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鬼街：无尽之梦(楼外楼断鸿)

他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嘶鸣，抬起钢爪的手剧烈颤抖，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战。
“闭嘴！你这贱人！”
弗莱迪愤怒的咆哮从杰西喉咙里挤出，试图压制宿主的反抗。
但莉萨的呼喊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杰西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他自身的意志光芒！
他发出一声不像人类的、混合了痛苦和决绝的怒吼，竟然反向抬起那只戴着钢爪手套的手，朝着自己——或者说朝着占据他身体的弗莱迪意识——猛地刺去！
“呃啊——！”
弗莱迪又惊又怒的痛吼声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这基于“爱”的信念而爆发出的、超越肉体极限的意志力量，让一直静观其变的墨菲斯，第一次清晰地、明显地蹙起了眉头。
他那双苍银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杰西反抗弗莱迪、莉萨哭喊着给予鼓励的画面。
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困惑，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那浩瀚如同星海般的意识中荡开了一圈细微却持续的涟漪。
这种脆弱、短暂、看似毫无力量可言的人类情感，为何能迸发出如此强大的能量？
甚至能够短暂地对抗一个积累了数十年仇恨与恐惧的梦魇的本质侵蚀？
这不符合梦境的规则。
恐惧才是力量之源，支配才是永恒法则。
这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
它运行的原理是什么？
能量转化的效率为何如此……异常？
他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因为纯粹的不解而浮现出一种近乎专注的思索神情。
他无法用他已有的、关于梦境、力量、契约的任何知识体系来解释眼前发生的现象。
弗莱迪敏锐地捕捉到了墨菲斯这片刻的走神和疑惑！
这瞬间的疑惑，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或阻拦，更让弗莱迪感到一种彻骨的、被侮辱的愤怒和……尖锐的疼痛。
他在苦苦挣扎！
他在和宿主争夺控制权！
他在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而这个他唯一在乎的、他渴望其目光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存在，却在……走神？
却在研究那个渺小人类女孩可笑的“爱”的能量转化原理？！
一种比锅炉房的火焰更加灼热的嫉妒和委屈，瞬间吞噬了弗莱迪！
他猛地将杰西的反抗再次强行压下，操纵着他的身体，对着墨菲斯发出了一声尖锐到破音的、充满了疯狂嘲讽和更深受伤的嗤笑：
“怎么？！伟大的、至高无上的梦境魔神大人！”
“看不懂了吗？！研究不明白了吗？！”
“嘻嘻嘻……这就是你最鄙夷的、渺小人类的‘爱’啊！是不是很神奇？很不可思议？！”
他拖着杰西的身体，向前逼近一步，钢爪指向还在努力挣扎的莉萨，声音里充满了恶毒和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
“你活了成千上万年！掌控无尽梦境！你看过无数悲欢离合！”
“告诉我啊！墨菲斯！”
“——有爱过谁吗？！”
“不管是人！还是神！还是魔？！”
“你那颗冰冷的神心里——”
“——到底有没有装进过哪怕一丁点儿……这种东西？！啊？！”
最后一声质问，如同歇斯底里的尖叫，狠狠撞在锅炉房锈蚀的墙壁上，回荡不休，也狠狠撞向了沉默的墨菲斯。
墨菲斯……愣住了。
是的，梦境魔神，那完美无瑕、仿佛亘古不变的少年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怔愣”的、近乎空白的表情。
弗莱迪这突如其来、尖锐无比、完全偏离了力量争斗层面的质问，像一把完全不符合任何物理或能量法则的、扭曲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意识深处某个从未被触及、甚至从未被意识到其存在的锁孔。
这两个概念在他的认知体系里，从未被并列放在一起思考过。
神魔没有爱。
这是他曾经对弗莱迪说过的话，是他基于自身存在和观察得出的客观结论。
为什么……在弗莱迪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
他的脑海里，会不受控制地、如同走马灯般闪过那些画面？
1944年，糖果角落满灰尘的角落里，那个浑身是伤、眼神却像野狼一样凶狠不屈的金发男孩，死死攥着他衣角时那微弱的、却异常执拗的力度……
1964年，某个肮脏小巷的阴影里，刚刚手刃了仇人、满手鲜血的少年弗莱迪，带着一身戾气却笨拙地将一条偷来的、廉价却崭新的领带塞进他手里，粗声粗气地说“给你……配你那件黑衣服……”时，那别过去的、微微发红的侧脸……
1976年，冲天的烈焰中，弗莱迪被烧得面目全非、濒临彻底湮灭时，看向他的那个眼神——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凶狠和嘲弄，只剩下极致的痛苦、不甘，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和求救……
1983年，幽影梦境那无尽的黑暗里，力量溃散、意识模糊的弗莱迪，在无意识中虚虚靠在他肩上寻求稳定时，那微弱却真实的重量和温度……
1988年，就是不久前，在这同一个锅炉房的幻象里，弗莱迪因为他一句轻蔑的评价而暴怒失控，那狰狞表情下隐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委屈和……渴望被承认……
这些碎片化的画面，这些被他以客观观察者身份记录下来的“数据”，此刻却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灼热的含义，如同沸腾的钢水，在他冰冷的神识中疯狂冲撞、翻滚！
一种陌生的、滞涩的、几乎让他系统停摆的紧绷感，猛地攫住了他的人类形态心脏位置。
他张了张嘴，那总是能清晰阐述规则、发出命令的喉咙，此刻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死死堵住。
无法立刻说出那个早已根深蒂固的答案——“神魔没有爱”。
弗莱迪死死地盯着他，盯着他那罕见的怔愣，盯着他那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嘴唇，盯着他苍银色眼眸中那剧烈闪烁、仿佛内部正在经历宇宙风暴的混乱星光……
杰西脸上那扭曲的疯狂和嘲讽，一点点、一点点地褪去，如同潮水般，显露出其下那更深层的、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受伤和委屈。
他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孩童般的茫然和脆弱所取代。
声音不再尖锐，而是变得低沉、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以为……”
他喃喃着，像是在问墨菲斯，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是不一样的……”
“你救我……一次次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你把我关在那个只有你的地方……喂给我你的力量……”
“你纵容我的靠近……默许我的试探……”
“你因为我用附身这种‘拙劣’的方式而生气……”
“你甚至……会因为我而‘心疼’……”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挪动一小步，声音里的委屈和绝望就加深一分，那巨大的钢爪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不再具有威胁，反而像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难道……这一切……”
“都不是因为……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吗？”
最后一句，几乎轻得如同耳语，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带着全部的不安和祈求，狠狠刺向墨菲斯。
“还是说……”
弗莱迪抬起头，那双通过杰西眼睛显现的、此刻充满了水光的眸子，绝望地、一眨不眨地望向墨菲斯。
“……换作任何一个恶魔……”
“任何一个……像我一样丑恶、一样疯狂、一样渴望你的存在的怪物……”
“你都会……这么做？”
像最终的重击。
彻底击碎了所有防御，也抽干了弗莱迪所有的力气和疯狂。
他不再嘶吼，不再质问，只是那样站在那里，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一无所有的囚徒。
整个锅炉房梦境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蒸汽管道还在不知疲倦地喷吐着白色的雾气，发出单调的嘶嘶声。
莉萨和马克早已停止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完全超乎他们理解范围的、神魔之间的对话。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未尽的情绪……
压在了那个依旧处于怔愣状态、
仿佛被某个简单却无比复杂的问题彻底困住的、
银发少年模样的梦境魔神身上。
他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无措的空白。
他张了张嘴，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最终，却只艰难地、干涩地、吐出了一个破碎的音节。
“……我……”

第32章 杰西的“胜利”
时间，在那声破碎的、蕴含着无尽未明之意的“我……”之后，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墨菲斯怔立在原地。
银色的发丝无风自动，并非出于力量，而是某种内在剧烈风暴的外显。
他那双苍银色的眼眸中，星辰生灭的速度达到了极致，却又仿佛同时陷入了绝对的停滞。
弗莱迪那直击灵魂的质问，像一把生锈的、扭曲的钥匙，不仅卡死了他言语的能力，更在他那亘古不变的、以绝对理性和规则构筑的意识星海中，掀起了一场无法估量的混沌海啸。
换作任何恶魔？
这些概念相互碰撞、撕裂、又试图重组，却找不到任何可以锚定的基石。
他试图调用关于契约、羁绊、所有权、甚至黑曜石，象征某种黑暗的执着的数据来类比，却发现无一匹配。
那种灼热的、带着牺牲意味的、同时又充满了脆弱祈求的情感投射，完全超出了他的数据库范畴。
这种前所未有的“卡顿”和“无措”，对于梦境魔神而言，是比任何外部攻击都更加致命的破绽。
弗莱迪死死地盯着他，那双通过杰西眼睛显现的眸子里，所有的疯狂、嘲讽、怨毒都褪去了，只剩下最原始的、赤裸裸的绝望和渴望。
墨菲斯的沉默，每延长一秒，都像是在将他推向彻底冰封的深渊。
他不需要答案了，那沉默本身，似乎就已经是一种最残忍的回答。
而就在这神魔之间诡异僵持的、情绪张力绷紧到极致的刹那——
“杰西——！！”
一声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信念的哭喊，如同划破厚重乌云的第一道闪电，猛地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被高温锅炉烫伤的手臂疼痛钻心，被铁链束缚的身体无法动弹，但她的目光却从未如此刻般明亮、坚定！
她看到了杰西眼中那短暂压过弗莱迪狰狞的、属于他本人的痛苦挣扎，看到了墨菲斯那因弗莱迪质问而陷入的诡异停滞，更看到了那唯一一丝——可能存在于杰西自身意志中的——胜机！
“杰西！看着我！”
她不顾一切地大喊，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迹流淌而下，声音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迷雾的力量。
“我爱你！不是那个怪物！是你！杰西·沃尔什！你的善良！你的笨拙！你笑起来嘴角歪歪的样子！fight it！为了我！为了你自己！把他赶出去！你可以做到！我相信你——！！！”
这蕴含了所有情感、信念和“爱”的呐喊，如同最纯净的火焰，瞬间注入了杰西那濒临彻底黑暗的意识核心！
“啊……啊啊啊！！！”
杰西的身体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他发出一声既不是弗莱迪也不是他本人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
弗莱迪的意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外部干扰和宿主本身意志的疯狂反扑而出现了瞬间的涣散和松动！
“不——！贱人！闭嘴！”
他试图重新夺回控制权，发出愤怒的嘶吼，钢爪再次抬起，却不是刺向墨菲斯，而是本能地转向了干扰源——莉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紧握着那枚黑色护符、在远处紧张观战的南茜·汤普森，眼中猛地闪过决绝的光芒！
她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那枚一直贴身藏着的、由墨菲斯给予的黑色护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将其捏碎！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脆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
那枚破碎的护符瞬间化作一股精纯、冰冷、带着绝对秩序力量的浓郁黑雾！这黑雾如同拥有生命般，无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整个锅炉房，精准地、猛烈地灌入了杰西的眉心！
“呃啊啊啊啊——！！！”
这一次发出的，是弗莱迪纯粹痛苦的、充满了惊怒和不甘的惨叫！
那黑雾如同最狂暴的冰流，瞬间冲垮了他对杰西身体和精神的控制节点，强行切断了那赖以维持附身的、邪恶的能量通道！它并不攻击杰西本身的意识，反而像一层坚固的屏障，暂时将弗莱迪那充满污染的力量隔绝开来！
杰西的身体猛地僵直，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和怨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显露出其后杰西本人那充满了极致痛苦、却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瞳孔！
“就是现在！杰西！”
南茜的声音也带着嘶哑和决绝，大声提醒！
机会！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杰西感受到了！
那股一直压制着他、侵蚀着他的冰冷黑暗力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松动和溃散！
而莉萨那充满爱意的呼喊、南茜那坚定的提醒，如同两道温暖而强大的光柱，为他照亮了夺回自我的路径！
求生的本能、对爱人的承诺、对自由的渴望、以及被操控这么久所积累的所有愤怒和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杰西发出了源自他自身灵魂的、声嘶力竭的怒吼！
他凝聚起全部残存的、以及被护符短暂激发的意志力，不再是盲目地挣扎，而是遵循着某种本能，猛地抓住了那只戴着钢爪手套的右手——那只弗莱迪力量最集中的象征——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自己的胸膛、朝着那意识中弗莱迪虚影所在的核心，狠狠地反向刺去！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而是意志层面最决绝的自我剖析和驱逐！
“不——！！！”
弗莱迪发出了绝望而难以置信的咆哮！
他无法相信！
无法相信那个渺小的人类！
无法相信那可笑的“爱”！
无法相信墨菲斯给予的护符！
更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再一次……败在如此“弱小”的组合之下！
钢爪的虚影狠狠刺入了那团代表弗莱迪存在的、黑暗凝聚的核心！
轰——！！！
一股无形的、却足以撼动整个梦境空间的能量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杰西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狠狠摔飞出去，撞在锈蚀的管道上，软软滑落在地，陷入了昏迷。
那只钢爪手套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远处。
而一团浓郁、混乱、不断扭曲嘶吼着的黑红色能量——弗莱迪·克鲁格的核心意识——被强行从杰西体内逼了出来！
它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黯淡、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溃散！
“呃……啊……”
那团能量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嘶鸣，充满了极致的怨恨和不甘。
它试图重新凝聚，却发现那股冰冷的、来自墨菲斯护符的秩序力量依旧残留着，阻碍着它，同时也在加速它的溃散！
它猛地“看向”依旧怔立在原地、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反应不过来的墨菲斯。
那目光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疯狂、无尽的委屈、以及最后一丝绝望的祈求。
弗莱迪的意识发出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波动。
“你明明……能救我……”
“你只要……伸手……”
“为什么……又一次……”
“……帮他们……”
墨菲斯的身形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双苍银色的眼眸中，剧烈的星光风暴依旧在持续，弗莱迪那绝望的、最后的质问，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风暴的中心。
他看着那团即将溃散的、充满了痛苦和怨恨的、属于弗莱迪的能量核心。
只要他愿意，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只需要一个意念，就能将其彻底抹除，永绝后患。
或者……他也可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伸出手，将其重新收回、保护起来……
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然而，脑海中却再次回响起弗莱迪那带着哭腔的质问。
“……换作任何一个恶魔……你都会这么做？”
以及……他自己那无法说出口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停顿。
如果这次再护着他……如果再次在他突破底线后依旧选择包容……那么弗莱迪将永远无法明白什么是“界限”，而他自己……或许也将永远困在这种扭曲的、失控的“羁绊”之中，再也无法回归那冰冷的、绝对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