候罗念慈的时候,我发觉出她对于你有种源于女性本能的信任。所以这次你是主审官。”顾岩摩挲下颚,冷静分析,“你要利用这一点,挖出她埋在心里的秘密,不能急迫,循序渐进的抛出证据,让她对你产生不可逆的信任,这样才能走进‘陷阱’。”
孟婳有些迟疑,她虽然比小汪转正速度快,但毕竟入职不久,经验尚缺,也出现过难以克制情绪的时候:“我……副队,我怕自己掌握不了节奏。”
顾岩抬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耳畔,沉声道:“我会通过蓝牙耳麦协助你。”
“我明白了。”
孟婳说完,转身走向讯问室。顾岩掏出手机,神情淡漠地盯着显示屏,少顷解锁打开微信,点开置顶聊天,刚准备切换输入。
一条新的微信发来。
何让尘【刚到。】
顾岩瞥了眼显示屏的时间,手指飞快敲打发出:
【那么久?】
何让尘【拼车嘛,肯定耽误点时间。】
还没等顾岩再发什么,紧跟其后又是一条微信:
【你要理解没有工作的大学生。】
顾岩手指僵在空中几秒,然后表情复杂地发出一句:
【但你是实现刮刮乐愿望的何让尘。】
随后引用了自己发的这条微信,补充发送:
【严谨提示:是一辈子不限次数实现。】
过了好几秒,对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
片刻后,何让尘回复了一条语音。
顾岩放在耳畔听取,此刻空荡的走廊尽头,何让尘带着明显笑意的嗓音轻轻响起“那我今晚可就要挥霍一下,要两大外卖平台同时为我服务,我还不用红包~”
随着语音播放,顾岩嘴角的笑意径自蔓延而开,少顷他收起手机,转身瞬间调整好面部表情,一脸认真严厉地推开观察室的门走了进去。
“顾队!”
“副支队长!”
观察室里的小汪、齐哥等人纷纷起身,单面玻璃后的那道影子也碰巧抬头,麻木憔悴的面庞暴露在讯问室惨白的光线里。
是罗念慈。
“……井底那个白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第二次坐在约束椅上的女人,已经和上次天差地别,没有高定羊绒外套、华丽的首饰,只有披在身上毫无款式的棉服,和里面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居家服,“你们关了我亲弟弟那么久,现在又莫名其妙把我喊来,什么符咒?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蒋磊和孟婳坐在她对面,隔着一张桌子,沉默听着她嘶哑的喊叫。
“那天你们问我,不是已经都说了吗?关了我24小时,你们还想说什么?我亲弟弟什么时候放出来!”
孟婳向前略微探身,平视着罗念慈有些惊恐的眼睛:“罗女士,你没有必要在这里发火,我们警方喊你来肯定是有确凿的证据,你一口咬定你丢在井底的是黄纸,那么你正面回答我,是在哪里购买的黄纸?”
罗念慈被拷住的手腕动了动,或许是撞击镣铐带来了痛感,她终于从刚刚那种慌乱、冲动的情绪中惊醒:“在禾丰县随便买的,不记得哪家了。”
“——罗女士。”孟婳又喊了她一遍,尾音带着细微的强硬:“禾丰县所有售卖祭拜用品的店铺我们都调查了,没有一家在售卖黄纸,你说你在禾丰县买的,是哪条路,哪一家?”
讯问室里顷刻间传来手铐晃动的哗啦声。
那瞬间孟婳嘴唇微动但很快便抿上,只是和身边的蒋磊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二人一言不发盯着对面还在发抖的罗念慈。
而在他们身后隔着单面玻璃的观察室内,小汪却喋喋不休:“副队,你不让学姐乘胜追击逼问是为啥啊?是不是新的审讯手段,教教我行不?”
“这罗念慈肯定有问题。”一旁的齐哥也疑惑。“都害怕成这样了,那手腕都要被手铐撞出红印子了。”
但顾岩阻拦孟婳继续逼问后就没再吭声,只是双手环臂地站着,目光由上而下盯着那张逐渐变得怯懦的脸。
就在这时,观察室众人的耳麦里同步传来战栗的嘶吼:
“就算是符咒又怎么样?这玩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怕鬼,往井底丢个剩下的符咒犯法吗?”哪怕隔着单面玻璃也清晰可见罗念慈双手握拳,眼睛瞪圆的模样,“你们不信鬼神,我信有问题吗?就凭这个,你们就能拘留我,污蔑我杀人吗?”
小汪一巴掌拍在桌面:“这人不是胡搅蛮缠,混淆视听吗?我们啥时候说她杀人了?”
“你信鬼神,这当然没问题。”顾岩食指按住蓝牙耳麦,“你往井底丢符咒,也没问题,那么……”
他冷静平稳的嗓音通过耳麦清晰地传进孟婳的耳膜,她一字一句同步重复着:“那么,罗女士,你丢的是什么符咒?”
罗念慈顿时僵住了,嘴巴甚至忘记合上。
孟婳反倒在这个时候改变了神情,几乎是用一种温和而同情的目光望向她:“其实你没有必要欺骗我们警察,你应该很清楚,禾丰县的这件白骨案早就被网络宣传的沸沸扬扬,没有人会希望和警察作对,除非是凶手和罪犯,因为我们会保护所有提供证据的人——包括为你提供这张符咒的人。”
分明是口吻轻柔毫无强硬的一段话,可却像是抽掉了罗念慈的后脊的一根骨头似的,她佝偻着,垂目盯着冰冷的约束椅。
“你丢下的这张符咒,其背后到底是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井底那具尸体是个还没有你女儿大的女孩,罗女士,她还没有成年啊……”孟婳竭力维持的嗓音也难掩哽咽,“在祁清可以拥有幸福童年的同时,她呢?死后甚至没有人祭拜,您也是母亲啊。”
讯问室里陷入死寂般的安静。
连记录员敲打键盘的动作都停止了,视线和蒋磊一样来回在孟婳和罗念慈身上游移。
就那么沉默了数秒后,每个人都宛如桌面上被摊开的报告一样缄默——那是郝三妹的白骨和之前小汪带出的一小块符咒碎片,原本惨白的人骨在那块黄色符咒旁显得愈发阴寒。
“那你们就去查吧……”
罗念慈说着缓缓坐直身子,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桌面的报告。她眼睛细长,单眼皮,有点下三白,有那么一瞬间孟婳觉得她变得很陌生,和之前个在签字时温婉的模样无法联想到一起。
还没等孟婳再开口问什么,就只听罗念慈低沉、短促的笑声从她嘴里发出来,就像是尖锐的铁丝划过瓷砖,随即又变成自嘲的叹息。
“有证据就去查,我没有杀人,你们定不了我的罪……这次又要把我关起来吗?难道我烧个符咒也犯法吗!”
蒋磊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眉梢一动,质问:“你为什么要去燃烧那张符咒?”
“祭拜剩下的!”
“你原本要祭拜谁?你之前口供可是说祭拜亲戚,路过井旁,那个时候我们警方都还没有发现那具白骨呢,你就带好了符咒,偏偏那么巧合?罗念慈,说!你最初是要去禾丰县祭拜哪个已故的亲?”
蒋磊声声质问,嗓音逐渐提高,但说到一半明显顿了十几秒,随后身体前倾,带着略微凶狠的目光:“或者我换个说辞,你既然是路过井旁,那么你给你已故的亲戚燃烧的符咒和你丢下井底的是一样的,符咒同样用在了你……”
“神经病!你在说什么!”
罗念慈全身战栗,满脸惊惧,凌乱的头发散落而下,眸底是毫不遮掩的厌恶盯着蒋磊,语无伦次地叫起来:“你疯了吗!禾丰县公墓里可是我亲生父母……不,不对,我没有……那就没有效,你胡说八道!”
破绽百出的怒吼久久回荡在耳麦里,讯问室内外人人面色凝重。
窒息的安静充斥着观察室。
“警察就能随便说话不负责吗……”罗念慈嘶哑的嗓音渐渐从紧绷的空气中一丝丝渗出来,“那种东西多恶毒,多恐怖……永世不得超生……”
“说出来了!”小汪惊喜喊道,“是镇灵符的用途!而且撒谎,根本就没去祭拜!”
他说出了每个人的心声:罗念慈已经推翻了自己最初的口供,根本就不是祭拜亲戚回来时看到荒废的井口觉得害怕,分明就是故意去的。
甚至她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把这张‘恶毒的镇灵符’焚烧后丢下去,让井底的郝三妹永世不得超生。
“副支队?”齐哥扭头问,“这不直接逼问!”
顾岩从容不迫按下蓝牙耳麦,低声吩咐:“孟婳。”
“——孟婳。”
嗓音穿透单面玻璃,讯问室里的孟婳已经起身,走到约束椅子旁,罗念慈抬起爬满血丝的眼睛,双手也因为抽泣不断发颤,整个人显得非常狼狈,但孟婳却浑然没看到般,嗓音异乎寻常的温柔:“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
“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杀人。”
“那你呢?”孟婳轻柔地帮她发丝捋到耳后,半蹲下来,平视她问,“你相信我吗?相信警方吗?”
众目睽睽之下,罗念慈居然大声哭泣了起来,每个音节都含着颤抖的音调:“求求你,我没杀人,镇灵符真的是很恶毒的东西……我对不起她,我不知情的。”
她?郝三妹?
孟婳太阳穴突突一抽:“为什么这样说?”
“那个符咒我是在我老公家里发现的,我很相信这些的,一眼就认出来了,怎么会有那么恶毒的东西呢?我害怕……害怕这样不吉利的东西在身边,会影响我儿子和女儿的,就随便找了个地方丢下去了,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那里死了人。”
“就这样?”
“是,都是我的错。”
孟婳身后的蒋磊眉心都快拧成一个川字了,但只听孟婳说了句:“好,你暂时不能离开,我们会关你一段时间,这期间会随时喊你谈话。”
“好……我知道了。”
孟婳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去拿口供记录。少顷蒋磊整理好东西率先走出询问室,转身推开观察室的门:“顾副,这?”
窗外月朗星稀,夜风挤进窗缝,和警员整理仪器的动静混合在一起。
顾岩摘下耳机:“让对方陷入恐惧,才能击溃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房间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好奇着不知怎么问,半响还是齐哥吸了口冬夜里寒凉的气息,一本正经地分析:“现在直接乘胜追击不好吗?她谎言已经被自己毁了,刚都哭成那样了,还不崩溃?”
“是哦,我虽然没审讯过,但是一般犯人这样了。”小汪也跟着抛出心里的疑惑,“那肯定不能放过啊,直接各种技术手段一起来。”
顾岩目光穿过玻璃,注视着正在签字的罗念慈。
“她在孟婳面前潸然泪下的话语,虽然不能笃定真假,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害怕的东西是家人收到伤害,但这个家人绝对不包括祁建宏,你们还记得她第一次口供说了一句关于祁建宏的话吗?”
众人霎时一呆,有人开始挠头回忆,也有人开始掏手机准备调出案件资料。
“她笑着问孟婳,祁建宏是砖厂案件的嫌疑人吗?”顾岩对案件的敏感度让他连个顿都没打,“而这次在抓回来的路上,依旧问了祁建宏的判罚,两次询问是完全不同的时间节点,但是——”
观察室里四下无声,每个人都停下手里动作,认真聆听。
顾岩抬手往讯问室方向一指,继而沉声道:“但是两次询问祁建宏的事情时,都是罗念慈最理智的时刻,甚至她刚刚语无伦次快要奔溃的时候,居然还能把看起来和这个案子毫无关联的祁建宏给拉了进来,这样的反应能力和智商,绝不是普通人。”
“她说那个符咒是在祁建宏书柜里发现的,是在引诱警方去提审祁建宏,但祁建宏的案子过两天就要开庭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来一回的手续流程极大可能会影响钭元香的案子正常开庭,而耽误的时间我们没有证据就必须要放人。”
蒋磊率先开口:“她在拖延时间啊!”
“对,她很聪明,用祁建宏拖延时间,说明她丝毫不在乎祁建宏会陷入一个怎样的局面,她心里在乎的只有祁清和祁墨,可目前而言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去干涉到这对清白到和任何案子都毫无关联的兄妹。”
每个人脸色都紧绷了,难以遏制地瞥向正在被同僚带出询问室的那道身影。
顾岩扫过众人脸庞,问:“你们仔细想一想,在一O四白骨案件中,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是什么?”
立刻有人开始小声嘀咕“罗猎的电锯……符咒。”“不对不对,那符咒也是人家老公书柜的……”“那罗猎还是人家弟弟呢!”
不管怎么讨论分析,都有个无法质疑的点。
案件中每个东西都跟罗念慈看似无关又紧密相关。
众人七嘴八舌,顾岩已经整理好手头资料,随后厉声吩咐:“——必须要挖出能和罗念慈继续周旋的筹码!”
“收到!”
顾岩刚刚转身走出观察室,口袋手机嗡嗡震动不停,他停在门外,掏出一看,来电人【痕检方青松】
跟在后面的同僚见状也立刻噤声,不敢喧哗。
顾岩接起电话,不知方主任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剑眉微蹙,侧脸在走廊冷光下轮廓分明,少顷低沉“嗯”了声,便挂了电话。
蒋磊忍不住问:“有进展?”
“电锯报告出来了,可以证实就是十年前肢解郝三妹的作案工具!”
所有人面色惊恐,但下一秒,顾岩已经疾步走向痕检办公室。片刻,蒋磊率先反应过来什么,一溜烟冲出房门——
一小时前,便利店。
何让尘带着耳机,拿着未锁屏的手机,坐在就餐区,浅色眸子一眨不眨地穿透玻璃望向斜对面的滨湖分局。
“我快饿死了,一天没吃东西了。”片刻,贾萱萱拿着剥好的茶叶蛋,坐在他对面,“你渴不渴,给你拿瓶饮料?”
何让尘收回视线:“没事,我不渴。”
贾萱萱咬着最后一口鸡蛋,含混不清地说:“你真的怀疑……”
“你先别着急,先把东西咽下去,不然噎住了。”何让尘说着,帮忙拧开放在桌面的乌龙茶递上去,“不差这两分钟的。”
贾萱萱给自己顺了顺气息,少顷又喝了两口乌龙茶:“那符咒的真的那么恶毒?但看起来好像是不一样的啊。”她说着掏出口袋里的一张叠好的餐巾纸,小心翼翼摊开放在桌面。
——白色的纸上赫然是镇灵符!
虽然是用黑色水笔临摹的,和民俗专家提供的原图并不完全一致,但还原度已经很高了。随便拿给那些‘专家’,或者曾经亲眼见过、记忆力出众的人,一定能认出来。
“不过有一说一哦,”贾萱萱盯着桌面上那张何让尘几分钟前凭借记忆画出的图案,下意识道,“你这画画技术真的可以的,厉害的哦,你也没学过对吧?”
“学过的。”
何让尘这句话的声音非常轻,贾萱萱一时没听清,抬眼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妈妈画画很厉害的,当年也是因为这个才嫁给何渭的,兴趣爱好相同吧。”何让尘低声说,“很小的时候妈妈教过我,不过那也只是囫囵学了点,并不好。”
贾萱萱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就难怪了,一般父母会的东西都会遗传给孩子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血脉相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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