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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ta,但处心积虑(葶止)

“我想找一个看起来乖巧安静实则一肚子坏水的Beta,他昨晚刚从我的床上下来。”
文亦绿:......怎么有种被点名的错觉?!
小荣总包养众多情人的事还是败露
柯家跟荣氏联姻崩盘
荣家老太爷亲自压着小荣总到柯家道歉
柯然却闭门谢客
屋外吵吵嚷嚷,昏暗室内暧昧四起
柯然抓着文亦绿的脚踝,擦掉嘴角的水渍
低声轻哄:“别怕,我会把荣家洗干净,再给你。”
柯然关注文亦绿已久
那天他目睹对方把人打得鼻青脸肿
却火速伪装成受害者哭得楚楚可怜
柯然站在楼上,目光触及对方有些泛红的白皙眼角
那颗尘封许久的心开始剧烈跳动
#他不在乎文亦绿别有用心#
#他只在乎文亦绿属不属于自己#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ABO 万人迷 炮灰
主角视角文亦绿互动柯然
一句话简介:貌美Beta有点心机怎麽了?!
立意:扫去天空阴霾,重见灿烂阳光

准确来说,他在旷野,面前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
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原来是收到了气象局发布的降温短信。今天零点过后,新一轮的寒潮即将到来,届时首都气温将跌破零度大关,直线下降15至20℃。
文亦绿觉得天气预报还是不准,比如现在他就快要冷死了,哪里还用等到零点过后。
首都郊外,一条叫不出名字的二级公路。冷风和雪衫完美排列,在微红的天空画出一条线。而在文亦绿背后二三十米的路边正停着一辆敞亮的悍马。车身线条流畅而霸道,玻璃全黑,底盘厚实,那轻微的缓动也就显得微不足道。
文亦绿手指有些僵硬,手机还有6%的电量,显示条早已变红。于是他清清嗓子,迈开长腿来到悍马前。
他屈指敲了敲车窗玻璃,车内的动静稍微变缓,随后就是自家老板那中气不足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爽完之后沙哑的声音,还带着轻微喘息。
“小荣总,时间不早了,林先生的经纪人刚才打电话给我,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她说林先生明天还要赶去国外参加时装周。”
文亦绿扬起一个格外狗腿的笑容,话语间全是讨好和小心翼翼。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像古代守在殿外提醒皇帝适可而止的太监,随时面临顶头上司兴致被打搅后的发难。
二十一世纪了,贴身助理干的不就是当年太监的活吗?
看在钱的面子上,他忍。
车窗缓缓摇下,萎靡浓烈的信息素和烟味打到文亦绿脸上。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脸上假笑不变。
车窗内,苍□□致的男人一脸餍足,而他身上还挂着一只修长匀称的手臂,手臂内侧还纹着一个“Y”字。
“亲爱的,你明天要出国啊?”荣希乐捏了捏林邑的鼻子,那鼻子又高又挺,是娱乐圈中为数不多的妈生鼻。
他很喜欢林邑的鼻子,是那种床上的喜欢。
林邑是娱乐圈最近爆火的新生代男流量,虽然将近三十,但保养的非常好,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岁出头的小鲜肉一样,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花美男。
当然他不仅仅是外表出色,还特别会哄人喜欢。
“不想去,但是这是品牌方的邀约,推了不好。这些全都是荣总介绍的,不能给荣总丢脸。”林邑黏了上来,当着文亦绿的面跟荣希乐亲来亲去,并且还斜眼看文亦绿,颇有种挑衅的意味。
他已经出道多年却一直不温不火,好不容易攀上荣希乐得到出头的机会,自然把对方当成大腿一样抱得死死的。而文亦绿作为荣希乐的贴身助理,长得年轻还好看,虽然是beta,但保不准哪天荣希乐想换个口味。在没捞够利益和能独立行走之前,林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
文亦绿眼神涣散开始走神,直到那两人擦枪走火越来越严重,大有一副“再干一场”的架势时,文亦绿终于回过神来急忙叫停。
“荣总,最近首都正在准备峰会,安保很严,据说还会到郊外巡逻,我们该走了。”文亦绿委婉提醒荣希乐要点脸,虽然他可以不在乎,但如果这种花边新闻影响到荣氏的股价那就不好了。
荣希乐用手摩挲着林邑的脖颈,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拍拍对方示意停下。
林邑从荣希乐腿间抬起头,嘴角红肿,眼神迷离表情委屈。
“好了,明天我陪你去,那是国外,偷拍的狗仔也少很多。”荣希乐看不得新欢伤心,谁让他天生就是一个多情风流的人呢?
林邑甜甜亲了荣希乐一下,这个在台上光鲜亮丽、被成为“行走荷尔蒙”的Alpha在身为Omega的荣希乐面前竟然温顺得像只猫咪,这巨大反差让文亦绿感慨不已。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使猛A变娇夫。
他腹诽完毕后收敛表情,转身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气息很浓,可是文亦绿是beta,闻不到这种让人面红耳赤的气味。他尽量不去听后车厢内暧昧的声音,而是专注于眼前的路。
点火,加油,超车,停下。
他犹如设置精密的机器人,在一系列动作来回操作下,一个半小时后,荣希乐的私人别墅终于到了。
文亦绿解开安全带,干脆下车,把战场留给那两人。毕竟在路程中,林邑贼心不死,铁了心要跟文亦绿一个下马威,跟荣希乐一直搂来搂去,还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等等。”
就在文亦绿准备去寻找自己的小电驴时,荣希乐突然叫住他。
“小荣总,有什么事吗?”文亦绿停下,英俊精致到不输明星的脸蛋白皙而诱人,在月霜下散发禁欲气质。
“明天我要去一趟巴黎,你帮我把工作都推了。”
“明白。”
“琪琪到了美容时间,你记得送它去。还有老妈的厨艺课要结业了,你也帮我挑个礼物送过去。”
“收到。”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荣希乐精致高挺的侧脸上表情一凝,“明天是周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帮我给那些人送一份礼物,好好安抚他们,别让他们给我惹事情。”
荣希乐对自己的滥情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养的情人太多,哪怕他们再听话也会想办法惹事。
而文亦绿的工作就是阻止他们惹事。
这次文亦绿倒是没有及时答复,清冷眼眸中黑瞳一转:“小荣总的意思是全部都要送吗?”
“那当然了,我有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荣希乐摆摆手,再次要上车窗。
眼见车子再次缓动,并且幅度越来越大。文亦绿毫不留情离开,他在荣家宽敞的停车场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电驴,插上钥匙试着拧了一下油门,嗯,电量还很足,足够他开回位于三环的家。
文亦绿不是首都人,他来自南方的一个小城。
因为家庭原因,文亦绿比同龄人更聪慧早熟,再加上勤奋刻苦,所以成绩一直都很好。高考出分后有一所在南方非常出名的大学找到他,希望文亦绿报考他们学校,还承诺丰厚奖学金。不过文亦绿还是拒绝,并且选择了当时有些悬的A大。
录取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散学典礼上老班喝得脸颊红彤彤的,他拍着文亦绿的肩膀一直都在笑,半响突然问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非要报A大,这种不是百分百把握的事你向来很少做。”
文亦绿笑笑不说话,只是轻轻举起酒杯碰了碰老班的杯子。
他在别人眼中是成熟稳重的性子,所任何事情都要有十足把握,却在填报志愿时冒险一回。不少人觉得文亦绿跟大多数人一样,都对首都抱有向往之心。但文亦绿心里清楚,他必须要去那里。
那里才是他本来存在的地方。
后来文亦绿顺利入学,成为了A大金融系的一名新生。不过金融专业深似海,这个年代没有家庭托底就一头扎进去几乎会被淹死。在同学已经靠着家人介绍出入各种大公司实习的时候,文亦绿熬夜整理出招收实习生的公司和岗位,并且逐字逐句修改简历投递。在室友全世界旅游度假的时候,文亦绿拖着行李挤着硬座往返于各个城市,只为一个实习的机会。
大学四年,他就像是打仗一样经历沧桑。最后在毕业那年靠着名校光环和出彩的实习经验,文亦绿成功进入了荣氏财团成为一名小小的管培生。
虽然只是还在实习期的管培生,但文亦绿却依旧不敢松懈。他每天都加班加点,什么都做,简直就像是一头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实习期满后,他成为了被留下来的四名管培生中的一个,其余三个全都有家世有背景。
只可惜幸运之神并没有继续眷顾文亦绿,他成为了荣氏财团小荣总的私人秘书,从此开始了替别人鞍前马后的保姆日子。
看报表的眼睛现在开始看眼花缭乱的名牌衣服包包,敲键盘的手拉上绳子开始遛狗,跟人谈判的说辞变成了各种安慰荣希乐情人的话术......文亦绿已经不止一次羡慕那些跟他一同进入荣氏的管培生,对方衣着得体出入各种高级写字楼商讨项目,在商场上你来我往杀得痛快。而文亦绿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宠物店、美容院以及各种会所,麻木看着上司荣希乐花式泡A。
他不甘心这样的生活,只可惜他的上司就是这样一个外强中干的草包。
回到家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半,文亦绿格外疲惫。他站在玄关处脱掉所有衣服,然后把衣服塞进垃圾桶里打算明天丢掉,接着就进卫生间洗澡。
他用了很多沐浴露和洗发水,搓得全身上下都是泡泡。文亦绿有轻微洁癖,谁也不知道全黑的车玻璃后面两人位置如何,驾驶位不见得很干净。
对了,明天还要拿酒精喷雾去喷一下小摩摩,这不能落下。
洗完澡后文亦绿给自己点上熏香,淡淡的雪松气息很好闻,也有着让他安静下来的魔力。他披着厚毛毯坐在沙发上,打开外漆有些脱落的笔记本,修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不一会儿,今日股市行情出现在屏幕上。
文亦绿盯着屏幕中的曲线走向,拿笔记下细节。他从高中毕业后就开始炒股,每次都是见好就收,而且从不贪心,倒是躲过了几次动荡。
“今天走势挺好,A股大涨,上证指数涨2%,深证成指4%,创业板指7%,基本上全都涨了,可是为什么丰越涨得有点慢呢?”
文亦绿眼眸扫过屏幕上的曲线,陷入沉思。随后他盯着iPad上的数据,脑子里回荡起今早听到的新闻内容。
最近政府正在大力发展清洁能源,相关政策已经在部分地区试行。而丰越是老牌企业,主要从事采掘工业,这些年靠着吃老本倒是稳坐产业巨头,只是发展略显疲软,并且丝毫没有转型的迹象和决心。
文亦绿在深思熟虑后还是觉得应该出售丰越的股票,现在形势大好,股票市场供不应求,他虽然不能保证自己在最高点卖出,但至少跟本金相比还是赚了许多。
点到为止,他这人绝不贪心。

第二天文亦绿起了个大早,八点四十五分准时出现在荣希乐门口。
他敲了敲门,随后屋内传来荣希乐懒洋洋的一声“进。”
文亦绿推门而入,一百平方米的卧室是美式装修,奢华霸气充满野性。
荣希乐穿着睡袍端着红酒坐在真皮沙发上,看起来精神不错,只是地上掉落的玩具垃圾,以及他眼底的乌青都在彰显昨晚上的疯狂。
浴室内有水声,应该是林邑在洗澡。
文亦绿小心避开地上的垃圾,他穿着一成不变的白衬衫、西装裤,模样清爽整洁,跟糜烂到骨子里的荣希乐形成鲜明对比。
“小荣总,飞机将于十点五十起飞......”文亦绿拿出平板,把安排好的日程念给荣希乐听。
荣希乐有些心不在焉,杯中红酒晃荡,就如同他流连于文亦绿身上的眼神一样。
荣希乐长相清秀帅气,皮肤白中带粉,是Omega中的甜美代表。而文亦绿五官虽然也很精致,可他气质有些疏离冷漠,再加上常年锻炼的薄肌身材,让他既有B的纤细,又有A的强势。
只可惜荣希乐审美偏向于大猛A,他对beta的兴趣不大。
文亦绿自然知道荣希乐在看自己,不过后者的眼光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对此他已经习惯。自己对于荣希乐来说就是一道生菜沙拉,吃惯了大鱼大肉后想尝一尝,但立刻想到自己是绝对的肉食动物不吃草后及时停下。
如此一来,两人才相安无事共处着。之前荣希乐养的那些小情人中不是没人忌惮文亦绿,怕后者成为他们的同类,也曾暗戳戳的到荣希乐那里吹耳边风。
也不知道荣希乐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后来那些猜忌的眼神全都消失。
“对了小荣总,您还需要服药。”文亦绿讲解完行程后,又把一个白色小药品掏了出来,放在荣希乐面前的茶几上。
他开始一本正经,像个老学究在劝诫不学无术的学生般一丝不苟:“根据推算,您的发情期马上就要到了,需要提前使用抑制剂。”
作为荣氏财团的继承人之一,荣希乐或许不是最后的胜者,但他的一言一行均代表着荣氏,更何况他还有一位极有份量的未婚夫。
鉴于此,荣希乐放荡的风流韵事被荣家当权者压得严严实实。而作为荣希乐的私人助理,文亦绿也被耳提面命绝对不能让荣希乐闹出无法收场的丑闻。
荣希乐难得沉默,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能玩得太过火,于是点头算是答应了文亦绿的要求。
文亦绿从背包里取出专门为荣希乐调配的抑制剂,然后走到对方身后替他注射。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推开,只披着浴巾的林邑走了出来。他身高一米八三,肩宽腰窄,是典型的冷白皮。那结实的肌肉上还流淌着水珠,让人血脉偾张。
“哎呦,你弄疼我了。”荣希乐皱眉捂着脖子后面的腺体,喊了一声后移开身体。
文亦绿瞥了一眼手中的抑制剂,还差一点才打完,于是又跟了过去。
“小荣总,还差一点......”他耐着性子哄道。
“文助理,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林邑挡在文亦绿面前,狭长眼眸带着冷淡笑意,“毕竟你是beta没有腺体,不清楚腺体的具体位置。”
林邑的理由给的很充分,可在文亦绿身上并不成立,因为他曾在大学时进修过医学,熟悉人体构造,并且不是第一次给荣希乐打针。
“这种事情还是不假于他人之手比较好。”文亦绿直接拒绝,虽然依旧温和有礼,但态度难得强势。
毕竟他在成为荣希乐助理前曾被荣家当家人耳提面令,让他务必“看管”好荣希乐,别让后者闹出“未婚先孕”的丑闻,否则拿他开刀。
之前也不是没有别有心机的Alpha假借帮忙注射抑制剂为借口,暗戳戳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诡计。可他们都失败了,因为荣希乐不同意。这个看似风流成性的小荣总,关键时刻还是有些脑子的。
所以文亦绿觉得荣希乐还是会向往常那样自己开口拒绝,可没想到荣希乐确实拒绝了,不过拒绝的是自己。
“已经打过了,就不用了。”荣希乐揉着脖子,表情有些不舒服。他身娇肉贵,稍微痛一点就喊喳喳的,哪里还肯吃第二针。
林邑立刻贴心上前替荣希乐按摩肩膀,眼眸里藏着小心思。
“可是剂量不够的话......”文亦绿有些犹豫。
“没事,你给我准备一些口服抑制剂就行了。”荣希乐摆摆手,顺势把手伸进林邑浴巾之下。
文亦绿移开眼神:“我这就去准备。”
“等等。”
可正当文亦绿准备离开的时候,林邑突然叫住他。
“文助理,我跟荣总马上就要出趟远门,麻烦你帮我整理一下行李。”
文亦绿眼角抽搐,好看的嘴唇抿在一起。
“还有卧室也帮忙收拾一下吧,你知道我是大明星,有很多私生粉。那些恶心的东西会买通帮忙打扫卫生的人,然后把我用过的物品卖出去。你最好把垃圾带到远一点的地方丢,这样比较保险。”
林邑倒是很自然的使唤起文亦绿,完完全全把他当成自己的半个助理。
末了,他还很茶的对荣希乐说:“荣总,你应该不会介意我让文助理做事吧?”
荣希乐的回答自然没有让他失望:“那当然了,他干的就是这种伺候人的活。”
一句话再次把文亦绿踩进土里,他苍白的手指蜷缩在身侧,想要用力握紧。
“那就有劳文助理了。”林邑勾唇邪笑,用脑袋亲昵蹭着荣希乐的头。
文亦绿花了两个小时才把乱糟糟的卧室收拾好,他帮林邑手洗内裤和袜子,把对方的衣服烘干烫好放进行李箱。
期间他还被林邑指使着找袖口。可对于袖扣的样式对方又含糊其辞,致使文亦绿翻箱倒柜,趴在地上匍匐许久,格外狼狈。最后林邑却很是“意外”地在自己的包里找到那枚袖口。
见对方的演技如此拙劣,文亦绿顿时明白为什么林邑混圈多年归来依旧是新人、不得不靠着卖肉才能上位了。
随后荣希乐跟林邑驾车离开,文亦绿目送着黑色轿车的远离,等到无人后才狠狠将手中的垃圾袋丢到院子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前往别墅后面的小花园。在荣希乐家背后还有一栋独栋小洋楼,那里是他的爱猫琪琪的家。
琪琪是一只二十多斤的小布偶,还是稀有丁香色,长得异常甜美,只可惜跟它的主人一样是个流氓。
荣希乐自己风流成性,理应也让自己的猫当“猫上猫”。琪琪不仅有自己的私猫别墅,还每天都有专人照料。与此同时它的猫别墅里还有十来只小母猫,全都是它的女朋友。
文亦绿对老板荣希乐无感,对方怎么玩都跟他无关。不过他倒是挺担心琪琪,曾做过噩梦梦到这只猫因操劳过度而早逝。
“琪琪,到这儿来。”文亦绿蹲下身体,朝一群布偶猫中最漂亮的那只伸手。
原本懒洋洋趴在地上的琪琪立刻来了精神,一边喵喵喵地朝文亦绿跑来。其余的布偶猫也跟了上来,但都被琪琪吓退。
它嘴里发出哈气的声音,警告其他猫不要靠近文亦绿。自己则温顺得像只玩偶,甜甜把脑袋拱到文亦绿掌心。
文亦绿顺势把琪琪抱起:“哎呦,重了。走吧,带你去美容。”
在等琪琪做美容的间隙,文亦绿突然想起自己因为被林邑叫去做卫生,所以忘记给荣希乐准备口服抑制剂的事。他立刻拿出手机看时间,此时荣希乐应该已经跟林邑坐上飞机,现在打电话根本联系不上。
于是文亦绿就订了一个备忘录,准备等荣希乐落地之后再打。他把琪琪送回家,又给荣夫人送去了厨艺课结业礼物。做完这两件事后,今天工作的收尾就是给荣希乐养的情人们送礼物。
荣希乐是大方的情人,他把每周二规定为礼物日,届时所有的情人都会得到一份礼物,用作安慰。
而负责送礼物的人就是文亦绿,他不仅要记下每一位情人的喜好,还要记住荣希乐跟他们的各种纪念日,以此保证人文关怀到位,确保荣希乐养的每一位情人都情绪良好,不会作妖闹事。
今天文亦绿照旧开了一辆小货车,一环一环送过。从下午送到天黑,简直比快递小哥还要累。
等到天黑之后,月光愈发明亮,疲惫的文亦绿还差最后一份礼物就能圆满完成任务。他为了顺道回家,就把最后一份礼物放在小电驴的车篮里,就这么开到最后一家。
笔直宽敞的柏油马路平整干净,周围的路灯光线充足,丝毫没有夜路走多怕见鬼的氛围。透过葱郁的绿植,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涟漪,晃碎了天上月。
这是位于东城区的湖边别墅,也是出了名的富人区中的富人区。
小区保安拦下文亦绿,客气又机警的盘问他的来意。在听完文亦绿的话后,保安打了个电话,跟那位业主确认文亦绿的事。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是这样的,有一位名叫文亦绿的年轻人来找柯先生,不知道他是否有预约......”
保安电话只打了一两分钟,随后便打开电栅栏放文亦绿进去。不过在进去前他照例挨了一通搜身检查,小电驴也被停在外面,有专门的保安驾车带他过去。
“柯先生的别墅在118,那是整个小区风景最好的地方。”保安很健谈,还沿路向文亦绿介绍小区环境,并且非常有规矩的没有询问文亦绿跟那位柯先生的关系。
这种等级的小区工作人员,排查严,嘴巴更严。
摆渡车停在118别墅门前,这栋临湖别墅有着自己的私人湖泊,在柔和月光中显得壮观。
文亦绿踩着汉白玉石砖,一步一步来到别墅门前。他右手托着盒子,左手刚要按门铃,结果门口却从里面开启。
一个精神矍铄、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打开门,还礼貌朝文亦绿笑了笑。
“想必这位就是文先生吧,请跟我来。”
老管家风度翩翩,像是上世纪优雅的庄园管家。文亦绿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别墅内部。
整个别墅都是中式装修,各种青花瓷、字画摆件随处可见,红木家具恢弘大气,四米调高的客厅上还挂着水墨江山图,另一侧则是伟人的画像。
这位伟人是柯家先祖,文亦绿曾在历史书上看到过他。
明明这里的一切都含着韵味古典,雅致清新,但却让文亦绿莫名感到压力,那种刻入骨子里的强势让人无法忽视。
这就是传说中的柯家吗?
偏厅,穿着宝蓝色真丝睡袍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侧背对着文亦绿。虽然没有看到原貌,但光是一个背影就足以优越到秒杀一切,还有那股与生俱来的超A气场。
他面前摆放着一台电脑,似乎正在处理工作,见状文亦绿的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唯恐吵到对方。
他就是柯家未来家主柯然,也是荣希乐的未婚夫。
别看荣希乐在外面作威作福,可实际上他在自己未婚夫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据说上次两人见面,荣希乐直接被柯然超强的信息素给吓晕了,此后凡是有事,荣希乐都是让文亦绿出面对接,自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而荣氏财团虽然是老牌家族,但在柯家几千年的传承底蕴面前还是显得微不足道。更别提柯然本人的优秀,22岁拿下了物理学、生物制药学和金融学三个博士学位,随后一边从事教学工作一边创建自己的商业帝国。26岁名利双收掌控了柯家所有的海外工作,27岁回国开始正式接管柯家。
除金融之外,柯然在其他方面也有不小的成就,他是近现代超古典主义的奠基人之一,也是菲洛萨斯文学的主导者,同时还曾参与过机密的物理实验......
光是柯家的千年底蕴都足以让柯然傲视群雄,更何况他还有只属于自己的市值千亿的公司。
所以柯然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群人中更顶尖的人。
原本这样一位真正的天之骄子本不应该跟放荡萎靡的荣希乐的有联系,这其中的缘分说起来倒是有些好笑。柯家能延续那么多年,当家人多多少少都信佛。据说柯然在10岁的时候曾高烧不退,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后来柯家老太爷亲自出面把柯然带进深山修佛学,三个月后柯然恢复健康,只是愈发沉默寡言冷淡孤僻。
老太爷说这是因为柯然的八字太凶,需要找一个跟他八字契合的人来中和,最后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荣希乐。
虽然荣家跟柯家因此结姻,不过并没有太多人把这场联姻放在眼里,不仅是因为两人差距太过于悬殊,更是因为柯然他就不是一个会任人摆布的性子。
“文先生,东西就放在这儿吧。”老管家笑意盈盈,丝毫没有要把文亦绿引荐到柯然面前的意思。
文亦绿赶紧把礼物双手捧给老管家,老管家接过后就直接放在一旁的高台上。原本精美贵重的盒子跟一堆古董放在一起,立刻显得黯淡不起眼。
打工人小文咽了口唾沫,拿出完美说辞:“柯少,荣总今天在和诚盛地产的老总谈生意,不能亲自到场给您送礼物,请您见谅。”
作为合格的助理,文亦绿需要做的就是帮荣希乐安抚好那些争风吃醋的情人,自然也包括冷漠疏离的大佬未婚夫。
男人点头,冷漠得毫不在意,英挺凌厉的五官在冷光下深邃迷人。
东西送到了,管家在一旁笑容满面,文亦绿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只不过他眼尖瞥见柯然电脑上的屏幕,嘴巴比大脑率先反应过来。
“柯少,丰越的股票似乎到了出手的时机。”
他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稍微鞠躬表示礼貌和尊敬,接着原路返回。
在两人离开之后,偏厅的灯光似乎暗淡了一些。周遭散发强大冷漠气场的男人扬眉,沉冷的眼神闪过一丝趣味。

离开柯家后,文亦绿手机中的备忘录响了。算算时间荣希乐已经落地,于是文亦绿立刻给对方打电话,提醒口服抑制剂的事。
只是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通,那头传来的是林邑略显讥讽的声音。
“怎么了文助理,有什么事吗?”林邑尾音懒洋洋,此时他正端着一杯红酒,坐在纸醉金迷的总统套内,挑眉仰视窗外灯火通明的岸边。
三年前他还是名不见经传、动不动就被资源咖抢走角色的小人物,现如今他成为了国内娱乐圈的新晋男顶流。别人争到头破血流的资源随意摆在自己面前,等待施舍目光。最大牌的导演和最一流的影帝都都来为他做配。
这就是攀上荣希乐得到的好处。
林邑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是这样的,”电话那头是文亦绿清冷磁性的声音,温凉如玉珠落盘,“等会有一个小荣总的外卖要送到,还请麻烦林邑先生帮忙转告。”
林邑从鼻尖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正在浴室里洗澡的荣希乐,嘴角不由得上扬。
“既然是文助理发话,那我自然会转告荣总。”林邑说完就挂断电话,此时门铃正好响起,就是文亦绿说的外卖。
林邑签收后直接撕开袋子,里面果然是给荣希乐准备的口服抑制剂,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把这些东西全都丢到走廊外的垃圾桶里,连通话记录都删的一干二净。
没有人能拉他下来。
没有人。
返回时干净明亮的电梯门倒映出林邑的身影,一个阴冷狠厉的青年。
这边文亦绿看了被挂断的通讯界面好几秒,直到手机弹窗出“通讯录音已保存本地”的字样后才回过神来。
他暗暗盯着腮帮子,心说这林邑有点危险啊,也不知道荣希乐能在对方手里撑过几招。
以前也不是没有情人想借子上位,但都太过于野心勃勃总是露出马脚。可这个林邑却有些狡猾,纯良俊朗的背后藏着一肚子坏水。荣希乐这个纸老虎,跟他过不了几招。
文亦绿幽幽叹口气,眼下林邑是荣希乐的新宠,他自然不会上去触霉头,只能想往常那样保留好证据把自己摘干净。
在环狼饲虎中独善其身,这是助理的必备素养。文亦绿哼着轻快小曲儿,骑着小电驴高高兴兴回家。
荣希乐不在的这段时间变相是文亦绿的休假日,他每天早上都来别墅陪琪琪玩一会儿,检查对方的健康状况。中午就陪荣夫人吃饭做美甲或者是打麻将,他年纪小,模样好嘴又甜,哄得一圈豪门富太太心花怒放。
“哎呀,怎么都是自摸,不玩了不玩了!”刘太太看着自己面前的牌,直接摆烂。
“荣夫人,你们家的小文已经赢了好几把了,再赢下去都赶得上首都一套房的首付了。”隔壁张太太笑得打趣。
“不好意思啊,又赢你们了。”荣夫人倒是高兴得要命,她是嫁到荣家之后才开始学打麻将的,在牌桌上总是输得多,从来都没威风过。可自从文亦绿出现后,她过去破的财全都收了回来,并且还翻倍了。
“哎呀,谁叫我们都没荣夫人这般好福气,有个小帅哥来帮她呀。”对面的李太太双手撑着下巴,斜眼媚态看向文亦绿。
李太太是牌友中年纪最小的,但却是作风最泼辣的。她跟自己的丈夫是开放式婚姻,互相不管。而李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像文亦绿这样的细皮嫩肉的高知感帅哥。
文亦绿搓麻将的手一顿,桌子底下他的裤腿一直被李太太蹭。他笑容有些僵硬,连连避开李太太大胆露骨的眼神,隐忍不发。
“诶,小帅哥,你有对象没有,喜不喜欢富家姐姐类型的。”李太太对文亦绿的躲避更感兴趣,眼神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不如晚上我们......”
以前不是没有富家太太向文亦绿伸出橄榄枝,可像李太太这般直白的倒是头一个。
文亦绿正想礼貌回绝,荣夫人却一把搂住他,半是微笑半是警告地对在场所有人说:“绿绿是我儿子的助理,我儿子工作忙,也就只有他能陪在我身边,已经被我当成半个儿子了。你们这群老阿姨可别打我干儿子的主意,不然别怪我唐秋璱翻脸不认人哦。”
荣夫人的身份放在古代就是将门虎女出身,她年轻的时候还开过战斗机,做过飞行员,家里红三代。
后来结婚为了融入圈子给夫家铺路,她才逐渐变成现如今喜欢奢侈和玩乐的富家太太形象。
只可惜她运气不好,老公孕期出轨,儿子不孝犯浑。昔日高傲的千金大小姐吵过骂过哭过,逐渐把自己搞得形如枯槁,直到近些年吃斋念佛看淡往事后才勉强好一些。
但尽管如此,荣夫人骨子里的坚韧清明却没变。她很欣赏文亦绿,觉得对方年纪小却成熟稳重,是一个正直的好青年,所以她不会容忍自己欣赏的年轻人被这个圈子腐朽。
见荣夫人出言维护文亦绿,在场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大家都是人精,出身大家的荣夫人既然都说得那么直白,那足以证明文亦绿确实被她当成干儿子看待。
“哈哈哈,继续打麻将啊,来来来。”有人打圆场,把此事揭过。
下午三点,牌局散了,文亦绿送荣夫人回家。在会所门口等司机的时候有些冷,文亦绿就把自己带来的披巾披到荣夫人身上。
“哎呀真暖和。”荣夫人笑眯眯的,自从不再理会家里破事后的她心态越来越好,整个人都慈眉善目的。
“荣阿姨喜欢就拿去。”文亦绿扬唇,笑得温柔宠溺。
“这针眼一看就是手工活,该不会是你亲手织的吧?”
“对,边看教程边做的。”
“哎呀,不知道谁以后这么有福气能跟我们绿绿在一起,光是想想就幸福啊。”荣夫人年近半百,但皮肤白皙没皱纹,笑起来像个活泼的小姑娘,眼中的关心和真切实实在在,让人心里发暖:“到时候结婚了一定要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包个大红包。”
文亦绿眸色一怔,仿佛在很多年前,他曾看过荣夫人年轻时的模样。喉结不自觉滚动,微干的嘴唇上下轻启,说出一声沙哑的:
“好。”
天空突然下起暴雨,像极了文亦绿跟荣夫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当时他刚成为荣希乐的助理没多久,每天干着繁琐的活,煞气重得要命,偏偏他还不能在荣希乐面前表现。
荣希乐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文亦绿正被桌前的女孩子泼咖啡,白色衬衫上布满咖啡渍,浑身狼狈不堪。
对方是荣希乐包养的小情人之一,荣希乐对她腻味了,所以就让文亦绿来处理。结果女孩性子泼辣,不仅不要所谓的赔偿,还狠狠扇了文亦绿两巴掌以解心头之恨。
“你真是他的一条好狗,连你都敢欺负我!”女孩大声尖叫,然后扑在桌子上痛哭流涕。
她是真的很爱荣希乐,而荣希乐也是真的很渣。
文亦绿面无表情擦掉脸上的咖啡液体,漠视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轻咳一声换上例行公事的声音接通电话。
“小荣总,那女孩......”
“今天五点给我妈送Catherine家的蛋糕。”荣希乐根本不听文亦绿的话,自顾自说完就挂了电话。
文亦绿面无表情收起手机,他把荣希乐给的银行卡放在女孩面前,动作顿了顿,还是把仅剩的纸巾递了过去。
“你应该感到幸运,那家伙......很脏。”
台风来袭,暴雨凶猛。文亦绿骑着自己的电动车,全身上下都被打湿。路边停着一辆辆避雨的轿车,空旷的马路上唯独文亦绿在疾驰。
这一刻,他像极了一个异类,在暴风中奔跑。
等到他终于来到荣夫人做美甲的会所时,已经超时五分钟了。
“怎么这么慢,夫人要等这个蛋糕去给小姐过生日!”一个管家模样的女人上前立刻开口训斥,眼神精明凌厉。
文亦绿低着头,身上的水滴在昂贵的地毯上。
会所的人来赶他:“这位先生,要不你到旁边去吧。”
“夫人,你看这蛋糕都湿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看来是荣夫人出来了。文亦绿已经做好被打脸的准备,反正作为打工人他也已经习惯了。
“冷不冷?”
文亦绿抬眸,却看到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一脸着急地看着自己,就好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
“冷吗?”
“呃,不......阿欠。”文亦绿立刻避开,狠狠打了个喷嚏。
“跟我回会所,你要换身衣服。”荣夫人却直接拉着文亦绿,带他上楼。
想象中富家太太找小奶狗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文亦绿洗了澡穿上干净的衣服还喝着红糖水,而女管家则在一旁欲言又止。
“太太,小姐那边的宴会要开始了。”
荣夫人放下手中的《孙子兵法》,示意自己明白。她让文亦绿好好休息,等雨停了再走。
“下次就不要送过来了,万一路上出事怎么办,你妈妈会心疼的。”荣夫人看着眼前的小青年,他年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但气质却天差地别。
“对不起,夫人,我......”
文亦绿从未感受过来自他人的关心,在他的成长历程中,冷漠无情和指责才是主基调。以至于一句关切的问候,就让他自乱阵脚,首先想到的是道歉。
把他养大的“妈妈”从来都不会心疼他,他只是一个工具。
“不要说对不起,是希乐的错,他不该让你冒着台风给我送东西。”荣夫人语气温柔,慈爱的眼眸没有任何刺眼的情绪。
“好孩子,谢谢你。”她摸了摸文亦绿的脑袋,转身离开。
文亦绿低着头,头顶上耷拉着毛巾。他摸着手中的红糖姜茶,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
这么好的妈妈,原本是属于他的。

首都的秋天很冷,可这里的人更冷。
文亦绿刚上大学时就对这句话深有体会,那时他背井离乡来到A大,身上是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发黄的帆布鞋。跟光鲜亮丽、青春洋溢的周边人格格不入。
文亦绿的宿舍在五楼,那时的老校舍没有电梯,他一个人把自己的行李搬上去后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买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结果低头一看鞋带松了。
他蹲下来系鞋带,矿泉水瓶放在一旁的地上。结果有几个人吵吵闹闹走了过来,在推搡间一个人踢翻了文亦绿的矿泉水,冰凉的水打湿文亦绿的帆布鞋,也溅到了那人的白球鞋上。
“我靠,我新买的AJ。”那人立刻嚷嚷,语气充满心疼。
“行了,拿纸巾擦一下吧。”
“艹他大爷的,这双鞋可是限量版的。”
声音远离,被踩扁的矿泉水倒在地上,变成破烂。
文亦绿呆滞看着地上的水渍,他有些疑惑也有些懵懂。他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找那个踢翻他水瓶的人讨要一个说法,可他却无动于衷。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文亦绿想,或许是自卑吧。
当一双崭新毫无灰尘的球鞋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突然想把自己发黄的帆布鞋给挡起来。
连同那可怜的自尊心一起挡起来。
文亦绿起立,把水瓶丢进垃圾桶。
后来的大学四年,这种事他经历了太多。有人垂涎他的样貌,想要包养他,被拒绝后就骂他假清高。大家聚在一起讨论项目,但项目成立后却没人继续邀请文亦绿,因为大家都知道文亦绿没有入原始股的资本。
那技术和学识呢?
别闹了,A大缺这种人才吗?
富家公子哥们从清冷疏离的文亦绿身上得不到好玩的反馈,自然孤立了他。
凌晨一点,文亦绿从噩梦中惊醒。他按着跳动的眉间,苦笑自己再一次梦到大学时的自己。
那个一无所有,对未来一片茫然的自己。
那时的他还捧着固执的骄傲,吃了很多亏。后来大三才逐渐开窍,慢慢领略戴假面的生活,懂得了阿谀奉承和适时巴结。
文亦绿挺感谢那段时光,虽然做作而恶心,但幸亏有这底子在,不然他还真“伺候”不了荣希乐那群爱惹事的小情人。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震动,文亦绿瞥了眼手机屏幕,竟然是荣希乐的电话。
他稍微清了清嗓子,接通。
“小荣总。”
“你到哪儿了?”荣希乐依旧是那副蛮横的腔调。
“已经在机场外守着了。”文亦绿撒起谎来驾轻就熟。
“好,我马上上飞机,估计五个半小时就能落地。我要喝一杯槐夏,林邑要蓝山。”荣希乐吩咐。
文亦绿自然满口答应,挂断电话后定了个闹钟继续睡去。
他才不会那么傻早早去飞机场等,荣希乐的航班落地都快六点了,他从家里出发仅需四十分钟,完全来得及。文亦绿之所以敢在电话里撒谎,那是因为愚蠢的荣希乐根本看不出来。
荣希乐是压榨的资本家,他喜欢浪费别人的时间以此显示自己的高贵,只可惜没什么脑子。
文亦绿在看明白对方是个空架子后,心里的担忧少了不少。
他美美睡了个觉,准时拿着两杯咖啡出现在机场外。没一会儿,穿着黑色风衣的荣希乐大摇大摆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则是带着帽子口罩和墨镜的林邑。
文亦绿突然觉得林邑很蠢,对方看似还在国外时装周,实则已经金蝉脱壳跟荣希乐去新加坡潇洒一波。此次回国很低调,根本没暴露任何信息,自然也不会有粉丝来借机,哪里需要捂得那么严实,这不是变相证明自己有鬼吗?
不过想归想,文亦绿表情收敛得很好,立刻挂上打工人的职业笑容。他把咖啡递过去,然后帮忙搬行李。
行礼很沉,文亦绿手臂用力,好看的肌肉线条绷直。贴身的衬衣也因此紧贴腰身,露出遒劲的腰肢形状。
戴着眼镜的林邑不着痕迹挡在文亦绿和荣希乐面前,哄着后者上车。
“对了文助理,我想吃麦田野家的三文鱼,你帮我去跑一趟吧,有报销的。”林邑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嘴角勉强上扬。
麦田野这家店在城东,而机场在城西,正好一东一西路线横贯整个首都。
而且看这天气,似乎快要下雨了。
文亦绿想起自己早上看的天气预报,礼貌一笑:“好,我马上就去。”
“最好快一点,我下午三点还要去公司一趟,你别迟到了。”林邑开口吩咐,姿势高高在上。
“......好的。”
送走荣希乐等人后,文亦绿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眼眸逐渐变得犀利直视某个方向。
刚才在搬行李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闪光灯,但在他看过去时那闪光灯就消失了。
文亦绿转身,朝石柱旁的垃圾桶走去。
首都冬天少雨,但最近几天总是下暴雨。等到文亦绿跑到城东排队四个小时终于买到三文鱼时,天上的雨已经下了五场。
有一段路程有积水,骑着小电驴的文亦绿被路过的车压了水花,雨水顺着雨衣帽檐流了进去,让他浑身湿透格外狼狈。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飞来的雨滴像是小石子一样猛猛砸在文亦绿身上,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视线受阻,他不敢再开车,于是就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停下,而且还好巧不巧这这地方是一个看起来非常高档的会所。
十米的金色大厅,光是从外面看就无比奢华霸气,更有不少豪车驶入,一看就是上流有钱人出入的地方。
有了之前被驱赶的前车之鉴,文亦绿并没有靠太近,他就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旁的屋檐下,规规矩矩挡着自己的电动车,极力降低存在感。
他祈祷雨赶紧停,只是天不遂人愿。看着越来越大的雨,文亦绿开始考虑要不要给自己买一辆四轮。
毕竟前些天他在最高点卖出了丰越的股票,那可是狠狠赚了一笔,买一辆车绰绰有余。
然后一想到自己的日后还要给荣希乐的小情人送礼物,不如买辆小货车算了。
正当文亦绿在天马行空的发散思维想像时,殊不知他已经成为某人眼中的风景。
会所二楼雅厢,柯然临窗而站。他穿着笔挺的烟灰色戗驳领西装,纯手工定制的衣物裁剪优良,将他优越挺拔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手腕上那块精致的机械表闪烁着金属的冷冽光芒,与他沉稳的气质相辅相成。
窗外雨势很大,模糊了周遭的视线,可柯然却清楚看到正在屋檐下躲雨的文亦绿。
他略微眯眼,锐利的鹰眸中瞳孔紧缩,紧紧注视着那抹黄色身影。对方看起来很狼狈,但是表情却鲜活真实,仿佛在思考什么难题,像一只被雨打湿然后落在地上的小鸟。
“少爷,怎么了?”跟随多年的助理适时上前,等待指令。
他自然也看到了窗外的人影,然后记起对方是荣希乐的助理,每次都代替荣希乐来送礼物。
柯然并没有说话,他回到主位上,修长的身躯没入一半的黑暗中,像暗夜的帝王。
“带他过来。”
正在外面躲雨的文亦绿终于思考出了对策,他为什么要花自己的钱买车?他应该把“买车”这件事的重点转移到送礼物上,这样“车”就从他的代步工具变为送礼物的工具。而他是为了给荣希乐的那群小情人送礼物,所以这买车的钱就应该由荣希乐掏。
想明白后的文亦绿神清气爽,简直比拿了年终奖还要开心。
只不过他没得意太久,会所的工作人员就撑着伞走了过来。
“这位先生......”
文亦绿略微有些惊讶,还以为自己要被驱赶,所以连忙扬起笑脸。
“我知道,我马上就走。”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客气一些马上溜,应该不会被太为难。
“先生,”工作人员讪笑,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是这个意思,“是这样的先生,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了,不如您进来避一避吧。”
已经坐上电车的文亦绿一脸懵:“啊?”
敢情不是来赶他走的啊?
随后文亦绿鬼使神差地跟着工作人员进入会所大门,穿着马甲带着手套喷着香水的帅气服务生礼貌接过文亦绿手中的钥匙,然后把他的电动车推了下去。
“那个,我其实在外面躲雨就可以了,不用这么麻烦的。”文亦绿深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他不是觉得世界上没有好人,只是好人也要赚钱啊。
他一穷二白,不能给会所创造什么利益,会所容忍他在外面的屋檐躲雨就已经很好了,没必要请他进来。
可工作人员却笑而不语,恭敬在前面引路。
在来的路上,文亦绿在干净明亮的大理石地砖上留下了一排湿漉漉的脚印。并且随着他的动作,已经穿了许久的皮鞋还“咯吱咯吱”的往外渗水。
看着身边走过的人,文亦绿不由得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
好像只要他不看到其他人,其他人也就看不到他。
就这样一路埋头跟着工作人员,等到回过神来时文亦绿已经进入一间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跟五星级的总统套差不多,只是装修雅致,还摆着各种古董花瓶和字画,足以看出主人的高雅。
“柯先生,他来了。”工作人员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毕恭毕敬弯腰。
文亦绿猛然抬眼,赫然跟柯然四目相对。那双微凉的眼眸如漫天大雪,让他不敢对视太久。
他仓惶移开眼睛。
工作人员退下,屋内好像只剩下柯然和文亦绿。
文亦绿不知道为什么柯然会在这里,还把自己叫了过来,莫非是想要问一问荣希乐的情况?
想来也是,最近荣家似乎遭遇波折,需要向上借力。荣希乐那边虽然没表露什么,但他却一直催促自己给柯然送礼物,想来应该也是得到了荣家家主的授意。
这一点点极为细微的变化,足以引起一场风暴。
正想着,文亦绿先乖乖低头问了声好。
“柯先生,您好,又见面了,真是我的荣幸。”他90°弯腰鞠躬,姿势板正到位,只是还带着清稚的脸上早已麻木。

柯然敛眉,沉默如山。他气场太过于强大,宽敞的会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气息,寒凉冷冽。
文亦绿耸耸鼻尖,心说柯然竟然也喜欢雪松香。
“文助理......”柯然终于开口,他嗓音低沉醇厚,犹如优美的大提琴。
文亦绿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表情开始紧张。
柯然淡淡瞥见文亦绿肩膀的颤抖,对方的衬衣被打湿,露出细腻的肌肉线条,像暴雨中被打湿的竹叶。
他不自觉勾唇,轻笑:“文助理你很冷吗?”
“啊?”文亦绿震惊到直接直起腰,难以置信。
“最近气温骤降还多雨,文助理可是要保重身体啊。”柯然微微一笑,好似只是简单的寒暄。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眼熟,文亦绿想起是自己上次给柯然送黑枸杞时说的客套话。
这会儿被还回来,也不知道柯然是不是故意的。
“多谢柯少的关心,不知道柯少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文亦绿回答得小心翼翼,还默默观察柯然的表情。
他在猜柯然的心思,对方把自己叫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要通过自己试探荣希乐,还是别的?
只是柯然眸色淡淡的,精致如希腊雕像一般的俊美面庞根本读不出任何信息,反而会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我本在跟几位老友叙旧,结果看到文助理在外面淋雨,所以就让人把你叫了过来。”
“多谢柯少好意。”
“那文助理请吧。”这是从一旁走进来一个男人,他样貌有些普通,但是气质温和无害。
文亦绿认出对方是柯然的秘书宋祁。
“去哪儿?”
“去洗澡。”
文亦绿坐进浴缸时,脑子都还是蒙的。
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送礼物,他跟柯然算是熟络一些,但并不代表他能在对方的休息室里洗澡。
可他不仅洗了,还穿上了柯然助理准备的衣服。
文亦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眸却水润迤逦,俊秀沉稳,是个标准的打工人。
莫非……柯然不想跟荣希乐结婚,所以对自己采取怀柔政策以此策反自己当卧底?
文亦绿恍然大悟。
他撸起袖子把浴室打扫的干干净净,他知道柯然有洁癖,所以格外小心没有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迹。现在文亦绿反倒庆幸自己是beta,不会有任何信息素的气味。
等到他从浴室出来,就发现休息室的餐厅里摆满了一桌子的菜,每一道菜都格外精致,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吃了一个煎饼果子然后狂奔几十公里又排了四个小时队的文亦绿瞬间饿了。
“我正好要用午餐,文助理也一起吧。”坐在主位上的柯然微笑开口,待人礼数周全,只是骨子里的冷淡疏离依旧没变。
烫金的银制餐具摆放在一旁,等待客人入座。
文亦绿摇头:“感谢柯少好意,只是我……还不饿。”
只是他不配罢了。
柯少的餐桌坐的都是身价十几位数的大佬,他一分钟就价值十万美金,哪里是自己这种人能高攀的。
就连荣希乐都不配。
文亦绿抿唇,再次情不自禁低下头,忍着心中的酸涩。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冷嘲热讽,甚至在被刁难时还微笑迎合。可是在柯然面前,在真正遥不可攀的人面前,他只有无力的自卑和软弱。
文亦绿心里渴求柯然赶紧开口,只要他开口自己就会把荣希乐的事全部说出来,他完全不用对自己采取这种甜蜜炮弹的手段。
这种怀柔政策比让他难堪更让他难堪。
只是柯然好似没听到他的拒绝,只是朝旁边人一瞥。就这么一个眼神,侍者从餐车上端来一个瓷白色的炖盅,掀开盖子,炖盅里放着一个小碗,里面是散发着香气的小米粥。
“听说你胃不好,这是小火慢煨的小米南瓜粥,趁热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热气蒸腾的原因,就连柯然疏冷的语气都染上几分暖意。他目光很是柔和,像是灯火通明岸边的晚风。
文亦绿的胃病是老毛病,小时候他经常挨打挨骂,街坊邻居受不了后就举报他家里虐待小孩。警察找上门来后那女人才略微收敛,她不再打文亦绿,而是不给他饭吃。
于是文亦绿就经常饿肚子,饱一餐饥一餐的折磨着本就娇贵的胃,以至于他年纪轻轻胃就很不好。
后来上了高中,文亦绿开始住宿,又因为成绩好有了奖学金。这奖学金是直接打进饭卡的,那女人也拿不到。文亦绿的一日三餐才变得规律起来,胃病才略微有些好转。
只可惜好景不长,大学时他又忙于学业和兼职,胃病越来越严重。
只是当文亦绿听到柯然的话时,他心里有些震惊为什么柯然会知道他有胃病这件事。
不过几秒钟后文亦绿就释怀了,毕竟那可是柯然啊,自己都进了柯然的别墅那么多次,对方肯定要调查清楚他的来历。这种事情对于手眼通天的柯然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窘迫和担忧,文亦绿害怕柯然知道自己过去的不堪,这种由阶级带来的悲悯是他最不需要的。
此外就是另一个他暂且还不打算公开的秘密。
柯然看出文亦绿脸上的小纠结,他也不催促,上位者的从容淡定尽显,他向来有耐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也只有几分钟而已。文亦绿顺从了柯然的邀请,坐在侍者为他拉开的椅子上。
除了这碗小米粥,桌上的都是清鲜平和的淮扬菜,一道道精致得像个艺术品。
文亦绿不敢动筷,只得小口小口喝着小米粥。反倒是一旁伺候的侍者格外殷勤,拿着公筷把每一道菜都整理好然后放入文亦绿的餐盘中。
文亦绿动作顿了顿,忍不住看了侍者和柯然一眼。侍者对他一笑,而柯然正在看窗外。
他有些不解,明明柯然才是主人,可是侍者却只服侍自己。
柯然收回注视窗外的眼神,暴雨已经停了,窗外的小鸟飞走,可这里还有一只。
“好吃吗?”
柯然嘴边含笑,转悠把视线投向文亦绿。
柯然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继承了外祖家最尊贵的蓝瞳象征。只是他的眼眸不是清澈的浅蓝,而是深邃的湛蓝,像夜晚的天空。
“好吃。”他点头。
为了不浪费,文亦绿把碗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而侍者夹菜的份量把握的很好,不多不少。等文亦绿吃完那些菜后,他刚好七分饱。
这是很健康的饮食习惯。
侍者最后给两人倒上热茶,然后悄无声息退去。
柯然没用餐,现在反而举起茶杯轻抿一口,姿势优雅赏心悦目。
这是世家大族沉淀下来的气质,从容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文亦绿双手乖乖摆在膝盖上,坐如钟,像一个听话的好学生。
柯然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眸划过一丝玩味笑意。
“文助理工作多久了?”他开口,像是老友之间的闲聊。
“在荣氏已经工作快一年半了。”文亦绿斟酌开口。
他虽然低头盯着搭在膝盖上的手背,但余光却全神贯注放在柯然身上。
文亦绿能感受到柯然的探寻,他应该对自己起了兴趣。
“这样啊。”柯然扭动着腕间的表,笑意不减:“只是像你这样的人才,跟在荣希乐身边,似乎是屈才了。”
“这个年头能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就算不错了。”文亦绿讪笑,他坐姿板正,包裹在黑色西装裤下的双腿修长笔直,只是蜷缩在拖鞋里的白嫩脚趾显得有些急促。
柯然凝视他许久,终于薄唇轻启,缓缓道出自己的目的。
“其实我找你也没特别的事,只是想问问上次文助理为什么要我出手丰越的股票?”
柯然眼眸划过一丝亮光,宛如利刃不可直视。
丰越自从上市,它的股价一直水涨船高,并且综合多方因素判断,丰越的股价还有不少上升空间。所以在那个时间点上,想买丰越股票的人多入过江之鲫。
这还是不是最佳的出手时间,可文亦绿—荣希乐那个草包身边负责擦屁股的小秘书,竟然语出惊人,莫非他就是让丰越崩盘的幕后操控者?
而他之所以提醒,则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柯然支着脑袋,心思翻涌的同时,眸色愈发深沉。
文亦绿坐在柯然面前,就像是羊入虎口。
许久,文亦绿轻叹口气,他就知道不应该在柯然面前耍小心思,幸好他没有。
“因为我想在柯少面前讨个眼缘。”他光明正大,一本正经。
“嗯?”柯然挑眉。
文亦绿先是阐述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能预测丰越股价崩盘的事,把所有的考虑都过根于运气好。其次就是这么做的缘由。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跟着小荣总并不能施展我所有的理想抱负。我对柯少仰慕已久,就算是进入柯少的公司做个小小职员,也好过逗猫处理绯闻强。”文亦绿言辞真切,他的话有98%是真的。
名校毕业,各种国际奖项加身的优秀毕业生怎么可能甘心做一个马仔,跟随烂泥扶不上墙的上司?虽然在外人面前表忠心也存在一部分的风险,但文亦绿想要赌一把。
文亦绿一口气说完,缓缓深呼吸,静静低头盯着搭在膝盖上的手掌。
他在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内寂静无声,好似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柯然依旧支着头,幽黑的眼瞳跳跃着不知名的光芒,一股淡淡的醇厚酒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无法忽视。
文亦绿耸动鼻尖,莫非有人喝酒了?
“你先回去吧。”柯然摆摆手,起身站在窗前。
外面雨停,灰蒙的云散去,太阳光明媚而不刺眼。
高大挺拔的男人居高临下,宛如即位的君王用目光丈量自己的国土。
文亦绿拿不准自己的演技有没有打动柯然,这关于他的核心计划。不过眼下也只能老老实实退场,再做打算。
“今天多谢柯少,下次见。”他朝柯然的背影鞠躬,然后悄声离开房间。
柯然漫不经心看着窗外的景色,直到那抹清秀背影再次出现。
那人礼貌跟侍者道谢,然后推着电动车离开。
明明处于劣势,却偏偏拥有上位者的淡定从容。
这个文亦绿有点意思。
柯然勾唇,莞尔一笑。

离开会所后,文亦绿骑着电驴疾驰,湿润的风有些冷,他面无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
柯然不仅请自己吃饭,还让他用浴室洗澡......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文亦绿前期做的准备起了作用,他终于引起了柯然的注意。
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一开始给情人们送礼物的举措就是文亦绿提出的,他说这样不仅能安抚躁动的情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出来撕破脸,也能传开荣希乐的大方豪爽。荣希乐觉得挺不错,就放手让文亦绿去准备,随后他玩乐上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文亦绿要的只是荣希乐这句话而已,有了这句话,他就可以大张旗鼓的给各个情人送礼物,并且把这件事当成每周任务去完成。给大家伙儿营造出一种“荣希乐礼物日”的错觉,就像是施舍和上位者的馈赠。
最后就是把送礼物的最后一站定为柯然,要知道柯然可是荣希乐的正牌未婚夫,本身又是极为顶级的存在。当他知道自己竟然被跟荣希乐的一众情人放在一起,身为天之骄子的他肯定会受不了,而最先开刀的就是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卑微打工人Beta。
而文亦绿要的就是让柯然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先不论印象好坏,总之他是成功在柯然眼里留下了痕迹。
回到公司后,他先是故意去卫生间把自己弄湿,镜子中的清秀面孔苍白脆弱,发丝上还残留着水珠,活脱脱一副落汤鸡的模样。
文亦绿看了半天,终于满意。他敛去轻松惬意的神情,摆出一副惨兮兮的模样,火急火燎把林邑要的东西送到荣希乐的办公室。
34楼,宽敞的办公室被荣希乐打造成了享乐的天堂,柔软的双人大床,舒服的按摩浴缸,超清投影仪以及一整墙的酒柜,反倒是办公用的桌椅被挤到角落,十成新。除去打扫的保洁外,几乎没人摸过。
荣希乐正翘着腿坐在按摩椅上,像只被撸舒服的猫。林邑在一旁给他喂葡萄,还伸出手掌接葡萄籽。
文亦绿抹了抹脸颊上的水珠,一双黑色眼眸湿漉漉的。
“林先生,这是你要的三文鱼。”他毕恭毕敬把纸袋递出。
包装精致的牛皮纸袋已经湿哒哒的,晕染上一大片水渍。
林邑接过只看了一眼就厌恶皱眉:“文助理,东西都湿了,你让我怎么吃?”
文亦绿把头埋得更低,熟练道歉:“对不起林先生,雨太大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牛皮纸袋飞快甩出,狠狠砸到他的后脑勺。
一阵晕乎乎的感觉传来,洁白额角顿时肿起一个鼓包,文亦绿顺势跌倒在地,还发出了“嘭”的一声
“喂,你,你碰瓷啊!”原本还想骂几句泄愤的林邑没想到文亦绿竟然会晕倒,磕磕巴巴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他发脾气打自己的助理时,对方都挺抗揍的,怎么打都不吭声,以至于给林邑营造了一种错觉,人是打不坏的。现如今文亦绿摔倒在地,还哀声捂着脑袋,林邑心里有点懵。
荣希乐坐直,也有些愕然。
“对不起林先生,我,我没吃早餐,又淋了雨,所以有点低烧。”文亦绿自己爬起来,佝偻着腰,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面色苍白如纸,可是脸颊却红得过分,眯着的眼睛略显迷离,有种异样的妖冶美感。
“滚远点,别传染我。”林邑立刻捂住口鼻,晦气摆手,只得作罢。
荣希乐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他突然觉得生了病的文亦绿竟然有些迷糊可爱。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动作,林邑用力“哼”了一声,一脸委屈。
“我一直都在保持身材,每天只能吃一点东西,现在倒好,被文助理搞砸了。我果然就是贱命啊,只配喝点水。”林邑俊脸紧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倔强又迷人。
这可把荣希乐心疼坏了,他立刻去拉林邑的手,低声轻哄着,还说什么要扣文亦绿工资云云。
文亦绿悄悄退出办公室,他背后是紧闭的门,这才松了口气。
跟荣希乐以往的所有情人都一样,林邑把文亦绿当成心腹大患。他还是离间荣希乐跟文亦绿,还处处刁难后者让其难堪。文亦绿默默忍着,心里吐槽林邑不愧是电影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明明尖酸刻薄喜怒无常,却在镜头前装得得体疏离、温文尔雅。
文亦绿一面跟林邑斗智斗勇,一面盘算着柯然怎么还没有动作。
距离上一次会所一饭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文亦绿依旧给对方送礼物,只是那奢华低调的别墅除去老管家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他不是没想过旁敲侧击寻找柯然行踪,只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柯然神秘而强大,他的所有敏感信息都被无形大手挡住,想查都查不到。
终于林邑开始进组,终于不能时时刻刻缠着荣希乐,文亦绿松了口气,过了一小段平静的生活。
但林邑显然危机感十足,明明拍着戏却经常请假出来找荣希乐,网上逐渐出现林邑不敬业的相关内容,林邑口碑受到影响。
荣希乐不仅仅是林邑的金主,更是他的顶头上司。纵情声色的荣希乐虽然是个草包,却也是接管了一家娱乐公司,他还是挺想做出点业绩让家里人刮目相看的。
现如今公司好不容易捧出来的摇钱树受到影响,天上利己主义的荣希乐立刻让文亦绿处理掉这些绯闻,然后狠狠骂了一顿林邑。
林邑委屈,关上房门后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总之第二天荣希乐竟然跟林邑一起进组。
而文亦绿自然成为了悲惨的生活助理,开始了帮林邑手洗内衣裤和袜子的生活。
林邑拍的这部电视剧是由荣希乐接管的那家娱乐公司牵头制作的,也是目前市面上少有的S+级大项目,涉及资方众多,也就导致了不少资源咖被塞了进来强行加戏。
林邑是男主角,背后又是荣希乐,他的戏份自然无人敢动。而作为女主角的演员则没那么幸运,导演跟编剧都是人精,眼见大投资方亲自盯梢,而对方跟林邑又关系密切,于是为了不触霉头,他们果断删减了剧中男女主的爱情戏份,还全部把高光点加给了林邑。
不仅如此,在仅有的男女主对手戏中,导演也是紧着林邑,对方什么时候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开拍。
深秋时节,天空开始飘起雾蒙蒙的雨,冷风刺骨。
衣着单薄的女主角站在雨雾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宛如一朵倔强的白花。
“导演,到底什么时候开拍啊,我们家的旻棠已经在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了?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许久都不见开拍,女主演旻棠的助理焦急找上导演。
导演等一众剧组人员都窝在防寒保暖的帐篷里,他们盯着监视器,色眯眯打量被淋湿的旻棠。
听到助理的话后,正中央的胖男人才不情不愿说道:“急什么,先走一下机位,林老师马上就好。”
导演没发话,旻棠就只得继续淋雨。她身形纤细,在寒风中孤苦伶仃。白茫茫的一片雨中,她是唯一的人,无依无靠,宛如浮萍。
又过了半个小时,林邑才姗姗从保姆车里走出,结果被风一吹他打了个喷嚏,立刻咋咋呼呼说自己感冒,要请假去医院。
导演和制片轮流去请,林邑依旧不肯挪窝。不得已这场戏让林邑的替身上,只拍背影。
可怜了女主角旻棠,淋了一个小时的雨,得到的只是跟林邑替身拍几分钟的镜头。
林邑仗着背后有荣希乐,他在剧组都是被当成皇帝捧的。剧组投资大,都有事情都严格保密。类似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偏偏林邑还花钱买了很多“敬业”“卖惨”的通稿,在社交媒体上吸了一大波粉丝。
“旻棠,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片场角落,瘦弱的女孩屈膝环抱,身上盖着毯子,面前则是取暖的小太阳。
片场距离酒店很远,旻棠下午还有戏要拍,根本来不及回去洗热水澡。她只得用毛巾把身体擦干,然后蜷缩在小太阳前汲取微弱的温暖。
“他们太欺负人了,前期一直跟着剧组拉投资的人是你啊,他们怎么可以......”助理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孩,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要流眼泪。
其实一开始剧组选定的男主角根本不是林邑,因为当时投资很小,请的也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但大家伙都很乐观,每天都忙前忙后的,一人身兼数职,想着怎么样都要把戏拍好。
旻棠出道两年,她是专业科班出身,演技颜值在线,只是不爱社交,所以被公司放养,名气一直徘徊在二三线,属于观众觉得眼熟但是说不上来是谁的阶段。
她很喜欢剧组的氛围,在听说剧组有困难后,也开始帮忙外出应酬拉投资。那个时候大家虽然穷,却心往一处使,很快乐
后来这部戏的编剧因为另一部戏而爆火,导致很多人都把目光转移到还没拍的这部戏上。林邑横插一脚,把原定的男主角被提走,原本剧组的人也被换得差不多了,而旻棠之所以被留下来,是因为这部戏被魔改成了大男主,完全削弱了女主的存在,有些名气的女演员都不愿意眼,太糊的林邑又看不上,所以才仍是旻棠。
可结果就是,旻棠遭受了非人的不公。但又因为签了合同,她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没事的安安,我还撑得住。”女孩面颊通红,但是嘴唇却白得吓人。
她觉得好冷,可是呼吸很热。
“旻棠。”助理要哭了,她蹲在旻棠身边,用力抱紧这个坚强的女孩。“我想给你打点热水,可是休息室被男二他们占了,门反锁着,我根本进不去。”
两个宛如小猫一样的女孩相互依偎取暖,在冰冷的片场,她们是唯一的暖色。
文亦绿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他看着女孩们故作坚强的笑容,互相打气擦眼泪,突然想起无数个夜晚从梦中惊醒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枕巾是湿的。
“没事的安安,我现在是女主角了,不再是打酱油的女六女五,你要为我高兴。”旻棠惨淡一笑,她伸出冰冷的手指抹掉安安脸颊上的泪珠,“好了,别哭,不然不好看喽。”
一道阴影投下,旻棠仰头一看,竟然是一个清俊挺拔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他穿着灰色大衣,拓落有致,眼皮半垂,眸中的瞳孔宛如深海上的夜雪。
“给,热的。”文亦绿把手中的热咖啡留给两个女孩,然后拿去安安放在地上的水壶。
“......”旻棠张嘴,欲言又止,似乎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去帮你们打热水。”
文亦绿拿起水壶就朝休息室走去,他步伐沉稳,跨过一道道凉风,像缥缈的影子。
片场有三个休息室,其中一个是专门给林邑准备的,后来荣希乐进组陪着,那个休息室自然就变成了荣希乐的。
文亦绿是荣希乐的助理,只要他不开口明说,别人都会误以为他是在帮荣希乐办事,自然就可以享受到无形的绿灯服务。
所以这次他直接走向最后一间休息室,那里的热水一定永远充足管够。
越靠近休息室,文亦绿越是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说不上来是什么花,但是很浓,让人鼻子发痒。
他停在门口,蹙眉,举在半空的手没落下。
大概半个小时后,休息室门打开,一个高瘦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身上还撒发着浓烈的信息素气味。躲在走廊的文亦绿把一切都看得清楚,随后他的手机就收到了荣希乐的信息。
“来休息室一趟。”

外面凉意刺骨,可休息室内却四季如春。
一脸餍足的荣希乐敞开双腿坐在沙发上,裤子拉链都没拉好,衬衫露出一角,衬得他腹部的肌肤暗红,放荡而萎靡。
空气中弥漫着腐败气息,黏腻如青苔。虚掩的门被推开,笔直而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西装裤下,禁欲斯文,让人浮想联翩,可当视线往上继续探寻时却被大衣遮挡。
荣希乐眯着眼,直勾勾盯着走进来的文亦绿。
这种上位者的仰视没给他带来太多满足,反而有种压迫。
他不由得心想,这文亦绿看着瘦弱,其实还挺高的,冷着脸的模样显得五官更为立体拓落,带着能掌控一切的淡然。反观自己,萎靡落没,不成样子,更没气场。
可这样的文亦绿,却是一个卑微帮人手洗内裤的小小助理,他一切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一想让荣希乐刚才因为对比产生的自残形愧立刻烟消云散,他可是荣氏正儿八经的小少爷,出生含着金钥匙,跟文亦绿这种苦逼的穷人天差地别。
他才是天鹅。
荣希乐勾唇,懒洋洋朝文亦绿抬手,睥睨间带着施舍的恩典。
“怎么样,没被别人看到吧?”
荣希乐问的是他跟剧组男二的事,原本他是安安心心陪林邑的,却没想到男二皮峰也不是省油的灯。在荣希乐一进组后,皮峰就开始对他眉来眼去,只是当时荣希乐还被林邑哄着,没分出什么心思。
结果今天早上荣希乐跟林邑因为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吵架冷战,皮峰立刻趁虚而入,给荣希乐发了一堆自己衣着单薄的写真。这看得荣希乐热血沸腾,他没想到皮峰是舞蹈学院出身,虽然是体型高大健壮Alpha,可身体柔韧性极佳,什么姿势都摆的出来。
心痒之下,荣希乐就跟皮峰约在了这间休息室,他算是体会到了云端的快感,跟林邑截然相反。
文亦绿看出荣希乐一副还在回味的姿态,心里泛着冷笑。他面上不显,把手上的冰水递给荣希乐。
荣希乐接过,看都没看就打开喝了起来。
“哎,”他快慰的发出一声感慨,挑眉得意一笑:“还是你贴心啊,知道我事后喜欢喝点冰的。”
文亦绿:“......小荣总,这要怎么处理?”
他问的是皮峰的事,看看自己需不需要把皮峰编到送礼单上。
荣希乐沉思,在快感消散之后,虚无的空虚将他湮没,让他有些恍惚到底要怎么处理皮峰的事。
以前不是没有人往上扑,目的就是想换取一些利益。荣希乐对这种露水情缘向来是来者不拒,主要对方合他心意,从指缝中漏点钱也无所谓。可皮峰......
荣希乐脑海里回忆起刚才的韵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带他去做个检查,还有这件事别让林邑知道。”
两人都在剧组,争风吃醋没什么,如果为此耽误剧组进度打扰到他挣钱就不好了,毕竟荣希乐本质是个商人,同时还需要对其他股东资方负责。
文亦绿点头,他目送荣希乐离开,然后把休息室打扫干净。等他处理完这些事情,才拿着满满的热水壶去找旻棠。
“谢谢你。”旻棠喝了热咖啡,脸色看起来缓和很多。她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文亦绿,总之欲言又止。
或许在她看来,文亦绿是荣希乐的助理,自然也会站在林邑那一边,是那种对普通人不屑于顾的人,却没想到他会帮自己......
“不用谢,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文亦绿并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水壶就走。
他这个人做事向来讲究目的,一切因果都被精心算计。唯独这一次只是举手之劳,毕竟旻棠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帮她的成本和回报率都不高,只因为她很像当初的自己。
一个什么都没有,处处被嫌弃欺负的自己。
文亦绿仰头看着郁色的天,回想着如果那个时候绝望的自己能有人帮助的话,他一定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幸好,没有人帮他。
皮峰的体检报告发到荣希乐手机后,两人就开始厮混到一起。休息室、无人的摄影棚、酒店或者是保姆车......处处都留下两人的痕迹,而负责放风和收尾工作的自然是文亦绿。
可这一切终究不是天衣无缝,片场人多眼杂,万事还是出现了纰漏。
林邑从荣希乐的脖子后面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牙印,虽然很淡,但是痕迹清晰,一看就是刚咬的非常新鲜。与此同时,男二皮峰在剧组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他不仅加了戏份,还跟林邑平番。
林邑面上不显,背地里却找到文亦绿。
“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林邑眼角猩红,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眼前淡然处之的青年。
文亦绿瞥了他一眼,依靠着墙面双手抱臂:“奉劝你一句,安安心心陪在小荣总身边就好,其他的不要多问。”
他不是真心劝阻,只是想要激怒林邑。
“哐啷”一声,狭窄巷子里的铁桶被林邑踢飞,他揪起文亦绿的衣领,怒火中烧:“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我是小荣总的助理,也没有教训人的爱好。”文亦绿面不改色,依旧云淡风轻,“林邑,这些年你跟着小荣总,已经得到了一大堆炙手可热的资源,你还不满足吗?你当初靠皮相上位,就应该明白终究会因为皮相而下位。”
“闭嘴!”
林邑暴怒之下狠狠给文亦绿一巴掌,文亦绿脑子一嗡,嘴里腥甜。
他被林邑推倒在地,尖头皮鞋狠狠踢着腹部,一脚比一脚重。
“你不过就是荣希乐身边的一条狗而已,而荣希乐也会是我的一条狗!”林邑发狂,完全没有镜头前温文尔雅的模样,简直像个疯子。
他发泄完毕,啐了一口才离开。
文亦绿倒在地上,黑色发丝凌乱遮挡着他苍白俊逸的面颊,身上大衣沾上泥土,零落而破碎。
视频接然而止,躲在暗处被吓坏了的安安立刻跑出来。
“文大哥,你没事吧?”安安捂着嘴巴,眼眶通红。
她快要吓哭了,如果不是文亦绿叮嘱她不能乱动,她早就跑出来制止。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安安扶起文亦绿。
文亦绿掏出纸巾吐掉血痰,他勾唇,扯动嘴角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
“没事,视频录得怎么样?”文亦绿问。
“录好了。”安安乖巧的把手机还给文亦绿。
文亦绿检查了一下视频,视频中林邑的一举一动都被完整记录下来,而文亦绿只有上半身,没看到脸。
“不错。”他点头。
安安被夸先是脸红,随后又立刻把文亦绿扶起来。
“文大哥,你录这个视频做什么?”
“没什么,自保。”
两人搀扶着离开巷子,寂静恢复,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荣希乐也知道是自己跟皮峰的事被林邑发现,可林邑却装作不知道,像个没事人一样,并且比以往更乖巧了。有时候遇到荣希乐跟皮峰调情,他也会识趣离开。
荣希乐很享受这种状态,可与之相比,文亦绿的处境却不好。
林邑不敢把怒气发到荣希乐身上,但他也需要发泄,所以文亦绿成为了替罪羊。在片场,文亦绿完完全全成为了林邑的奴隶,为他忙前往后,还被动手打骂。
几天下来,文亦绿瘦了一圈,俊脸上也是青紫色的伤痕。
荣希乐知道,但荣希乐不说。
或者是他不在乎,认为文亦绿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情人们。
寒潮来袭,气温径直跌破零下。在刺骨的冷意中,衣着单薄的文亦绿被林邑推下水,只为了去找那枚可有可无的塑料戒指。
“这可是剧组里在重要道具,找不到就拍不了戏了。”岸上,林邑裹着暖和的羽绒服,一脸委屈看向荣希乐。
荣希乐皱眉,目光薄凉地扫了一眼文亦绿:“竟然如此,那就辛苦文助理了。”
两人上了房车,丝毫不觉得在寒秋之中,一个人在半人高的冰凉池水里找东西会是一件危险的事。
文亦绿浑身僵硬,他一寸一寸搜索池底,却什么都找不到。
好冷,好冷。
他记忆回旋,仿佛来到某个冬夜。
弱小的他蜷缩在家门口,楼道冷清昏暗,连灯都没有。他拼命的敲门,却无人回应。
门里是母亲跟其他人的欢声笑语,那个被自己叫做“妈妈”的人,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文亦绿抱着自己,像是在无数个夜晚那样,沉沉闭上眼睛。
睡着吧,只要睡着了,就不会冷夜不会饿了。
“找到了,找到了!”
文亦绿浑浑噩噩,他模糊的视线再次聚焦,最后看到一脸兴奋的安安和岸上焦急的旻棠。
“是这个!”安安俯下身抓住文亦绿,小脸激动,鼻尖通红:“我从道具组里翻到了这枚戒指,跟那枚一模一样,你快拿去交差!”
文亦绿晃晃脑袋,觉得晕沉沉的。他上了岸,步伐一重一轻,湿漉漉的头发遮住眼瞳,下半张脸薄唇紧抿,稍显倔强和不公。
“小荣总,我,咳咳咳咳咳。”话还没说出口,文亦绿便咳嗽到直不起腰,衣服紧紧裹着身躯,透出苍劲的无力感。
半响,房车门被打开,出来的是林邑的助理。
这个助理以前也是这样被林邑折磨,因此他有些同情文亦绿,但更多的是侥幸。
因为文亦绿被折磨,他的日子就会好过。
“等着。”到底还有一丝人性,助理拿着戒指上车,不一会儿返回,“找到就好,你走吧。”
文亦绿点头,艰难抬起僵硬的手,用通红龟裂的手背捧着额头。
冰凉手背跟滚烫额头形成正比,让人无法忽视。
“麻烦跟小荣总说一声,我发烧了,要请公休。”文亦绿放低姿态。
“嗯。”
文亦绿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在完全远离房车后,他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诶,你没事吧!”
文亦绿病倒了,是伤寒引起的肺部感染。他住了好几天的院,每天都打针,这才止住了高热。
安安跟旻棠会时不时跟他分享剧组的动态,比如林邑跟皮峰势同水火,比如荣希乐离开了剧组。
文亦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又过了两天,文亦绿准备出院,却意外接到了荣希乐父亲荣德胜的电话。对方语气冰冷,让他马上到一家私人医院。
文亦绿心中的预想隐约得到验证,他来到医院后,在病房里看到了荣希乐、荣德胜跟荣夫人唐秋璱。
荣希乐一脸愁苦躺在床上,唐秋璱正给他喂药,而荣德胜烦躁踱步。
三人看到文亦绿后,表情各不相同。
一个是无语,一个是欣喜,还有一个是愤怒。
“啪”的一声,文亦绿被气势汹汹走过来的荣德胜打了一巴掌,他头侧偏,嘴角浸出一丝血迹。
“你干什么!”唐秋璱走过来挡在文亦绿面前,怒声质问自己的丈夫:“自己儿子没用,你朝外人发什么火?”
荣德胜被制裁,只得愤愤指着文亦绿,咬紧牙关。
“说,”他沉着脸,语气是压不住的怒火,“小荣总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文亦绿捂着被扇肿的脸,心里冷笑,面上震惊。
“什么,孩子?小荣总他?”说完难以置信看向荣希乐。
荣希乐“切”了一声,缩进被子里。
荣希乐是Omega,只有在发情期时才有可能怀孕。可鉴于荣希乐的放荡,所以为了安全,荣希乐每月都会定时注射抑制发情期的药剂,按理来说是不会怀孕的。
除非只有一个可能。
“我记得小荣总这个月已经注射了抑制剂,怎么会怀孕呢?”文亦绿佯装不解,直愣愣看向荣希乐:“并且在上个月小荣总出国时我还托人送抑制剂过去,接电话是林先生,我就拜托他了,难道他没告诉小荣总吗?”
荣家一群人都不是傻子,包括荣希乐。
文亦绿把话一说,连同荣希乐在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荣德胜立刻给自己的秘书打电话,让他调查林邑,然后恨铁不成钢地对荣希乐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被柯家知道,还有其他人。你把孩子打掉,林邑的事我去处理。”
“爸。”荣希乐叫住他,声音沙哑:“让我去做的。”
他有些失魂落魄,嘴角蔓延一丝苦笑,是对自己的讥讽。
果然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次他彻底是阴沟里翻船了。虽然林邑不会因此成功上位,但他无疑拿捏着荣希乐的证据。
“你心慈手软,我去。”荣德胜深深看了自己的儿子一样,有无奈、有疼惜还有悲痛。
这个在外界被冠以“铁血手段不近人情”之人,只会对自己的儿子流露出真情实感。
等到荣德胜走后,荣希乐心里郁闷至极,他被算计不服气,偏偏又没办法怪自己。
于是他把火撒到文亦绿身上。
“都怪你,”他恶狠狠盯着文亦绿,恨不得吃了他:“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亲自送来,叫什么外卖?”
文亦绿低着头,脸颊还有些红肿发烫,他声音不卑不吭:“我没想到林邑竟然会动小荣总的手机,是我不对。”
他话里话外都把自己摘得很干净,是荣希乐放纵情人蹬鼻子上脸,现在怪他们打工人,真是理不直气还壮。
“没事吧绿绿?”唐秋璱拉着文亦绿做到一旁,关切看着对方被打肿的脸,美眸闪过心疼情绪:“你别往心里去,你荣总他也是关心则乱,没有别的意思。”
暴怒的丈夫,放荡的儿子,唐秋璱仅有的唯一体面都保不住了。
其实她心里没什么波澜,早就被两父子伤透的心早就不悲不喜了。
“妈,你竟然帮着一个外人说话!”荣希乐不满,噘嘴踢开被子,像个撒泼的孩子。
唐秋璱白了他一眼:“你以前当着我的面帮你爸的那些情人说话时,你怎么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呢?”
“既然你都不曾考虑过我,那我为什么要考虑你?”
“再说了,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早跟你说过滥交是没有好下场的,可你不仅滥交,你还花式滥交,你不出问题谁出问题?”
人至中年,已知天命。唐秋璱吃斋念佛,早就过了强求母子缘分的年纪,她疼惜伸手想要抚摸文亦绿的脸颊,却害怕弄疼对方而停手。
“没事吧,要不要看看医生?”唐秋璱语气柔和,跟面对荣希乐时截然相反。
文亦绿白皙脸蛋红肿,像是美玉出现瑕疵,万幸是没有伤痕,不然被荣德胜的疯狗病毒感染就不好了。
文亦绿轻轻摇头,藏住眼底的复杂神色:“没事的,荣夫人,是我没看好小荣总,荣总骂我罚我,我都认。”
“切,装什么装。”荣希乐小声BB,愤愤抽起被子把自己裹住侧身躺着。
唐秋璱叹气:“没事就好,这里没有你要帮忙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不能走。”荣希乐又坐了起来,狗狗眼中的黑色瞳仁紧紧盯着文亦绿,“他要留下照顾我。”
流产手术被安排在三天后,荣希乐身体不适也没心情作妖,文亦绿在一旁伺候倒也没受太多折磨。
他正在给荣希乐倒水,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嗽起来,最后动作幅度太大把水杯都打翻了。
“真是的,怎么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荣希乐病恹恹的,说话有气无力。
“对不起,咳咳咳,小荣总......我,我之前肺部感染还没好透......”文亦绿强忍着咳嗽的冲动,白皙的脖子爬上红晕。
“行了,要死就出去死,别影响我。”荣希乐接到荣德胜的电话,极为不耐烦的朝文亦绿挥手,让他出去。
文亦绿在走廊里咳得直不起腰,整个人都蜷缩在躺椅上,泪水浸湿眼眶,肺部的疼痛让他在恍惚中保持着痛苦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身上全是汗。
文亦绿缓了缓,麻木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脸。手机震动,是旻棠发来的消息:
【生病好些了吗?在哪家医院,我跟安安去看看你。】
小人物之间的相见于微时总是羁绊过长,难以轻易斩断,文亦绿本想视而不见,犹豫几秒又回复到:
【已经出院了,没事。】
【安安说你是肺部感染,要多注意休息啊。】
【嗯,你也是。】
屋内传来荣希乐的叫唤,文亦绿收起手机走了进去。
室内温暖如春,身穿病号服的荣希乐脸色苍白,闷闷不乐躺在床上。
他放在一旁的平板还停留在游戏界面,只是玩游戏的人显然没了心思。
“你说你曾让林邑提醒我喝抑制剂?”荣希乐挑眉,眼珠转动,默不作声打量着文亦绿。
文亦绿点头:“是的,就是时装周那次。”
荣希乐了然,陷入沉思。文亦绿依旧站在原地,动都不动,像没有生命的雕塑。
“......林邑主动去找爸爸,说如果不给他‘美吉’30%的股份,他就把我怀孕的事曝光出去。”荣希乐拧眉,攥紧的指骨咔咔作响。
“美吉”就是荣希乐名下的娱乐公司,同时也是林邑的经纪公司。荣希乐作为老板,自己才占有57%的股份,如果给林邑分30%,那么林邑就会成为“美吉”最大的股东,话语权最重。
文亦绿倒是不意外,林邑苦心积虑谋划这一切到真不见的他有多爱荣希乐,只不过是不想失去这个饭票而已。
文亦绿:“他没有证据,敢曝光就是诽谤。”
“他有。”荣希乐愁眉不展,心情糟糕到连游戏都玩不下去:“他偷偷采了我的血去化验,手上有我怀孕的报告......”
文亦绿垂眸,怪不得这些天过去了,林邑却始终在剧组里拍戏,一点都没受到影响,旻棠还说林邑在剧组里的地位变得更高,连皮峰都被压制下去。
“烦死了。”荣希乐发脾气,把平板扔到地上。
最新版的平板屏幕四分五裂,映出荣希乐歇斯底里的面容。
“原本以为把孩子打掉就可以,没想到这家伙怎么卑鄙狡诈,还留有后手!”荣希乐愤懑地开始诅咒林邑家里十八代,哪里还有先前跟对方甜言蜜语恩爱的模样。
文亦绿还是沉默不语,他在等,等荣希乐的真实目的。
荣希乐恨林邑毋庸置疑,但他特意把自己叫进来绝对不是简简单单找一个人倾诉发牢骚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荣希乐发完疯后立刻冷静下来,半长的刘海遮住他大半张脸,在分明的发丝中,一双眼眸猩红可怖。
“文亦绿,帮我做掉林邑。”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一股恶寒爬上文亦绿的背脊,让他忍不住打寒颤。荣家是不可能答应林邑的要求,但他们也不允许鱼死网破的事情发生,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面上先安抚住林邑,背地里私下解决。
至于用什么手段解决,见不见血,就跟他们无关了。荣希乐他们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豪门,任何腌臜事都不是他们“做”的。
弃车保帅,不过如此。
但文亦绿从不觉得自己在荣希乐眼里很重要,他让自己去做,无非是身边无人可用,而自己家境贫困独自一人在首都发展,更好拿捏。
“我明白了,小荣总。”
“太好了文亦绿,我当初就看出你忠心耿耿,所以才把你要来做我助理的。”荣希乐喜笑颜开,终于不再难过,“你放心,等你事成之后,我就给你加工资,升你做我的秘书。”
秘书,不过是更高级的奴隶称呼罢了。
文亦绿从不在乎这些,也不听荣希乐画饼,他只需要继续扮演一个老实听话的奴才,然后找准时机把头顶上的人拉下来。
这才是最有趣的事。
离开医院后文亦绿直接回了自己家,他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一份份邮件,最后汇总打包,以一个陌生IP发给林邑。
不到半个小时,放在电脑旁的另一部手机响起,文亦绿打开录音和变声器,接通电话。
“你是荣希乐的人?你想干什么?”电话那头很安静,唯独林邑的声音压抑着紧张跟不易察觉的恐惧。
文亦绿勾唇:“别急啊林先生,我的委托人太多,荣希乐的事先往后放,让我们来谈一谈你班主任的事。”

林邑偷换荣希乐抑制剂的事过于熟练,根本就不像是第一次做。
文亦绿心里起疑,去调查才发现林邑早有先例。
他第一个成功对象是他的老师,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年轻时的林邑出身贫困,差点连书都读不起,只得在酒吧里陪酒赚钱。后来他想往上爬,脱离泥潭,就把注意打到了自己班主任身上。
年轻教师刚当上班主任,热血未灭,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学生自甘堕落,于是多次到酒吧找人。一来二去,又在林邑的蓄意勾引下,两人在昏暗中接吻。
林邑向老师保证自己会好好读书,老师也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供养林邑,帮助他参加培训和艺考。林邑成功考入电影学院,他完成了自己的蜕变,而昔日亲昵的爱人,应该同鞋底干涸的泥一样,被清理掉。
文亦绿能查出来的事情,荣希乐跟荣德胜不可能查不出,只是他们太蠢,没找到关键的切入口。功成名就的林邑找人包装了自己的过去,还改了户籍,如果不是文亦绿早有准备找到线人,也不会见识到什么叫做人面兽心。
文亦绿等这一刻实在是太久了,他眼睁睁看着荣希乐被林邑玩弄于股掌之间,冷眼旁观剧情走向,然后“勉为其难”被迫接受荣希乐的命令。
他要借此事来刷荣希乐的好感。
其实换句话说,林邑踩着荣希乐上位,而他要踩着这两人上位。
都是互相利用,谁也不欠谁。
“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林邑发狂,抽气声不断。
文亦绿从一堆资料中找出一张照片,照片是偷拍角度,一个打扮整洁的青年正牵着一个女孩过马路,女孩看起来只有□□来岁,手里抱着玩偶,雀跃朝马路对面的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奔去。
“你女儿真漂亮,她的养父和亲生父亲都把她养的挺好的,也很像你。”
夜深人静,恶魔发出低喃。
林邑瞳孔紧缩,汗水密密麻麻冒出额头。
“别逼我,不然我跟你鱼死网破。”
最近网上新闻很多,科技巨头“长明”宣布研发出了新型AI机器人,知名零食品牌被爆不规范使用食品添加剂,全国大范围降温来袭,某科研会所发现新物质......在各种商政界时事的轰炸下,娱文板块的头条就显得微不足道:
【林邑私联粉丝】
【林邑工作室偷税漏税被查】
【林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林邑及林邑工作室被禁言】
【林邑因为身体原因宣布暂退娱乐圈,后续工作无法履行】
已经做完手术的荣希乐躺在床上吃水果,看到新闻后满意斜唇。
“不错。”他赞赏看向文亦绿。
“应该的。”文亦绿微微一笑。
林邑是螳螂,就要做好被黄雀吃掉的准备。一开始林邑还想着嘴硬,利用公关手段和洗脑粉丝的方式试图掩盖自己的罪行。文亦绿不再心慈手软,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了林邑的竞争对手,这些年林邑走得太顺,什么人都得罪。现如今落难,狗都来踩一脚。
他没有翻身之地,甚至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你做的很好,今年的年终奖有七位数。”荣希乐很高兴,在文亦绿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大方。
“全都是小荣总指挥得好。”
文亦绿感恩戴德,放低姿态说了很多让荣希乐更高兴的话。没一会儿荣希乐就困了,他现在身体不适,需要多休息。
离开医院后,文亦绿坐在电动车上发呆,风很大,他正要戴上头盔,手机响了。
是未知号码。
“文总出手果然迅速,看来我的合作方没选错。”
文亦绿笑而不语,电话那头继续:“要不要出来喝一杯庆祝一下?别多想,只是庆祝新公司成立而已。”
“算了,人多眼杂,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股东。现如今林邑落难,你忙着抢蛋糕,应该也没有太多空闲时间。”
“那是,剧组现在都让我当男主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头舒爽一笑,心情极佳:“那就下次吧,文总。”
因为处理林邑一事有功,荣希乐提拔文亦绿成为自己秘书,或许是良心发现,荣希乐想起文亦绿曾是顶尖学府的金融系出身,于是让他帮着处理一下自己不擅长的商业文件。
结果每一次任务文亦绿都完成得非常完美,公司业绩上涨,荣家那边也开始对荣希乐另眼相看。荣希乐作为既得利益者心里高兴,也逐渐信任依赖起文亦绿。
与此同时,文亦绿跟人合伙的娱乐公司也步入正轨,旗下虽然只有皮峰一个艺人,但林邑倒台后,竞品皮峰吃到最多红利,档期直接拍到两年后。
荣希乐自从上次被林邑算计过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对Alpha有了阴影,他又把审美转移到了纤细但体态精壮的Beta身上,并且还让文亦绿带对方去做相关结扎手术,这样更放心些。
眼下他带着新小男友去海钓,公司的事大多交给文亦绿。
周二,固定送礼日。
直到晚上七点文亦绿才忙完工作,他现如今升职成为秘书,又以荣希乐的名义拿下了好几个项目,让荣希乐脸上有光。所以荣希乐对他的态度比以前好了不少,更是给他配了一个助理。
“文秘书,你安排的事我已经做好了。”电话那头,新助理崔明朗毕恭毕敬。
他是文亦绿的师弟,两人都是从同一座边陲小城考到首都的,中间只差了一年。文亦绿跟崔明朗不仅是老乡关系,更是亲人。
所以当文亦绿察觉到荣希乐想给自己招一个助理的时候,他赔笑揽了下来,将崔明朗召进公司。
他一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到如今,接下来的路就不能单打独斗了。
“辛苦了,今天没出差错吧?”文亦绿面对着灯火通明的窗外,居高临下却莫名感到悲凉。
万家灯火,唯独没有他的那一盏。
“没有,我都按照你的吩咐做的,就算他们问,我也不说。”
“很好。”文亦绿点头,“早点休息,明天阿姨做检查,你晚点到公司。”
“好。”崔明朗也不跟文亦绿客气,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
文亦绿关掉桌上的加湿器和显示屏,把文件整理摆放好,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二十,他从公司赶到湖边别墅时间刚刚好。
偌大的车库里停着一辆漆黑轿车,车牌崭新,是荣希乐送给文亦绿的奖励。文亦绿打开车门,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好像觉得车子有些歪了。
估计是他电车开多了,第一次开这么高档的车有些不适应,没停好吧。
文亦绿忽略错觉,驾车前往柯然的别墅。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再加上老管家的提前报备,文亦绿直接把车开到118号别墅门前,车子停在湖泊对面。
敲开门后,面容和蔼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笑容满面,他侧身让出位置。
文亦绿提着礼盒,停在玄关处。
“进去吧文先生,少爷在书房等你。”老管家显然没有要带路的意思,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横在身前,姿势挺拔有力。
文亦绿冲老管家点头致谢,然后顺着长廊走到书房。
他对柯家的布局不是很了解,但庭院长廊那头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估计就是书房。
以前送礼物的时候,老管家都是让他放下东西就走,怎么这次不一样?莫非是柯然心里有了决断,他要让自己做卧底?
文亦绿一个激灵,在书房外站定。
房门半敞开,里面透出温暖的橘黄色光芒,文亦绿深吸一口气,正要屈指轻轻敲门,突然门口被推开,他低头一看,一只瘦长机警的狸花猫从里面走了出来。
它体态流畅,虽然瘦但浑身都是腱子肉,明亮的眼瞳带着野性,像一只小豹子。
“喵。”狸花猫看到文亦绿,亲密上来蹭脚踝。
文亦绿强忍着内心的冲动,深呼吸冷静。
不能摸不能摸,柯然在,不能摸。
以前他来送礼物,柯然不在,别墅里只有老管家跟这只猫咪。虽然这是一只很普通的狸花猫,但毛发顺滑亮丽,被养的很好。文亦绿是撸猫高手,一来二去就跟这只名叫“狗蛋”的小猫混熟了,甚至有一次狗蛋走失,还是文亦绿找回来的。
狗蛋围着文亦绿喵喵叫,高冷的它忍不住蹭了又蹭,只是文亦绿无动于衷,动都不动。
“喵喵喵。”狗蛋不满,伸懒腰,利爪在名贵的木地板上留下浅浅抓痕。
“进。”屋内传来柯然的声音,很朦胧还有磁性。
文亦绿喉结滚动,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装修风格简约,但处处都透着主人的不俗品味。一排排书架整齐摆放,圆角桌上摆放着一只青铜香炉,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让人心旷神怡。
柯然坐在书桌后面的红丝绒单人椅上,他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最顶端的扣子没系,露出了雪白扎实的颈部。修长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眼眸睥睨,透着上位者的玩弄和从容。
“柯少,晚上好。”文亦绿礼貌打招呼,然后双手递上礼盒,“这是小荣总给您送的礼物。”
跟对待荣希乐的其他情人不同,文亦绿给柯然送的礼物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每一样都别有深意投其所好。
不过做是这样做,但文亦绿拿不准柯然的情绪和态度,他就像深不见底的大海,根本探不了虚实。
“是什么?”柯然问。
“是一副袖口。”文亦绿回答。
袖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就跟领带一样重要。文亦绿送到这副袖口是用青石做的,质地冰凉,跟名贵重金属相比,更多了一丝蕴意沉淀。
他在试探柯然的喜好。
柯然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他看着眼前微微低头的文亦绿,对方毕恭毕敬,克己守礼,可内在却野心勃勃。
柯然往前探,修长手指指尖并拢,灯光变得昏暗起来,而他的眼眸越发明亮,闪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文秘书真是有心了,今天还算早,不如我们对弈一局?”
文亦绿下意识扫了一眼柯然,随即发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棋局。
是国际象棋。

第10章
文亦绿知道柯然很喜欢下国际象棋,后者在大学时期还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全美联赛,并且获得冠军。
而他,只会下五子棋。
“不好意思柯少,我不会下国际象棋。”文亦绿老实说。
他小时候就像根草,活着就不错了,长大后更是处心积虑谋划布局,那里还有时间去学这些东西。
文亦绿觉得自己这样说一定会让柯然扫兴,但他实在不是不懂装懂之人。
柯然挑眉,似乎没觉得很意外。他欣然起身,宽肩窄腰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在壁炉透出的暖意中,文亦绿好似闻到了淡淡的雪松和红酒气息。
柯然坐到棋盘前,绅士伸手。
文亦绿硬着头皮坐到柯然对面。
“下棋,只要弄懂规则就行。文秘书是个聪明人,肯定一点就通。”
柯然拇指和食指拿住棋盘上的棋子,轻轻往前挪出一格。
他莞尔一笑,手背撑着下巴,瞳孔闪烁幽光,带着好整以暇的趣味。
文亦绿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恍惚。
跟领导下棋讲究策略,跟赢无关,而是怎样输得让领导开心。深谙其道的人会步步为营,又默默示弱,然后在某个关键节点露出破绽让领导有机可乘,最后大笑着恭维:“是我输了。”
这才是最完美的策略。
可文亦绿做不到,他纯不会下国际象棋。
第一局,五分钟,柯然胜。
第二局,十一分钟,柯然胜。
第三局,十五分钟,柯然胜。
室内温暖如春,文亦绿有些热出了汗,他忍不住伸手去擦。
到他轮次了,可文亦绿举棋不定,通过前三局的摸索以及柯然讲解,学习能力极强的文亦绿明显察觉到柯然的一处破绽。他只要把手中的棋子下到那个位置,便尘埃落定。
但文亦绿显然犹豫,他有些拿不准这是柯然的失误还是他故意为之。
陷入沉思的文亦绿薄唇下意识紧抿,满脸纠结,高挺鼻尖冒着汗水,面颊霞红,在灯光照耀下带着细闪。
将一切都注视在眸中的柯然挑眉,嘴角慢慢上扬。
“文秘书,要喝茶吗?还是咖啡?”柯然打断文亦绿的思考。
文亦绿眼睛微睁,思绪断开,他有些懵懂和迷糊:“呃,不,不用了。”
他摇头。
门口被敲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老管家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给两人倒上刚泡好的红茶。
银质茶杯斟着热茶,雾气晕染,模糊了棋盘上的对局。
柯然轻轻吹开茶杯上的热气,他敛眉,优雅得像油画里的贵族。
文亦绿咬唇,终究还是钻入了柯然的破绽。
富贵险中求,他已经输掉三局,赢一局才能让柯然看到自己的价值。
“呀,”柯然挑眉,一副惊讶的表情。他细细打量着棋盘,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吧,是我输了。”
他看起来很高兴。
文亦绿松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嘭”的一声,湖对面的夜色中燃起巨型火花。
文亦绿惊恐看去,他出了一身冷汗,因为爆炸的是他的车。
“别慌。”柯然声音低沉,带着淡淡冷意。
这冷意传到文亦绿心底,让刚才翻涌出来的恐慌如同岩浆入冰洋,慢慢冷却。
柯然的话有一种魔力,让文亦绿莫名安定下来。
文亦绿坐回原位,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着,却不再颤抖。
大概几分钟后,外面传来了消防车的警报声,火情被控制。
这辆崭新的轿车,被烧得什么都不剩。
文亦绿看着黑漆漆的车架,瞳孔紧缩,这一刻他仿佛置身在火海之中,感受灼烧的痛苦。
“冷静。”
肩膀承受重量,清冷雪衫混合着淡淡红酒香,清冽而迷人。柯然看着已经失魂落魄的青年,语气柔和。
“没事了,今晚只是一个意外而已。”他随口一说,好似在谈论最普通的天气。
“意外吗?”文亦绿木讷仰头看向柯然,眸子里没有一点光。
如果不是柯然让他留下来下棋,或许被烧得一干二净的还有自己......
“听着。”柯然让文亦绿面对自己,极为强势又温柔的抬起对方的下巴,不让他陷入假设之中。
“只是意外。”他黑瞳紧紧锁住文亦绿,不容置疑。
他身上有淡淡的雪衫红酒气息,很好闻,强势中带着温柔拂过。
文亦绿喉结滚动,他被迫直视着柯然英俊立体的五官,每一处都宛如神的杰作,毫无瑕疵。
“嗯。”他点头,垂眸。
柯然不再强求,只是搭在文亦绿肩膀上的手没松开过。
“今天太晚了,管家,背车,送文秘书回去。”
奢华轿车隔音极佳,街景往后倒。文亦绿默不作声,一个人靠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座空间宽敞,但可能是身旁的柯然存在感太强,文亦绿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心有些乱,翻出手机想给别人发信息,结果在慌乱中手机从口袋掉了出来,掉在地上连声音都没有。
手机去哪儿了?
文亦绿下意识看向手机掉落的地方,正好就在他跟柯然的位置中间。
柯然支着胳膊,好像在假寐。
日理万机的他根本不用亲自送自己回家,但鉴于柯然一向都是温和有礼的形象,或许他此举只是为了展现上位者对可怜人的安抚同情。
毕竟自己是在他家里出事的,多多少少要有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
文亦绿小心翼翼把手探过去,他在昏暗中摸索,勉强借助车窗外的光,没看到座椅上有手机。
或许掉在地下了。
他弯腰去捡,手机刚好收到信息,发出一道微弱的冷光。文亦绿得此看清手机的位置,结果却是柯然的脚边。
他咬牙,有些犹豫,那个位置有些特殊,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敏感暧昧。
一旁的柯然修长双腿交叠,锃亮的红底皮鞋在幽暗中闪光,带着皮质的冷硬和强悍。
文亦绿抿唇,终究还是伸长胳膊去拿。他动作小心翼翼,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手指一寸一寸的延伸着,眼看他马上就要拿到手机,突然一个颠簸,文亦绿重心不稳,直接趴到柯然双腿之间。
他姿势狼狈,动作暧昧,手下是极为敏感的地方。
从后视镜看,他正跪坐在柯然腿间......
呼吸截断,空气升温,密密麻麻宛如电流一般的刺感袭击文亦绿全身,让他心跳如鼓,一向满是算计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怎么了?”柯然终于睁开眼,昏暗中,他视线不明。
文亦绿:“......我,我找手机。”
司机:“不好意思柯少,有个水坑没注意。”
柯然点头,也不知道是在答复谁。他没有推开文亦绿,而是就这么将就着弯腰捡起脚边的手机。
“给,拿好了。”他语气温和,嘴角永远是礼貌得体的笑意。
昏暗中,他的视线莫名温柔,还带着宠溺。
文亦绿见过这样的柯然,那时是狗蛋扒拉着柯然的裤腿,求他给零食吃的场景......
文亦绿抿唇,浑身燥热。他低声道了句谢,拿走手机坐了后去,彻底拉开跟柯然的距离。
他是很想吸引柯然的注意,但不是这种拙劣的冒犯。这让他莫名想起荣希乐的小情人们,他们争宠的手段就是这样直白粗暴。
柯然不会误会他吧。
文亦绿想跳车了。
轿车在文亦绿家楼下停稳,文亦绿下车后恭敬向柯然道谢。
柯然坐在车内,车窗半开,一身黑色衬衫的他看起来神秘而强大,举手投足间都是上位者的沉稳和内敛,偏偏衬衫最顶端的蓝宝石扣子闪烁光芒,带着一丝魅惑狷狂。
“文秘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慢条斯理。
“请说。”
“最后一局的时候,文秘书举棋不定,是在想什么呢?”柯然挑眉。
文亦绿缄默,他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心理活动告诉柯然,但又怕被柯然识破,只得半真半假:“在想什么赢。”
他说完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柯然似笑非笑。
文亦绿心里“咯噔”,柯然毕竟不像荣希乐那么好糊弄,对方眸色深邃,总给文亦绿一种“自己被看穿”的错觉。
“原来如此。”柯然了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一句:“我还以为文秘书在想如何留退路。”
“嗯?”
“毕竟你下了那一步棋,自己的王就暴露在我的视野里了。”
车灯闪烁,最后汇入车流当中。
文亦绿站在原地许久没反应过来。
柯然......是在给自己提醒?
车内,柯然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老管家的声音:“柯少,已经查清楚了,是林邑。”
柯然轻轻“嗯”了一声,兴致缺缺。
“文秘书那边......”
“多注意吧,毕竟他还年轻,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熟练,总给对方留退路。”
挂断电话,柯然发出一声叹息,可嘴角却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官方调查结果已出,原来是林邑的一个狂热私生粉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林邑跟荣希乐的恩怨,所以想要帮林邑报复荣希乐,却阴差阳错在文亦绿的车上安装了□□。
但文亦绿却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他让崔明朗暗中调查,事实证明主导者是林邑。
可当文亦绿想要提交证据的时候,林邑那边就因为涉嫌一起跨国贩卖违禁药剂的事被拘禁起来,再也翻不出一点浪花。
“没想到他还做出这样的事,真是藏得够深的。”崔明朗感慨。
文亦绿疑惑,跨国贩卖违禁药剂这件事牵连太广,如果后面没有强大势力推波助澜,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迅速立案抓捕,莫非这个林邑又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不成?

第11章
自从上次汽车爆炸一案后,文亦绿开始伪装自己对此留有阴影的形象,每天都骑电动车上班,风雨无阻。
海钓回来的荣希乐自然也听说了这事,他有些感慨,但心里更多的是庆幸,的亏当初他听了父亲荣德胜的话,把这种得罪人的事交给文亦绿做,结果果然是他被报复。
但不管怎么说,文亦绿也算是替自己挡灾,于是荣希乐大手一挥,又给文亦绿送了一辆价值百万的新车,这千金一掷的架势,颇有种哄小宠物开心的意味在里面。
文亦绿自然是千恩万谢,毕竟面子功夫要做足。
“对了,问你件事。”荣希乐靠着椅背,坐姿不羁。
“小荣总请说。”
“你......”荣希乐驱身上前,胳膊肘压着桌子,表情有些纠结,“你跟柯然那边联系多吗?”
“嗯?”文亦绿不明所以。
“就是......”荣希乐挠挠头,似乎不知道该什么说明,“就是......就是最近听说柯家不是在准备一个项目嘛,我爸那边想掺一脚,所以让我邀柯然出来吃顿饭聊聊。”
在荣希乐的支支吾吾中,文亦绿终于明白全部。柯家产业众多,是很多家上市公司的背后财团,其中一家名叫“末洪”的高科技公司最近研发出了新型人工智能AI,但还未实行批量生产。但整个产业链从上游到下游的布局已经开始,荣氏想要从中分一杯羹,所以就让荣希乐帮忙联系柯然。
毕竟两人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夫,荣氏是想借着联姻这层关系试探柯然的口风。
“小荣总是想要邀请柯少共进晚餐吗?”文亦绿了然,摆出自己秘书的专业态度:“我马上致电柯少秘书预约时间。”
“呃,行吧。”荣希乐嘴角一抽,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肯定是不想去的,毕竟放荡了那么多年,日后专为一人守身肯定不可能。再加上荣希乐心里对柯然有阴影,对方虽然完美无缺,但气场过于强大冷硬,他身上的信息素哪怕淡到极致,都能让荣希乐晕厥。
文亦绿领命离开,他回到自己座位,用座机给柯然的秘书打电话。
电话被接通,文亦绿简单明了表达自己的诉求,并且以荣希乐的名义委婉提出晚餐邀请。柯然秘书倒是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让文亦绿等等,他需要请示。
同为打工人秘书,文亦绿立刻明白这是“搪塞式回绝”,从不正面否认,就是拖着,到对方放弃为止。
想想也是,柯然虽然待人温和有礼,为人处世滴水不漏。但在商言商,他是雷厉风行的独裁者,是弱肉强食的领导者,裙带关系于他而言只是累赘。更何况柯然日理万机,想约他饭局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刨除“联姻”这一层关系外,荣希乐并没有什么特别性。
文亦绿原原本本向荣希乐报告,结果却被荣希乐呵斥。
“我让你把他请出来,”荣希乐有些抓狂,一直在办公室里转圈圈,“你以为我想跟他吃饭吗?还不是爷爷的意思,哎呀呀呀,烦死了,你自己去约他吃饭,然后让他松口答应荣氏的项目申请。”
荣希乐一刻都坐不住,他在办公室里呼吸不畅,有些缺氧。
“如果没成功,你就换个工作。”最后,他冷下脸,狠狠威胁文亦绿。
林邑一事的功劳已经过了期限,现在文亦绿又成为荣希乐最能干的奴隶。
文亦绿睫毛轻颤,他敛眉:“明白了,小荣总。”
再次回到办公室,文亦绿开始思索策略。仔细算来,他跟柯然只见了三面,虽然柯然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得体温柔的形象,但文亦绿不会天真到认为凭借这点淡如水的牵连就能攀上关系。
他需要想别的办法。
某个私人会所马场,一匹枣红色的高大骏马正被牵引,它血统纯正,是顶级的赛马,现在正在做赛前保养。
模样普通的中年男人正靠着栏杆玩手机,一张脸温和无害,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何秘书,正巧。”文亦绿走了过来,笑意盈盈。
何重收起手机,礼貌点头:“你好,文先生。”
他们见过一面,在那个私人会所里柯然曾让这位何秘书带文亦绿去洗澡。
“说起来还没跟何秘书道谢呢。”文亦绿停在距离何重三步远的位置,不远不近,属于社交的合理距离。
“怎么说?”何重一愣,但惊讶很快就收起。
他跟在柯然身边,已经习惯了从不将情绪泄露出来。
“上次在会所,多谢何秘书帮我准备干净的衣物。”文亦绿说的很郑重,但其实这只是他一个类似于开场白的借口罢了。
柯然工作繁忙,但他只有何重这一位秘书。这足以证明何重能力出众,跟这样一个人打交道,需要分外小心。
“不用谢,都是柯少的吩咐。”何重微微一笑,笑容点到即止。
文亦绿原本想从日常工作入手,毕竟他们同为秘书,相应的共同话题应该很多。但何重看起来平易近人,可实际上他的戒备心很重,一直都是“嗯嗯嗯”,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就像是水一样容纳万物。
怪不得何重是唯一一个跟在柯然身边的人,文亦绿想从对方口中打听到关于柯然的消息,显然不可能。
计划失败,但文亦绿并没有气馁,他手臂搭在栏杆上,微风吹动他黑色大衣的一角,恣意潇洒。
“何秘书,不知道柯少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荣总想请他吃饭。”文亦绿开门见山。
“文秘书,柯少最近工作挺忙的,有机会我会转达荣总的意思。”何重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上个星期我还打电话去预约行程,何秘书就是这样回答我的,难道现在还没有着落吗?”文亦绿摆出一副“同为打工人”的表情,薄唇微抿,轻轻叹息,“何秘书,现在也没有外人在,你就跟我透个底,柯少那边......”
文亦绿压低声音:“柯少是不是不想跟我们荣总吃饭?”
他掏心掏肺,表明了把何重当成自己人,就像听一句实话。可何重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表情:“哪有哪有,柯少真的只是太忙了。这样吧文秘书,明天周一,我一定跟柯少回报这件事。”
正说着,何重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有些歉意的看向文亦绿。文亦绿立刻明白,随即摆手示意对方自便。
何重:“......对,就是那四米五的钓线,你可不要拿错了。”
文亦绿看着对方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一,荣希乐照例不在公司,文亦绿帮对方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事务后,时间已经到下午五点半。
他乘坐电梯到达停车场,远处一辆黑色悍马随即发动。
文亦绿上车,系上安全带:“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全都按你说的准备了。”驾驶位上的崔明朗熟练启动车辆,霸气悍马开始驶离车库。
“只是时间赶,效果可能不好。”崔明朗瞥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文亦绿,表情有些担忧。
“没关系,那么多条鱼,总有一条会上钩的。”文亦绿坐在后座,等到车上了高速后,他才闭眼假寐。
车程大概一个半小时,最终停在一处僻静山脚。已经换上冲锋衣和登山靴的文亦绿下车,接过崔明朗递来的钓箱。
“你确定是在这里?”崔明朗看了眼已经起雾的山峦,表情凝重。
“我用特殊手段查过何重的通讯位置,发现他三天内一直往返于这个地方。”文亦绿同样看着不远处的山路。
深秋时节,山里落叶满地,枯木纵横,但一条小路却被清理得很干净。
而在山路最里面有一个纯天然的湖泊,是绝佳的野钓场所。
柯然喜欢钓鱼,这是文亦绿去送礼物的时候发现的。他发现自己有时候送的东西会被一直放在过道柜子里,而有些则不在,所以他猜测不被放到柜子里的东西或许就是柯然喜欢的。
而这些礼物中,正好有一支钓竿。再加上他在马场偷听到的何重电话,推出柯然喜欢钓鱼这件事并不难。
既然他喜欢钓鱼,那就投其所好。
文亦绿开始上山,而崔明朗则在车里等他。
傍晚雾水重,一层层轻飘飘的白雾环绕山间,增添了一种朦胧感。文亦绿顺着山路一直往里走,最终发现了那个湖泊。
湖泊在几座山头之间,水面平静,倒映着深蓝色的天。旁边还有一座修建得古色古香的宅院,从远处等看到院子里点燃的红色灯笼。
文亦绿刚靠近,就听到剧烈的犬吠声。
原来在靠近湖泊的堤岸上拴着一只黑色的猎犬,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是非常凶。如果不是被铁链锁住,或许它会扑上来撕咬文亦绿。
文亦绿脚步一顿,有些尴尬。
听到犬吠声,有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他穿着黄绿色的羽绒服,里面是服帖的西装。
“啊......”对方有些惊讶,往日的笑容带着少许尴尬。
此人正是何重。
“呀,何秘书,你怎么在这里?”文亦绿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他手里按着登山镐,像是来荒野求生的路人偶然遇见熟人一样。
“文秘书,你又怎么会在这儿?”何重嘴角抽搐。
“我是来钓鱼的。”文亦绿理直气壮。
“钓鱼?”
“对啊,来钓传说中的黑龙脊。”文亦绿郑重点头,说的煞有其事。
何重嘴唇蠕动,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他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然后朝文亦绿招手:“过来吧文秘书,晚上山里气温低,你先进来暖一暖。”
有何重在前面带路,文亦绿进入了那座古色古香的宅院。到了里面才发现另有乾坤,这座宅院临水而建,最前面是一座宽敞的钓台。
柯然正坐在毛茸茸的藤椅里,惬意凝视水面,在他旁边架着一个火炉,火炉中央的茶壶冒着热气,旁边还烤着橘子。
柯然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皮,他指尖被烫到,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火速趁热把橘肉塞进嘴里,眼睛微眯,露出宛如少年般意气的满足。
或许在这片世外桃源,他卸下了冷硬和强悍,做回最真实的自己。
何重朝文亦绿伸手,文亦绿这才发现柯然身边还有一张空出的椅子。
他犹豫再三,走了过去。
刚走近,一半橘子便被扔了过来。文亦绿接住,果皮上还带着热量。
“柯少。”他毕恭毕敬。
“做吧。”柯然没看他,而是盯着自己的鱼竿。
“好巧,原来柯少也喜欢来这里钓鱼。”文亦绿打哈哈,笑得有些谄媚。
“巧?”柯然挑眉,他嘴唇一勾,似笑非笑:“难道不是文秘书特意找来的吗?”

第12章
被戳破心思,文亦绿也不紧张,他跟在荣希乐身边那么久,什么样的人都骂过他,脸皮早就变厚了。
“柯少,我......”
“嘘。”柯然举起节骨分明的食指,凑近唇边,“钓鱼时不要多说话,不然鱼会跑的。”
两人保持静止,水面泛起小小涟漪,浮漂被拉动,柯然立刻收杆,动作迅猛,手臂肌肉紧绷。
随着鱼线脱离水面,连同文亦绿都开始焦急起来,一动不动盯着水面。
“哗啦”一声鱼钩出水,什么都没有。
文亦绿松了口气。
“哎呀,可惜了。”柯然单手叉腰,颇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鱼钩。
上面的鱼饵被吃得一干二净,始作俑者逃得飞快。
“哈哈哈哈,柯少,我就说你的鱼饵不行。”何重端着一盘点心走了出来。
柯然摸着下巴,好看的眉毛皱到一起,深邃的眉骨向内凹陷,眸子黑沉:“这可是我在网上看攻略做的,怎么可能失败?”
他小声嘀咕,语气充满疑惑。向来稳重的大背头被放下,额间碎发凌乱,颇有种意气风发的劲意。
文亦绿站在原地,有些傻眼。他以为何重跟柯然就是那种强势司跟卑微下属的关系,没想到两人对外是冷肃严峻,背地里竟然会互相打趣!?
他突然有一种“同为打工人,独独自己是奴才”的既视感。
“文秘书,你不钓鱼吗?”柯然放好鱼饵,再次甩杆。他站着垂钓,高大挺拔的身影像是水墨画中江边的青松,苍劲有力,文人风骨。
“......好。”文亦绿放下自己的钓箱,开始准备。湖面吹来的风撩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精致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眸。
“柯少,我今天来确实是有事。”
柯然屹立不倒,但文亦绿知道对方是在等自己说。
“小荣总刚从外地回来,给您带了礼物,也想请您吃顿饭。”文亦绿是目的性很强的一个人,他从来都不浪费时间。
柯然轻轻“啧”了一声,不知道是在感慨鱼不吃钩,还是觉得文亦绿有些煞风景。
哪有人谈正事追到深山老林里来的,还在别人放松休闲的时刻。
可文亦绿不得不去触这个霉头,荣希乐吊儿郎当的性子都对两家能否合作一事颇为在意。如果自己不能把柯然请出来,估计先前因为林邑一事攒下的功绩就会土崩瓦解。
“文秘书都跑来这里了,不可能靠一张嘴打动我吧。”柯然半眯着眼,似笑非笑看了过来,嘴角蔓延着危险意味。
文亦绿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但我也知道柯少事务繁忙,只是野生‘黑龙脊’实在是佳品难得,所以斗胆请柯少赏脸饭局。”
他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只有冷漠和寂静。
柯然盯着手中的鱼竿一言不发,反倒是何重出来打圆场。
“文秘书,我没听错吧,你说的是‘黑龙脊’吗?”
“是的。”文亦绿点头,郑重其事。
何重讪笑,有一种在帮文亦绿找台阶急得满头大汗的既视感:“呃,可是这野生‘黑龙脊’不太好找啊,但养殖的也挺不错......”
“等会儿钓上来就好了。”
“等会儿钓......什么,等会儿钓?”何重瞠目结舌,话,落到了地上接不起来了。
“呵,”柯然突然轻笑,悠然架好鱼竿坐回原位,他抱臂而坐,修长双腿交叠,一双狭长的眸子犀利强势,“好啊,文秘书,如果你今晚能钓上‘黑龙脊’,这饭局我必定参加。”
“黑龙脊”是鲤鱼中的一种,不仅肉质鲜美还具有极高的营养价值。只是这种鱼对水质要求极高,人工养殖出来的跟野生的肉质具有差别,这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权贵来说是不能忽视的。
所以要么不吃,要么就吃野生“黑龙脊”。
只是这个季节并不是“黑龙脊”的繁殖季节,再加上天气太冷,鱼儿不出洞,要想在这里钓上“黑龙脊”实在是给自己上难度。
可偏偏文亦绿胸有成竹,眼眸亮晶晶的,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柯然立刻联想到了对方有后手,他想看看。
文亦绿开始准备,他装备很齐全,很多都是未拆封的新器具。
但在柯然看来,这是差生文具多的表现。
但他笑而不语。
文亦绿没钓过鱼,但他很擅长提前规划学习和准备,垂钓的步骤以及要点都熟稔于心。
第一步确定钓位,他眸子凝视水面,远处雾气缥缈,跟黑暗中的深山融为一体。选择好位置之后开始打窝,文亦绿从包里取出一大盆已经准备好的饵料,然后当着柯然跟何重的面直接把盆中饵料全部撒了出去......
柯然:“。”
何重汗颜:“呃,文秘书,这......”
文亦绿自信扬眉:“这是我钓‘黑龙脊’的独家秘方。”
何重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然后默默讪笑:“好,您高兴就好哈。”
撒完饵料后,文亦绿调漂钓鱼。深墨色的鱼竿架在岸上,鱼线入水。他扯了张椅子,随便在一旁坐下静静等待。
文亦绿跟柯然中间只隔着一个火炉,上面茶壶咕嘟嘟冒气,橘子皮的清香在空气中蔓延。
“来,吃点心。”何重把点心端上桌。
文亦绿看了一眼,全都是精致的茶点,小小一枚,一口一个。他今天忙了一天,没来得及吃晚饭,再加上徒步上山,现在胃有些受不了,还有些低血糖。可托盘中的点心只有五六块,他作为客人,最多只敢吃一块。
明明说是来请人吃饭,结果反倒像是蹭饭的了。
希望昨晚上崔明朗放的那些野生黑龙脊还在,赶快吃他的钩上岸。
文亦绿有些心虚地看向柯然,右手不自觉摸着肚子。
柯然举起茶杯,垂眸轻轻吹走面上浮沫,他余光把文亦绿小动作看在眼里,面上却不显。
他放下茶杯,杯底跟茶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何重:“来,文秘书,这可是天帷饭店的点心,你尝尝。”
“我......不饿。”文亦绿咽了口唾沫,极力忽视胃发出的抗议,只为在柯然面前保持一贯的精英形象。
他话刚说完,“咕噜噜”一声,气氛尴尬。
“没事,尝尝而已,你帮评价评价这点心怎么样。”何重热情邀约,让人难以招架:“你随便吃,屋里还有,而且柯少不喜欢吃甜食。”
有何重在一旁背书,文亦绿觉得自己不吃反倒有些不好。他拿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软糯弹牙的皮面之下是香滑的芝麻糊,很好吃,也很甜。
文亦绿吃了一块,随即打住。
他也不太爱吃甜食。
“很甜吗?”柯然嗓音低沉。
“嗯,有点。”文亦绿喝了口茶,闷声回答。
不仅甜,还很腻,粘着嗓子有些咽不下去。
柯然嘴角勾起,反倒是何重挠头:“那饭店老板跟我说这是改良版的,看来还是不行。”
何重把盘子端回去,钓台上仅有柯然跟文亦绿两人。
中间有火炉,倒也不觉得冷,反而凝视着幽静的水面和远处深色的天空,心里自然而然升起宁静之感。
独处留下的沉默让文亦绿有些尴尬,他其实不是活泼性子,但身为秘书做的就是暖场的活,不能让老板跟客人大眼瞪小眼。虽然现在老板不在这里,但刻进骨子里的专业素养却少不了一点。
文亦绿:“本不应该来打扰柯少,只是小荣总很希望能跟柯少共进晚餐,所以务必让我把他的意思转达到位。”
柯然“嗯”了一句,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绪。
他高大的身躯窝在舒服的躺椅里,黑色羽绒服遮住半张面容,只露出英挺锋利的眉骨。
虽然气氛还是有些冷,文亦绿后悔自己的多嘴,原本想要毛遂自荐的话又蔫在肚子里。
其实他这次是有些私心的,帮荣希乐越饭局不假,但那入伙分蛋糕的事他却想揽下。
文亦绿有个师兄是做机械臂制造的,公司规模不大,在业内也小有名气,只是依旧缺少出头的机会。所以文亦绿想着帮师兄牵线,他对师兄的公司很有信心,只要能参与“末洪”的投标,就一定能选中。
可这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
文亦绿顾虑重重,既然柯然已经答应赌约,自己就应该老老实实全心全意等着鱼上钩才是。他已经在柯然面前耍过心眼儿了,再玩一次他不确保对方依旧赏脸不识破。
可他跟柯然独处的机会难得,而且平心而论,他是真的觉得师兄应该得到这一次机会......
柯然自顾自淡定喝茶,他没有错过文亦绿脸上的纠结和犹豫,反而心里愈发觉得有趣起来。
他身在名利场,每天遇到的尔虞我诈数不胜数。别人将他高高捧起,实则是想方设法从他身上获取更多利益。所以几乎是在文亦绿一开口,柯然就联想到了对方所做的一切准备和手段。
在他面前,文亦绿就犹如白纸一样好猜。
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这样的人,柯然年轻时还想着跟对方迂回玩两局,但随着年纪增长,他精力减少,做事更加讲究效率。这等拙劣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何重挡了回去。
唯独文亦绿是个意外,他像一杯白开水,但是滚烫沸腾。
“文秘书......”
柯然声音很轻,打断了文亦绿心中的天人交战。
“呃,柯少,您有什么吩咐?”
他看过去,而柯然还是盯着水面的浮漂。
“我想知道你为荣希乐做到这地步,值得吗?”
看来柯然对荣希乐的所作所为甚是了解,但那不是文亦绿能管得住的。
远处留白甚多,湖面水光一色,唯独中心有一只黑色的浮漂,连接天地,缥缈虚无。
文亦绿讪笑,极为公式化回答:“小荣总付我工资,我帮小荣总办事,这是应该的。”
柯然“哦”了一声,浮漂动了。
两人的浮漂都动了。
“原来付工资就可以了啊。”柯然若有所思,他起身,紧握鱼竿。

两人浮漂都动了,紧张氛围弥漫,文亦绿掌心出汗。
他也开始收杆,随着鱼线那头传来的压力,他心跳如鼓,祈祷着一切都如计划的那样正常发生。
三米,两米,一米......
两支鱼竿同时出水,黑色的那支鱼钩上挂着一只鱼,而深墨色鱼竿上也挂着一只鱼。
都是黑龙脊。
文亦绿舒了口气,擦掉额前的汗水。
听到动静,何重走了出来,他看清场上局势,摆出极为得体的笑容:“哈哈,文秘书果然厉害,真的钓上了黑龙脊。”
“哪有哪有,是借柯少的光。”文亦绿压力减轻,却依旧仔细观察柯然的表情,小心翼翼顺着对方的情绪。
没办法,他在喜怒无常的荣希乐身边待久了,做事之前都习惯先看脸色。
柯然挑眉,高挺鼻梁将他的脸分成两半,一半沐浴月光,一半藏于黑暗,冷硬跟柔和分明,却看不出情绪。
柯然走回屋子,像一个失去兴趣的小孩:“太晚了,该回去了。”
何重心领神会,客气笑着送文亦绿下山。
崔明朗还在山下等待,直到文亦绿上车坐定后,他才开口:“成功了吗?”
他前些天得到文亦绿的指使,从外省高价买回了一大箱野生黑龙脊,然后狠狠饿了它们一顿,再悄悄投入湖中。文亦绿打窝用的鱼饵里面添加了黑龙脊最讨厌的成分,与此同时鱼钩上的饵料又完美符合黑龙脊口味,如此下来,饥肠辘辘的黑龙脊必定会咬上文亦绿的鱼钩。
文亦绿靠着车窗,玻璃反射出他精致苍白的脸。
计划很完美,而且容错率很高,几百条黑龙脊,总有一条会上钩。可让文亦绿始料未及的是,柯然竟然也钓上了一条黑龙脊,并且对方表情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识破了自己的计划。
据说柯然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耍小聪明,如果为此牵连到荣氏,最后背锅的定是文亦绿。
想到这儿,文亦绿幽幽叹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一切事情,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
被崔明朗送回家后,文亦绿洗了个澡,他正准备打开电脑处理一下工作,结果搁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是他的私人手机,知道号码的不多。
于是文亦绿立刻接通电话,电话那头很嘈杂,还有剧烈的拍门声。
“说话。”文亦绿压低着眉,声音沙哑。
“文哥,救救我,那些讨债的来堵我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只是说话人语气颤抖,显然正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文亦绿久久没有回答,拧着眉。
“求求你了文哥,这次我真的顶不住了,呜呜......”
剧烈的撞门声震耳欲聋,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哀求和哽咽。文亦绿心烦意乱,“啪”的一声合上电脑。
“等我。”他只有一句话,随即拿上钥匙离开。
给他打电话的那人名叫纪砀,曾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同时也是荣希乐的露水情缘之一,连情人都算不上。文亦绿向来与跟荣希乐有关联的那些人保持距离,唯独在纪砀面前破例。
原因在于,当初纪砀跟荣希乐发生关系完全是被迫的。在昏暗的会所里,已经烧糊涂的文亦绿送错了加药的酒,那酒被在会所里兼职的纪砀喝了,随后发生的一切都完全超出意料。
荣希乐虽然睡错了人,但他食骨知髓,对纪砀有些上瘾。可纪砀却是一个十分忠贞的人,差点要报警。荣希乐卑劣一笑,让文亦绿去警告纪砀,还借力毁掉了纪砀如日中天的网红事业。
事业被毁,纪砀无力偿还父母欠下的高利贷。他浑浑噩噩来到海边,最后是文亦绿救下了他。
在暴雨中,英俊周正的男人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角,他眼角发红,拼命缩着身体,想要团成小小一团藏起来保护自己。
“你就让我去死好了,反正我是没用的废物,没有人会可怜我的。”
雨很大,男人脸上的泪痕却很清晰,他虽然是Alpha,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性格软弱,被人欺负了只会偷偷哭。
文亦绿咬牙,攥着拳头。
其实文亦绿对纪砀带着歉意,如果不是他那天烧糊涂了,这场错误根本不会发生。或许是自己本就淋过雨,所以同情也被雨淋的人,文亦绿帮纪砀还了债,并且还给他找了一份网上配音的工作。
到此为止吧。
文亦绿告诫自己,他越界的事只能做到这个份上。
可纪砀记吃不记打,还把文亦绿当成了救命恩人,明天都对他嘘寒问暖,有时候还会寄来一些乡下土特产。
文亦绿从不回应,他性格冷淡,所有的外露情绪全都是装出来的。
他帮纪砀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仅此而已。
文亦绿一直都是这样告诫自己的,他驱车前往纪砀的家也仅仅只是不想闹出人命,他不会再管纪砀的事。
黑色轿车疾驰在城市道路上,成为霓虹黑夜中唯一的冷光。
纪砀家在一个破旧小区,小区的住户大多搬了出去,然后把房子低价出租给外地人,所以这个小区治安不是很好。
当初文亦绿想过出钱帮纪砀搬家,可一向软脾气的纪砀却拒绝,他说这里离自己弟弟的学校近。
没错,纪砀还有一个弟弟,就在附近的职校读书。他们兄弟身世都挺凄惨的:不懂事的父母偷尝禁果生下孩子,然后丢给家里老人养着,自己外出打工,实则却染上了赌瘾,欠下高利贷,东躲西藏。纪砀读完高中后就辍学了,他开始当网红赚钱养家,有名气之后被亲生父母认出来,成为了养着水蛭的血包。
文亦绿曾警告过纪砀,如果他还想好好生活,就必须狠下心跟亲生父母断绝关系,脱离泥潭。纪砀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背地里却一直都在偷偷给父母转钱。
文亦绿知道,但他没管,不想也没立场。
可今夜纪砀却打来电话求救,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他的父母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来到居民楼楼下,黑漆漆的楼房里仅有一户还亮着灯。文亦绿穿着黑色大衣,英挺而纤细。
他脚步很轻,连楼道的声控灯都没亮。他上至三楼,右侧铁门布满灰尘,一看就知道没人住,而左侧铁门虚掩,里面透出灯光。
屋内,狭窄的客厅挤满了人,一位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在他旁边还跪着一个眼眶通红的俊美男人,被五大三粗的光头抡着拳头,阴恻恻威胁:“快给钱,不然我就......”
“哐啷”一声,铁门被踹开,模样精致但是浑身散发冷气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眉间带着淡然和不耐,高挺鼻梁下薄唇紧抿,明明只有一个人,却气场强大无人敢惹。
文亦绿插兜,堵着门口:“不给钱又怎样?”
讨债人一惊,光头嘴里的烟都掉到地上。
文亦绿无视那些震惊目光,堂而皇之走了进来,并且坐到一旁空着的椅子上。
光头打量着文亦绿,见他谈吐不凡,穿的大衣质地也很好,觉得对方定是个有钱的主,于是开口:“你是他们什么人?莫非要帮他们还钱不成?”
“是他们欠你的钱吗?”文亦绿瞥了地上的两人。
跪着的是纪砀,被压着的则是纪砀的弟弟纪钺。
光头摇头:“不是,是他们的父母。”
文亦绿玩味一笑,“哦”了一声:“我怎么记得上一次结清赌债后就跟你们说清楚了,纪砀早已跟那对夫妻断绝关系,他们欠下的债怎么会算在纪砀头上?”
这群人做的事见不得光,早些年政府严打,他们便假装金盆洗手开一些空壳公司,以另一种形式来放贷。但这样一来限制也会更多,至少有合同在,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暴力连坐。
这也是这群人虽然挤在屋内,也不敢过多动手的原因之一。
光头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他摸了摸纪砀光滑的脸蛋:“这就要问问他了。”
纪砀眼里泛着泪花,低声啜泣扯着:“他们,他们偷了我奶奶的房本拿去抵押,还骗我奶奶签字......”
原来如此。
纪砀能跟不省心的父母断绝关系,却离不开养育自己的奶奶。
“说吧,这次欠了多少?”文亦绿云淡风轻。
光头比了一个手势:“不多,也就两百来万吧。”
“你胡说!”一直被压在地上的纪砀弟弟纪钺发出一声怒吼,他脖颈粗红,眼里迸射出愤怒,“合同上明明写的是五十万。”
“我胡说?”光头指了指自己,轻蔑啐了一口,从皱巴巴的公文包里翻出几张白纸扔到地上:“你自己看看,这合同上写的明明是本金一百五十万,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你胡说,你就是胡说,你弄的是阴阳合同!这跟我奶奶说的不一样。”纪钺气不过,苍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他手指蜷缩,用力扣着地板,指甲绷断渗出血迹。
“阿钺,你冷静点,你冷静点。”纪砀怕自己的弟弟怒火攻心,连忙高声呼喊。
吵吵嚷嚷,文亦绿有些头疼。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白纸,仔仔细细看个明白。
“怎么样,没骗你吧。”光头又点燃一支烟,还朝文亦绿吐烟圈。
在烟雾中,文亦绿凝着冷眸,精致白皙的五官宛如艺术品。
“没问题。”
这合同写得很专业,不管是利率还是各类条款都挑不出错。眼下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对合同造假,上面的签字以及手印都是真的,甚至还有当场签约的照片视频为证。
纪砀这次被坑得够惨,只能老老实实还钱。
“文哥,救我,救我。”纪砀哭了,一个一米八四的大男人哭得梨花带雨,还挺可怜的。
文亦绿起身:“走吧。”
光头正在看戏,突然一愣:“去哪儿?”
“带我去见你们的老板。”文亦绿率先出门,黑色大衣晃动,宛如夜的一角。

文亦绿一直都跟在荣希乐身后,帮着处理祸事,对此他已经十分厌倦。
所以在纪砀身上,他不打算重蹈覆辙,而是要下一剂猛药,永绝后患。
凌晨四点,有些疲倦的文亦绿从一家仓库里出来,光头一改张狂性格,客客气气送人。
“那以后就麻烦文先生了。”他点头哈腰,显然是被领导耳提面令。
“投标书一个星期后写好,届时我会再来。”
“好好好。”
“还有我说的你们都要记住了,不会做的就打电话给我。”
“明白。”他卸下防备,粗狂的脸柔和不少,“哎呀文先生真是多亏了你啊,其实我们一直都想做正事,但是没文化也没人愿意教,多亏你啊。”
其实没人愿意做那种暴力违法的事,特别是结婚生子之后。
“以后这种事可不能做了,会有影响。”文亦绿轻轻瞥了他一眼,似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诶,肯定不做。”光头连忙摆手,有些紧张:“而且刚才我们老大都答应你了,他向来一言九鼎,你放心。”
文亦绿点头,随即打了个哈欠,俊脸上浮现浓浓的疲倦。
光头看了一眼身后大楼中那站在落地窗上的人影,一向粗线条的他福至心灵:“文先生,我送你回去?”
文亦绿看到大门外蹲着的两个人影,摇头:“不用了,你们去准备投标事宜吧,这次投标对你们公司来说非常重要,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大门缓缓打开,昏黄灯光中,蹲在路旁的两个人站了起来,正是纪砀跟纪钺。
他们原本是跟着文亦绿一起进去的,可不知道文亦绿跟那个老板说了什么,两人就被告知没事了然后被放了出来,唯独文亦绿还在里面。
纪砀怕文亦绿遭遇不测,就想着报警,却被纪钺拦住。纪钺死死盯着仓库,拳头紧握,他怕一旦报警,里面的人狗急跳墙,反而会让文亦绿遭遇危险,所以只能心急如焚的在外面等待。
幸好文亦绿平安归来。
“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夜里有些冷,文亦绿裹紧大衣,地上的影子细长秀气。
“等你。”纪砀迎了上去,眼里满是急切:“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文亦绿摇头。
纪砀:“那......那......”
纪砀支支吾吾,反倒是面沉如水的纪钺直截了当。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他脸上还带着少年意气,但分明的棱角已经多了一丝成熟男性的意味。那双黑色眼眸直勾勾盯着文亦绿,像丛林中锁定目标的独狼。
“一共欠下两百多万,你们凑够五十万,其他的我来还。”文亦绿瞥了他们一眼,朝公路走去。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快要五点了,今晚是不用睡觉了。
“你怎么还?”纪钺拉住文亦绿的胳膊,一双薄唇紧抿,带着纠结和痛苦。
纪砀依赖文亦绿,而纪钺则恨文亦绿。
因为在纪钺看来,如果不是文亦绿犯下的错误,他们一家绝对不会落入这种境地,自己的哥哥将会有更好的生活。
但纪钺明白,这只是他对自己的懦弱胆小视而不见的借口罢了。
如果没有文亦绿,他们两兄弟只会更惨。
“以劳抵债。”文亦绿淡淡道,甩开纪钺,“他们公司一直都想洗白,我帮他们走上正轨,他们付给我工钱,这工钱就算在债务里。”
纪钺手里一空,他瞬间失去所有力气,呆滞在原地。
“为什么?”他喃喃道,眼神闪过一丝莫名悲伤,“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哭了,今天面对几十个壮汉时没哭,被压在地上也没哭,被威胁断指也没哭,可看到文亦绿为了他们竟然跟这群人合作时,他视线模糊,呼吸堵塞。
“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他们确实有投资的价值。”文亦绿回头看了纪钺一眼,表情依旧淡然。
纪钺咬牙,眼眶通红,胸口酸胀。
“我会努力挣钱,把这些钱全都还给你的!”他对着文亦绿的背影大喊,拼命发誓。
文亦绿高中和大学时期经常身兼数职,所以不管是处理荣希乐丢过来的杂事还是帮助放贷公司洗白,他都得心应手。
幸运的是他的努力没有被辜负,放贷公司金盆洗手干起了汽运,还拿下一个政府合作项目。而何重也传来消息,说柯然星期四刚好有空,可以参加饭局。
文亦绿立刻向荣希乐回报,电话打了三次才被接通。
“嗯,知道了。”荣希乐声音虚弱,但听起来莫名兴奋,“到时候你记得来接我。”
“好。”文亦绿握紧手机,“我大概下午五点钟到。”
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荣希乐那边并不是很安静,反而时不时响起几道破空的鞭子声,随后就是荣希乐暗爽的闷哼声。
虽然克制,但很清楚。
这家伙估计又得新欢了。
文亦绿眼角抽搐,这些天他比较忙,对荣希乐上一个情人的印象还是那个开花店的温柔Alpha,没想到一个星期过去,就换人了。
他有一种没有掌握好老板情感动态的失职错觉。
电话被挂断,也不知道荣希乐听没听见,文亦绿也只能随他去了。
他火速处理手头上的工作,同时还让崔明朗去订餐厅。工作结束之后,距离晚餐开始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文亦绿盯着手机,给荣希乐发消息。
这次荣希乐倒是爽快不少,给文亦绿报了一个地址,是他名下一栋湖边别墅。
文亦绿驱车前往,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从湖边别墅到餐厅要四十分钟的车程,其中还包括堵车等情况。留给荣希乐的时间差不多两个小时,足够收拾了。
没错,是文亦绿帮荣希乐收拾。
文亦绿从驾驶位上下来,然后从后座拿出帮荣希乐准备好的西装。他走到别墅门前,按响门铃。
大概十来分钟后门才缓缓打开,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让文亦绿有些忍不住想打喷嚏。
“你找谁?”修长白皙的胳膊搭着木门,扎实发光的肌肉雪白如丝绸,一个长发美人倚靠门框,媚眼如丝。
文亦绿蹙眉,他看了看门牌,确认自己没走错。
“我找小荣总。”他飞快打量了一眼长发美人,对方只简简单单披着一件紫色浴袍,身形高大却软若无骨,好似一条美女蛇。
文亦绿对荣希乐的口味很是了解,对方只喜欢高大猛A。眼前这人虽然有喉结,身材也不错,但是面相过于阴柔邪魅,信息素的气味只是浓郁并不强烈,更像是人工调制出来的香水......
是个beta啊。
文亦绿了然。
“你就是那个秘书?”美人挑眉,别在耳后的发丝滑落,遮挡华丽精致的五官,却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
他一举一动皆带着极强的魅惑挑逗性,虽然是beta,却给文亦绿一种危险的感觉。
“是。”文亦绿点头,朝男人身后看过去:“小荣总在哪里?”
“哦,他睡着了。”男人抛着媚眼,转身朝屋内走去。
文亦绿跟在男人身后,一直来到二楼的主卧。室内很昏暗,还夹杂着一股异香,地上掉落着很多小玩具以及用过的纸巾。
两米大床上,精疲力竭的荣希乐正睡得正香,他趴着,露出一大片背部肌肤,上面布满红痕。
“嘘,别吵醒他。”
正当文亦绿想要靠近荣希乐的时候,那男人突然黏了过来,他伸手揉了揉文亦绿的耳朵。
“你......”文亦绿被吓到,立刻后撤几步。
男人看到文亦绿咬紧牙关的模样,顿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你干嘛那么激动,你我都是beta,能做什么?”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眼波荡漾出万种风情,紫色浴袍上滑,露出雪白细腻的大腿,“还是说,你也想尝试一下?没关系,beta也不是不可以......”
文亦绿眸色复杂,心说荣希乐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么这么一个危险人物的?他虽然才跟对方接触不到十分钟,却已经意识到这家伙身经百战,并且还懂得魅惑人心。
原本以为荣希乐在经过林邑一事后会警醒,但蠢货就是蠢货,记吃不记打。
文亦绿眸色变冷,他没再理会男人的挑逗,直接拉开窗帘。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但霞光很好,绚丽明亮。荣希乐被吵醒,捂着眼睛翻身。
“唔,关灯,关灯!”他嘟囔着,抱着被子又想沉沉睡去。
男人轻轻嗤笑,瞧着二郎腿坐到一旁的贵妃椅上。
“小荣总,该起床了。”文亦绿站到床边,面沉如水。
荣希乐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文亦绿时还有些愕然:“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起身,环顾四周,顿时起床气上来,指着文亦绿破口大骂:“反了天了文亦绿,你竟然敢跑来这里打扰我?”
他气急败坏,丝毫没想起来是他让文亦绿过来的。
文亦绿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他先前就给荣希乐发过消息,可看对方这样子,估计没有中途醒来过。
所以那消息是谁回复的?
文亦绿福至心灵,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男人。
男人吞云吐雾,看到文亦绿在看自己,无辜耸肩,像一只狐狸。
文亦绿转头回来:“......小荣总,今晚上你有饭局。”
顶着鸡窝头的荣希乐一僵,他终于想起来。
“不是说晚上七点吗?”他虽然理亏,但气势不输,凶巴巴问。
“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知道了,啰嗦。”荣希乐嘟囔着下床,他看向一旁的男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宝贝,我今晚有事,不如明天再约?”
他有些谄媚,还带着刻意的讨好,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文亦绿皱眉,心说这个男人还真是有些东西。
“没关系。”男人妩媚一笑,他媚骨天成,妖冶的美感淋漓尽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你爬过来亲吻我的脚尖,我就原谅你。”
荣希乐:“(?﹃?)”
文亦绿:“。”

第15章
大约一个小时后,荣希乐终于离开卧室,他穿上了文亦绿准备的衣服,但是表情有些苍白,面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文亦绿冷眼旁观,却在荣希乐走近的时候假装关心上前:“小荣总,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走吧。”荣希乐摇头,手却不自觉揉着自己的屁股。
“对了,过几天你帮我把这栋别墅过户到邵达名下。”他补充。
“邵达?”
“就是他。”
哦,原来这人叫邵达。
文亦绿记下,暗中让崔明朗去查。
晚餐定在首都一家老字号餐厅,这家餐厅曾接待过很多商政名流,菜品虽然守旧但从不出错。
毕竟今晚的饭局不是为了尝鲜,而是攀关系。
初冬时节,餐厅内温暖如初,悦耳的钢琴曲缓缓流淌,衣着得体的侍者在前领路。
荣希乐走得很慢,他情不自禁想要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但一看到一旁举止优雅的客人后,手就放了下来。
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在这里说话都要小声,不像在酒吧,怎么跳怎么蹦怎么骂都行。
被强行披上文明外衣,荣希乐很不习惯。
他跟柯然关系很微妙,虽然是未婚夫妻,可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以前荣希乐还会因为有柯然这样一位身份高贵的未婚夫而感到自豪,但接触多了,他就开始害怕,仿佛老鼠见到猫。
原因很简单,因为柯然看他的眼神过于轻视和犀利,就像是一把手术刀完全剖开了他的皮肉,暴露粗俗肌理。
而且柯然位高权重,虽然才三十岁,但是沉稳老练,荣希乐在对方面前不敢放肆,简直比在荣德胜面前还要乖巧。
“诶,他什么时候来?”荣希乐低声问旁边的文亦绿。
文亦绿正全神贯注往前看,一时没听到荣希乐的声音。
“喂,问你呢!”荣希乐脾气上来,停在原地拽着文亦绿的袖子。
悦耳的钢琴曲夹杂着怒喝声,原本正在轻声交谈的客人们不悦皱眉,他们都是涵养极高的人,有身份有地位,很不喜欢公共场合有人大声喧哗。
荣希乐被盯得脸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鄙夷撇嘴:“装什么装,人后不知道玩的多花呢。”
文亦绿朝周围歉意一笑,带着荣希乐离开。
他看了眼手表,表情有些凝重:“何秘书刚才已经通知我,说他们已经到了。”
“什么?”荣希乐震惊,但立刻捂住嘴。他左顾右看,发现没人盯着自己后,才舒了口气,不过下一秒心又跳到嗓子眼:“你不是说七点吗?”
他呲牙,像只跳脚抓狂的狒狒。
“现在已经七点零一分了。”文亦绿有些无奈。
他早就知道荣希乐的尿性,所以提前出门催促,结果这家伙被邵达绊住了腿,硬生生晚出门二十多分钟,最后这时间差还是文亦绿疯狂超车补回来的。
但为时已晚。
餐厅靠窗、视野最好的位置已被预订。坐在那里可以俯瞰首都市中心最繁华巍峨的古老景象,面容冷静的柯然已经坐在位置上,他脱下西装外套,内搭是宝蓝色的衬衣和贴身马甲,宽肩窄腰,梳着背头,气场强大。
何重站在一旁,他远远就看到文亦绿跟荣希乐,正在对他们微笑。

第16章
荣希乐一看到柯然双腿就有些发抖,毫无疑问,柯然完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接近一米九身高,挺拔魁梧,散发令人敬畏的气息。他的脸庞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成熟与稳重。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眼神深邃而犀利,宛如黑夜中的鹰隼。
荣希乐喜欢看着那些外表凶猛的Alpha在他面前卑微匍匐,这种反差让人神魂颠倒。
可柯然不是他养的那些小情人,对方是柯家家主,是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独裁者。
文亦绿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拉着,回头一看,就对上荣希乐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
对方强忍着恐惧,努力镇定的模样真的有些......搞笑。
文亦绿忍住,嘴角一歪。
“荣总,怎么了?”他佯装不知,继续往前走。
“过了二十分钟后,你就说公司有事,带我先走。”荣希乐咬牙,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恐惧。
荣氏跟末洪的合作并不顺利,末洪虽然成立时间短,但是背靠柯家,所以财大气粗,挑选合作伙伴根本不看裙带关系,只看实力。
荣氏旗下的子公司竞争力不强,完全被末洪pass掉。所以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争取做一些代加工的小项目,先挤进产业链再说。
所以荣希乐被委以重任,毕竟他可是柯然名义上的未婚妻,关系密切,吹吹耳边风总是可以的吧。可只有荣希乐知道,柯然对自己这个未婚妻有多冷淡。
但他还是咬牙坚持跟柯然见面,原因就在于荣氏内部竞争太激烈,荣希乐的爷爷结过三次婚,有六个儿子四个女儿,荣德胜在其中排行老三,在荣氏总部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职位。他们一家如若想要在众多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柯然是唯一的助力。
不管是为了以后能成为荣家的掌权者,还是想在众多亲戚面前出口气,荣希乐努力克制着逃跑的举动,忐忑站在柯然面前。
当前,他还是紧抓着文亦绿不放,仿佛对方是激流中唯一的绳索。
文亦绿不自觉抿唇,有些想笑。他不明白为什么荣希乐那么害怕柯然,虽然柯然身份尊贵,但待人和善,不是那种会故意刁难人的人。
估计是因为自己背地里玩得太花,所以面对正派未婚夫的时候心里有鬼吧。
文亦绿总结理由。
柯然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冷眸从窗外转回,轻飘飘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文亦绿等待,结果半天都没听到荣希乐开口,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问候。
“您好柯少,抱歉让您久等了。”文亦绿弯腰伸手,姿态放的很低。
柯然挑眉,狭长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他好奇打量着文亦绿,嘴角扬起笑意。
他自然看出上次钓鱼事件中的“巧合”,眼前人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良善,而是一只努力伪装的小狐狸。
但柯然并没有拆穿他,而是享受着作为看客的乐趣。
文亦绿自然没错过柯然的视线,也联想到上次的钓鱼,突然有些心虚。
不知道是不是被荣希乐的情绪所感染,他也有些忐忑了。
何重一如既往的出来打圆场,然后开始招呼侍者布菜。
荣希乐跟柯然面对面坐着,两位秘书在一旁服侍,气氛平静中带着尴尬。
为了不在柯然心目中加深自己“心机”的印象,文亦绿决定充当完美背景板,荣希乐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希乐想的却是,这个该死的文亦绿怎么还不说合作的事,他快坐不住了。
桌子底下,荣希乐不着痕迹地踢了文亦绿一脚。文亦绿屏住呼吸,最终有些无奈开口。
“听说由柯少亲自设计的金澜山庄获得了费克萨斯奖,我们小荣总得知后专门为柯少准备礼物,恭贺获奖。”文亦绿摆出公式化的笑容,然后拿出一个礼盒递给何重。
何重看了一眼柯然,得到后者示意后打开盒子,红色绒布衬内放着一只小小的紫砂茶壶。
茶壶虽小,却是名家之作,佳品难得,向来柯然应该会喜欢。
文亦绿送礼送多了,不由得产生“送礼综合征”,小心翼翼观察对方表情,想获取更多的信息。
柯然点头,笑容很淡。那恣意锋利的眉眼如日照金山,迷人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文亦绿打量入迷,对上柯然幽黑的瞳孔后,呼吸一滞,宛如幼猫被人掐住后颈。
文亦绿手心出汗,柯然的眼神太过于锋利和玩味,似乎是在询问他刚才的那番话是不是真心的。
怪不得荣希乐那么害怕柯然,他其实也挺怕的。
文亦绿垂眸,略显慌张移开视线,假装去看自己的脚尖。
柯然:“有劳文秘书费心了。”
完全没提荣希乐。
文亦绿:“......呵呵,柯少喜欢就好。”
又被看穿了......

第17章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文亦绿也不敢随便找话了,怕说多错多,要是惹恼了柯然,最后还被荣希乐怪罪。这种好处没有坏处全背的苦差事他才不去做。
食不言是柯家刻入骨髓的家教,柯然自顾自吃着盘子中的牛排,所幸荣希乐也不敢跟他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柯然的手。
柯然握着刀叉的手指如玉修长,宛如艺术品,在灯光下散发冷质的玉感。荣希乐看呆了,眼神发直。
文亦绿轻轻咳嗽了一声,唤回荣希乐的意识。结果荣希乐吓了一跳,宛如惊弓之鸟从桌子上站起来,撞到侍者手中的酒杯。红酒洒出,弄脏了桌布、地板以及文亦绿的衣服。
柯然略微蹙眉。
荣希乐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有些措手不及,侍者也慌了神,一直弯腰道歉。
最后还是文亦绿让他去找抹布过来擦一下桌子。
何重关切问:“文秘书,没事吧?”
文亦绿摇头:“没事。”
倒是有些可惜自己的这身西装,还挺贵的。
一张浅绿色的亚麻手帕递到面前,低着头的文亦绿余光扫到,还以为是何重给的,于是伸手去接。
“谢谢你,何秘书。”他拿着手帕擦拭着西装上的酒渍,礼貌一笑,结果仰头就撞入柯然的目光。
柯然好整以暇,微微一笑:“不客气,文秘书。”
文亦绿:“......”
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弄脏的手帕,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这边混乱刚刚平息,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文亦绿以为是去拿抹布的侍者,结果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秀气的身影。
他呼吸一滞,连同身边的荣希乐都僵化了。
“乐,你怎么会在这里?”男人眼眶通红,好像一副随时都要碎掉的可怜模样。
来人正是荣希乐的上一任情人,一个开花店的温柔Alpha。说是情人,可其实在Alpha心里,他跟荣希乐的关系是情侣。
当时荣希乐刚从林邑的阴影中走出,对冷酷型有些抵触。恰巧他遇见了给荣夫人送花的Alpha,对方温柔似水的性格让荣希乐印象深刻,于是在“超能力”以及强迫文亦绿制定的追求计划中,这位名叫“桉”的Alpha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荣希乐,并且把对方当成未来老婆相处。
可一段时间后,荣希乐就腻味了。他从桉身上吸取了足够的慰藉,渐渐觉得桉占有欲太强,太粘人。于是又重新一展雄风,继续过去的放浪,邵达就是最好的说明。可怜的桉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只是荣希乐心血来潮时养的小玩意儿,现在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你不回我的消息,就是为了跟他吃饭吗?”桉气势汹汹上前,颇有种大庭广众之下“抓小三”的既视感。
荣希乐面色“唰”的一下变白,狠狠瞪着文亦绿,这是在责怪文亦绿为什么没有处理好。
文亦绿有些冤枉,他也是今天看到邵达后才知道桉被甩了的。
柯然挑眉,丝毫没有被质问的窘迫,反而有种事不关己只是看戏的淡然。
荣希乐注意到了柯然的视线,后者可是整个荣家都不能得罪的存在。于是他咬牙当机立断,指着文亦绿鼻子怒骂:“文秘书,你怎么回事?自己的私事要处理好,不要摆到台面上有辱柯少视听。”
文亦绿:“?”
荣希乐看向柯少,狗腿一笑:“柯少不好意思,文秘书能力很强,就是私生活没处理好,我马上让他把人带走,绝对不打扰您用餐。”
他不敢直视柯然的视线,额头冒出大大小小的汗珠。
他在赌,赌柯然刚才没听清桉的称呼。
文亦绿定了定心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强行压着心底的烦躁,上前拉开桉。
“走吧,”文亦绿压低声音,秀气的俊脸带着一丝羞愧和无奈,“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亲爱的。”

站在走廊上的文亦绿双手插兜,无奈看着蹲在一旁低声哭泣的男人。
他强行把桉带了出来,然后像是无数次安抚荣希乐的情人那样,把一切解释清楚。
“事情就是这样,小荣总会给你补偿,你的店面已经被盘下,过几天我就会去过户给你。大家好聚好散吧。”文亦绿声音很轻,他呼出一口白气,轻叹着望着夜空。
桉哭得很伤心,他耸动肩膀,鼻涕眼泪流的一塌糊涂。
“求求你,帮我跟乐说一声,我是真的离不开他啊。”桉扯着文亦绿的裤腿,低声乞求,“我以后绝对不乱烦他了,我保证乖乖听话,只求他能原谅我。”
美梦碎掉之后,能坦然接受的人很少。对于桉来说,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跟荣希乐好好相处的,甚至还想着带荣希乐去见自己的父母,想好了两人的以后。
可他不知道的是,荣希乐是浪子,谁都抓不住。
文亦绿垂眸,他很能了解桉的心情。在荣希乐那么多情人中,桉过于老实和安分守己,也很天真单纯,所以才会误把“包养”当成“正常恋爱。”
可对于桉来说,自己的真挚感情只不过是荣希乐解闷的玩乐,他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文亦绿在桉面前蹲下,极为认真地看着他:“听着,荣希乐从未想过跟你谈恋爱,他只是想玩你,想睡你而已。现在他玩够了也睡够了,对你腻味了,你明白吗?”
面对恋爱脑的桉,文亦绿决定下一剂猛药。
“不可能。”桉摇头,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十分可怜:“他一定是爱我的,不然不会帮我赶走来闹事的小混混。”
文亦绿:“那小混混是我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荣希乐演一出英雄救美,一次博得你的好感,”
桉:“......他会帮我种花,还会帮我除草。”
文亦绿:“是我做的。”
桉:“......他还特意从国外空运会了一飞机的花,给我庆祝生日。”
文亦绿点头:“那玫瑰是从厄瓜多尔运回来的,也是我订的,并且你的生日也是我提醒他的。”
桉:“......那那个用金子打造出来的花瓣项链?”
文亦绿:“是我花钱让人赶制的,里面还刻着你名字的缩写和生日。”
桉:“手写信?”
文亦绿:“我写的。”
桉:“每天的午饭?”
文亦绿:“我点的外卖。”
桉崩溃了:“那‘早安晚安和爱你宝贝’?”
“呃,这个倒不是我发的,”文亦绿无奈摊开手,“不过他对每一任情人都这么说。其他的一切,都是我根据他的要求设计好的。简而言之,当他对你感兴趣后,就会让我设计一系列跟你相匹配的追求计划,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你爱上他。”
荣希乐哪有时间去哄小情人,他追人的所有手段都是文亦绿教的。
桉哽咽,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他浑身抽搐,不自觉往后一仰。
“诶,你没事吧?”文亦绿皱眉,上前扶住桉。
桉死死揪着文亦绿的衣服,像溺水者那样痛哭流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抱着文亦绿,哭得像个走丢的孩子。

餐厅里,失去了文亦绿辅助的荣希乐惴惴不安。
他手搭在膝盖上,不自觉揪着裤子,笔挺的西装裤被他抓住皱纹痕迹。
真是烦,怎么处理一个人要这么久?
荣希乐面上笑嘻嘻,心里却MMP,他迫切希望文亦绿能回来打破自己跟柯然的僵局。
“柯......柯少,不知道今天的晚餐你吃得习惯吗?”荣希乐顶不住沉闷的气氛,决定开口。
“还好。”
“哈哈哈,我也觉得他们这里的菜挺好吃的。就是这汤里的莲子怎么没把莲心给剃出来,怪苦的。”荣希乐撇嘴,小声嘀咕。
他长相极具欺骗性,单纯懵懂小白花,偶尔露出苦恼的小表情倒是让人惊艳。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香香糯糯的Omega私底下荤素不忌呢?
柯然视线从窗外收回,轻飘飘瞥了一眼荣希乐。
荣希乐莫名觉得心慌:“呃,怎么了柯少,难道你不觉得莲子里的莲心很苦吗?作为高档餐厅,怎么连这种小细节都做不到位,实在是......”
桌上的莲子汤是餐厅的招牌,汤底是用十二道山珍海味文火熬制而成,鲜香中荤味十足,喝多了容易腻,需要莲子心的苦味中和。
不细品的人是察觉不到莲子心的妙处,正如傲慢之人对身旁人的轻视一样。
“文秘书也真是的,竟然点这种菜。”荣希乐小声嘀咕,他见柯然一直在看自己,还以为对方也是如此觉得,就下意识踩着文亦绿来给柯然赔罪。
原来是他点的。
柯然了然一笑,冷硬的俊脸被光线柔和,连浑身散发的疏离感都淡了不少。
荣希乐情不自禁被吸引,目光痴迷。
他眼馋柯然许久了,可对方不是他能玩弄的。
柯然发觉荣希乐的眼神变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气息,这让他呼吸不畅。于是柯然眉头微蹙,气势骤然变冷。
何重适时上前:“小荣总,下个月的未来峰会,荣氏那边准备派谁参加?”
荣希乐:“?”
“还有上个季度的荣氏财报我们已经收到了,里面有几处解释不明,不知道小荣总你知不知......”
“啊,我不知道。”一提到跟商政有关的事,荣希乐就开始应激。他像个贪玩忘记背课文的小学生,浑身冒着冷汗直面老师抽查。
“那个,柯少,我去看看文秘书什么时候回来。”荣希乐再也坐不住,立刻扯了个慌逃走。
柯然看着对方健步如飞的背影,嘴角勾起。
“柯少您果然没有猜错,荣氏的财报有问题。”何重心事重重。
荣希乐面上不学无术,可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他虽然无法直视柯然的强大气场,但依旧忍着坐了下来,硬着头皮攀关系,直到何重抛出荣氏财报后才仓皇而逃。
连荣希乐这种脑子空空的人都闭口不谈,看来荣氏内部问题很大。
何重看向自家老板,原本还以为对方会生气,结果柯然面色沉稳,一点情绪都看不出。
“柯少......”
“已经快要一个小时了。”柯然吐出几个字。
何重一愣,猛然反应过来柯然说的是文亦绿。
他说怎么本来老板心情好好的,结果突然示意自己给荣希乐下猛药,原来是因为文秘书不在老板不想装了。
这在意与不在意不要太明显啊。
何重汗颜,专业素养觉醒:“柯少,要不要去查查那个人?”
“那个人”指的自然是桉。
刚才那戏剧性的场面其实并不混乱,都是看客不点破而已,那高大的Alpha就是冲着荣希乐来的,文亦绿只是被推出去挡灾。
可万事没到最后一刻都有变故,两人离开了这么久,依照文亦绿做事滴水不漏的性子,是不会刻意拖延时间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文亦绿被那个Alpha绊住了。
何重跟在柯然身边多年,早就耳读目染,把对方的步步为营学了个遍,任何事情都要确保万无一失。柯然显然对文亦绿有兴趣,在他没决定要不要吃这盘菜之前,何重的首要职责就是确保这盘菜没人动过。
“不用。”柯然摇头,玩味一笑,眼里是志在必得的朝气:“文秘书是不会喜欢那种不谙世事的人的。”
不看场合,只凭心意就上前质问的人一看就没有城府。
而心思深沉,处心积虑,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人是难以爱上天真无邪的,前者在黑暗中前行,忍辱负重,能吸引他们的一定是同类。
比如......
“柯少。”
一声清朗打断了柯然的思绪,他循声望去,目光触及一位身穿白西装、带着眼镜的男人。
他气质温和,文质彬彬,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
“柯少,您好,我是‘晨诺科技’的蔚子骞。”他朝柯然伸出手。

桉抱着文亦绿哭了很久,久到他的眼泪都干涸了,可嗓子却还在哀嚎哽咽。
文亦绿任由桉抱着,自顾自回复信息。手机冷光打在他脸上,眉骨深邃立体,带着冷漠和疏离。
荣希乐:【赶紧把那个开花店的给处理好,我先走了。还有,记得邀请柯然参加下个月爷爷的八十大寿。】
何重:【文秘书,多谢今天的款待,柯少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崔明朗:【那个邵达有问题,资料已经发你邮箱,记得查收。】
纪砀:【(图片)奶奶从乡下寄来了腊肉,给你带了一点,要收快递呀。】
纪钺:【转账¥5000.】
旻棠:【你跟我说的事我考虑清楚了,见面谈吧。】
......
各种消息五花八门,文亦绿一一回复,末了收起手机低头看了一眼还抱着自己腰埋头痛苦的桉。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哭累了的桉整个人都压在文亦绿身上,他身材高大,皮肤白里泛红,身上是甜甜的奶油香。
一个大男人哭得那么可怜,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再加上文亦绿那冷得像冰块的一脸,纷纷脑补出一场“求复合被拒”的悲情戏码。
事实上确实如此,只是文亦绿也是看客。
“行了桉先生,该解释的我都解释清楚了,你跟小荣总已经是过去式,希望你能够快点走出阴霾,重新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文亦绿轻轻推开桉,男人纤细浓密的眼睫挂着水珠,眼角粉红,打着哭嗝。
“嗝,可是,可是......”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可这是我的初恋啊。”
文亦绿摸着下巴思索:“考虑到这个,小荣总会多给你五十万的补偿。”
桉听完文亦绿的话后先是一愣,然后倒吸好几口凉气。他生气了,眼睛瞪着圆圆的,像一只兔子:“你怎么可以用钱来衡量爱情?”
文亦绿:“。”
桉激动捂着胸口,脸色涨红。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整个人摇摇欲坠:“爱情是神圣的,是不能侮辱的。你们可以欺负我,但是不能轻蔑我的感情!”
上一秒还哭嗒嗒的Alpha,下一秒就变成爱情圣斗士。这等恋爱脑,怪不得被荣希乐这蠢货耍的团团转,最后还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文亦绿没有说教的爱好,或许说长年累月帮荣希乐处理这种事情,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拿钱就走,有些人讨价还价想要更多,还有些人处心积虑死缠烂打。
但像桉这种被玩弄之后还沉浸在爱情破碎里自怨自艾的小白,真的很少见。
文亦绿看着桉远去的背影,少有的凌乱的。
不过他也没在意太久,独自站在黑夜中等待。餐厅门口时不时驶来又驶离一辆辆豪车,侍者开门迎接。形形色色的人衣着华贵,谈吐不凡,交织奢靡的梦。
文亦绿就像是站在画框外的看客,孤独的跟夜融为一体。
直到被夜风吹得脸颊僵硬,他才缓缓走近餐厅门口。远处开来一辆银色卡宴,侍者打开车门,身穿白西装的文雅男人从餐厅内走出,步履从容。
他带着金色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得体矜贵。
“还不走?”蔚子骞看到文亦绿后,微微一笑,眼里藏着促狭:“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文亦绿嘴角上扬,接替侍者的动作,亲自送蔚子骞上车。
他随后也坐了进来。
车内暖气很足,文亦绿裤腿上的霜化了,变成水浸入布料中,不见踪迹。
文亦绿问:“师兄,情况如何?”
蔚子骞翘着腿,手支着脑袋,镜片下眼眸狭长。
“不错。”他点头,表情志在必得:“我觉得有戏。”
“‘晨诺’在同行业中属于翘楚,‘末洪’这些年来发展过于迅速,并且还在转型,所以下放产业链必定成为趋势。如果这次能搭上‘末洪’,或许可以发展长期深入合作。”文亦绿细细思索,里里外外都考虑得清清楚楚。
蔚子骞看着身旁略微蹙眉的青年,对方秀气雅正,高挺鼻梁下薄唇紧抿,虽然冷着脸,却让人生出无限想要依靠的心思。
他眼底笑意更深了,伸了伸懒腰,彻底放松起来;
“还是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的消息,我或许难以跟柯少见面。”
“我也只不过是借势而已,”文亦绿一笑,“主要还是‘晨诺’有实力,不然凭借柯少的性子,是从不会在无所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的。”
文亦绿没有妄自菲薄,却也不会夸大自己。安安静静做事,厚积薄发,出其不意扮猪吃老虎这才是他的个性。
“所以,你什么时候打算回来帮我?”
“还不行......”文亦绿面露纠结,显然不愿意多说。
蔚子骞感慨,他知道文亦绿才能出众,这样一个人才跟着荣希乐那蠢货,实在是暴殄天物。可路是文亦绿选的,他只能尊重。
蔚子骞:“对了,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就是纪钺答应加入‘晨诺’了。”
文亦绿表情很淡,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嗯”了一声:“纪钺虽然是专科生,但在机械制造和人工智能上很有天赋,他加入‘晨诺’,是共赢的好事。”
蔚子骞观察文亦绿表情,半是开玩笑:“这当然是一件好事,要知道像纪钺这种天赋极高的人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是你说他怎么会突然决定加入‘晨诺’?当初我跟你去他家请了好几次,他都没答应,结果那天突然找到我,说要进公司上班,并且还要预支半年的薪水,所以我想他家是不是有困难之类的......”
“你答应了?”文亦绿蹙眉。
“呃,”蔚子骞知道文亦绿问的是预支薪水的事,有些遮遮掩掩:“虽然不太符合公司规定,但是你知道对于天才来说,例外是可以发生的。”
怪不得能一口气还上那五十万,还天天给自己转账。
文亦绿轻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先不说他了,他跟着师兄你,我很放心。”文亦绿结束这个话题,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蔚子骞察觉到他的变化,也不由得正襟危坐。
“师兄,我要问你一件事。”
“你说。”
“邵达这个人,你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蔚子骞罕见沉默片刻。他藏在眼镜下的眼眸闪烁微光,是茫然的情绪。
“师兄不认识这个人?”文亦绿困惑,“对方曾在‘鼎诺’工作过,我以为你们会有接触。”
文亦绿率先查看了崔明朗发来的邮件,但碍于手机限制,好几个压缩包他都没打开,只能粗略扫了一眼崔明朗整理的文字版。
大致就是这个邵达曾是“鼎诺”的员工,却在“鼎诺”破产前一个月突然辞职。一个月后,“鼎诺”老总被爆出受贿丑闻,从而锒铛入狱,“鼎诺”破产重组。这家风头正盛、炙手可热的人工智能公司一朝七零八碎,被无数人瓜分瓦解。沦为瘟疫,
而蔚子骞的舅舅则是“鼎诺”的老总,他创办的“晨诺”前身就是“鼎诺”。
回想起往事,蔚子骞感慨颇多,他下颚绷紧,更多的是唏嘘和隐忍。
当初一封匿名举报信被送到纪检部,举报“鼎诺”政商勾结存在内部交易。随后舅舅被带走调查。可事情还没查清楚,舅舅突然意外身亡,“鼎诺”的几个股东趁乱抛售股份,坐实舆论,彻底给舅舅泼上洗不掉的污水。
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为自己辩解。
一个正在崛起的帝国,被狼子野心的人瓜分完毕。
“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在我看来,他们才是罪魁祸首。”蔚子骞冷笑,镜片反射冷光。
他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形象,情绪极为稳定,也只有在师弟文亦绿面前,提起“鼎诺”的往事时,才会流露不满和愤懑。
“师兄,等到真相大白,他们吃下去的东西全都要吐出来。”文亦绿拍了拍蔚子骞搭在膝盖上的手,表示安慰,但更多的是无声的鼓励和支持。
蔚子骞按着发胀的眼角,努力朝文亦绿挤出一个笑容。
“不过你说的这个邵达,我真的没有印象。”他想了想,还是没能在记忆中寻找到相关痕迹,“‘鼎诺’当时正处于飞速发展阶段,每年都招很多人,林林总总大概有七百多个员工,我可能不认识他。”
“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好奇问。
“因为这个人很特别。”
“有多特别?”
文亦绿脑海中回忆起有关邵达的一切:“特别到只要你一见到他,就忘不掉。”
“哦?”蔚子骞下意识拧眉,若有所思。
回到家后,文亦绿先去洗澡,然后才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邮件。他点开了崔明朗发送的压缩包,里面全都是跟邵达有关的内容。崔明朗在暗中调查这方面颇有天赋和心得,当初林邑的过往就是对方帮忙挖出来的。
而对跟荣希乐发展关系的人做背调是文亦绿的基操,也是他拿在手中的底牌。如果不是因为跟“鼎诺”有过雇佣关系,或许邵达的资料只会变成一串数据,然后存放在相应的文件夹中。
可文亦绿内心直觉却告诉他,这个邵达不简单。
资料中显示邵达是北方人,可文亦绿在跟对方交谈时,他能听出邵达带着淡淡的南方口音。其次就是邵达的工作经历,无一例外都是大公司,但都只干了几个月便辞职,时间最长的就是在“鼎诺”,足足工作了一年半的时间。后来他从“鼎诺”辞职,又开始进修美术,现在是首都明雅艺术大学的在读研究生。
资料中有一张邵达的证件照,照片中男人未施粉黛,皮肤很白,他直勾勾盯着镜头,阴郁而惊艳。不管是样貌还是给人的感觉,邵达就像是一条蛇,通体碧绿美艳,却带着剧毒。
想了想,文亦绿把这张照片发给蔚子骞。蔚子骞回复很快,他不认识这个人。
可能是他多虑了。
文亦绿摇头,合上电脑。

第22章
自从上次饭局过后,文亦绿明显察觉到柯然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他每次去送礼物的时候,老管家都笑意盈盈的将他挡在门外。哪怕文亦绿鼓起勇气、假装不经意间询问柯然,老管家都会说“柯少不在”。
可他明明看到长廊尽头那间书房亮着灯,虽然只有一个影子,却依旧昳丽不凡。
文亦绿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跟柯然相处的过程中一直都小心谨慎,定不是他的问题。那就只能是荣希乐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无意间说了什么话,无意间冒犯了柯然。毕竟像柯然那样的人物,向来都是别人去迁就巴结他,而不是他自我委屈。
桉的出现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都会让柯然开始正视自己的这个“未婚妻”,好好处理这段关系。毕竟荣希乐玩得实在是太过于凶猛,圈内人多少都会有所耳闻,柯然手段通天,想要调查并非难事。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段联姻并不会持久。
荣家想要借此靠上柯家,无疑是痴心妄想。
马上就要到荣家老太爷的生日了,这位荣家的掌权者年岁已高,早已力不从心,他若是想要官宣下一任继承者,生日会就是最好的场合。
或许是荣希乐那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竟然罕见的低调起来,每天都按时来公司刷脸,铆足了劲儿想要装出一副“勤恳踏实优质富二代”的形象。私生活更是藏着掖着,就连文亦绿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跟那个邵达有没有联系。
同一间办公室,荣希乐霸占沙发看剧打游戏睡觉,而文亦绿则坐在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前,模仿荣希乐的笔迹处理公事。
已经通关游戏的荣希乐把游戏机一甩,像是发呆一样打量着文亦绿。
干净明亮的玻璃任由阳光宣泄,在光线与浮尘的交印中,姿态挺拔的文亦绿坐在桌前,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无度数的眼镜。他气质沉稳,如青竹挺秀,含蓄而文雅。修长洁白的手指敲击键盘,一桩桩复杂晦涩的工作被他处理得滴水不漏。
饶是见过吃过众多美男的荣希乐都不得不承认,文亦绿这厮实在是太勾人。虽然看起来低调平庸,但仔细一看,越看越不得了。况且文亦绿办事能力极强,原本半死不活、只能靠荣氏输血才能勉强运转的美吉竟然在文亦绿的带领下,连续两个季度利润上升,突破了“零”。
当然,活是文亦绿做的,功劳却是荣希乐领的。这种坐享其成的美事,让荣希乐开始上瘾。
如果文亦绿是Alpha就好了,beta嘛......
荣希乐眼神愈发放肆,但渐渐的就兴致缺缺。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文亦绿下不去手。冥冥之中,他的感觉在抵触文亦绿。
面对荣希乐的小动作,文亦绿自然看在眼里,但没放在心上。对于他而言,荣希乐就是借着老虎威风的狐狸,并且还是一只蠢狐狸,不足为惧。
处理好公司事务后,文亦绿关上电脑。荣希乐也躺够了,起身懒洋洋伸懒腰,拿上车钥匙准备走人。
临走前,他顿住,问了文亦绿一句:“爷爷生日的事,你跟柯少说了吗?”
文亦绿公式化的笑容僵在脸上。
糟糕,他忘记了。再加上柯然的疏离态度,文亦绿已经拿不准对方的心思,不敢贸然行动。
“嗯,已经说了。”多年打工人的素养还是支撑着文亦绿的表情变化,他略微敛眉,话说的模棱两可:“何秘书说要跟柯少汇报,等会儿我在问问。”
“你好像跟何秘书关系很好啊。”荣希乐眼神意味深长。
何重是柯少是左膀右臂,那个长着一张普通大众脸的老实人能跟在柯然身边那么久,必定有自己的本事。很多人都想巴结他,但没一个成功。
文亦绿不是那种喜欢夸大其词的人,他能这样说,无疑透露出他跟何重关系不俗。
“哪有,一切都是为了小荣总。”文亦绿狗腿一笑,谄媚而市侩。
他长相精致清冷,做出这种表情倒也不显得媚俗,反而更能讨好人。
荣希乐满意点头,大咧咧拉开办公室的玻璃门:“记住,一定要把柯少请过来。”
门口打开,穿着白色羊毛衫戴着红色围巾的桉竟然出现在这里。他手里捧着一大束香水百合,蓝色的玻璃纸上系着粉色丝带,颇有少女心。
“你怎么来了?”荣希乐一愣,看清来人后随即哂笑,“怎么,又是来找我复合的?”
随后他看向文亦绿,蹙眉不爽:“文秘书,我不是让你跟他解释清楚吗?这段关系已经......”
“谁是来找你的?”桉轻飘飘打断荣希乐的话,自顾自走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容貌温柔明媚,就像是一朵洁白的棉花球。
“你不是来找我还能来找谁?”荣希乐一副“你别装,因为我已经见过很多装的人”的表情,他双手抱臂,扬眉吐气:“桉,虽然你长得不错,挺符合我口味,但是每个情人都是有保质期的。”
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端着架子不肯屈尊降贵,最后勉为其难给了桉一个承诺:“但看在你还算乖巧的份上,我会额外在给你一些补偿。”
一向温柔开朗的桉看都没看荣希乐一眼,仿佛对方不存在。他听完荣希乐的话后,略微皱起鼻子,像只鼓包的兔子。
“不好意思啊荣先生,请你不要自作多情,我真的不是来找你的。”桉不耐烦地看了荣希乐一眼,就好似是在看垃圾。
荣希乐一愣,随即被逗笑。他嘴巴微张,点头拍手叫好:“可以啊桉,这招欲擒故纵你是跟谁学的?还挺有几分本事。”
桉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到文亦绿身边。
原本吃瓜的文亦绿突然看到桉朝自己走来,并且脸上的嫌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和激动。
桉红唇轻启,这让文亦绿有种不祥预感,他想要捂住桉的嘴让对方别说话,却还是晚了一步。
“文秘书。”桉站在文亦绿面前,白皙脸颊透着诱人的粉色,他害羞低下头,花就这样送到文亦绿面前:“文秘书,我突然发现我原来喜欢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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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文亦绿僵住了。
荣希乐也愣住,他好看的脸先是变白,然后铁青、爆红,最后化为“原来如此,我就知道”的讥笑。
他斜眼,嘴角上扬,上下扫了桉一眼:“原来你真的是在玩欲擒故纵。”
桉:“。”
荣希乐耸肩,一副“我知道我很受欢迎可是我真的不爱你”的无可奈何表情:“不过哥是一只没有脚的小鸟儿,你是抓不住的。”
听到荣希乐如此非主流的宣言,文亦绿薄唇抿在一起,他憋笑憋得很辛苦啊。
反观桉,他身体僵直,拿着花的手攥紧,温和的脸蛋开始发绿。
荣希乐却没有注意到,依旧自说自话。最后他扶额看了看表,忧郁中带着一丝得意:“行了,这次我就当没看到,下次如此丢脸的事就不要再做了。死缠烂打真的很掉价。”
说完转身离开,脚步嘚瑟猖狂。
办公室里只剩下文亦绿跟桉,桉脸上的韫色退下,他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一只无辜乖巧的金毛。
桉:“你们公司应该每年都定期体检的吧。”
文亦绿:“嗯。”
桉:“那下次记得提醒荣希乐去查查脑子,看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东西。”
他一脸同情,很是可怜文亦绿竟然要被这样的傻逼指使。
“要不你辞职,跟我干吧。”桉委婉开口,眼眸水润,亮晶晶的充满期许。
以前他跟荣希乐还在一起的时候,就对文亦绿很是好奇。在他看来,这个总是穿着黑色风衣的俊美青年总有一股别样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靠近沉溺。结果一切水落石出之后,桉才发觉原来靠着细节打动自己心弦、在点点滴滴中关爱温暖自己的另有其人。
桉有些庆幸荣希乐跟自己分手,不然他不知道会被蒙在鼓里多久。
面对桉的热情,文亦绿表现得很冷淡。
他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又把一些文件放进公文包里。
“桉先生,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荣希乐的行事作风。”文亦绿极为认真,甚至可以说的上是郑重,“他就是一只没有脚的鸟,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玩够了就抽身,一点情面都不讲。”
荣希乐欺骗别人感情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作为助手的文亦绿毫无疑问跟他同流合污。所以在面对荣希乐挑选的纯洁美好的猎物时,文亦绿心有不忍,总是无意间暴露荣希乐的本性,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桉,刚好属于这个范畴。
文亦绿是真心实意希望桉能远离荣希乐的,远离这种地沟里的臭虫。
“我知道。”桉点头,他依旧保持着送花的动作,连语气都带着小心翼翼:“所以我没想着跟他重归于好,或者说,我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他。”
“我喜欢的是那个从细枝末节关心我的人,是会认真照顾我的需求,而不是一直索取情绪价值的人,是默默帮助从不留名的人。”桉越说越激动,眼角泛着薄红,看起来非常诱人。
他似乎有些害羞,难为情地低着头:“文秘书,或许现在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在我跟荣希乐交往的时候,总觉得他的为人跟他的行事作风有很大的撕裂感。但现在我明白了,那个口腹蜜剑、满嘴谎话的是荣希乐,细致耐心引导帮助我的是你!”
那束香水百合,发出甜腻腻的香气,就像是一串串粉红泡泡。
文亦绿呼吸一滞,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他有些束手无策。
“可是......可是我们是一样的人。”他尴尬看向桉,很想找一个委婉的词来形容自己。
但找不到。
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跟荣希乐相比,其实并没有太多差别。
毕竟那个骗取真心,然后送给恶魔糟蹋的人正是他啊。
可桉竟然觉得自己是好人,有些可笑......
桉:“什么?”
文亦绿深呼吸,冷淡开口:“我跟荣希乐是一样的人,他玩弄你的身体,我玩弄你的感情。”
文亦绿觉得自己冷脸一定很可怕,不然桉为什么会这么顺利就被自己气走。
就这样吧,美好单纯的人,就不要靠近他们这种躲在暗道里阴暗爬行的蛆虫了。
文亦绿解开衬衣的一颗扣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缓了缓,把脑海中桉的震惊和委屈的表情挥散掉,转而切换成专业模式给何重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文亦绿客气奉承了一番,然后委婉提出荣家老太爷的生日邀请。何重这次倒是没推脱,而是直接说柯少没空。
“真是不好意思文秘书,那天柯少要去北市参加一个分公司的剪彩活动,所以......”何重跟聪明人说话,向来点到为止,“但毕竟柯少跟荣家关系匪浅,所以礼物已经备好了,那天就送过去。”
文亦绿苦笑,心说柯少什么级别的人物,哪里还需要去参加什么剪彩活动,这分明就是婉拒。
“明白,那我就不叨扰了,再见。”文亦绿挂断电话,叹了口气。
他自然完完整整把这件事禀报给荣希乐,然后毫无例外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各种尖酸刻薄的话语层出不穷。文亦绿直接把手机放到一旁,一边听骂一边处理工作。
“好了好了,消消气,乖啊。”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男音,腻滑勾人。
是邵达。
文亦绿敲击键盘的手一顿。
荣希乐嘟嘟囔囔,但并没有继续骂人,显然是被邵达说服了。但他还是不肯轻易放过文亦绿,点名荣老太爷生日那天,让文亦绿过去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做佣人。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不学无术的荣希乐很喜欢在别人面前指挥文亦绿做这做那,以此来体现“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我当狗”的优越感。
文亦绿“嗯”了一句,电话被挂断。
电脑冷光打在青年连上,高挺鼻梁成为明暗的分界线,俊美如铸的脸一半是恶魔,一半是天使。
不,都是恶魔,是恶魔伪装成天使。
文亦绿嘴角上扬,敲下发送的按键。
到了荣老太爷生日那天,文亦绿早早就来到荣家。这座宏伟的欧式庄园占地面积广大,从外界看辉煌无比,可实际上里面很多地方都没有修缮处理,变成了杂草丛生的荒芜地带,隐隐约约有一种由内腐败枯萎的气息。
文亦绿很不喜欢这里,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让他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那件事就像是阴天墙角的脱落水泥,黏腻而肮脏。
走进大厅,处处被装饰得金碧辉煌,各种名贵的鲜花和酒水琳琅满目,上百位佣人步履匆匆,忙得脚不沾地。
但在穷尽的奢侈和繁华中,总给人一种即将没落的苍凉感觉。
自从荣家老太爷退居二线后,荣氏的发展开始出现颓态,旗下的子公司接二连三暴雷,并且随着对赌协议的失败,荣氏面临着三百亿的巨额赔偿。
荣氏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所以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柯然身上。只要柯然点头,让柯家施以援手,那么荣氏就能缓过气来。
可问题出现在柯然的态度上,一方面他承认跟荣家的联姻,另一方面却对荣氏的求助无动于衷,没人能拿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像柯然这样的人,危险危险危险。
文亦绿想起自己跟对方有过的几次接触中,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生怕说错做错一丁点。
这次荣老太爷生日,估计就是荣家人想要借场合跟柯然说话,可惜柯然不给面子,礼到了人没来。荣希乐被嘲脸上无关,他把怒火全都撒在文亦绿身上。
“哟,这不是荣希乐的狗吗?”
客厅里,一群俊男美女坐在沙发上,他们毫无例外都拥有极致吸引力的外形,衣着华贵,举止优雅,可眼神却暴露了骨子里的粗俗不堪。
为首的男人看到文亦绿后吹了个口哨,像是逗狗一样笑得猖狂:“你怎么才来啊,你的好主人呢?”
文亦绿飞快扫了一眼场上的荣家人,根本没有荣希乐一家三口的影子。
想来他们也知道自己不能把柯然请来,丢了面子,所以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出现,让文亦绿独自面对腥风血雨。
“小荣总还有事,在路上。”文亦绿低着头,微垂的眼睫遮住幽暗眼眸。
“今天是爷爷的生日,他身为爷爷最看重的孙子,竟然迟到了,你们说该怎么办?”那男人细长的眉吊着,苍白的脸看着端正,却有些刻薄。
“哎呀,希泉哥,人家都把小秘书送过来了,显然就是赔罪的啊。”有人搭腔,不怀好意的眼神来回打量文亦绿,就像是蛇冰冷的芯子一样。
文亦绿背脊发麻,像一只误入狼群领地的白羊。
“让我想想,该怎样赔罪呢?”荣希泉舔舔嘴唇,邪邪一笑。
荣希泉是荣希乐的大伯的儿子,在这一群小辈中排行第三。他长相阴柔刻薄,面色苍白,身形瘦削,是典型的特殊癖好人群。
在他看到文亦绿的第一眼开始,就对后者产生了病态般的兴趣,曾好几次出手。文亦绿机警躲了几次,直至荣希泉被派到海外分公司上班,被骚扰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没想到这次生日宴,对方竟然回来了。
文亦绿走进厨房,身旁的女佣颇为同情看着他。就在刚才,荣希泉让厨房停手,所有的工作都交给文亦绿一个人做。
荣希泉:“毕竟文秘书那么能干,切切菜什么的应该很轻松吧。”
一句话,就把文亦绿摆到了佣人的位置上。
文亦绿围上围裙,开始处理一箱箱食材。他切到手都麻木,腰酸痛不已,好不容易做完厨房的活,又被荣希泉叫去倒酒。
“好好倒,文秘书。”荣希泉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
文亦绿上前,荣希泉又换了一个方向。文亦绿再次上前,荣希泉换方向......
明眼人都看得出荣希泉是在逗文亦绿,就像是耍小狗一样。偏偏文亦绿不能反抗,弯久了的腰又痛又胀。
其余人都在看,嘴上带着嘲弄的笑,他们没说话,但是那种上位者的蔑视让人很不舒服,让文亦绿觉得自己在他们眼中就像一张纸一样不值钱。
“倒吧。”荣希泉玩够了,终于让文亦绿倒酒。
文亦绿手有些颤抖,他小心翼翼斟酒,眼看酒杯到了七分满,他刚要收手,荣希泉手上的酒杯直接倒到他身上。
冰冷感袭来,白衬衫湿透,粘着肌肤,若隐若现。
以此而来的还有荣希泉阴阳怪气的呵斥:“倒个酒都不会,怪不得荣希乐那家伙的床那么好爬都不要你,看来你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第24章
时间仿佛禁止,无数带着轻视、讥讽和玩味的视线停留在文亦绿身上,仿佛机关枪扫射一般要把他打得千疮百孔。
荣希泉敞开双腿,锃亮的皮鞋鞋面上沾着酒渍,一大滩水渍就在他双腿之间。
他睥睨一笑,带着满满的恶趣味。
“不如这样吧文秘书,我帮你找个台阶下。”
“这酒是你弄撒的,你只要跪在地上把酒舔干净就行。”
“这可是十三万一瓶的酒,顶你好几个月的工资呢。”
荣希泉大发善心,高高抬起瘦削的下颚,以示慈悲。殊不知,他正是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来羞辱文亦绿的人格。
把他狠狠踩在土里,碾碎。
围观的人群中,已经有人拿出手机拍摄,黑色的镜头闪烁着冷光,像是毒蛇的獠牙。
“赶紧舔啊,愣着干什么?”
“就是,都当荣希乐的狗了,还装什么清高?”
“快点,别磨磨唧唧的,嘻嘻嘻嘻,记住,趴下去,屁股要翘起来哦!”
各种尖酸刺耳、不堪入目的话语传来。文亦绿依旧保持半弯腰的动作,他喉结滑动,嘴唇干涸,像被抽走灵魂的人偶。
大理石地板上的酒渍泛黄,清澈如滢,倒映出文亦绿苍白的俊脸。
“嘬嘬嘬,来啊。”荣希泉嘴里发出叫小狗的声音。
其余人哄堂大笑,如针一般扎得文亦绿透不过起来。
文亦绿咬紧牙关,俊脸紧绷,指骨关节发白。
“你们在干什么?”清脆的皮鞋声传来,逆光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步步靠近。
他穿着考究的英伦式宝蓝色西装,肩宽窄腰,寸头,五官冷硬。行走间就像是丛林中的猎豹,机警而压迫感十足。
原本还嬉笑的人一看到男人,顿时哑火。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文亦绿跟荣希泉身上,他顷刻间就明白过来,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嘲弄:“今天是爷爷的生日,宴会厅里聚集了首都一半权贵,你们闹成这样是要打谁的脸?”
他声音很轻,但是语调上扬,冷淡结尾让人不寒而栗。
其中一个小辈努力开口:“大哥,是这个东西故意打翻了三哥的酒杯......”
小辈话还没说完,就被荣希泉瞪了一眼。
被唤作“大哥”的男人戏谑一笑,莞尔:“哦?可是这位文秘书明明拿着的是酒瓶啊,怎么会把希泉手中的酒杯给碰掉呢?依我看,是希泉力不从心,手抖了吧。”
他哈哈大笑,可客厅却静的诡异。
缩在沙发里一声不吭的荣希泉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大哥—荣希闽,仿佛当他不存在。
荣老太爷骨子传统,古代封建的嫡长观念根深蒂固,对于长孙更是寄予厚望。
当初荣希泉的母亲第一个怀孕,随后是荣希闽的母亲。两妯娌之间只相差不到一个月,但所有人都以为长孙会诞在荣希泉一家。结果荣希闽早产,他母亲硬是抢在了荣希泉母亲面前诞下男双胞胎。
荣希泉一下从长孙降为老三。
除去长孙的地位外,荣希闽跟年轻时候的老太爷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老太爷爱屋及乌,竟然从小就把荣希闽带在身边亲自抚养,以至于荣希闽在这一群小辈中,是最出色最被看好的存在。
也是众多人的眼中钉。
“怎么,你要替荣希乐的狗出头吗?”荣希泉阴柔的脸上浮现一丝讥笑,他眯着眼,像只残暴的鬣狗。
荣希闽无视荣希泉的挑衅,指挥佣人把地上的酒渍处理干净。
这让荣希泉更加暴躁,他本就跟文亦绿有仇,现在荣希闽又插一腿,积攒在心里的暴戾瞬间爆发。
“滚开!”荣希泉站起来,呵斥上前处理的佣人。他恶狠狠盯着周围人,龇牙咧嘴像只疯狗:“荣希闽,你给我等着。”
他指着荣希闽,然后又指向文亦绿:“真是一条好狗,被那么多人惦记,但你也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表情,像是要把文亦绿生吞活剥一样。
荣希泉撩下狠话,踩着那摊酒渍离开。
看热闹的人作鸟兽四散,各个因为没看到好戏而怨气冲天,颇有种被怨鬼上身的既视感。但他们不敢反抗荣希闽,所以只能追随荣希泉离开。
文亦绿依旧僵直在原地,水汽隔着衬衫浸入肌肤,让人发冷。
“去换身衣服吧。”荣希闽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要披到文亦绿身上。
文亦绿闪过,躲开了荣希闽的触碰。
他垂眸,默默低头,语气要多冷漠疏离有多冷漠疏离:“多谢大少爷解围,文某感激不尽。”
荣希闽欲言又止,他的手还悬在半空,刚毅的面容带着纠结和无奈。
“小文,我们真的要这样生疏吗?”他声音很低,眼眸明显带着失落,甚至还有一点小心翼翼的渴求。
文亦绿呼吸平缓,其实在被荣希泉刁难时,他情绪还算稳定,依旧能隐忍不发。因为对于文亦绿来说,荣希泉跟荣希乐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没有本事的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希闽不一样,这家伙一直被荣老太爷培养。后者虽然私生活精彩丰富,但不得不承认,他完全把荣希闽培养成了下一个自己、
荣希闽年纪轻轻就手段狠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起来他还在跟其他荣家小辈竞争未来家主的位置,可实际上荣氏大部分产业都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他所表现出来的温和教养,全都是为了盘算如何一口吞下你的伪装。
文亦绿不怕面对恶人,只怕面对伪装成好人的恶人。前者可以以暴制暴,后者则会用教条规则禁锢你、吃掉你。
文亦绿想起荣希闽对自己曾做过的事情,不由得起了一身恶寒。
他立刻远离,视线带着警惕。
荣希闽没有错过文亦绿的厌恶,虽然那情绪很淡,但却是真实存在的。他刮了刮眼眶,幽幽叹气。
“小文,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那次我真的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重提旧事,文亦绿冷下脸注视眼前的男人。
对方脸上带着委婉的歉意,真挚不似假装。可谁能想象到,在三年前,正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借口酒醉把还是实习生的文亦绿压在墙上,想要谋图不轨。若不是文亦绿身法了得,早就遭遇不测了。
那次文亦绿把荣希闽打晕,然后逃了出来。年仅21岁的他有些慌张,觉得自己必定会被开除。结果第二天荣希闽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照旧跟他交谈,仿佛那晚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文亦绿却清楚,这不是梦,是荣希闽的一次试探。作为荣老太爷最看重的长孙,他必定不能留下任何污点。所以没有强迫,只有“你情我愿”,文亦绿显然不愿意,荣希闽也没说什么。但在最新的人事调动中,一直考核排名第一的文亦绿竟然被分到荣希乐手下,这就是荣希闽的报复。
文亦绿敛去眼底的寒色,他尽量让自己表情冷淡些,不要暴露出他的真实情绪。
“大少爷,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去准备一下。”文亦绿衣服被弄湿,他借口离开。
荣希闽盯着青年瘦削挺拔的身影,眸中笑意立刻消失。
在佣人的带领下,文亦绿来到一间客房稍作打理,他用湿毛巾擦掉衣服上的酒渍,然后用水风机吹干。
镜子倒影的青年面容俊美如铸,精致而毫无瑕疵,宛如一把锋利的玉剑。
清脆的落锁声在房间内响起,文亦绿关上吹风机,对着镜子微微勾唇。
荣希泉锁上房门,他手里拿着凸起倒刺的长鞭,狰狞一笑,脸有些变形。
文亦绿正在吹衬衫,衣角被撩开,露出洁白扎实的薄肌。
荣希泉放肆垂涎打量着文亦绿,呲牙:“呵,我倒要看看,现在还有谁能救你。”
他老早就看中文亦绿了,对方纤细俊美,看似谄媚实则骨子清高,是最佳的调教人选。荣希泉只要想起这种孤傲不屑的人被迫于身下承欢,他浑身的细胞都开始尖叫激动。
只可惜第一次时他没成功,被文亦绿跑掉。
现在是第二次。
“三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文亦绿放下吹风机,眼睫湿漉漉的,带着懵懂和纯真。
他就像一只小鹿,无辜看着猎人靠近。
荣希泉绷紧后槽牙,脚步都有些颤抖。
“不要挣扎了,这里是副楼,所有人都在主楼忙碌,不会有人听到你呼救的。”荣希泉扭曲的脸布满得意的笑容,他挥动手中的皮鞭,鞭子破空发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舔了舔嘴唇猥琐一笑:“但是你也可以喊,越喊我越兴奋......”
“门锁好了吗?”文亦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荣希泉的话。
“当然锁好了,你是逃不出去的。”
“这里确定没有人了是吧?”文亦绿回想起之前的细节,那个带路的佣人从始至终都不敢正眼看他,估计早就受到荣希泉的指使,把他带到偏僻的副楼。
这样也好,省了不少麻烦。
“当然,你叫破喉咙都没人会......”
荣希泉话还没说完,文亦绿就快步走了上来,揪住他的肩膀直接给他腹部一拳。
这拳力度很足,疼得荣希泉连话都没上来。
“你......”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看向文亦绿。
可文亦绿还是一脸无辜,手中动作却不减力度。
一拳,两拳,三拳......
上一秒还嚣张猖狂的荣希泉被文亦绿揍得全身痉挛,只能倒在地上抽搐。
“难受吧。”文亦绿居高临下,把裹着手的毛巾扔掉。
“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料到狗也会反抗的。”
“可实际上,狗未被驯化前可是狼啊,你凭什么觉得荣希乐那个蠢货能够驯服狼呢?”
“哦,我差点忘记了,你跟他一样蠢啊。”
文亦绿在荣希泉面前蹲下,撕破伪装的他把手插进头发后梳,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优越骨相和皮相的结合让他看起来像天使一样,可上扬的嘴角却又带着恶魔的讥讽。
“听说你是抖M,那这几拳有没有让你爽到?”文亦绿认真询问荣希泉。
倒在地上吐出酸水的荣希泉瞪大眼睛,这模样跟一条死鱼没太大差别:“你,你竟然敢打我?”
他痛到流眼泪,也不知道文亦绿用的什么拳法,他现在五脏六腑剧烈灼烧,浑身动弹不得。
“打你就打你了,还要挑日子吗?”文亦绿面无表情,他开始摸索荣希泉身上,确认对方没有带任何录音设备后,就把对方的手机拿出来扔到装满水的洗手盆中。
末了,他掰开荣希泉的嘴,给他灌药。
“你给我喝了什么?”荣希泉大叫,只可惜这里无人回应。
他浑身酸软,一股热气开始上涌。
“别担心,这药你很熟悉的。”文亦绿假笑,起身朝门口走去,这里没有人,他很放心打开门,还不忘扭头欣赏一下荣希泉的丑态。
“这可是你的好弟弟荣希乐最喜欢的催情剂,只对Alpha有效果,药效三小时,对人体的伤害微乎其微。三少爷,你可千万要忍住别跑出去。不然冲撞了哪一位贵人,你在荣家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他轻笑出声,愉快离开客房,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只是文亦绿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目光摆正,脸色“唰”的惨白。
干净笔直的长廊内弥漫着淡淡的烟味,穿着墨绿色西装的高大男人靠着窗户,他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还未燃尽的香烟。
看到文亦绿出来后,柯然收回欣赏窗外景色的视线,深邃眉眼间带着从容不迫的惬意,直勾勾看向文亦绿。
【📢作者有话说】
【稍微透露一下,基本上是大杂烩了,B是隐藏万人迷人设,多单箭头,有真骨。但攻受全程是1V1,SC的。只是内藏的XP比较阴暗,给大家打个预防针,不吃的宝要适时退出,不然到时候评论骂作者三观......我就......冤死】

第25章
相比较于文亦绿的紧张,柯然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他挑眉,下颚轻抬,示意文亦绿注意身后。
文亦绿瞬间会意,“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走廊恢复安静,一如往常。
“那个,柯少,其实我......”文亦绿站如针扎,一向冷静的自己突然浑身发热,急得满头大汗,只为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如果没被柯然看到,自己大可以说是荣希泉用药过量引发易感期,为了不出丑所以关在副楼里。荣希泉没有证据,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可现在是被柯然看到,文亦绿首先想到的不是此事暴露,而是柯然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识破自己的往日的纯良伪装?
另外,谁能告诉他原本婉拒了宴会的柯然怎么又会出现在荣家?
无数个可能在文亦绿心中交织,他呼吸急促,大脑过载,曾经引以为傲的过人冷静能力在柯然面前荡然无存。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雪衫加红酒气息。
文亦绿面前投下阴影,是柯然突然靠近。他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带着烟草气息的修长手指轻轻抚摸文亦绿的脸颊。
文亦绿飞快算计的眼眸仓惶间对上柯然英挺的俊脸,他愣住,没从对方脸上看到除去好奇以外的其他情绪。
此刻柯然视线专注,仿佛数学家在研究什么难题。
柯然没管文亦绿的波涛汹涌,他只是轻轻揉搓着文亦绿的脸颊,末了看看拇指。
没有擦粉,看来是真的白里透红啊。
柯然了然,好奇衰减。他离开副楼,文亦绿愣了愣,随即跟在身后。
原本的解释被柯然打断,大招过了积蓄期就再也用不上了。文亦绿双手攥拳,几秒后松开。
他只能坦然面对未知。
副楼外,何重在走廊等着。他看到文亦绿时显然疑惑,随即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文秘书,我还以为你在宴会厅呢。”
文亦绿尴尬一笑,心里拧巴。
好吧,目击证人加一。
柯然颔首:“文秘书衣服脏了,你给他找一套新的。”
何重这才注意到文亦绿没有穿外套,在寒冷的冬天显得非常单薄,像一棵随时都会被风吹垮的小树苗。
“文秘书请跟我来。”何重伸手示意文亦绿跟他走。
文亦绿犹豫片刻就跟何重离开,何重不亏是全能秘书,他的车上什么都有。
“文秘书虽然要比柯少矮,但是身形差不多,改改应该能穿上。”何重当着文亦绿的面拿出一套洗干净的西服外套,然后又拿出针线缝补了一下。
文亦绿看到何重动作如此娴熟,有些凌乱:“呃,何秘书,这样不好吧?”
他的外套在前面处理食材的时候沾上血水穿不了,但随便找一件衣服凑合就可以。眼下何重要把柯然的西装外套改成他的尺寸,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放心,我专业裁缝,一会儿就好。”何重嘿嘿一笑,示意文亦绿不用担心自己的手艺问题。
事实上,文亦绿确实不是担心这个,而是:“......这可是柯少的衣服,我......不敢穿。”
虽然这件外套颜色跟文亦绿的外套很像,但是衣服质地和版型完全天差地别。文亦绿跟在荣希乐身边也有几年了,知道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穿的西装都是高级定制的,而依照柯然的级别,等级会更高。
这也意味着衣服价格昂贵,文亦绿把柄被柯然抓住,对方按兵不动,他小心翼翼,眼下可不敢再做任何让柯然不高兴的事。
“哎呀,这可是柯少亲口吩咐的,我不敢不从啊。”何重放下针线,弹了弹衣服,然后递到文亦绿面前:“文秘书,你就穿上吧,不然柯少会不高兴的。”
何重跟在柯然身边那么多年,早就养成了心领神会的本领。虽然柯然看似是随口一说,但何重知道自家老板是认真的。
如果小文秘书不领情,估计会伤心。
何重一想到这儿,普通的大众脸上露出一个会心笑容。
柯然会不高兴吗?
文亦绿像是触发关键词,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把衣服穿上,颇有种低服做小的感觉。
柯然衣服昂贵,做工精致,穿在人身上无形中带着气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文亦绿心里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能从这件衣服上闻到柯然的气息。
那种漫天大雪飘过雪衫林,滚烫红酒咕嘟嘟冒泡的气息,凌冽而温暖。
回到宴会厅,突然出现的柯然让宴会进入高潮,他的关注简直要比今天的寿星荣老太爷还要高。
此时不少权贵都围绕在柯然身边,努力活跃气氛。而柯然表情一直都淡淡的,笑容疏离客气,得体的同时释放不感兴趣的信号。
文亦绿在柯然身边看到了荣家老太爷、荣德胜、荣希乐以及荣希闽。
何重自然要去到自家老板身边充当保镖,他只在柯然跟文亦绿面前好说话,其他时候都是严肃刚正的“何秘书”。
文亦绿顿了顿,也跟了过去,但他并没有靠近,而是站在不远处等待。
“柯少,今天的剪裁活动还顺利吧。”荣老太爷头发花白,但是眼眸锐利,他一身黑色唐装,像个隐世的绝顶高人。
但他在柯然这个晚辈面前,总有种赔笑的意思在。
“很顺利,不然也赶不过来。”柯然举起酒杯,姿态优雅矜贵。顶级Alpha自带的强大气场让他成为场上最耀眼的焦点,让无数人想要臣服于他。
当然,除了荣希乐。
此时的荣希乐虽然站在柯然身边,但他脸色苍白如纸,随时一副要晕倒的表情。
荣老太爷瞥了一眼荣希乐,嘴唇微抿,显然对后者的反应感到丢脸。随便交谈了几句后,荣老太爷似乎有话要跟柯然说,他凑到柯然身边低语了几句,柯然挑眉,兴致缺缺,但在荣老太爷一再的恳求下还是选择跟对方离开。
在他走之后,大部分人都肉眼可见松了口气,毕竟那股强压实在是太窒息了,有些Omega都差点濒临崩溃。
不对劲儿。
冷眼旁观的文亦绿觉得有些奇怪,柯然是顶级Alpha,信息素强大到鲜少有人可以抗衡,这在另一方面也暗示着如果柯然信息素失控,那么他绝对会成为最危险的存在。
作为柯家掌权者,真正的天之骄子。柯然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实际上他也做的很好,至少在文亦绿的调查中,柯然从未有过信息素失控的情况。
可刚才他鼻尖总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雪松加红酒气息,周边Omega表现也很不对劲儿,有被诱导发情的趋势,莫非是柯然他......
不会的,荣家人不会那么大胆,况且还有何重跟着,应该没事。
文亦绿摇头,甩掉那些不好的预感。
“快过来。”一旁,荣德胜拉着荣希乐。
荣希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爸爸,我......”他吸着鼻子,眼泪汪汪,一直以纨绔子弟示人的他竟然流露出害怕的恐惧之感。
“快。”荣德胜咬牙,强行把荣希乐带走。
文亦绿注意力被这对父子吸引,与此同时,荣希闽上台讲话,其余宾客看向了另一边。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文亦绿跟上了荣德胜二人。
“爸爸,真的不行的,我真的会死的。”荣希乐要哭了。
“没出息,我以前是这样教你的?”荣德胜死死拽着荣希乐,不给对方退缩的机会,“这次是你爷爷给我们下达的任务,必须完成,你明白吗?”
荣希乐懂,但是他怂。因为荣老太爷要给柯然下药,把他送上对方的床,以此要挟柯家对荣氏施以援手,再不济也能逼迫联姻事宜进程。
这个方法,连荣希乐这个蠢货都能看出是异想天开。如果柯然察觉,那么以他的手段,十个荣家都不够陪葬。
“爸爸,爷爷疯了,你也跟着他一起疯吗?”荣希乐开始疯狂劝说荣德胜,慌张到支支吾吾,口齿不清:“爷爷,爷爷是老糊涂了,柯然,柯然是不会放过我们这些,算计,算计他的人的。你这样助纣为虐,到时候,到时候爷爷要弃车保帅,我们全家首当其冲啊!”
荣希乐果然是慌到不行,连成语都用了好几个。
但他还是没能说动荣德胜,荣德胜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面沉如水。
“儿子,你跟柯然是未婚夫妻,发生关系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况且,你背地里玩得那么花,连一个柯然都奈何不了?如果这件事情成了,以后荣氏就是我们的了。”
利益之下,人心丧失。
荣德胜能力不足,只能用手段来凑。他开始庆幸荣希乐命好,八字跟柯然相配,不然他们连见柯然的机会都没有。
“放心,你爷爷不敢下重药的,你身经百战,定能拿下柯然。”
荣希乐浑身颤抖,两人穿过长廊来到荣家一处偏僻侧楼外,荣家老爷子已经在屋檐下等候多时,而柯然的秘书何重则不见踪影。
“快。”荣老太爷沉着脸,看都不看荣希乐一眼。
他对这个孙子是没有好印象的,典型的酒囊饭袋,荣家是绝对不可能交到对方手上。现在荣希乐的唯一价值就是“柯然未婚妻”,只有这个头衔能稍微洗白他们的不轨计划。
“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荣老太爷叮嘱,眼神狠辣,“做完之后记得给他喝下床头准备的水,那是解药。”
荣希乐牙齿打颤,被荣德胜掐了一下后才回过神来。
“好......”
他咬咬牙,最终走进尽头的那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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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希乐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他既垂涎于柯然的顶级皮相,又畏惧对方的高压。
所以他一向都是敬而远之,除了这次。
房间昏暗,套间虚掩,隐约可见大床上纱幔垂下,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让人腿软。
荣希乐没一会儿就口干舌燥,浑身酸软。
有些难受。
他靠近套间,想要撩开帘子。突然窗帘被风吹动,荣希乐迷茫看去,下一秒后颈一疼,他晕到在铺满羊绒地毯的地板上。
文亦绿收手,随意把晕倒在地上的荣希乐给踢开。他快步走进套间,靠近大床拉开帷幔,视线还未清晰,一只强健有力的大手直接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反手压倒在床上。
昏暗中,眼前的眼眸黑中发蓝,像是星空中的荧光石。
低吼的喘气声,失控的信息素,漫天而来的雪衫加红酒气息淹没了文亦绿,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是beta,很难被信息素所影响。但鉴于柯然等级太高,这种级别的信息素对谁来说都是致命的压迫力。
“柯少,是我,文亦绿啊。”文亦绿努力呼吸,他没挣扎,不敢惊动柯然。
柯然没说话,浑身发烫,呼出的气息像是火山熔岩一样漫过文亦绿的脖颈。
“柯少,喝水,桌上的水!”文亦绿小声提醒,他记得荣老太爷说过床头柜的水是解药。
可惜柯然没动,他眨眨眼睛,单手禁锢住文亦绿的手顶在对方头顶上,然后像是好奇宝宝一样开始摆弄文亦绿的身体。
剥掉外套,解开扣子,随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文亦绿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因为冷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下一秒,温热袭来,带着湿意的嚅嗫声响起,“啧啧”让人面红耳赤。
柯然高挺的鼻尖抵着,鼻息下是文亦绿脖颈上的微弱脉搏。
文亦绿脸色苍白,他浑身颤抖,像是被掐住后颈的猫咪。
糟糕,失策了,他不应该大意闯进来的。
原本文亦绿的计划是救下被下药的柯然,这样一来功过相抵,柯然应该也不会把荣希泉的事情说出去。
可惜他算错了,没想到柯然竟然如此失控,已经连他是谁都分不清了。
失控的Alpha急需抚慰,他像个急切的孩子,在茫茫大海中寻找可以依靠的树枝。
文亦绿脸埋进柔软的天鹅绒被子里,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汗,手被钳制在后背,后腰绷直,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完美,在昏暗中散发诱人的光。
甜腻腻的荔枝,剥开鲜红果皮后露出莹白内里,汁水充沛,香气袭人。
柯然贴在文亦绿耳后,从喉间发出快慰的低喘声。他好像护着一件珍宝,死死搂在怀中,不准任何人觊觎。
“还不够,再出点水。”
他的声音很性感,撩人心魂,身上的汗水滴到文亦绿肩胛骨,冰凉又滚烫。
文亦绿咬着被子,浑身颤抖,他的身体好似不属于他,已经成为魔鬼掌心的祭品。
痛死了,但在疼痛之后是极致的快慰,一种陌生的感觉开始入侵文亦绿的四肢,让他意识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白光乍现,文亦绿的意识崩溃。
他后颈被咬住,浓烈的信息素快速涌入,已经退化的腺体开始滚烫起来。
“宝贝,你是我的,宝贝。”柯然低喃,抱着文亦绿沉沉睡去。
荣希乐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他脖子很疼,记忆最后停留在他看窗户的时候。
屋子里弥漫着消散后的信息素气息,很淡,但是很激烈。
荣希乐暗叫不好,立刻跑到套间,里面床榻湿漉凌乱,但是空无一人。
他面如死灰,一股死意爬上脊椎。
完蛋了,柯然不见了。
荣希乐一个趔趄,大步跑了出去。
屋外只有荣德胜一人,他抽着烟,听到脚步声后回头。
“爸爸,爸爸,柯然他......”
“柯少已经走了。”荣德胜没笑,但是表情轻松不少。
荣希乐:“......他说什么了吗?”
荣德胜看不出是喜是忧,眉头皱到一起:“不清楚,他根本就没看我。”
他被荣老爷子单独留下,已经做好了面对腥风血雨的心理准备,第一个出门的果然是柯然,他衣着完整,身上压迫感十足。
荣德胜赔笑上前,却被柯然忽视。
“他,他不会生气了吧?”荣希乐要哭了。
他根本不敢说自己晕倒的事。
荣德胜摇头,他仔细回想柯然的表情,虽然后者掩饰的极好,但毕竟同是Alpha,那种事后的餍足感骗不了人。
荣德胜觉得柯然应该是很满意的,再说荣老爷子下的药代谢很快,柯然就算想查也查不到,只会认为是自己的易感期到了。
“他标记你了吗?”荣德胜上前想要看荣希乐的脖子。
荣希乐躲开,脸不红心不跳:“......嗯。”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先别找别人,万一成功受孕了呢。就算没有,也要等到柯家成功注资后再说。”荣德胜瞥了荣希乐一眼,似是警告。
荣希乐低着头,闷闷“嗯”了一声。
“不过你也太不注意了。”
“怎么能把柯少的脸给抓花呢。”最后一句,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柯少跟你平时玩的那些玩意不一样,在床上可不能这么任性啊。”
荣德胜曾看到柯然下巴上有一道新鲜血痕,在白皙皮肉上显得格外清晰醒目,好似白玉上的冰裂痕一般。
柯然到底是柯家掌权者,成熟稳重,这种私密的事是不能摆到人前说的。
不过想来柯然应该也没生气,不然凭借对方的手段,他对自己就不是简简单单的视而不见了。
荣德胜心里盘算,有种伴君如伴虎的错觉。虽然不知道这步棋下得怎么样,但木已成舟,他们没有回头路可言。
荣希乐默默不语,低头盯着脚尖。
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柯然坐在车内,车窗半开着,淡淡的烟雾飘出,模糊了他硬挺的五官。
应付完所有想要巴结的人后,何重打开车门,双腿颤颤。
“请柯少责罚。”他低头,满腹懊悔。
虽然柯然没说,但下巴上的血痕太过于醒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何重作为柯然的唯一秘书,他知道柯然有洁癖,还是魔法师。现如今在荣家破功,明面上总是要忍下这口气。
“对不起柯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这么大胆,跟对您下手。”何重哭了,老泪纵横。他真心觉得自己辜负了柯然的信任,竟然没能帮对方挡下这一劫。
“柯少,毁了荣家吧,让我去。”何重咬牙,双手攥拳,眼眶通红。
柯然靠着椅背,丝丝缕缕的烟雾铺面,浑身都是尼古丁的气息。
他其实很讨厌抽烟,总觉得吸烟会瓦解一个人的意志,如同上瘾一般充满未知,只会让人放纵沉沦。这对于严格要求自己的柯然来说,是绝对不能出现的,他是柯家家主,是排除掉所有主观意识的理智、果敢和从容,是绝对不能有软肋和污点的存在。
但食髓知味,一碰上就再也戒不掉。
就比如......
柯然下意识摸上自己下巴的血痕,淡淡的刺痛让他清醒,也让那旖旎的记忆再次回响。
喘息,哭泣,紧致......柯然闭上眼睛,按下内心的躁动。他突然觉得事情歪打正着,倒是有些意思。
那波澜不惊多年的心开始泛起波澜,跃跃欲试。
“柯少,根据我们手头上的证据,虽然有些风险,但是......”何重老实人的皮囊上闪露凶光,荣家对柯然下手,他势必要让荣家血债血偿。
“我让你去查文亦绿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柯然出声打断。
何重一愣,立刻回答:“有些眉目了,文秘书的身世确实有问题。”
柯然看着窗外璀璨奢华的荣家庄园,嘴角上扬。
“既然里面的人不听话,那就换个人扶持好了。”
奢华低调的车辆驶离荣家,而一墙之隔,依旧醉生梦死。
回到家后,文亦绿立刻冲进浴室洗澡。
面对镜子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浑身伤痕,他皮肤本来就白,细皮嫩肉的,那些纵横的青紫交织,更为清晰直观。
“嘶,好疼。”文亦绿摸了摸身后,俊脸皱在一起,疼得咬牙切齿。
他趁着柯然睡着后赶紧翻窗户逃了出去,一路上狂奔回家,连头都不敢回,就像是背后有鬼在追。
文亦绿倒不是害怕暴露,反正荣家那群人竟然敢算计柯然,那他们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用不着自己来善后。
他心里最担心的是,柯然会不会认出自己。他先前只是小声报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但是看柯然那样子,已经被药物控制,应该不会记得这一切......
从浴室出来,文亦绿想坐在桌前处理邮件,结果一屁股坐下差点疼的他眼泪要留下来,最终不得不在椅子上放一个软抱枕。
“叮咚”一声,门铃响起。文亦绿开门,一身黑衣、抽着袋子的崔明朗走了进来。
他坐在沙发上,从袋子里依次拿出一瓶瓶药。
“紧急、六小时、十二小时、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你自己选吧。”他口气冷淡,长得清秀却是个实打实的面瘫。
文亦绿拿起第一瓶药,拧开盖子就这样咽了下去,结果被卡住。
崔明朗白了他一眼,起身给他倒水:“你打算怎么办?”
文亦绿接过水杯大口大口喝起来,好一会儿才缓下去。
“老实说,我只怕柯然会发现是我。”文亦绿耸肩,经过几次接触,他依旧没探出柯然的虚实。为了防止自己被一口吞掉,现在还不是靠近投诚的时刻。
况且他并不认为这种一夜py的关系会让柯然放在心上,反而是需要灭口的存在。
“他要想查,都能查得到。”崔明朗没有安慰,全是实话,“你应该早做准备。毕竟这一刻,我们已经等很久了。”

荣希乐最近很不安。
距离荣老太爷生日宴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柯然那边一点动作都没有。他让文亦绿去查,文亦绿得到的回复是柯然在宴会后的第二天就出国谈生意,现在还没回。
一切都太过于平静。
但不详往往孕育在平静之中。
荣希乐要被逼疯,他不敢坐以待毙,只能不断指使文亦绿去探口风。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要给我讨好柯少。”
从办公室里出来,文亦绿满脑子都是荣希乐的这句话。
讨好柯然?
柯然要是能讨好,他就不叫柯然了。
文亦绿暗暗腹诽却于事无补,除去荣希乐的命令外,他自己也想要确认柯然的情况。
崔明朗花了一些功夫查到了荣老太爷给柯然下的那款药,那药叫“迷梦”,无色无味对人体无害,使用起来仿佛在梦中。
所以只要自己死不承认,那么既是柯然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大可以用梦来解释。反正现在荣家那边已经确信并且坐实荣希乐跟柯然上了床,自己安安静静装死就好。
得出结论后,文亦绿反倒有些闷得喘不过气来。他想要松开领带,结果不小心勒到脖子后面的伤口,疼得他忍不住蹙眉。
半个月过去,后颈上的伤口早已结痂,但还是很疼,如同附骨之疽。这是文亦绿第一次被标记,浓烈强势的信息素注入体内,让他连续三天都发着高烧,还时不时呕吐。
所幸荣希乐做贼心虚,还处于惶恐之中,没有察觉到自己秘书文亦绿的异常。
文亦绿就像个小透明,默默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装作无事发生。
从公司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今天不是礼物日,但荣希乐耳提面命,非让文亦绿给刚回国的柯然送礼,说是庆祝柯然平安归来?!
果然是文化沙漠......
文亦绿没指望从对方身上能得到什么好借口,所幸荣希乐也很大方,知道要讨好柯然需要费功夫。于是他给了文亦绿一张自己的黑卡,无限额,刷不爆。文亦绿逛了两个小时的商场,买了一车的礼物。
等到他把一车礼物运到湖边别墅的时候,正巧看到老管家在院子里焦急走动。
“李伯,怎么了?”文亦绿笑脸迎了上去。
李伯急得满头大汗,一直从容的脸上稍显慌张:“文秘书,你来的正好,狗蛋不见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狗蛋是柯然养的小狸花,看着乖巧但野性十足,经常外出捕猎,抓一些小鸟小青蛙什么的回来。但根据李伯所说,狗蛋已经差不多一天一夜不见踪影,他派人四处寻找也没找到。
文亦绿了然,他让管家先把礼物拿进屋,自己去找狗蛋。
他找猫已经找出经验了,因为荣希乐养的琪琪也经常跑出家,不过那只猫有些蠢,不会爬树,跑出去也只是蹲在树墩旁练爪子。狗蛋则不一样,上一次文亦绿帮忙找狗蛋,是在树上发现这小家伙的。
这小猫咪对鸟窝情有独钟,虎视眈眈。
所以文亦绿照旧去找别墅群中鸟窝比较多的树,果不其然在一棵梧桐树上发现了狗蛋。它毛光水亮,眼睛宛如黑玛瑙,蹲在树干上好奇打量文亦绿。
文亦绿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他笑道:“你这只小花猫,赶紧回家吧。”
狗蛋好似听懂了文亦绿的话,优雅从树上跳了下来,然后蹭着文亦绿的裤腿喵喵叫。
听李伯说狗蛋是只有洁癖的小猫咪,不亲人,在别墅里只有柯然能抱它。
现在加上文亦绿。
文亦绿把狗蛋抱回别墅,他没高兴太久,目光瞥见堆积在门口的礼物盒子以及一脸无奈的老管家。
“李伯,这是......”文亦绿笑容凝固,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老管家叹了口气:“文秘书,柯少说这些礼物太贵重,让您带回去。”
文亦绿心沉大海。
狗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从文亦绿怀中跳出。它高高扬起尾巴,像高傲独特的女王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狗蛋往屋内走,没几步就回头冲文亦绿喵喵叫,意思是让文亦绿跟上。
文亦绿看了眼老管家,对方没有拒绝的意思。他抿唇,最终跟着狗蛋进到别墅内。
外面寒风刺骨,可别墅内却温暖如春。走廊尽头的书房亮着灯,门口虚掩。
狗蛋钻了进去,门缝变大,暖色调的光投射到木地板上,对一身寒气的夜旅人来说具有致命吸引力。
文亦绿推开门走了进去。
柯然穿着浅灰色的丝绸睡衣,悠闲坐在椅子上。他衣领略微敞开,白皙的肌肤之下,扎实的肌肉线条格外清晰。修长双腿交叠,阴影之下,暧昧四起。
柯然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撸着狗蛋,光影错落,那张完美无缺的脸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正是那双强有力的手,死死钳制自己,却又在游走的时候带来颤栗和欢愉。
文亦绿不由得想起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红晕。
狗蛋窝在柯然怀中,眼睛眯起,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文秘书深夜前来,有何贵干?”柯然挑眉,他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文亦绿感受到了无形之中的压迫,在面对柯然时,他总觉得自己的伪装会被对方轻而易举的看穿。
所以,不耍小心思就是最大的心机。
“柯少,小荣总派我过来给您送礼物,不知道那些礼物合不合您的心意?”
柯然轻笑,俊颜舒展。他放下狗蛋,十指交叠在腹前,好整以暇:“文秘书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我喜不喜欢那些礼物吗?”
这个......
文亦绿笑容一僵,垂眸。许久,他红唇轻启,像是下定决心。
他抬眸,眼睫湿漉漉的,眸子黑亮,像是一只不谙世事、只想一心一意讨好的小鹿:“那柯少喜欢什么?我上天入地都帮你找来。”
柯然挑眉,轻描淡写:“当真?”
“当真。”
眼前投下黑影,柯然步步靠近。他衣着单薄,丝滑的绸缎面料完全起不到任何遮挡作用,反而把那一身强壮有力的肌肉衬托得淋漓尽致。挺阔胸膛上,白皙皮肉细腻无暇,反而是几道浅粉色的疤痕格外显眼。
“我想找一个看起来乖巧安静实则一肚子坏水的Beta,他前段时间刚从我的床上下来。”柯然凑到文亦绿耳边。
温热气息拂面,文亦绿瞬间软了半边身子。他有些站不稳,只能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扎进掌心,用疼痛保持冷静。
被点名了。
文亦绿佯装镇定,他还想嘴硬,结果刚要张嘴,唇瓣便被抵住。入眼是柯然毫无瑕疵的俊脸,高挺鼻尖相对,两人视线被迫对接,任由情愫滋生。
“文秘书,想清楚了再回答。”
柯然拇指揉搓着文亦绿的嘴唇,宛如花瓣般的唇瓣殷红,唇珠充血,像是涂上口红一般。
文亦绿眼睫颤抖,像脆弱的蝴蝶翅膀,随着呼吸波动。他肌肤雪白无暇,看不见一丝毛孔,简直比女孩子还要细腻。
他呼吸急促,浓烈的信息素悄无声息,如黑夜中的海浪般扑面而来,让人猝不及防。文亦绿只能抓住柯然的衣襟,像抓住小舟的船桨,弱小无依,这样才不会被浪打翻。
柯然眼神灼热,像是要把文亦绿从头到尾都看一遍然后刻进骨子里一样。他修长微凉的手指从文亦绿眉间滑到鼻梁,最后沿着唇瓣分开。许久才从喉间溢出轻笑,恣意而畅快。
“又是粉又是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文秘书化了妆呢。”
文亦绿眼睛雾蒙蒙的,褪去那满腹心思的算计,他只不过是个24岁的清稚大男孩而已。
柯然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那晚他没吻文亦绿。
那可真是糟糕的体验,现在就补上吧。
柯然心想,抬起文亦绿的下颚,轻轻吻了上去。
这个吻小心翼翼,像是试探,只是唇瓣之间的触碰。几秒之后,柯然见文亦绿没有反应,便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他撬开文亦绿的唇瓣,雪松与红酒的气息过度,由浅入深,像急于索取甘泉的藤蔓,又像是遮挡寒风的巨树......啃噬,汲取,轻舔,在剧烈的纠缠中,最后归于欲望深渊。
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柯然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清心寡欲那么多年,强大的自控力让他能轻而易举控制心中的欲望。
可柯然知道,被控制的欲望没有消失,反而积蓄之后的爆发更为势不可挡。但他并不想吓到怀中的这只小猫,无数小鱼干是能收买小猫,但他更想做的是哪怕没有小鱼干,小猫也离不开他。
那时,他才会真正拥有这只狡黠小猫。
两人分开,文亦绿眼神迷离,他沉浸在柯然的强势之中,却又隐约感觉到对方的疼惜......
“柯少,我......”他回过神来,推开了柯然。
柯然顺势松手,到没有继续强求。他走到酒柜旁,拧开红酒,倒了两杯。
“文秘书,你的老板让你讨好我。”
柯然把酒递了过去,依旧是那副成熟稳重却胜券在握的样子。
“那你现在知道该如何讨好我了吗?”

第28章
从湖边别墅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文亦绿头重脚轻,步伐不稳。老管家还没休息,兢兢业业站在门口,外面成堆的礼物已经被放回室内。
老管家:“柯少说让司机送您回去。”
文亦绿恍惚,许久后才反应过来,随即礼貌点头。
“那就,有劳了。”
这是文亦绿第二次坐柯然的车,这辆车跟柯然一样,从外面看低调内敛,但是内部却极尽奢华。
成熟稳重只是柯然的一面,能年纪轻轻就爬上柯家家主位置的人,只会是深沉精明的野心家。
“荣氏内部千疮百孔,他们正在处心积虑密谋,不断把资产转移海外。
“柯家一手扶持荣氏,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文秘书如此精明能干,又在荣氏内部工作,应该能查到不少线索。”
“只要你拿到那些证据,等我把荣氏洗干净,再给你也不迟。”
“你说对吗,真正的小荣总?”
柯然最后一句话变成一个吻,印在文亦绿耳边。就像他不仅要荣家那群人犯罪的证据,还要文亦绿。
他所给予的,往往是需要百倍偿还回来的。
文亦绿深知如此,却不得不答应这桩魔鬼交易。
因为这也是他的目的。
第二天,正在工位上处理工作的文亦绿被一通电话叫到荣希乐办公室。
他来到门口,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爸,你疯了?这样做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我是你儿子,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儿?”
“谁有经验了!”
“不行......”
听起来荣希乐正在跟自己的父亲荣德胜打电话,语气先是从极度震惊到厌恶,最后没了声音。文亦绿以为对方打完电话,敲门的手抬了起来,下一秒又传来荣希乐毫无生气的声音。
“行,我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
许久之后依旧是沉默。
确认荣希乐已经打完电话,文亦绿敲门。
“进。”荣希乐声音死气沉沉,他面沉如水,整个人都窝在办公椅上,眼皮是浓重淤青,看起来精神不济。
“小荣总,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文亦绿毕恭毕敬。
“昨晚上送的那些礼物,柯少满意吗?”荣希乐直勾勾盯着文亦绿,嘴唇眯成一条直线,面露凶光。
“满意。”
“呵,”荣希乐冷笑,腿大大咧咧搭在办公桌上,半是讥讽半是试探:“你昨晚上刷了我三千万,买那么多东西,发票总有吧?”
文亦绿心里一动,但面上不惊,依旧保持着微微低头的谦卑姿态:“有的,如果小荣总需要,我等会儿整理出来给您过目。”
荣希乐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在会所夜店里一掷千金又何止几千万。他突然问起关于钱的事确实让文亦绿疑惑,所幸文亦绿做事谨慎,连三年前的送礼发票都保留着,倒是不怕荣希乐突然查账。
“算了,总之只要柯然满意,一切都无所谓。”荣希乐挑起眉头,眼皮却耷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天有个拍卖会,你帮我把柯然约出来。”
“明白。”文亦绿说完就要走,结果却被荣希乐叫住。
□□希乐却没说话,依旧直勾勾盯着文亦绿,把文亦绿看得心里发毛。
半响,他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记住,以我的名义去约。”
“是。”
文亦绿离开荣希乐的办公室,他很好奇后者接的那通电话内容是什么,怎么让荣希乐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躲在卫生间里给崔明朗发去消息后,文亦绿回到工位,用座机给何重打电话,以荣希乐的名义邀请柯然参加下周的拍卖会。
何重依旧是需要请示柯然,但没一会儿就打电话回复柯然已经同意了。
这倒是没有出乎文亦绿的意料,他挂断电话后翻看着桌上的宣传册,里面正是关于下周拍卖会的简介。
随后文亦绿一直忙于工作,美吉的事务倒是不用他操心,因为上周荣希乐就把所有权力都回收,不再让文亦绿帮忙处理。而助理的工作则交给了新人翟俊艾,他是荣希乐最近的新欢,据说还是邵达介绍的。
文亦绿落得清闲,就开始忙于他自己的事情。比如运输公司的财务问题、比如晨诺的融资标书、比如跟皮峰和旻棠一块成立的娱乐公司运营细节等等。
沉浸在工作中的文亦绿忘记时间,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他揉揉自己空荡荡的胃,隐隐有些刺痛,于是立刻从抽屉底下翻出一桶泡面。
“嗨,亲爱的绿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文亦绿刚撕开包装纸,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笑容灿烂明媚的桉左手捧着一束鲜花,右手提着饭盒。
文亦绿眨眼:“你来干什么?”
桉噘嘴,正要委屈卖惨,却看到文亦绿手中的泡面,随即像是看到炸弹一样冲了过去,一手就把泡面桶拿走。
“绿绿,你午餐就吃这个?”桉瞪着水润的眼睛,咬着嘴唇,对文亦绿吃泡面的行为很是生气。
“嗯,给我吧。”文亦绿胃开始难受,秀气的眉毛微拧,他伸手去拿。
“不行,吃这个没营养的。”桉摇头,把泡面搁到一旁,然后打开自己的饭盒,“来,我给你做了营养餐。”
桉手艺很好这一点,文亦绿早就知道。在荣希乐追求桉的时候,文亦绿曾建议荣希乐给桉定时送三餐,虽然那些餐食都是高档餐厅做出来的,但每次桉都是笑脸接过,却很少吃。
后来两人约会,桉暴露自己的厨艺,简直可以媲美五星级餐厅的顶级厨师。
哪怕荣希乐跟桉分手,依旧对后者的手艺念念不忘。
饭盒打开,杂粮饭,油焖大虾,虾滑夹藕片,翡翠丝瓜,奶香玉米浓汤......虽然都是家常菜,但是色香味俱全,整间办公室都弥漫着浓浓的香味。
文亦绿突然发现自己的泡面不香了。
“快吃吧,你胃是不是难受了?”桉坐到文亦绿身边,细心给他递上筷子,有些忧心忡忡。
文亦绿愣了几秒,也不再矫情,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吃饭动作优雅,但是速度很快,这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会对胃有负担。
“你慢点吃,别急啊。”桉让文亦绿别急,自己却急了,恨不得拿筷子去喂对方,“你慢慢吃,吃饭要细嚼慢咽,你吃太快对胃不好的。”
吃完饭后,桉又快速收拾碗筷,似乎不给文亦绿反应的机会。
“我来吧。”文亦绿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
原本以为那天桉会被自己气走再也不来,结果这家伙简直没心没肺,好像不管别人怎么对他使坏,他都不会计较。这次竟然带来了鲜花和午餐。
“绿绿,我前段时间出国了,没来得及跟你说,你不要不开心。”桉吐吐舌头,像只憨憨的金毛。
文亦绿心说自己没有不开心,也想说对方以后也不用再来。
谁知桉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竟然能猜到文亦绿的话,于是捂住耳朵拿着饭盒朝门口走。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当初给我送了差不多半个月的三餐,我也要还回来,这叫礼尚往来。”
他想逃,拉开门,跟门外的荣希乐四目相对。
桉:0-o。
荣希乐办公室离文亦绿的办公室不远,他嗅觉很敏锐,早就闻到了熟悉的饭香,走过来一看,果然是桉。
他双手抱臂,看着一脸警惕护住门口的桉,突然想笑。
“你来这里干什么,闲杂人等怎么可以随意进出公司?”荣希乐沉下脸。
“现在知道我是闲杂人等了?”桉竟然会了反击,一串反问:“你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闲杂人等啊?”
周围员工路过,纷纷投来八卦的看戏眼光。
荣希乐眼角抽搐:“......我们已经好聚好散,往事不要再提。”
桉认真点头:“我们既然是好聚好散,那我来找谁都跟你没关系吧?”
荣希乐:嘿,好像真的有点道理!
他往回走,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盯着桉手中的饭盒,突兀笑了起来:“哦,原来是来送饭的,可惜我比较喜欢吃西餐,最近正好想吃战斧牛排。”
荣希乐觉得桉给文亦绿送饭的目的还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既然对方如此死缠烂打,作为大众情人的自己也不好做的太绝,毕竟都怪他魅力太大,才高八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会让桉念念不忘。为了不让桉因为戒断而崩溃,无奈之下只好不经意间给想要挽留感情的前情人一点点提示。
“记住,战斧牛排三分熟,我喜欢带血丝的。”荣希乐舔舔嘴唇,邪魅一笑,然后迈着极其嚣张的步伐离开。
桉愣愣看着荣希乐消失的背影,默默转头对文亦绿说:“绿绿啊,你们公司还没体检吗?”
文亦绿摸着下巴认真思索:“估计快了吧,明年三月份。”
桉点头:“哦,那要快点,我妈妈说了,脑残要治好久的。”

临近下班,文亦绿收到一个快递。
寄件人只有一个“K”字,盒子很小巧,蓝色的丝绒盒子,上面还有绸带蝴蝶结。
打开一看原来是衬衫夹。
还是粉色的。
文亦绿脸色爆红,他当然知道这是柯然送过来的东西,因为上次在书房,对方往下摸的时候突然一愣,然后抬头来了一句:“呀,文秘书,你没用衬衫夹啊。”
这么轻飘飘的一个问句,让文亦绿无地自容,就好像一个绅士没穿内裤一样。他羞愧难当,直接推开柯然跑了出去,虚掩的房门却挡不住柯然胸膛共鸣的低笑声。
老不正经。
文亦绿突然想到这个形容词,把盒子连同包装纸一起扔进柜子最深处。
拍卖会那天,文亦绿亲自开车接荣希乐去会场,对方一改常态,收起了花衬衫,利落的黑西装配上宝蓝色领带,倒是有股精英富二代的意味。
不光如此,荣希乐在车上也没睡觉,而是专心致志的翻看拍卖会的宣传册,甚至闭上眼背诵什么。看来他是下了决心,要给柯然一个好印象。
倏然,荣希乐支着头,把视线投到文亦绿身上。
坐在驾驶位上的文亦绿一身低调的烟灰色西装,带着墨镜,像个冷面酷保镖。
荣希乐开口:“你给柯然送了那么久的礼物,他到底喜欢什么?”
文亦绿想了想:“古董,特别是青花瓷和字画。”
柯然虽然才30岁,但是在某些喜好上跟年逾古稀的老人差不多。跟他同龄的霸总大多喜欢打高尔夫滑雪开飞机,而他喜欢下棋打坐,泡茶雕刻,甚至还喜欢研究中医算算八卦啥的。
荣希乐了然,翻动手中的宣传册:“这次拍卖会共有十件藏品,其中有一件是明清时期的粉底彩釉仕女瓶,你说柯然会喜欢这个东西吗?”
“或许吧。”
“或许吧?”
荣希乐眼睛一眯,显然对文亦绿的回答很不满意,“啪”的一声把宣传册甩到驾驶位上。坚硬的书脊撞到文亦绿的胳膊,让他感觉到整条手臂都微微发麻。
“你前前后后花了我大概五千万去给柯然送礼,现在就给我一句‘或许’?”荣希乐面色不善,敞开腿冷笑:“文亦绿,你要清楚自己是谁的狗,是谁给你开工资,不要忘记主次。”
文亦绿立刻承认错误:“抱歉小荣总,只是柯少心思莫测,很多礼物他都收,所以我才拿不准他到底喜欢什么。”
这句话终于让荣希乐高兴一点,毕竟柯然是出了名的难以笼络,别人想要巴结都没有门路,而他送的礼物对方照单全收。
或许确实有些礼物不合心意,但柯然正是看在“荣希乐”的名义上才决定守礼的。
这样一想,荣希乐心里顺了点气,不再继续发难。
到了地方,他们先到已经预定好的休息室就坐。大概十分钟后,柯然也到了。
“柯少,好久不见。”荣希乐看到柯然,立刻起身相迎。
他今天精心打扮过,栗色短发柔软蓬松,脸上化了淡妆,圆圆的狗狗眼看起来水润莹亮,十分惹人喜爱。
柯然勾唇,面对荣希乐递过来的手,他没回握,而是点头:“坐吧。”
这明明是荣希乐包下的休息室,可柯然才像是主人。
若是以往没能握成手,依据荣希乐的尿性早就吃瘪安静。可他今天却与众不同,一坐下后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柯然聊天套近乎,并且还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请教柯然关于工作上的问题。
柯然兴致缺缺,只是默默盯着拍卖台的方向,大多数问题都是何重在替他回答。
荣希乐有些心烦何重的逾矩,暗暗咬牙恼火,最后没忍住自己在文亦绿面前颐气指使的脾气,竟然开始跟何重抬杠。
“何秘书懂得真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老板呢。”荣希乐皮笑肉不笑。
“哪里哪里,都是本分而已。反倒是小荣总,对公司经营的基础问题都不了解,那美吉连续三个季度都正向盈利难道是歪打正着?”何重谦虚,就是装作看不懂荣希乐阴郁的脸色,反而一本正经发问。
“这个,这个,哈哈,我当然懂,我只是谦虚而已。”荣希乐CPU□□懵了,遇上老狐狸何重,直接把自己没话找话想要近乎的目的暴露出来。
文亦绿在一旁看戏,看到荣希乐吃瘪他就高兴。
几个回合下来,荣希乐很是狼狈。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示意文亦绿:“文秘书,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跟何秘书一起出去帮忙泡壶茶上来。”
场馆内有茶水供应,但对于矜贵的豪门继承人来说,他们只喝自己带来的茶。
文亦绿点头,何重倒也没继续拉扯,跟着文亦绿离开休息室。
每间休息室旁都有专门的泡茶室,何重拿出一罐茶叶和未开封的矿泉水放到桌上。
何重讪笑:“麻烦文秘书了,我还有柯少交代的事情,要出去一趟。”
文亦绿善解人意点头:“没事,交给我好了。”
何重带上泡茶室的门,文亦绿背对着门口开始清洗茶具,然后烧水泡茶。
茶桌正对着窗户,外面是冬季少见的阳光明媚,金灿灿的光芒注入屋内,倒是有种冷清的温暖。
文亦绿闭上眼睛享受光照,眼睫在眼睑处投下阴翳,衬得皮肤白皙无暇,像玻璃窗内精致易碎的娃娃。
“啪嗒”一声,门口传来响动,文亦绿以为是何重回来了,端起茶盘就要转身。
“何秘书,我们走......”
一双强有力的手揽住他的腰,手掌宽厚,掌心的热度隔着衬衫传入内里。
凉凉的阳光中,弥漫起淡淡的雪松和红酒气息。
“柯少......”文亦绿不敢动,身体僵直,像根棍子。
柯然站在文亦绿身后,他胸膛火热,让文亦绿听到了沉稳规律的心跳声。
“你怎么没跟我打招呼?”柯然抱着文亦绿,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到处乱蹭,像寻找慰藉的大猫。
“跟了。”文亦绿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他哪里敢在有荣希乐的场合跟柯然说话,荣希乐虽然蠢,但占有欲极强,对方早早就把柯然当成自己的猎物,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可能是太小声,柯少没听见。”文亦绿拿出过年走亲戚时的万能借口。
不是没喊,只是没听见。
柯然“哦”了一声,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文亦绿,嗅来嗅去。他鼻子又高又挺,碰得文亦绿脖颈有些痒。
“还是你香。”许久,柯然小声嘀咕。
自从文亦绿跟何重离开后,荣希乐就像是发疯了一样疯狂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柯然还是头一次闻到那么甜腻的气味,并且不知道是不是荣希乐私底下玩得太花的缘故,柯然还从对方的信息素中闻到了其他Alpha留下的气息,这让他差点呕吐,立刻起身离开。
相比之下还是文亦绿香,寡淡冷清,就像是冬日的太阳,凉凉的。
“送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收到了。”
“穿上了吗?”
“......”文亦绿想说有,可柯然却轻车熟路自己去摸。
“啧,还是没穿。”柯然唏嘘,末了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趴在文亦绿后颈闷笑。
他体型要比文亦绿大一号,从上到下,把文亦绿搂得严严实实,像无声占有。
粗壮的胳膊横在胸前,但文亦绿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觉得难受,那种被束缚的感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背后有靠山的安心感。
“为什么不穿?”
柯然笑够了,歪头问他。低沉嗓音擦过耳畔,给文亦绿留下温热和颤栗。
文亦绿老实回答:“不舒服。”
对于衬衫夹,他以前不是没用过。但他皮肤白,用完之后会在大腿上留下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特殊捆绑play留下的证据,久而久之,他就不用了。
“或许是你没弄好。”柯然松开文亦绿,但身体并没有远离。
明明他对外的形象是冷硬强悍不近人情,身上却滚烫炙热,像个火炉。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文亦绿觉得大腿一凉。
“这是特别定制的,而且材料特殊,用久了也不会留下痕迹。”
柯然似乎早就料到文亦绿的动作,竟然自己自带了衬衫夹。他屈膝蹲下,细心帮文亦绿固定衣物。
“柯少,不可。”文亦绿察觉到柯然的动作,心里慌张。他想后退,却感觉自己碰到了什么坚硬温热的东西。
“别动,”柯然沙声音哑发闷,呼吸越来越重,“自从上次被荣家人算计后,我的信息素很不稳定,你如果还想自己走出去,就不要......撩拨我。”
那药对人体无害,可柯然体质特殊,还是出了问题。所以那段时间他出国并不是处理公务,而是去看医生。
至于看完医生后的结果如何,文亦绿不得而知,柯然也没说。反正两人是走到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冰凉手指划过肌肤,内侧常年不见阳光所以极为细腻,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柯然宛如雕刻家实质化的目光,堪比雕刻刀一寸一寸磨过艺术品。
笔直修长的腿,毫无瑕疵的肌理,乌青色的脉络,饱满的弧度。
魔鬼看到天使,心里只有染指。
“呀,柯少。”
“别怕。”柯然低声哄着,安抚小羊羔。
“哈,哈......”
地板上有倒影,纤细优美的天鹅,向后弯曲的脆弱脖颈弧度优美,被强势囚禁在掌心。
不大不小的茶室里弥漫着清甜的橘子气息,完美跟雪衫红酒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柯然心满意足,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掉指尖的湿润,然后贴心帮文亦绿整理。
怀中的小猫餍足而迷糊,不再张牙舞爪,而是软软趴在自己的怀中喘气。看到对方因为自己才有的欢愉,冷漠疏离的脸染上羞红和人气,柯然很满足,从后面抱了上去,狠狠亲了一口。
还处在混沌阶段的文亦绿很乖巧,他感觉自己被放在掌心细心呵护。外面的阳光不知何时竟然变得温暖起来,照耀着他过往灰暗的一片。
从未有人如此对过他,让他感受到了怜惜与疼爱。
这是真实的吗?
文亦绿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柯然沉浸的俊颜。放大的五官依旧完美无瑕,被光照到的肌肤发白透明,像是神在亲吻自己的爱人。
“喂,文亦绿,你在里面吗?快点给我出来。”
走廊外传来荣希乐的声音,脚步声咄咄逼近。文亦绿瞳孔一缩,伸手推开柯然。
但柯然纹丝不动,他拧眉,对外面的吵闹心生怒意,却耐着性子低声哄着文亦绿。
“乖,别理他。”
“可是门......”
柯然没给文亦绿继续说话的机会,他沉浸在亲吻当中,什么都不想管。
文亦绿心神不宁,慌慌张张。柯然“啧”了一声,一口咬在文亦绿的嘴唇上。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专心点,你的心里只能有我。”
铁锈味弥漫唇间,文亦绿殷红的唇瓣上冒着血珠。柯然看着自己的杰作邪邪一笑,宛如俊美的地狱杀神。
他盯着文亦绿的眼瞳,幽黑的眼珠里只有自己。他绷着舌尖,像是动物一样舔舐文亦绿的伤口。
“这样才对。”柯然满意快慰。
与此同时,门锁传来扭动的声音。

荣希乐扭了几下门把手,却发现泡茶室的门从里面被反锁。
他双目震惊,淡淡的雪衫红酒以及青橘的气息溢出,这让荣希乐抑制不住抽搐的眼角,继而用力拍打泡茶室的门。
“喂,文亦绿,你给我滚出来!”他吼着,像个抓小三的正宫
“小荣总,你在这里干什么?”何重突然走了过来,一脸疑惑。
荣希乐看了看何重,又看了看泡茶室的门,压着怒火问:“谁在里面?”
“里面没有人。”
“什么?”
“这间泡茶室门口被锁住了,刚才我去找人拿钥匙,文秘书在另一间泡茶室泡茶。”何重一副“你发什么疯”的惊讶表情,动作虽然细微,但是伤害力爆表。
荣希乐:“......你打开门给我看看。”
何重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拿钥匙去开锁,门一开,里面空荡,一个人都没有。
荣希乐不死心,走进去左看右看,什么都没发现,这才无功而返。
何重冷眼旁观。
荣希乐:“何秘书,不知道柯少去哪里了?”
何重清了清嗓子:“哦,正要跟小荣总说呢,柯少身体不适,这次的拍卖会就不参加了,派我来跟您说一声。”
荣希乐表情一僵,笑得很难看:“可是......”
何重正色打断荣希乐的话:“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跟小荣总说一下,这也是柯少的意思。”
“......”
等到文亦绿回到休息室,只有荣希乐一人阴沉脸坐在沙发上,桌子烟灰缸全是烟蒂。
文亦绿收敛眸色,把泡好的茶放到一旁。
他倒了两杯,却在把第二杯茶放到柯然位置前面的时候,荣希乐冷冷一笑。
“不用了,他走了。”
荣希乐说完就斜眼打量着文亦绿,从上到下,不带任何感情。黑色的眼瞳像飞速的子弹,穿透一切伪装。
文亦绿不动声色。
“你跟何秘书很熟?”荣希乐终于开口,眼神满是猜忌。
文亦绿:“是校友,何秘书的博导曾给我们上过课。”
“原来如此。”荣希乐了然,翘着二郎腿玩味一笑,“刚才何秘书过来找我,点名指姓让我代替荣氏参加这个月的未来峰会......”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跟柯然一起。”
说完,那敲在膝盖上的腿就荡来荡去,像个二流子一样。
“嘿,看来我果然是猛A斩。高高在上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拿捏。”荣希乐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自信。
他以前不敢多跟柯然说话,觉得对方就如外表那样冷傲疏离。现如今自己不过是略微出手,柯然就大方邀请他一起参加峰会,对方一定是被自己的信息素迷上了。
文亦绿低头,眸色冰凉,脸上却适当狗腿一笑:“说明小荣总魅力大,柯少对你有意思。”
荣希乐很受用,起身握拳,志在必得:“这段时间你把资料都给我准备好,我绝对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在柯然面前丢脸。”
文亦绿点头说是。
荣希乐正沉浸在洋洋得意中,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文亦绿脸上,摸着下巴,眼神带着狐疑:“你嘴巴怎么了?”
文亦绿呼吸一滞:“最近天气干燥,再加上上火,所以起皮。刚才没忍住,就撕了一下......”
荣希乐挑眉,似笑非笑:“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哪个人咬的呢。”
这玩味的话语虽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但还是让文亦绿心里一惊,直冒冷汗。
“不过像你这种木楞无趣的人,应该很难找到对象吧。”荣希乐感慨,又开始在文亦绿身上找存在感:“不像我人见人爱,当然了,可能也有人会对你示好,但其实他们都是另有目的,毕竟你是我的秘书。”
荣希乐这样想是有依据的,因为之前那些旧情人想找荣希乐复合的时候,都会从文亦绿身上下手。但文亦绿严防死守,很有职业道德,没有出卖过荣希乐。
荣希乐很满意文亦绿敬业的这一点,才一直让他在自己手底下做事。
拍卖会开始,休息室看台旁边的位置空着,略显冷清。但荣希乐却情绪高涨,连连起拍竞价。等到拍卖会结束,他花了差不多三个亿买了文亦绿觉得最不值的东西。
当然,不值只是说物品的价值,而不是金钱。
这些年荣家靠着荣氏这个壳子敛了不少财,已经有风声走漏说上面有人注意到了荣氏的财税问题,准备派人来查,于是包括荣希乐在内的所有人都开始默默往海外转移资产。
这次拍卖会原本是荣希乐借机跟柯然套近乎的,结果柯然有事先走,他没套成近乎也不亏,至少转走了差不多三个亿。
看着哼着小曲儿心情不错的荣希乐,文亦绿暗暗把刚才对方拍下的藏品记住,日后让崔明朗去查。
就再让他们多嚣张一会儿,到时候吃了多少都要原原本本吐出来。
距离未来峰会还有不到四天的时间,文亦绿一直都在准备资料,熬了三个通宵。结果临行的前一天晚上他接到荣希乐的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你把资料准备好就发到翟俊艾的邮箱,这次我跟他一起去。”
文亦绿没什么情绪,默默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打开,把衣服拿出来。
两个小时后,荣希乐第二个电话:“艹,我临时有事,不能去峰会了,要出一趟国。你就代替我跟柯然一起去,记住,别给我丢脸。”
文亦绿看着已经空荡荡的行李箱,突然很想骂人。
虽然收拾行李只需要半个小时,但这半个小时他可以做更多的事,看更多的报表写更多的标书!
文亦绿一面黑脸一面收拾行李,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了一声,是柯然的信息。
“明早八点见。”
信息言简意赅,很符合柯然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只是让文亦绿不解的是,为什么是柯然给自己发信息而不是何重,而且八点见......在哪里见?
文亦绿盯着短信仔细思索,觉得柯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也没深究。他打算明天一早就赶到对方公司楼下,结果第二天早上刚过七点,柯然又发来一条信息。
“下楼。”
文亦绿从阳台往下看,果然看到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酷似柯然的人倚靠车身,优哉游哉的喝咖啡。
文亦绿赶忙拿上行李下楼,碰巧遇上电梯上行。他算了一下时间,自己等电梯至少需要五分钟,而走步梯下楼只要三分钟。对比结果一得出,文亦绿想都没想,直接朝楼梯间跑去。
所以当悠闲喝着咖啡等人的柯然看到气喘吁吁、一脸粉红的文亦绿朝自己跑过来时,他险些向对付狗蛋那样张开手。
“不急,时间还很早。”柯然俊脸露出一丝笑意,带着宠溺和温柔。
文亦绿摇头:“我不敢让柯少久等。”
从来都是别人等柯然,什么时候轮到柯然等别人了。
但柯然却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新奇:“没事,第一次等人,这感觉还挺不错。”
冬日晨光熹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雾气。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青年朝他快速跑来,表情急切,仿佛慢一秒前面的人就会消失。
这种被人紧紧盯住不松开的感觉,头一次觉得不错。
柯然暗暗赞叹,看来何重推荐的宝典有点东西。
“柯少,我们不是八点出发吗?”
“哦,睡不着,就提前了。”柯然把咖啡递给文亦绿,然后打开后备箱。他穿着驼色大衣,围着蓝色围巾,整个人没有穿西装时的冷硬,浅浅微笑抬眸看过来的时候,竟然给人一种温柔人夫的错觉。
强势是他,随和也是他,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差在柯然身上共存,让他散发一种令人痴迷的气息。
文亦绿看待了,掌心传来热源,晨见的冷霜在他挺翘的睫毛上融为水珠。
“柯少,我自己来就好了。”文亦绿发觉柯然在帮自己放行李,立刻紧张起来,没拿咖啡的那只手去拉柯然。
“没事,我昨晚睡得晚,等会儿还得你开车。”柯然摇头,拧起箱子就往后车厢放。他力气很大,文亦绿都觉得有些沉的箱子被他轻轻松松拿起。
“还是我来吧。”文亦绿急了,哪有秘书出门,反而让领导干活的道理。
“哟,小绿,早上好啊。”路过的晨练大伯笑眯眯跟文亦绿打招呼,两只手交替往后甩。
文亦绿点头示意:“刘伯,你好。”
“这位是......”刘伯看向一旁的柯然。
还没等文亦绿向刘伯介绍柯然,柯然自己就向对方问好。
“大伯早上好啊。”
“诶,你好你好。你们这么一大早的就去上班啊?”
两人开始交谈起来,从哪家的早点好吃到古法养生,最后到目前首都的房价趋势。
文亦绿汗流浃背,刘伯哪里都好,就是话痨。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柯然,怕对方被刘伯问烦。结果柯然面不改色,笑容依旧谦和。
“好了刘伯,我们该走了,你也该回去吃早餐了。”眼看两人的话题扯到最近的国际形势,一脸干笑的文亦绿终于忍不住,急忙站出来喊停。
刘伯意犹未尽,他鲜少能遇到像柯然这样有深度有思想的年轻人,本还想聊两句,又怕耽误对方时间。
“那我们下次见。”刘伯冲他们挥手。
柯然笑得很甜:“好,下次见。”
文亦绿汗颜:下次不要见了。
结果刘伯临走前还给文亦绿放了一个炸弹,冲他挤眉弄眼,用自以为很小声实际谁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小文,加油啊,这小伙子不错,比之前来找你的那几个都帅!”
柯然玩味一笑,文亦绿脚趾抠地。
好不容易上了车,柯然坐在副驾驶,目视前方。文亦绿专心致志开车,却又不敢冷落这位金主,便硬着头皮找话。
“不好意思啊柯少,让您见笑了。刘伯是个热心肠,并没有别的意思。”他略带歉意,清隽眉眼舒展,如同晨光一般秀丽。
柯然支着头,嘴角上扬,毫不在意:“没关系,我其实也想了解一下文秘书,想知道文秘书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
文亦绿心跳漏跳了一拍,在内心被隐藏的角落,尘封的记忆如同灰尘飞舞。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错觉,好似在无形之中,一张暗色大网正在靠近。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以成为笼中物。
“为什么这次何秘书没有跟着一起来?”文亦绿赶紧岔开话题,他知道自己无法掌握主动权,只想着不被掌控就好。
“因为他很忙。”柯然懒洋洋伸懒腰,车内暖气很足,他脱下大衣,里面是白色的卫衣,看去来像个青春洋溢的男大。
“忙什么?”
“忙着绊住荣希乐。”柯然好整以暇,似笑非笑。

未来峰会在邻市举行,从首都出发,全程高速,用时三个小时。
当车子上了高速后,柯然就侧头睡去。他好像真的有些累了,长睫下是淡淡的乌青,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文亦绿把车载蓝牙关掉,保持精神高度集中,小心驾驶。
外面的风景飞快往后倒,车内却像是禁止了一样安静。文亦绿甚至能听到柯然轻轻的呼吸声,想起对方在自己身后喘息的模样。
柯然人前高冷禁欲,人后却像是变了一副模样。他的声音宛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但伴随着呼吸的喘声又像是猫爪子一样,勾着你绊住你,让你不由得浑身一颤,热意下涌。
文亦绿瞥了一眼身旁闭眼假寐的柯然,又透过后视镜看到满脸通红的自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完蛋了文亦绿,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清醒一点!
在疾驰中,轻微的晃荡引起了文亦绿的注意,就像是车子碾过一颗小石头一样颠簸。
文亦绿立刻警醒。
闭眼的柯然也猛地睁开眼睛,他坐直,长腿在副驾驶前方有些憋屈。
“怎么了?”
“车子爆胎了。”文亦绿声音沙哑,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现在车速140+,并且临近春节,高速路上车辆很多。一辆辆车从旁边疾驰,不打转向灯就变道的比比皆是。
“别怕,握紧方向盘。”出乎意料,柯然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高速飞驰的车子爆胎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文亦绿心情沉重,他握紧方向盘,手指在颤抖。
柯然没有去抢方向盘,他甚至坐在副驾驶上,优哉游哉的翻看着未来峰会的资料,全然把决断权交给文亦绿。
文亦绿咽了口唾沫,尽最大力气保持冷静,让车辆直线行驶,然后连续点刹。等到右侧车道没有车辆之后,他打开转向灯迅速驶入紧急通道。
车停下了,文亦绿满头大汗。
“你先坐在这里休息,我下去看看情况。”柯然看了一眼文亦绿,发现后者脸色除去有些苍白外并没有太大变化,便解开安全带下车。
文亦绿坐在驾驶位,依旧保持紧握方向盘的动作。他手指用力扣紧,手背青筋暴起。全身的细胞都在剧烈呼吸,像是要把恐惧从肺里呼出去一样。
眼前笔直的高速公路开始变得昏暗起来,路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刚抽条的树木。
好冷啊,连灯都没有。两个小小的影子埋头赶路,不知过去不知未来。
“哥哥,我好冷。”小男孩抬起头,瘦削的脸蛋被冻得通红,鼻子下冒着鼻涕泡泡。
“快走,别让他们追上。”稍微大一点的少年抓住小男孩纤细的手,拼命往前走。
后方是黑暗,前方更是黑暗。他们在黑暗中埋头赶路,只为爬出阴霾沼泽。
一束刺眼亮光从身后打来,最后是尖锐刺耳的鸣笛声。
“哥哥!”
“一笑!”
急促的刹车声传来,不止黑夜被血染红,还有少年的脸颊。
“......”
“......文亦绿!”
“......文亦绿,你给我醒醒!”
冰冷海水中,淡蓝色的光斑开始波动,有人在疯呐喊一个名字。
他在喊谁?
文亦绿......
是我吗?
浮出水面,窒息感褪去,冷空气进入肺部,呛着难受。文亦绿剧烈咳嗽,手指颤抖,一颗颗透明液体低落在手背上。
“没事,放松,深呼吸。”柯然眼神灼热,他紧紧抱着文亦绿,用自己的心跳让来让后者感受真实。
“哈,哈,哈......”文亦绿呼吸急促,脖颈涨红,他手足无措,四肢痉挛。
“好孩子,看着我,看着我。”柯然捧起文亦绿的脸,从额头到眉骨,从鼻梁到脸颊,一个接一个亲密温柔的吻宛如宽厚掌心,从水中拢起文亦绿。
“没事了,有我在,没事。”柯然轻哄,把文亦绿发凉的手贴着自己腹部取暖。
文亦绿脸贴着柯然胸膛,他眼皮一热,黑暗袭来。只是这片黑暗不再如往常那般恐惧冰冷,而是带着无尽的呵护与疼惜。
时间安静了。
“柯少......”一个板寸男走了过来,想要跟柯然说话,结果看到这一幕,表情微微一顿。
“什么事?”柯然侧头看他,棱角凌冽。
“呃......要出发吗?”男人刚开口就差点咬到舌尖,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老板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如此亲昵的姿态,以保护的姿势环抱一个人。
这让男人不禁好奇,下意识往车里看去。但柯然用大衣把人拢得严严实实,还眯起眼警告。
“走。”
一语双关。
男人吐舌,讪讪离开。
许久后文亦绿才从黑暗记忆中缓过神来,这些年他麻木成长,还以为忘记了一切,却没想到故意忘记的往往是刻骨铭记的。
该死,那群人,都该死!
文亦绿咬牙切齿,紧握双拳,苍白俊美的脸庞染上怒意的红。
“没事吧?”柯然轻轻抚摸文亦绿的头发。
文亦绿:“......没事。”
他从柯然的怀抱中离开,很轻松,后者并没有太多束缚,只是狭长明亮的眼眸中带着探究和心疼。
柯然仔细观察文亦绿:“确定没事?”
文亦绿摇头:“嗯。”
柯然若有所思,随即促狭一笑:“你刚才怎么了?吓我一跳。”
车子爆胎后,一路跟随的保镖随即开道,所以文亦绿才会如此轻松从最内侧车道一路变道到应急车道。等到他们停稳后,柯然下车跟保镖回合,他觉得车辆爆胎有问题,让后者去查,自己跟文亦绿先坐其他车走。结果等到柯然回到自己车上时,就看到文亦绿那浑身颤抖出汗的模样。
文亦绿脸色极为惨白,他死死抓着方向盘,不断喘气,哽咽在喉间的话像是求救又像是呐喊,密密麻麻的汗水附着在皮肤之上,就好像是溺水之人的最后之言。
柯然头一次看到这样惊慌失措像个迷茫孩子一般的文亦绿,平时对方机警又狡黠,明明城府极深却偏偏爱装傻白甜。他到底有怎么样的过往,才造就了如此复杂的底色。
那个才是真正的你?
柯然清冷的眼眸染上复杂。
“......做噩梦了,让柯少担心,真是抱歉。”文亦绿惨淡一笑,身形好似有些不稳。
柯然下意识伸手去扶,但手停在半空。
“走吧,坐另一辆车去。”
柯然让开驾驶位的门口,他一离开,外面冷风呼啸而过,吹得文亦绿浑身颤抖。
“好。”
板寸男守在一辆黑色大G旁边,明明今天气温2℃至-1℃,可他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汗衫,蜜色肌肉极为夸张,钢筋铁骨,一看就十分能打。
“柯少。”看到柯然后,板寸男收敛了不屑的神情,敛眉颔首的模样倒是格外老实,就像是张牙舞爪的猎豹在主人面前收起自己的利齿。
“这是阿琦,从小跟我一块长大的,现在是我的保镖。”柯然指着板寸男对文亦绿说,然后又指着文亦绿对板寸男说:“这是文亦绿,你叫他文秘书。”
对于阿琦以及一旁随行保镖队伍的出现,文亦绿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虽然柯然平时作风神秘低调,可他是百年财阀柯家的家主,身世顶级,暗中保护他的人只多不少。
比如上次钓鱼的时候,崔明朗就曾在丛林中看到狙击手。自己一路畅通无阻,是柯然算到了他会来。
一想到自己的处心积虑在别人眼里只是过家家式的耍心机,文亦绿莫名emo。
别人都说柯然手眼通天,跟他对着干只有死路一条。当时文亦绿还天真以为这是传闻,现在想来是他太过于天真。
文亦绿安静跟在柯然身边,两人坐在后座,阿琦负责开车。
“文秘书是哪里人呀?什么时候学的驾照?”阿琦模样凶狠,却是个话痨,一直叨叨说个不停。
文亦绿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柯然,后者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在认真看iPad上的资料,显然是习惯了。于是为了不冷场,文亦绿开口。
“我是南方人,大二才学的驾照。”
“哦,南方人。”阿琦了然,他挑眉,眼珠一斜:“可是听文秘书说话,完全没有南方口音啊,想必你在首都待了很久吧?”
“也没多久。”文亦绿淡淡看向窗外。
他来首都才六年而已。
“其实我也是南方人来着,”阿琦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不知道文秘书今年回家过年吗?我们一起啊,我开车载你。”
“好好开车。”柯然突然开口。
阿琦吐吐舌头,有些委屈:“老板,你不给我讲话也不给我听歌,万一我开车睡着了怎么办?”
“那明年清明节我来看你。”柯然语气很凉。
文亦绿讪笑打圆场:“要不我开吧?”
“不用文秘书,你坐好,我让你见识一下沙漠之二雕的水平。”阿琦邪邪一笑,带着露指手套的手熟练挂挡,脚踩油门,霸气的轰鸣声连车内都听得一清二楚。
阿琦车技果然了得,三个小时的车程硬是缩短为两个小时五十分。
下车后,站在车门口的文亦绿有些好奇:“所以你为什么叫沙漠之二雕?”
他此言一出,顿时觉得一旁的柯然气压有些变化,好似酝酿着风暴。
只是已经兴奋过头的阿琦完全没有察觉,大大咧咧:“因为我的车技是在沙漠里跟老板学的,他是沙漠之雕,我就是沙漠之二雕......咦,不对,有杀气!”
“啊!”
车门被关上,贴着黑膜的玻璃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车辆密封性良好,饶是如此也听到阿琦的惨叫声。
文亦绿笑容尬住,只能默默为阿琦默哀。

文亦绿没跟着柯然一起去参加未来峰会。
他被派去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在同个城市,由科技巨头“末洪”牵头举办的高新展会也在进行中,受邀参加的都是国内顶尖科技公司,蔚子骞的“晨诺”也在邀请名单里。
作为柯然的暂时助理,文亦绿成为了展会的工作人员,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巡视展厅。
所以文亦绿在会场里看到蔚子骞时并没有感到太吃惊,但当他视线移到蔚子骞旁边的人时,眉毛一挑。
“师兄。”他上前问好。
蔚子骞正在跟旁人说话,听到文亦绿的声音后才抬起头。
“哦,是你啊。”蔚子骞微微一笑,随即伸手揉了揉酸胀的眼角,他脚步有些虚浮,眼底下是乌青,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疲惫,像是强撑着一口气。
站在蔚子骞旁边的纪钺眉眼染上担忧,他难得穿上正装,身姿挺拔,模样俊朗,五官分明,在展会里成为一道优越的风景线。
文亦绿关切问:“师兄,你怎么了?”
蔚子骞坐在椅子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就是最近睡眠不足,有些心悸。”
文亦绿走进“晨诺”的展位,顺势给蔚子骞倒杯热水:“师兄,你不要忘记自己心脏有问题,有些事该放手就放手。”
说完就夺过蔚子骞手中的项目书,然后塞到纪钺手中。
“展位布置完成了没有?”他淡声问。
纪钺拧眉,英气与稚气交织的脸俊美非凡。他低头看着策划书,随即摇头。
“还差哪里?”
“还有几个产品没有摆出来。”
“知道展会仓库在哪里吧?”
纪钺点头,今日的他倒是格外稳重,还为此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蔚子骞。蔚子骞冲他点头,纪钺这才招呼其他同事一块儿去仓库拿东西。
看着那群朝气蓬勃的背影,蔚子骞感慨颇多:“我还真是老了。”
“三十五了,也确实不年轻了。”文亦绿难得呛人,从蔚子骞的包里帮他把药拿出来。
他跟蔚子骞曾共事过一段时间,知道对方有心脏上的毛病,所以刚才只是一眼文亦绿就明白蔚子骞身体已经严重不适,需要立刻吃药休息。
但此次参加展会,蔚子骞带的全都是“晨诺”的新兴力量,这群人年轻气盛朝气蓬勃,却没有什么处事经验。蔚子骞只能强忍着难受在这里撑场面,当主心骨。
“师兄,保重身体啊。”文亦绿做到蔚子骞对面,幽黑的眼瞳中流露出老人才有的沧桑和麻木。
蔚子骞一愣,随即苦笑:“你看看刚才那群人,年纪最大的才二十五岁,都比你看起来更像年轻人。”
“小文,你经常劝我,可你呢?”
蔚子骞认真看向文亦绿,静静的一句反问,却带着深深的担忧和关心。
展位玻璃倒映出文亦绿的样貌,还是一成不变的笔挺西装,白衬衫黑领带,嘴角若有若无上扬,带着淡淡的客气笑容,仿佛假面AI。
文亦绿低头看着泛白的掌心,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师兄,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死过一次。”
“......所以这一次,我不能输。”
文亦绿默默帮蔚子骞收好药,起身离开。他动作流畅,却带着说不清楚的僵硬,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一笑,一定活下去。”
“活下去啊!”
种种过往宛如碎裂的玻璃渣,和冰雪一起疯狂划过文亦绿的脸颊,让他浑身遍体鳞伤,无法重塑。
“喂,原来你在这儿啊!”
突然肩膀被人猛拍,文亦绿眼皮一动,恢复常态。
“怎么了?”他看向拍自己肩膀的阿琦。
“今晚上有饭局,老板让我们都去。”阿琦呲着大白牙,说话也大大咧咧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给了文亦绿很多机会来了解阿琦,后者给人的印象就是直性子说话不过脑,但这才是他最大的伪装。
阿琦同样作为展会的工作人员,对每一家参会企业都格外了解,甚至能记住并且叫出任意一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展位在哪里,展出时间等等......
这次展会共有三百七十个企业参加,人员上千。阿琦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实在是不简单。
他明明跟文亦绿一样,都是临时上岗并且还没有岗前培训过。
所以哪怕阿琦表现得再粗神经,文亦绿都不会小看他。毕竟柯然深不可测,跟在他身边的何重滴水不漏,阿琦只会更......
“听说这次饭局上有大澳龙、蓝鳍金枪鱼和香槟蟹,嘿嘿,都是我爱吃的。”阿琦一副馋样,差点流口水,一把拉着文亦绿往门口走,“饭局七点开始,现在五点半,我们赶快过去,抢一个好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文亦绿突然看到了“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敬酒我不喝”的冥场面。
嗯,他决定把刚才的话收回。
文亦绿摸着下巴,嘴角微抿。
临近饭局,阿琦出发去接柯然,文亦绿先到包厢。刚一推门,酒腻的嘈杂声传来,空气中香水味杂糅烟味,融为难闻的雾气。
文亦绿眉头微蹙,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当下以为自己走错包厢。但为时已晚,就在他刚推开门的时候,沉重的隔音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刺眼灯光,映入眼帘的是满桌的白酒瓶。
“哟,文秘书来了,”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拿着雪茄指向文亦绿,然后笑咯咯看向主位:“荣总,你猜错了,文秘书迟到,按理该罚。”
主位之上,穿着烟灰色衬衣的寸头男人莞尔一笑,他十指交叉,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流光溢彩。
“路上堵车,王总也太不体谅了。”荣希闽夹着烟的手举起酒杯,轻抿一口,漫不经心抖掉烟灰
他话音一转,细长眼皮掀开,幽黑瞳仁宛如蛇眸,死死盯着文亦绿:“不过王总的面子还是要给,文秘书,过来把这‘一帆风顺’给喝了吧。”
文亦绿冷眼看着桌上摆满的一排酒杯,杯杯斟满,像是致命毒药。而周围环狼饲虎,全都是有备而来。他们都是行业内的大佬,而且全都钟情于纤细白净这一款。
文亦绿就像是羊入虎口,全身上下都被无数道垂涎目光所扫视。
荣希闽好整以暇,见文亦绿不动也不恼,只是慢慢又把自己的酒杯给斟满。
他举起酒杯,灯光之下,酒杯折射的光芒与蓝宝石一样璀璨。
“怎么了文秘书,刚出去工作没几天......就忘本了吗?”他挑眉,似笑非笑,声音压着寒意。
文亦绿不觉得阿琦会骗自己,估计是荣希闽搞的鬼,两头骗,打时间差,这才把自己给岔出来。不过虽然手段卑鄙,却格外好用。在一切都尚未明朗之前,他就是荣氏集团一个小小秘书,哪里有什么资格蹬鼻子上脸。
文亦绿忍着不翻脸,毕恭毕敬一笑。
“哪里的话,我听小荣总的吩咐,一直都为柯少鞍前马后。”为了早日脱身,他不得不搬出柯然。
果然,在听到“柯然”两个字后,那些放肆的眼神有所收敛,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荣希闽挑眉,意有所指:“哦,你的意思是你只听荣希乐的话,是吗?”
文亦绿微微敛眉。
荣家争权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不然荣德胜跟荣希乐也不会铤而走险去算计柯然。眼下荣希闽说出这一番话,定然是想揪住文亦绿的错去向荣希乐发难。
文亦绿不在乎荣希乐的死活,可他不想成为被打的出头鸟,成为权利相争中最先被牺牲的炮灰。
所以他隐忍不发,挤出一个得意笑容:“哪儿的话,我是荣氏的员工,自然是为荣氏工作。”
“那你还不过来给王总敬酒?”荣希闽笑得恣意,熟练解开衬衣最顶端的口子,在酒色熏染下放肆而邪魅。
大概半个小时后,阿琦打来电话,文亦绿点了外放。
“喂,文子,你在哪儿?“阿琦声音粗狂,只是有些抖。
“我在......”文亦绿扫了一眼四周,上一秒还虎视眈眈的人立刻变成缩头乌龟,避开文亦绿的视线。
“......我在酒店里。”
“呃......我们马上到了,你快出来吧。”阿琦放低声音。
文亦绿擦了擦嘴角,哑声回答:“好。”
“那我们十分钟后再门口见。”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油腻的王总讪讪把酒杯放下。小眼睛瞟来瞟去,最终还是忍不住停留在文亦绿白皙如玉的面庞上。
圈里人都知道荣希乐的小秘书文亦绿惊为天人,而且气质冷清,是当下最流行的高冷之花。很多喜好这一口的都想玩一玩文亦绿,只可惜文亦绿很精明,而且酒量好,根本灌不醉。
原本以为这次有荣希闽在场,他们多少能吃点便宜,结果几轮下来,文亦绿白的红的啤的混着喝,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话走路都不带飘的,根本拿捏不住。
“不好意思格外,我还有事情要向柯少回报。”文亦绿收好手机,把酒杯工整放好,然后无视所有人的目光离开包厢。
文亦绿径直下楼,然后左拐右拐像只无头苍蝇,直至确认没有人跟着自己后,才闪身进入一旁的洗手间。
关上门,他立刻扶着洗漱台开始呕吐,胃部传来的剧烈疼痛撕扯着逐渐恍惚的意识,随之而来是伴随着剧痛的清醒。
流水声不间断,干净明亮的镜子倒映出的年轻人脸色异常苍白,眼角带着红,瞳孔中带着惶恐和不安。
他讨厌封闭的包厢,讨厌伸过来的手,讨厌烟味和酒味。那些人狂妄的笑声逐渐远离,却又时时刻刻环绕在文亦绿耳边,让他呼吸停滞,浑身冒冷汗。
这是文亦绿最脆弱的时刻,他朝自己脸上扑凉水,以寒冷刺激自己醒过来。
肩膀上突然传来热量,文亦绿瞳孔紧缩,一个反肘狠狠朝对方袭去。

纪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文亦绿,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文亦绿肘击。
他捂住腹部退后,咬紧后槽牙俊脸紧绷。
“你干嘛打人啊?”纪钺理直却气不壮,弱弱质问。
文亦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上前搀扶纪钺。
“你没事吧?”他仔细打量纪钺的表情。
“死不了。”纪钺揉了揉肚子,他没想到文亦绿一个看起来那么瘦弱的人,竟然出拳的速度和力度如此之高,看起来是个练家子啊。
文亦绿观察了一下纪钺的表情,确认对方无碍后才缓缓回到洗手池开始整理自己。他抽出纸巾一丝不苟的擦掉脸颊上的水珠,然后又用吹风机把微湿的衣领吹干,熨烫好褶皱的西装。
他又变成了成熟稳重的模样,只不过一身酒气,还有眼底猩红。
纪钺盯着镜子中的文亦绿,眼中充满迷惑。在他印象中,文亦绿就是一成不变的精英模样,彬彬有礼得不近人情,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可刚才的文亦绿,仓惶迷茫像只误入歧途的小鸟,处处受惊。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全都放在文亦绿身上,让他产生了一种割裂的神秘感。
而且他刚刚打自己时眼神流露出的恐惧和厌恶,莫非他是错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吗?
纪钺若有所思。
“你们今晚也在这里吃饭吗?”文亦绿整理袖口,打量着镜子倒映出的纪钺。
他终于收拾好自己,只不过一身的酒气实在难以掩盖。
“......嗯。”纪钺点头,眉头紧锁的模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你在这里应酬吗?你胃明明不好,干嘛喝那么多酒......”
此话一出,纪钺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对文亦绿的感觉很微妙,这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男孩总是端着云淡风轻从容冷静的姿态,似乎从未有任何事情能脱离掌控,然后端着救世主的头衔来让他们感恩戴德。
哥哥纪砀知道纪钺的想法后,破天荒的老好人竟然硬气一回,揪着纪钺的衣领警告他不得对文亦绿无礼。
年轻气盛的纪钺不服,他觉得自己感觉没错,文亦绿就是装货。
因为是装货,纪钺拒绝了文亦绿的牵线,哪怕“晨诺”对于他这个大专生来说已经是一辈子都够不到的天花板。纪钺迫切想要看到文亦绿恼羞成怒的样子,期待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不识好歹”。
可他想错了,文亦绿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他只是轻飘飘的来了一句:“随你”之后就消失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纪钺的世界里留下了怎样一颗惊雷。
“文哥是好人。”
那时他刚睡醒,纪砀在厨房里淘米,突然感慨这一句。
这原本是很平常的某个午后,没什么特别值得的回忆,却偏偏在这一刻清晰浮现在纪钺脑海中。
细细想来,大到催债和奶奶病重,小到房屋老旧落水,都掺杂着文亦绿的身影。
久而久之,纪钺心中的轻蔑跟恨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另一种不知名的情愫。他怔然看向文亦绿,对方眉眼惊艳,皮肤白皙却毫无生气,像是橱窗里娃娃,脆弱易碎。
“几杯酒而已。”文亦绿显然不打算跟纪钺多说,一来是事情隐晦,二来是纪钺年纪小消化不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并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牵扯进去。
“可是你不是跟在柯少身边吗?”纪钺不懂,但是他想起蔚子骞对柯然的评价,“据说柯少谈生意的时候很不喜欢别人拼酒。”
“不是他。”文亦绿难得多说一句,只因为他不想柯然被误会。
“那是......荣希乐?”因为纪砀的关系,纪钺自然恨透了荣希乐,但下一秒他就觉得不对:“可是这次荣氏来参展的不是荣希乐啊,而是他的堂哥荣希闽......”
纪钺跟在蔚子骞身边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蔚子骞对他很上心,算是把他当成接班人培养。所以在耳读目染之下,纪钺对圈内的人也大致认得七七八八。
“普通应酬而已。”文亦绿截断话题,他刚收到阿琦的信息,要马上出去。
但纪钺拦住了他,狗狗般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关怀:“可是......你看起来很难受。”
文亦绿顿住。
难受,不仅是身体上的难受,更是心里的折磨。
荣希闽小心谨慎,他早在对文亦绿有意思的时候,就率先把他调查了一番。第一层经历成为档案被放到荣希闽面前,他自然知道如果折磨文亦绿最有效果。
就像精心设计陷阱的猎手,然后把受惊的猎物抱紧怀中,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保护他如此。
文亦绿嘴角上扬,眼里闪过阴狠。
纪钺没看到文亦绿那一闪而逝的变化,他只以为是荣希闽让文亦绿挡太多酒而已。
“要不我送你回去?”纪钺想了个注意,“然后让服务员跟你老板他们说一声就好了。”
纪钺是典型的职场新人,又有蔚子骞保驾护航,他自然不知道这个主意有多糟糕。
文亦绿想都没想就直摇头拒绝:“你不用管,我自己可以应付。”
说完就推开纪钺,开门离开。
纪钺一米八几的个子竟然站立不稳,晃了几下,最终才停下来。只是那双澄澈的狗狗眼,依旧怔怔盯着文亦绿的背影。
“那你要是吃亏了怎么办?”纪钺突然发问。
文亦绿下意识回头看他,只见纪钺脸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生气又像是要哭,委委屈屈跟个小孩儿一样。
文亦绿勾唇:“你放心,我文亦绿从不吃亏。”
酒店门外,阿琦靠着车门吸烟,他虽然穿着西装大衣,却没打领结,胳膊架着侧视镜,痞里痞气。
后座车门打开,柯然坐在里面,高挺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灯光在面颊一侧打上阴翳,轮廓立体明朗。他正认认真真翻阅手中的文件,气场强大中带着疏离,绝世而独立,像个归隐的高人,跟烟火气格格不入。
好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满脸堆笑,只是不敢上前打扰。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风把这群业内大佬身上的酒气吹散,原本喝得通红的脸也还是变白。
柯然好整以暇合上文件,扫视过来的眼神略微“吃惊”:“咦,这几位是?”
“柯少好,我是创明的黎安化......”为首的中年男人笑得谄媚。
“哦,有事吗?”柯然耐着性子问,修长手指搭在扶手,浑身贵气。
“柯少,好久不见,见你一直在忙,也不敢打扰你......”
“确实挺忙的,刚从峰会回来,马上要回酒店了。”柯然说罢就摘下眼镜,揉着鼻梁,一脸倦意。
“诸位是要打车吗?我帮你们滴滴?”阿琦适时开口,晃了晃手机,邪邪一笑。
这几人虽然都是小有名气的老板,但市值不过几亿,在柯然人脉圈里面前完全排不上名词。这次只不过是碰碰运气刷刷脸,没想着能讨到真的好处。
见柯然谢客,这几位小老板也不强求,毕恭毕敬离开,唯独站在最后面的男人没动,反而讪笑靠近。
“有事吗?”阿琦上下扫了男人一眼,随即挡在车门前。
他原本是去接柯然过来吃饭,结果途中接了何重的一个电话,这才明白今晚上根本就没有饭局安排。
阿琦脑子发懵,既然没有饭局安排,那么是谁说要请他们去吃饭的?还有就是文亦绿已经过去了......
后知后觉发现被骗的阿琦浑身僵直,有些不敢看坐在后面的柯然。柯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但也从阿琦跟何重的谈话间明白过来。
柯然下颚微抬,严实的领口露出一小节白皙,俊美如铸宛如湮没在黑暗中的雕塑。
“谁跟你说饭局的事?”
“是一个工作人员......嘶,难道我又被骗了?”阿琦大叫,悔不当初。
论打架他一个顶十个,但是玩心眼儿......四分之一的何重就能玩死他几百次。
柯然没说话,紧绷着脸。阿琦自然知道此时的老大心情不佳,但是他有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故意骗他们,眼下他们都没到饭局地点,也不会产生什么损失......
难道是冲着文亦绿来的?
阿琦福至心灵,瞥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柯然。视线交错间,阿琦呼吸一滞,像被掐住后颈的幼猫,立刻哆哆嗦嗦呼唤语音助手打电话给文亦绿。
幸好文亦绿接通电话,听语气还很正常。阿琦舒了口气,却没想到柯然开口。
“开快点。”
“啊!哦,好好好好。”
一路疾驰,低调的迈巴赫GLS张扬堵在酒店门口,但却没有人敢发声,只因为这家国内首屈一指的五星级酒店的老板姓柯。
原本以为赶走了苍蝇,却还有一个不怕死的。阿琦呲牙,准备上前。那男人比阿琦矮一截,浑身的肥肉都在微微颤抖。
“等一下,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柯少说。”男人憋得满脸通红,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柯少,我姓王,是霜花集团的董事长!”
柯然听到“霜花”两个字后眉头微挑,示意阿琦停下。
“是文亦绿让你来找我的吧。”柯然淡声道。
“是的。”男人搓手,笑得谄媚。
“上车。”

第34章
明亮宽阔的走廊上,文亦绿走得不急不缓,他刻意算准时间,等到他“刚刚好”出现在酒店门口时,柯然跟王庆来正好谈完事情。
但文亦绿心里也有些忐忑,他不知道柯然这样的大人物会不会对王庆来的霜花感兴趣......
虚掩的门赫然开启,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猛地把文亦绿拉住。“嘭”的一声房门关上,走廊不远处闪过几个服务生的身影,却浑然无人在意。
一下从光明堕入黑暗,普通人难免有些不适应从而陷入混乱。可文亦绿不一样,他机警又迅猛,反手钳制住拉他的人,两人互相挣扎,都想要压对方一头。
在昏暗中,文亦绿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轮廓,以及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气息。
他最讨厌这个气味了。
搏斗中,文亦绿按着那人的胳膊把对方往墙上逼,却因此按到了一旁的开关。刺眼的白炽灯下,被压制的荣希闽瞬间卸力,还软绵绵想要往文亦绿怀中靠去。
文亦绿看清来人的面目后,清明的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他迅速抽身离去。但荣希闽却没想着放过他,继而拉着他的胳膊一用力,两人位置调换,文亦绿被禁锢在墙壁之上。
“放开!”文亦绿眯眼,语气很不耐烦,像小猫炸毛。
“怎么,现在不装出你那副窝囊样了?”荣希闽玩味一笑,嬉皮笑脸凑上前去深嗅一口。
文亦绿是beta,按理来说没有信息素,但不知道为什么荣希闽就是觉得文亦绿很香。这种香气起源于欲望,缠绕于骨髓,让他不能自拔。
所以一向严格伪装自己的荣希闽在文亦绿身上破戒,一而再再而三撕开自己精明的伪装,只想一口把这清爽诱人的beta拆骨入腹。
文亦绿咬紧后槽牙,俊脸微微变形,他见荣希闽如此陶醉的模样,隐隐有种想要吐的冲动。
于是他当机立断,一拳扎扎实实打到荣希闽腹部,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把这位矜贵的荣家大少给打出毛病来。
荣希闽吃痛闷哼,松开手,捂着肚子抬起头盯着文亦绿。对方冷着个脸,如青玉般灵秀无洁,更激起了荣希闽心里的龌龊心思。
他不怒反笑,眼神黏腻痴迷,令人窒息。
“荣希闽,我已经把话跟你说的很清楚了,除去上下级,我不想跟你产生任何联系。”文亦绿攥拳,咬牙切齿。
荣家这一辈少有正常人,荣希乐是个花心大草包,荣希泉是个纸老虎,而荣希闽则是阴湿男。
前两者对于文亦绿来说都好对付,唯独荣希闽像苍蝇一样打不死又赶不走。
“是吗?”荣希闽直起腰,衬衣衣角露在外面,放荡而萎靡。他擦掉嘴角的唾沫,邪邪一笑,吐出一句魔鬼的诅咒:“可是我不想诶,我只想和你生生世世纠缠到一起,管他良缘孽债。”
他放肆而火辣的盯着文亦绿,像是亵渎神灵的妖怪。今晚的饭局就是荣希闽专门为文亦绿设下的,他故意找来一群喜好beta的大佬吃饭,并且让文亦绿周旋其中,眼睁睁看着文亦绿被为难,被觊觎,被窥视,看着文亦绿小心翼翼赔着笑脸、极其不情愿的委屈模样,荣希闽就觉得腹下火热。
“神经病。”文亦绿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打死这个变态。他花了很大精力才克制住自己的脾气,翻了个白眼后径直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怕再待一秒就会出人命。
等到他走后,荣希闽伸出手掌,鼻尖松动嗅了嗅。
很淡的气息,但是是属于文亦绿的。
荣希闽全身血液沸腾,激动得大笑起来。他一笑就牵动到腹部的伤口,却依旧笑得狂妄。
“今天小文终于正眼看我了,好开心。”
“小文身上真的好香,好像一口吃掉你。”
“再等等......”
文亦绿刚走出酒店门口,突然被风一吹,紧绷的心一松懈,先前的酒劲儿顿时上涌,让他步伐开始踉跄,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和重影,朝他走来的人像是慢倍速一样,只是面容扭曲像个怪物。
“文子,你没事吧?”
文亦绿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他一顿,有些迷茫望去。
阿琦斜着嘴,一脸认真打量文亦绿的表情,末了还伸手到对方眼前晃晃:“诶,这是几?”
文亦绿按下阿琦的手,义正言辞:“阿先生,这一点都不好笑。”
“......哦,我......”
“八而已,我还不至于不认数。”
文亦绿绕过阿琦来到车旁,车门打开,柯然好整以暇坐在后座闭眼假寐。
他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睁开眼,眼瞳幽深。
“上车吧。”
车门落锁,阿琦开车前往下榻酒店。
一文亦绿坐在柯然旁边,不一会儿就开始坐立不安。
柯然正在思索一些事情,全神贯注的他不喜欢被打扰,奈何文亦绿动静越来越大,虽说不至于嘈杂,但难免让柯然分出一丝心神。
“你怎么了?”他看向文亦绿,眉头微挑。
文亦绿面白如玉,只是脸颊红得不正常,有种诱人的美。一直老老实实扣到最上面的领口也被解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锁骨。
他伸手扯开自己的领带和扣子,另一只手不停在鼻尖前挥动:“好臭。”
“嗯?”
“有股油腻老男人的气息。”文亦绿嗅了许久,像一只小狗朝柯然那边探去,耷拉的眼中迷离,有一股脆生生的劲儿。
柯然没动,只是在文亦绿凑过来时抬起下颚。对方的头发很柔软,虽然浑身酒气,但并不浓烈,反而有种清冽的香。柯然眯眼感受文亦绿的气息入侵,察觉对方的发丝划过自己的脖颈,随即隐藏在西装之下的结实肌肉莫名紧绷,血液中原始狩猎的兴奋和快意在肆意暴乱。
反观文亦绿,白净的皮肤殷红,眼皮下是淡淡的乌青,眼睫水润,粉色的唇泛着莹光,因为找不到臭味来源所以委委屈屈像个受气包。
“为什么找不到?”文亦绿小声嘟囔,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揪住柯然的衬衣,将挺阔一面弄出褶皱。
这让柯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狗,毛茸茸的小小一只,每天见到柯然时都会兴奋的蹦起来,如果柯然不抱它就开始嘤嘤嘤的缩在墙角,可怜兮兮的。
“找到了。”
这边文亦绿终于找到“臭味”源头,他从柯然身侧的储物格里翻出一张王庆来的名片,看都不看直接揉皱,然后揣进自己口袋。
“你别怕,下车后我把它丢掉,就不臭了。”文亦绿看到柯然在看自己,随即甜甜一笑。
柯然薄唇上扬,俊美如铸的脸更添一丝性感。
“真是好孩子。”柯然赞许,嗓音低沉浑厚宛如大提琴。
看来文亦绿还是个有原则的人,哪怕喝醉了也不会车窗抛物。
值得表扬。
阿琦在前面开车,一脸汗颜。天知道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文亦绿趴到柯然身上时,心里连跳车逃跑的路线都预演了好几次,只因为之前的案例都太过于惨痛,连他这个无辜的旁观者都被殃及过好几次。结果这次柯然竟然没什么反应,反而还夸赞文亦绿是个好孩子?!
阿琦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甚至有点后知后觉何重那个跟屁虫怎么没来了......
车子缓缓驶入下榻酒店,今日酒店安保很严格,因为不少来参加峰会的首脑政要也都住在这里。柯然作为柯家家主,自然要跟其中的参会人员走动走动。
下了车,文亦绿走得还算稳当,只是有些同手同脚。
“老大,我送文子回去吧。”阿琦也下了车。
“你去停车。”柯然淡声吩咐。
阿琦一愣,连同一旁正要接过钥匙帮忙泊车的服务生也是一愣,最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目睹柯然跟文亦绿走进酒店大堂。
酒店大堂很安静,前台没有客人办理手续。文亦绿走上前,口齿清晰,表达简洁,不一会儿就拿到了自己房门的钥匙。同时超强的职业素养开始发挥,文亦绿竟然还帮柯然办理了入住手续。
前台小姐姐递给文亦绿两张房卡,一张是标准间,一张是总统套,文亦绿把两张房卡都放回自己口袋,然后毕恭毕敬对柯然说:“走吧柯少,我送您上去。”
柯然点头,好整以暇。得到指令的文亦绿立刻朝大堂门口走去,然后按住旋转门,一脸认真:“柯少快来,电梯到了。”
最后还是侍者帮他们按住了真正的电梯。
电梯很宽敞,两个人距离不算很近。文亦绿已经有些快要睡着的迹象,脑袋不停往下垂,但在瞬间的下落后立刻清醒,一个激灵站得笔直。
“抱歉,柯少,我今晚上有些失态了。”文亦绿垂眸,眼眸有些发红。
他其实很难受,酒劲儿和胃痛焦灼,让他产生了一种灵魂升天的恍惚感。一直精准运作的大脑开始卡壳,断断续续的,从混乱中夹杂清醒。
“喝了很多酒?”柯然睨了他一眼。
“是荣希闽......”文亦绿轻声说,“那个恶心的变态、神经病,脑残,智障......”
一连好几串形容词,都不带重复的,柯然暗暗赞叹。
电梯楼层在标准间那一层停下,文亦绿看着打开的电梯门,有些发懵,迟钝的思绪让他忘记了自己的房间就在这一层。
“先前你好像说要丢什么东西,这里正好有垃圾桶。”柯然看着电梯门外的垃圾桶,适时开口提醒。
见他这么一说,文亦绿恍然大悟,把王庆来的名片丢进垃圾桶里。
“啪嗒”一声,标准间的房卡孤零零躺在垃圾桶底部。与此同时,文亦绿福至心灵,翻出了总统套的房卡,语气有些狗腿:“柯少,我们的房间在最顶层。”
“嗯,走吧。”柯然忍不住莞尔,按下电梯按钮。

第35章
喝醉了的文亦绿还算乖,不吵不闹也不乱吐。他没有发觉为什么房间里没有自己的衣服,而是自顾自洗完澡穿上浴袍后就蜷缩在沙发上睡觉,整个人都缩成小小一团,怪可怜的。
在阳台打电话的柯然回到房间,就瞥见这副场景。他走到文亦绿面前,居高临下投下一片阴影,完全把文亦绿笼罩其中。
睡梦中的文亦绿并不安稳,他眼睫带着泪珠,面颊也是极其不自然的红色。他像一只小兽一般时不时发出几声呓语,似乎只要睡醒身上的一切疼痛都会消失。
可怜的孩子。
柯然在文亦绿身边坐下,伸手抚摸对方的额头和湿漉漉的碎发。灯光打在他优越的侧脸上,轮廓分明,似在沉思冥想。
感受到温暖的轻柔触碰,文亦绿往柯然的掌心蹭了蹭。他做了噩梦,梦中是那个如影随形的狼窝,深陷泥潭的他只能拼命自救,最终找到一副白色的梯子。
坏人就在身后追赶,急切的文亦绿从梯子上爬出去,他正要回头去拉同伴,殊不知刚才可供攀爬的梯子就是同伴的尸骨。
文亦绿猛然睁开眼,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拼命呼吸,此刻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扑通扑通的,把文亦绿混沌的意识来回现实。
“醒了?”
耳边传来柯然的低沉轻缓的嗓音,文亦绿侧头,就看到身穿藏蓝色睡袍的柯然坐在自己身边,正在翻阅文件,垂眸看过来时带着关怀询问。
他宛如一座大山,挡住了一侧台灯的灯光,光线虽不明亮,却给人一种淡淡的温暖,像是危险雪夜中的庇护所,给了文亦绿巨大的安全感。
文亦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跟柯然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一幕颇有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
“柯少,我怎么会在这里?”文亦绿刚问出这句话,脑海中仅存的几个零星画面就给了他完整答案,当下略显窘迫,“对不起,是我喝多了。”
“不仅是喝多了,还把自己的胃给喝坏了。”
柯然起身下床,他去桌上拿了水杯跟药,然后绕到文亦绿这一侧。
“医生已经给你打过针了,烧也退了,但还是要吃药。”
说完就把药递了过来。
文亦绿抿唇,接过药吃下。
等到他吃完药后,额头覆盖温热。柯然微微屈膝,跟文亦绿保持同一高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原因,柯然那双向来疏离冰冷的眼眸此刻是如此的真实,充满了人才有的情绪。
“很好,没有复烧。”柯然放下水杯,又帮文亦绿盖好被子,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文亦绿鼻尖微酸:“柯少,我......”
柯然好整以暇,认真倾听文亦绿的话。这一刻的他温柔极了,像个极有耐心又强大可靠的......爱人。
文亦绿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垂眸避开。他心里有些难受,但又说不清楚是因为酒后失态,还是因为那个日日夜夜都折磨自己的梦。
柯然看出文亦绿的烦忧,不过没关系,他知道文亦绿想说什么,或者是想问什么。
“我已经跟王庆来面谈了,他邀请我去他家的厂实地考察,届时你跟我一起吧。”
“......好。”文亦绿屏住呼吸。
“还有荣希闽,”说到这儿,柯然一顿,英挺的眉毛一挑,有种漫不经心的笃定,“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文亦绿心中一凛,不自觉垮了下去,他显然没料到柯然想要盘问的竟然是这个。
“荣希闽是个十分擅长伪装自己的人精,如今荣家争权,他必定要为自己造势,却偏偏降智为难你......文亦绿,我需要一个解释。”
柯然倒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久居上位让他看起来十分强势且锐利。
文亦绿喉间一哑:“他......想要包养我,但是我没同意。”
“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
柯然了然,转过身背对着文亦绿。清冷月光从窗间洒落,打磨出如玉般的寒凉。
“好好休息,明天去一趟霜花。”
文亦绿默默点头,他躺下来盖好被子,却发现柯然没动。
“柯少,您不休息吗?”文亦绿弱弱问。
“医生说你晚上可能还会复烧,要人盯着。”
“我已经没事了,刚才又吃了药......”
“睡吧。”柯然回眸,立体冷硬的五官被黑暗模糊,在光影之中显得柔和,“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文亦绿背对着柯然,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他向来擅长算计和揣摩,却捉摸不透柯然的心思。他们现在虽然是合作关系,甚至还夹杂着某种类似于py的性质,但这并不代表特殊。
该如何给这段联系下定义呢?
文亦绿闭上眼想要思索,却慢慢进入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背后有柯然守着,总之后半夜文亦绿睡得很安稳,那光怪陆离的噩梦并没有卷土从来。等到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神清气爽。
“醒了,过来吃早餐吧。”
柯然已经整理完毕,依旧西装笔挺一丝不苟,正坐在窗台前吃早餐。
穿着浴袍的文亦绿有些踌躇:“柯少,我想要先回房间整理一下。”
至少换身衣服。
“衣服已经送来了,吃完早餐后我们马上去慈明镇,然后回首都。”柯然淡声说,低头看起一早就送来的报纸。
王庆来的厂子就在慈明镇,本来今天柯然的安排就是直接回首都参加末洪的高层会议,现如今多加了一个日程,时间紧迫。
想到这儿,文亦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再加上昨晚上什么都没吃光喝酒的他早已饥肠辘辘,所以也就不再推脱,直接在柯然面前坐下。
这一刻他看着眼前从容淡定的柯然,莫名想起上次在会所的那次经历。
当时他向柯然表忠心,被拒绝后以为失败了,后来还是加入柯然阵营。不过想来柯然那缜密的心思,估计也是调查了自己许久后反复斟酌考量,才答应这个计划。而荣家老太爷生日宴上的错误,就是一个乌龙。
不过柯然既然被荣希乐两父子这样算计,怎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想象中的问责也没发生,莫非柯然是在酝酿更大的计划?
文亦绿心中设想层出不穷,全然没注意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那藏笑的黑眸。
这家酒店的灌汤包可谓一绝,还被列入美食名录。可文亦绿只是一口一个,目光如炬,心思全不在品味美食上,像个机器人。
不过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倒是挺可爱。
柯然眼神一暗:“等会儿帮我起草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听到来活的文亦绿眼睛一亮,或许是给柯然添了麻烦,所以现在的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收购霜花的协议。”
“什么?”
文亦绿瞪大双眼,有些急切:“柯少,您要收购霜花?”
“没错。”柯然点头,态度依旧淡淡的,却不容置疑。
文亦绿愕然,有些不明白。他之所以让王庆来去找柯然,是因为在他所掌握的信息中,王庆来跟荣希闽走得很近,并且荣希闽那边有想法要投资王庆来的霜花。
文亦绿从不吃亏,荣希闽把他当狗耍,他自然要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所以在敬酒攀谈的空挡向王庆来释放了柯然的行程。这样一来王庆来自然会舍弃荣希闽转而抱更粗的大腿,就算柯然看不上王庆来,这招离间计也能让王庆来跟荣希闽两条狐狸生间隙。
只是让他没料到的是,柯然竟然知道这是自己设的局,他不仅没有责怪自己,还要收购王庆来的霜花。
“柯少,霜花生产的新材料虽然特殊且没有替代性,但目前国内还没有市场需要接纳,您收购霜花不划算啊。”文亦绿苦口婆心,心里因为利用了柯然而产生愧疚。
“没关系,我对这家公司还挺感兴趣的,你先写吧。”柯然无所谓。
“那价格......”
“我跟王庆来谈妥了,两百亿。”
“什么!两百亿!”
文亦绿彻底不淡定了,什么叫昨晚上就谈妥了,他们不是只见面了五六分钟吗?这么快就把一个公司的收购给谈完,菜市场买菜都没那么快吧。
“柯少,霜花市值不过几十亿,您出价那么高,会不会太多了?”文亦绿磕磕绊绊,险些语无伦次。
“你觉得我心血来潮?”柯然玩味看向文亦绿。
文亦绿声如蚊呐:“我,我只是怕您吃亏。”
柯然见文亦绿如此躲避自己的视线,不恼反笑,从来不容他人质疑也不喜欢解释的他难得开口多说几句:“霜花的科研部门很不错,虽然研究生产的是新材料,但各项技术都很成熟,未来有很大成长空间。”
“那您直接买下科研部不就好了?”文亦绿过日子的性格凸显,虽然柯然有钱,但有钱也不能这么任性啊。买下是一说,此事宣扬出去总会造成一些舆论动荡的,届时难说会不会对柯氏的股价造成影响。
“心思太明显就不好玩了,总不能让人一眼就看透我吧。”柯然放下报纸,起身。
“确实,柯少心思深不可测。”文亦绿恭维。
桌前投下阴影,是柯然。文亦绿仰头,与居高临下的柯然对视。前者附身,身上气息清冷,如雾间雪松。
上位者的弯腰总是要下位者付出代价,文亦绿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所以才拿不准柯然想要的是什么。
柯然视线灼热,暧昧四起。
文亦绿被他压倒椅背上,随即耳朵一热。
“其实也没那么深不可测,你不是试过了吗?”

第36章
吃完早餐后,阿琦过来拿行李,他看到文亦绿也在一旁,凑过来小声嘀咕:“诶,刚才去餐厅吃早餐怎么没见你啊?”
“呃......我可能吃得比较快。”
“昨晚上你喝多了,我原本还想着给你送解酒药的,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见你回应,手机更是不接。”
“手机没电了,我太醉,直接睡死过去,抱歉啊。”文亦绿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你没事就好,以后还是少在老大面前喝酒,他这个人最讨厌醉鬼。”
阿琦一边说一边暗戳戳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柯然,像个八卦领导的咸鱼员工。
收拾妥当后,阿琦开车,文亦绿坐在柯然身侧,正准备向他回报收购事宜,结果发现柯然竟然睡着了。
“老大怎么这么困。”阿琦咂嘴,吐槽的声音却很低,随即扭头朝文亦绿暧昧一笑,“老实交代,你们昨晚上干什么了?”
文亦绿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做什么。”
“啧啧啧,文子,不得不说你演技很高明,但是我阿琦可是侦查出身,昨晚上你根本没在自己房间,而是在老大房间里,我都看到了你留在卫生间的手表。”阿琦很得意,一副“快表扬我”的表情。
文亦绿微笑。
真是百密终有一疏啊......
“昨晚上喝多了,酒醒后才想起来还有收购书没写,所以去找柯少商量。是我不好,打扰到他休息。”文亦绿真话假说,看向柯然的眼神有些愧疚。
他昨晚上又低烧了,半梦半醒之间有人给他喂水喂药,这个人正是柯然。
这让一直缺少感情的文亦绿感受到了陌生的关怀,他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胀胀的有些难受。
阿琦信了,“哦”了一声,咂舌:“不用愧疚,老大熬夜熬习惯了。想当年在沙漠,老大可是连续熬死了好几只鹰。我打架时他醒着,我受伤昏迷时他醒着,我醒过来时他还醒着。那段时间很艰苦,基本上也没见他睡过觉,但人还是活着的。可能是这些年在城市养尊处优惯了,年龄也大了,所以才开始缺觉。”
“当年你们......”
文亦绿疑惑,心说柯然不是柯家家主吗,怎么会去沙漠呢?
“呃,没什么,就是去旅游 ,哈哈哈。”阿琦自知失言,立刻打住闭嘴。
不过文亦绿却敏锐察觉到了不同,他看向柯然,对方双眸紧闭,健壮身躯下蕴含力量,哪怕睡着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文亦绿曾真实见过柯然的身体,那完美的线条肌肉根本不是在健身房里就能练出来的,而且在细腻肌肤表面还有很多浅色伤疤。
看来柯然也有很多秘密。
文亦绿了然,心细帮柯然盖上毯子,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不好奇。但如果有人想要揭开柯然的秘密,他会出手料理。
这是文亦绿对柯然的回馈。
慈明镇不远,车程也就半个小时。但文亦绿却希望阿琦开慢一点,这样能让柯然睡久一点。谁知道车刚刚停稳,柯然就睁开眼睛。
“到了?”他看向窗外。
外面是一大片厂房,灰扑扑的。郁色的天开始飘雪,一个人都没有,难以想象这里竟然是国内新材料领头羊霜花的所在地。
“王庆来早年是做能源生意发家,霜花严格算起来是他妻子的产业,只不过妻子病故后分到了他的手上。”文亦绿轻声说。
霜花只是一家小企业,利润低但成本很高,更重要的是目前的市场并不明朗,有产出却没卖家。王庆来主要的生意重心还是放在能源转型上,对这家企业基本上是放养状态,让他们自负盈亏。
所以当柯然提出要收购霜花的时候,王庆来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一来是把这个亏本产业给卖掉,二来是想借此跟柯然攀上关系。
他很在乎两百亿,更在乎两百亿后面的柯然所带来的长远利益。
不过王庆来想多了,柯然之所以出高于市值的价格收购霜花,就是想做一锤子买卖。
厂门缓缓打开,披着军大衣的王庆来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柯少,您终于来了!我等您好久了。”王庆来扒着车窗,小小的眼睛热泪盈眶,极为热切的注视着这位财神爷。
三人下车,文亦绿这才发现在王庆来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工作装,像是车间里的工作人员。
“柯少,我终于把您盼来了,您是不知道,自从昨晚分别后我就......”王庆来老泪纵横,柯然这位财神爷的吸引力要比文亦绿更强一些。
披着黑色大衣的柯然气质疏离,他礼貌一笑,直接打断了王庆来的话:“王总,多余的事不用说。现在带我去霜花逛一逛,然后签协议,你拿钱走人。”
很干脆利落的话,王庆来喜笑颜开。
他没撒谎,一直盼着柯然来,怕这位冤大头跑了。
“来柯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霜花的主要负责人,姓朱,你就叫他老朱好了。”王庆来指着那位中年人说。
柯然朝对方点头致意:“朱工你好。”
中年人耷拉着脸,有一种做题做到正开心却突然被叫起来休息的无语。不过在柯然出声后,他眼睛倒是一亮。
“柯少你好,我叫朱川,是霜花的总工程师。”朱川上前握手。
王庆来急着看收购协议,幸好霜花不大,是很小的独资企业,所以收购手续比较简便。文亦绿早有准备,把自己草拟的协议发给何重,何重直接在首都跟王庆来对接后续事宜。
随后在朱川的带领下,柯然等人开始参观霜花。看得出来朱川对霜花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对这里的每一个产品都如数家珍。
不到半个小时王庆来就昏昏欲睡,但是碍于柯然在场他又不敢不不赔,最后还是柯然开口,让王庆来去做自己的事。
“柯少,今晚我在市里订好了包厢,届时......”
“我下去就要回首都。”柯然瞥了王庆来一眼。
王庆来瞬间老实:“那不打扰柯少了,老朱,好好照顾你未来老板。”说完就像是碰见猫的老鼠溜的飞快。
朱川看着王庆来飞奔的背影,叹了口气。
“看得出你对他积怨已久。”柯然淡淡开口,也不打算遮掩什么,“但是凭借朱工的本事,明明可以到更好的地方高就。”
“小姐一家带我不薄,我不能丢下他们一家最后的产业。”朱川摇头,想来也有很多故事。
他们继续参观,在实验室里,朱川向柯然等人展示了最新的研究成品。
朱川:“这种锁链极为特别,适用于军工,之前王庆来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卖家,自己报出参数要求,还说只要我们能做出来就向我们定制三百根,每根两百万。”
文亦绿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锁链,但他不懂这些,就默默在一旁充当背景板,却没想到柯然竟然能跟朱川聊上几句。
柯然翻阅检测报告,头也不抬:“韧性是够了,那屈服强度呢?”
朱川:“1400兆帕这样。”
“还能往上调吗?”
朱川面露难色,要知道这个参数可是他们整个团队花费了好几个月的心血才达成的。
但面对未来老板,朱川不想被看轻,于是胸有成竹:“可以。”
“那好,等到收购结束后,我让财务那边先给你们拨两个亿经费,各种资源需求也尽管开口,柯氏名下也有不少军工产业,总能帮到你们。”柯然合上报告,依旧轻描淡写。
“柯少还有什么要求吗?”朱川问得小心翼翼,他并没有为柯然的大方冲昏头脑,而是开始察言观色。
虽然他人一直待在实验室,但早些年为了拉投资也出来应酬过,知道商人最重利益。
眼前这个年轻人举止不凡,气质傲人强硬,绝对不是平庸之辈,他到底想从霜花这里得到什么?
朱川陷入沉思。
“你们只管研究,其余的会有人来处理。”柯然微微一笑,他性子不算高傲,却也没有一直解释的习惯,“只不过现如今霜花由我接手,那之前王庆来做的主就不算数。”
朱川了然:“放心柯少,那个卖家提出的参数要求过于古怪,我们一直都在研究,并没有签协议。”
“那就好。”
参观完霜花,三人直接回首都,路上文亦绿有很多问题,却不敢问。终于在他第六次假装看窗外风景偷看柯然的时候,柯然不忍了。
“文秘书,有事说事。”柯然把手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等待文亦绿发问。
文亦绿:“......柯少竟然对军工有这么深的了解。”
他知道柯然有很多学位,却第一次直面对方知识的深度和广度。在霜花实验室,柯然竟然能跟理工科博士出身的朱川聊好几个来回,文亦绿在一旁费力理解,却依旧像是听天书。
至于阿琦......已经睡了一觉。
“知道一些,不算多。”柯然自谦。
“可是朱工都说你厉害。”文亦绿真心感慨。
“做生意不能只懂得算数,一些特殊人才是很排外的,你只有变成他们的同类,才会被接纳。”柯然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侧眸凝视窗外飞跃的景象。
他说的很平静,却像是反复跌倒数百次之后才得出的经验。
文亦绿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孤独,从柯然身上散发出来的孤独,像是雪夜的霜花,很快就融化了,只留下冰凉。
后者在别人眼里是高高在上的柯家当家人,是商场上不败的神话,可真实鲜活的柯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在做所有决定,在面对处心积虑的人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嘭”的一声,剧烈颠簸之中,一切都开始混乱。文亦绿立刻扑到柯然身上,死死压他。
“怎么回事?”柯然嗓音一沉,他的手臂横在文亦绿身前,稳如泰山。
阿琦探出脑袋,急得想要骂人:“老大,有人来砸场子。”
文亦绿抬眼,从挡风玻璃外看到了荣希闽。

第37章
在僻静的郊区公路上,迎面撞来一辆黑色商务轿车。阿琦紧急扭转方向盘避免车祸,却还是免不了轻微剐蹭。
阿琦气得牙痒,下颚紧绷:“老大,来者不善啊。”
柯然淡定搂着文亦绿,从喉间哼出一声意味不明。
阿琦当即扯开安全带下车。
远处刹停的轿车也打开门,荣希闽下了车,正直勾勾盯着他们。
那眼神带着几分恶毒,像一条从下水沟里爬出来的毒蛇。
文亦绿鼻尖嗅到淡淡清香,这才发现自己被柯然护在怀中,明明他的主观是要去保护柯然的。
“柯少......”
“你待在车上,别下去。”柯然只说了这一句,随即下车锁门。
文亦绿一个人被留在车里,有些迷茫又有些不安。
荣希闽不止一辆车,五大三粗的保镖分别站在一旁,压迫感极强。而阿琦挡在柯然面前,同样无所畏惧。
荣希闽披着灰色羽绒服,寸板头看起来极为桀骜不驯,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散发着跟他一样的阴冷。荣希闽拉开自己车的驾驶位车门,把瑟瑟发抖的司机拖了下去。
大块头司机被荣希闽攥着衣领,像一只小鸡。
“柯少,真是抱歉,这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竟然开车不看路,冲撞了您。”荣希闽先是赔了一个笑脸,随即晴转阴,直接朝司机腹部就是一脚。
这一脚下了死手,司机趴地吐出一大口酸水。
“该死的东西,你可知道眼前这位是谁?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幸好柯少没事,不然你倾家荡产好几辈子都不够赔!”
荣希闽的殴打还在继续,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企图掩盖这一场别有预谋的罪行。
柯然没发话,只是冷眼旁观。直到司机被荣希闽打得吐了血,才淡声开口。
“够了,事在人为,把他打死了对你没好处。”柯然双手抱臂,眸色越来越冷,像一个无聊的看客。
阿琦挡在柯然面前,虽然手无寸铁,却像一只凶猛的恶犬,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迅猛窜出。
荣希闽停止殴打,身后的人给他递上擦手的纸巾。他极为慢条斯理的一根一根擦拭手指上的血迹,最后目光停留在柯然身上。
“如果杀了他能让柯少消气,那他死不足惜。”荣希闽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随后又对那司机说:“今天你能不能活就看柯少的意愿了,还不快求柯少饶恕?”
短短一句话,就把柯然架起来当做恶人。
司机不停朝地上磕头,本就头破血流的他看起来极为狼狈可怜,内搭的白色衬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一下接一下的磕头,嘴里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像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偶。
“用别人的性命来填补自己的错误,果然是荣民长养的好孙子。”柯然移开眼,颇有些不耐烦,对眼下的这场闹戏有些兴致缺缺。
身居高位久了,柯然什么把戏没见过,他本就不是善人。
见柯然要走,荣希闽又开口。
“荣家虽然只是一个小家族,但似乎还轮不到柯少来做主。”他满脸堆笑,看起来毕恭毕敬,但话里话外都不服气,压低的眉充满暴戾,有些狠毒的盯着不远处的柯然,“反倒是柯少,挖人墙角这种不光彩的事竟然也做得如此熟练,看来柯家家风也不过如此。”
原本柯然都要上车了,但他听到荣希闽的话后顿住脚步,回头挑眉,眼底戏谑。
“挖墙脚?”柯然来了兴致,笑得玩味:“荣希闽,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荣希闽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双手攥拳:“柯然,你明知道我要跟王庆来合作,却偏偏抢先一步收购他的厂子,你不是挖人墙角是什么?”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柯然恍然大悟,眼底笑意减淡不少,有些无所谓道:“我收购霜花这件事,王庆来同意,厂里的工会同意,偏偏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不同意,我就想问问你的立场从何而来?自封的吗?”
文亦绿虽然躲在车里,但不忘摇下车窗听动静。他先是极为迅速的给何重发去消息和定位,结果听到柯然这么一呛不由一笑。
没想到柯然这么冷傲的人竟然也会怼人,而且功力不俗。
“你!”荣希闽气紧,指着柯然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
他早在去年就对霜花动了念想,帮国外企业牵线,自己在其中赚取差价。后来霜花争气,在国内新材料制造上首屈一指,所以荣希闽也想着收购霜花,届时搞技术垄断一家独大。
但收购不是他一人说了算,还需要到董事会那边审批,所以要走很多流程,并且荣希闽还不断跟王庆来杀价,争取利益最大化。没曾想半路杀出一个柯然,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把自己大半年的工作给做完了。
原本今天还打算去霜花探访的荣希乐在王庆来那里吃了闭门羹,也得知了霜花易主的消息。气晕了头的荣希乐在路上看到柯然的车,想都没想直接抢过司机方向盘狠狠朝这个生意场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撞去。
一番争论落入下风,冷静下来之后的荣希闽深呼吸,极力控制自己暴虐的情绪。
虽然他跟柯然同龄,但对方的出身以及目前的高度仍是他无法触及的,更何况柯然背后的柯家还是荣氏的第二大股东,在下一任荣家家主的选拔中举足轻重。
目前荣家这一辈就荣希闽、荣希泉跟荣希乐是嫡系,而三人之中,荣希闽又是自小被荣家老太爷培养的,所以荣氏内部站在荣希闽这一边的人不少。但荣希闽向来谨慎,在没有形成绝对的压制性局面前,他谨言慎行,绝对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毕竟谁也拿捏不准柯家到底是什么想法。
之前的荣希闽对柯然都是装的毕恭毕敬,哪怕心里不屑,面上也是客气谄媚。今天这一番实属他被气坏,因为柯然横插一脚,霜花停止了国外订单,这其中的损失全都要算在荣希闽头上。
国外那群资本家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定要从荣希闽身上扒下一层皮。
花了好大功夫才冷静下来的荣希闽挤出一个难看笑容,语气变得客气起来:“柯少教训得是,是我逾矩了。”
“知道就好,”柯然点头,他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更何况荣希闽也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只是......
柯然:“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天寒地冻,但柯然的这句话杀伤力更强,是威胁和警告。
荣希闽咽了口唾沫,眼皮剧烈跳动。他不甘心霜花被抢,也不甘心被柯然威胁。凭什么他要做低人一等的羊羔,每天祈祷刽子手的仁慈,柯然能有如今的成就全靠他姓柯,自己除去出身外还有哪里比不得他?
“柯少请留步,今日这场车祸实在是我的过错,不如这样,您坐我的车回去吧。”荣希闽平静道,甚至略显歉意微笑,只是插进口袋的手握成拳头,指甲扎进掌心渗出血来。
“不用,我怕刹车失灵会死在半路上。”柯然冷冷说,丝毫没给荣希闽一点面子。
这会儿的荣希闽格外好脾气,也不觉得柯然在打自己的脸,姿态依旧放的很低:“今天是我不好,改日我定会向柯少赔罪。”
柯然没理他,直接朝车上走去。
“只是柯少要回首都,那文秘书就跟我的车走吧。”荣希闽补了一句。
正在偷听的文亦绿眼眸微睁,顺着直觉看过去,结果跟面容阴骘的荣希闽对上视线。
恶寒悄然来临,像是毒蛇的尖牙。
“文秘书现在是我的人,为什么要跟你走?”柯然再次停下脚步,大风吹动他风衣一角,像晕不开的黑墨。
“柯少说笑了,文亦绿是荣氏的员工,而我是荣氏的现任总经理,我找自己的下属干活,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荣希闽点燃一根烟,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五官,但是那双眼眸却依旧锐利,正直勾勾盯着车内的文亦绿。
文亦绿咬牙,眼神不躲不闪。
“要人的话,叫荣民长来,你没资格。”柯然不再理会荣希闽,任由对方发癫。
阿琦狠狠朝对方“切”了一声,还竖起拇指朝下。
被撞坏了的迈巴赫GLS威风不减,像一只狂暴的野兽嘶吼着朝前飞驰,却无人赶拦。
荣希闽咬着烟嘴,面容扭曲。
车内很安静,阿琦认真开车,柯然坐在后座闭眼假寐,文亦绿见状也不好再开口。
等到了首都,车子直接驶入湖边别墅,何重很老管家早在一旁等着。
“柯少,下午的会议已经帮您推掉,北欧市场部经理会议在晚上七点开始,明天早上末洪新产品发布会......”
柯然一下车,何重就迎了上来,开始马不停蹄的回报工作日程。阿琦把钥匙交给管家,敲着嘴很是不爽的开始跟老管家吐槽路上的遭遇。
他这个话痨憋了一路,早就憋坏了。
老管家微笑着把钥匙还给阿琦:“柯少说了,这车不用送去检修,直接报废。”
“也是,老大不差这一辆车。”阿琦连连点头赞同。
文亦绿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正准备跟老管家和阿琦道别,结果老管家让他别走。
“文秘书不是还要跟何秘书讨论收购事宜吗?”老管家言笑晏晏,一身黑白燕尾服的他像上世纪的老绅士,和蔼可亲。
“何秘书那边已经全都处理好了。”文亦绿忍不住摸鼻子,有些心虚。
柯然有着世界上最顶尖的智囊团队,一个小小的收购而已,何重早就处理好了。
老管家:“但是收购书是文秘书起草的,何秘书不懂这些,他还想跟您请教请教。”
文亦绿讪笑,这就好比斯坦福商学院毕业的何重看不懂26个字母一样。不过老管家执意挽留,文亦绿觉得这应该是柯然的意思。
当下他心里微微发涩,总归荣希闽跟霜花这祸事是他引起的,柯然被利用还遭到无妄之灾,自己总要表示些什么。于是也不在执意回去,而是跟着老管家走进别墅。
老管家带着文亦绿上了二楼客房,房间干净整洁,处处体现奢华,在平整的床铺上还放着一套衣服。
“浴室里热水已经备好了,文亦绿车途劳顿,先洗漱一番吧。”老管家说完关门离开。
文亦绿走进浴室,就看到浴缸内热气氤氲,还带着淡淡的柚子清香。
是柚叶水。
文亦绿汗颜,很是干脆脱掉衣服开始泡澡,好好洗洗身上的晦气。
可能有些难以置信,但泡澡对于文亦绿来说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以前他根本不能洗澡,后来上了学为赶时间也是囫囵猛洗,似乎洗多一秒就浪费一秒看书学习的时间。
这种习惯一直保留至今,文亦绿骨子里已经刻满了“高效”二字。他逼迫自己变成陀螺,永远不分昼夜的旋转下去。
手臂伸展在浴缸边缘,白皙皮肉下是线条流畅的肌肉,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最后收窄于腰间。文亦绿泡得很舒服,柚叶的清香和热水让他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二十分钟后文亦绿起身,却发现自己忘记拿浴袍,所幸老管家离开前关了门,他也就无所谓走了出去,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正在卧室书架旁翻阅文件的柯然。
穿着墨绿色丝绸睡袍的柯然身形高大,气质卓越出尘。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清冷狭长的眼眸扫过文亦绿全身,最后也没移开。
“不错。”他薄唇轻启,嘴角上扬,不知道是在夸奖什么。

第38章
这一刻,文亦绿只想撞死在原地,或者是当地挖洞把自己埋进去。尽管内心戏精彩万分天马行空,但文亦绿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步伐有些僵硬的来到床边,快速把浴袍穿上。
穿了衣服,他终于有些了一些安全感,只是白皙的脸颊略微发红,估计是泡澡泡的。
“柯少,您怎么来了。”
虽说这是你家,但至少打声招呼,不要突袭啊。
文亦绿嘴角抽搐。
柯然视线依旧停留在文亦绿身上,像是一把雕刻刀,一寸一寸打磨。
“你写的收购书很不错,看得出来对霜花很了解。”许久柯然缓缓开口,声音隐隐有些笑意。
原来说的是收购书啊。
文亦绿有些没缘由的失落。
“所以文秘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了解霜花,那么了解荣希闽跟王庆来?”
只是下一秒柯然的话让文亦绿心猛地一跳,以至于眼神有一秒的无措。但他瞬间冷静下来,终于明白柯然的来意。
“柯少对不起,是我利用了您。”文亦绿很是坦然的说。
这场质问,远比文亦绿想的要晚一些。作为一个聪明人,他详细的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和盘托出。
柯然听完后蹙眉思索,眼神颇有些古怪。
一时之间气氛冷了下来,文亦绿手绞在一起。柯然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压,无形中给人极大压力。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文亦绿有一种当面揭穿剖析自己的露骨感觉,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不知过了许久,一声轻叹传来。柯然放下手中的文件,朝文亦绿走过来。
他没靠太近,相距只有三四步远。文亦绿不敢抬眸直视,视线停留在柯然下颚,对方脖颈修长,宛如苍劲翠竹。睡袍质地细腻,丝毫遮盖不住性感弧度。
文亦绿甚至能闻到柯然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柚子清香。
柯然眼眸露出一丝复杂晦涩,他盯着低头不语的文亦绿,像是在思索一道世界难题。
“我记得自己让你做荣家内应,为我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可你为什么在察觉到荣希闽的企图后不直接告诉我,而是铤而走险设计这一处戏码。万一我没懂你的意思拒绝见王庆来,你不就功亏一篑?”
柯然压低着眉,幽暗加深了他五官的轮廓,让人读不懂情绪。
文亦绿深呼吸:“我确实早就知道荣希闽在背地里接触霜花,并且还说服董事会收购。但霜花这家公司已经连续两年亏损,就算他们在新材料上颇有建树,平心而论也没有太多价值......我没想让柯少您收购霜花,只是想敲山震虎,给荣希闽一点教训罢了。”
毕竟荣氏董事会那边对柯然就像是老鼠见猫,凡是柯然插手的,他们决定不碰。
文亦绿的计划就很简单,没有太多的复杂成分,却没想到柯然竟然收购霜花。
“柯少对不起,是我利用了您。”文亦绿鞠躬,埋着头不敢看柯然的表情。
柯然会失望吧,或者是愤怒。身为天之骄子的他竟然会被一个小秘书利用,于情于理对方都不会接受。
文亦绿紧闭双眼,已经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
“我还是不赞同你的计划,”出乎意料,柯然并没有生气,而是认真的跟文亦绿就事论事,“不确定因素太多,你不能靠运气去赌一个人的心思,而是要去算计。”
文亦绿一愣,直接仰头,跟柯然对视。
“啊?”
“不要去猜一个人的心思,而是要去算计他的心思,让他跟着你的棋盘去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让对方以为他的所作所为全是自己的主观思想。”柯然看出文亦绿的困惑,于是耐心解释,像一个温柔可靠的老师。
“也可以这样去算计柯少吗?”文亦绿被蛊惑,不由得脱口而出。
“当然,我也是人,是人就会被算计。”柯然笃定点头,他目光澄澈平静,像水面上泛起的湖光,轻轻松松倒映出文亦绿的真实模样。
但这种识破让本就敏感谨慎的文亦绿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是一种被剖开心脏来直视的坦然。
柯然用上位者的成熟从容吸纳了文亦绿的处心积虑,就好像是“我知道你的小秘密,但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小秘密以及你。”
“头发长了。”
柯然声音沙哑,修长如玉的手指穿过文亦绿如墨的发丝,指腹轻轻按着发顶,触摸中滋生暧昧情愫。
“我马上去理发。”文亦绿一口应着。
“去吧。”柯然放下手掌。
文亦绿当晚就离开了湖边别墅,老管家站在柯然身边一同目送对方远行。
“少爷,荣家就是龙潭虎穴,您真的放心吗?”老管家看着身侧的男人,他陪伴对方从幼年孩童时期到如今,如父如兄,自然知晓男人的细微变化。
“驯服恶犬的最好办法就是跟恶犬搏斗,他总有一天要回去,我也没有办法一直跟在身后保护他。”
暗色深处,树影婆娑,晃动的枝丫划过浓云,风停了,人心却未必。
所幸文亦绿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不争不抢,反而又争又抢浑身是刺。
这是柯然最欣慰的地方。
另一边郊区别墅,这里环境清幽,人迹罕至,相隔十几公里才会有人烟。在隐蔽的地下室里,一个大块头男人唯唯诺诺的坐在椅子上,眼睛充满惶恐。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男人被吓得不轻,浑身肥肉都在颤抖,绑着纱布的脸更加惨白。
赤着胳膊的年轻男人摊开双手:“你不要那么紧张好不好,我也没对你做什么。”
是没做什么,只是在他面前完美解剖了一头猪而已。现如今那头猪的其余部位都被整齐摆放在桌子上,地上还有新鲜的猪血。猪头吐着舌头,正正对着男人。
“这杀猪刀就是锋利,割肉像割豆腐一样,你要不要试试?”男人笑得痞气,但模样实在凶狠。
“我,我,我......”胖子支支吾吾,被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男人耐心被磨没,很是不快的“啧”了一声,随即起身打开一旁的箱子,里面装满了钱。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你就老老实实说清楚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不就好了?”他掏着耳朵,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早说完我们早收工,我还要去赶夜场呢。”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啊。”胖子被吓哭了,裤子颜色变深。
“那让我帮你回忆一下。”男人叹了口气,凑到胖子面前,“你今天在青禾高速上开车,为什么会撞到一辆车牌号为80809A的车?”
胖子肥肉一抖,额头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我,我......”
“你可知道这车上坐的人是谁?”
“我......”
“蓄意谋杀可是要判死刑的......”男人声音宛如鬼魅,如刀一般剜去胖子的肉只剩白骨。
半个小时后,男人离开地下室,随意拿纸擦了擦染上猪血的摄像机,然后抛给眼前人。
“他招了吗?”阿琦接过摄像机检查。
“在我出神入化的杀猪功夫面前,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男人朝阿琦抛媚眼,洋洋得意。
阿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王子狂,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滚。”非常冷漠狠辣的回答。
“你没用别的手段吧?”阿琦有些不放心问,“这里不是沙漠,老大不让我们用手段,”
王子狂靠着栏杆,他吸着香烟,月光下一身腱子肉极为俊美:“当然,我可是守法公民,每天都看普法栏目的好不好?”
他们两个都是柯然的保镖,也是柯然从原始森林里扛出来的小拖油瓶。
“不过阿琦,这个荣希闽也嚣张了吧,竟然教唆司机去撞老大。这要是闹出去,先别说柯家,光是荣家都不愿保他。”王子狂砸吧嘴,心说这叫荣希闽的家伙怎么这么不怕死,惹谁不好偏偏去惹自家老大。
“他应该没胆量真的撞过来,反倒像是警告。”
“警告老大?那他也是活腻了。”
阿琦皱眉,表情拧巴。他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好像荣希闽来势汹汹,却不是冲着老大,反而是车里的那位......
王子狂吸了口烟,结果看到阿琦的表情后差点被呛到,眼泪都流了出去:“我靠,你别这样看我啊,我害怕。”
他立刻把搭在腰间的衣服解开披在身上。
阿琦无语,忍无可忍上手勾住王子狂的脖子:“......你小子,以前在沙漠的时候,你什么样我没见过,现在反倒害羞。”
“那怎么能一样。”王子狂不忘抽烟,猛吸好几口:“以前不懂,现在跟着老大读了书,知道礼义廉耻,只有未来老婆才能看我的身体。”
“你滚蛋!”阿琦推开王子狂。
两人针尖对麦芒,正经不到一分钟就开始掐架,年轻气盛的身体和荷尔蒙都在此刻释放,仿佛回到以前的狼窝,靠拳头讲话。打来打去谁都没讨好,反而挂了彩,但两人都快意不少。
最后咳嗽声响起,他们迅速分开。
何重一脸戏谑,他的身后是柯然。
“老大。”阿琦跟王子狂站定,眼神刚毅崇敬,丝毫没有刚才懒散凶狠的模样。
“事情都做完了吗?”柯然表情很淡。
“做完了,东西在这里。”阿琦递过摄像机。
何重收下,这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走吧,去会会另一个人。”柯然颔首,迈出长腿。

崔明朗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家里有些不对劲儿。
还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模样,却有了一丝人情温度。他脚步很轻,放下手中的购物袋后往里走,随即发现厨房亮着灯。
有贼?还是......
下一秒文亦绿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出来,看到崔明朗后还吓了一跳。
打开灯后,一片明亮。文亦绿坐在桌前,便吃面便看崔明朗干活。
崔明朗沉默寡言,但是家务技能满分,什么都会。文亦绿给他在首都买了一套房,但崔明朗不常去,总是喜欢跑到文亦绿这里。
“今天怎么有事过来?”
“公司发年货礼盒,我给你带来了。”
“年货礼盒?”
崔明朗停下手头上的动作,睨了文亦绿一眼,像是提醒:“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文亦绿低头看面前的汤碗,里面有蛋有肉,油星子旁飘着葱段,看起来很美味。
过年吗......
这是小时候他跟崔明朗最怕的事。
“你打算回去吗?”崔明朗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青年垂眸,柔顺的黑发耷拉着,但不显颓废,反而有种艺术家的独特气质。
文亦绿想了想,还是摇头。
“算了吧,那里没有什么值得可以留恋的。照旧把钱打给她,安抚一下。”
“如果......”崔明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如果她找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文亦绿冷笑,温吞无辜之下是坚决的狠辣,“她敢找过来,我就让她有来无回。”
崔明朗眼睑微阖,薄唇抿在一起,不再言语。
面对文亦绿的决定,他向来都是无底线服从。
“对了,你有调查到荣希闽给霜花找的合作方究竟是谁吗?”文亦绿突然问。
“......好像是国外的一个军工企业。”崔明朗蹙眉思索,关于荣希闽跟霜花的事,他目前还没有查的很清楚。因为这件事荣希闽做得很隐蔽,每次谈生意都在国外,追查难度极大。
“军工......”文亦绿摸着下巴,他记住了那天柯然跟朱川的谈话,在根据他们的关键词去搜资料,结果查出的竟然是某种特殊军工消耗品。
——算计他的心思,让他跟着你的棋盘去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让对方以为他的所作所为全是自己的主观思想。
柯然的话再次回荡在文亦绿脑海中,他觉得柯然被自己利用,可实际上这只是他的主观思想。
真是好算计啊。
文亦绿感慨,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反而惊讶于柯然的心计。
他要好好学。
文亦绿吃完面后开始收拾餐桌,出来后就看到崔明朗正在往阳台上的发财树装红包。
小小的空红包里,每一个都塞着一百块钱。
茶几上的购物袋里还有很多喜庆的小玩意,看得出来都是崔明朗花了心思挑选的。对方哼着小曲儿,万年冰山的清秀小脸带着一丝生动。
他们都长大了,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家”里过年,这一次不会再有数不清的巴掌和碎酒瓶,只有他们。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路过那些店面门口,看到他们的盆栽上都装着红包。我问你那是什么,你骗我说里面装着钱,是主家散财求福运的。”崔明朗透过落地窗看到身后的文亦绿,会心一笑。
“是啊,”文亦绿故作没好气道,“可我没想到你这么蠢,竟然真的去拿。”
如果红包里有钱,早就被人拿光了。这是傻子都动的道理,但不包括小时候的崔明朗。
“我哪里想得到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脑子笨。”崔明朗嗓音低迷,垂眸凝视自己的动作,往红包里塞钱就像是安慰以前的自己。
“那次过年你被打的头破血流,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一着急就去拿了那些树上的红包,结果是空的。”崔明朗想起小时候的“蠢事”,嘴角蔓延笑意。
只可惜是苦涩的。
他仍记得自己拿红包时纠结痛苦的心情,最后跪在地上猛的磕了好几个头,并且用力发誓自己一定会还钱。结果抓住的却不是救命稻草,而是更深的绝望。
红包自然是空的。
没有钱给文亦绿买药的崔明朗不得已去偷,却被回家的女人发现。两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抱在一起依偎,蜷缩在阴影里忍住哭泣。
这种极致的落差直到现在仍让崔明朗难以忘怀,就像是肌肤上的疤痕,结痂后又撕掉,反复无法愈合。
“你放心,全都过去了。”文亦绿从后面抱住崔明朗,感受对方的体温,两张同样清俊的脸全都弥漫着淡淡悲伤。
“小朗,你相信我。”文亦绿压低声音,脸颊贴着崔明朗的背上。
他声音极轻,却格外用力。
“我......一直都相信你,我想他也是如此。”
年关将至,各种会议和活动全都冒了出来。文亦绿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像是打仗一样来回穿梭。
相比之下荣希乐就安逸舒服,他从早到晚都待在办公室里,看起来夙兴夜寐。实际上他是在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里醉生梦死,跟邵达和翟俊艾玩得不亦乐乎。
每次文亦绿去休息室汇报工作时总能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昏暗的室内荣希乐饕餮的表情和深深的黑眼圈是最大亮点,就像是被吸走了精气一样。
这次汇报完工作后,荣希乐没急着让文亦绿走,而是诡异的拉他唠起家常。
“文秘书过年回来家吗?”
“不回。”
“那家里父母怎么办?”荣希乐有些好奇。
“我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了。”文亦绿轻描淡写,表情永远客气疏离。
荣希乐“哦”了一声,嘴角像是偷腥的猫一样抿着,黑眼圈之上,眼神戏谑:“那文秘书还不赶紧找人结婚,这样不就成家了?”
“多谢小荣总关心,我还不急。”文亦绿讪笑,“毕竟我现在赚的钱还不够买首都的一个厕所呢。”
“那是,有些东西生来有的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荣希乐双臂架着沙发,快慰舒坦。
文亦绿自我贬低的话让荣希乐很受用,他对文亦绿感情很复杂,既放心让对方帮忙处理私密事,同时又恨不得将对方狠狠踩在脚下。
“不过我都差点忘了问你,上次你跟柯少去峰会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荣希乐愉悦没一会儿,就话锋一转。
文亦绿面不改色:“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不是峰会参与人员,只是去‘末洪’展会上做了几天的志愿者。”
“意思就是你也不知道柯然在那段时间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生意,对吗?”荣希乐意有所指。
他细细打量文亦绿,想从后者脸上得到一些信息。
只可惜荣希乐说的对,有些东西天生有就是有,文亦绿是天生的演员。
“对,”文亦绿摆出一副苦恼模样,同时又惴惴不安,仿佛害怕遭到荣希乐责骂,“柯少虽然没带何秘书,但是带了一个名叫阿琦的私人助理。对方专业能力丝毫比不何秘书差,而且对我态度不是很好......我根本无法近柯然的身。”
在明年第一季度的荣氏股东大会上,荣民长会宣布退休,届时将会选出下一任荣家家主。柯家拥有荣氏集团近三分之一的股份,柯然的一票至关重要。
荣希乐是个草包,但他老爸荣德胜可是只千年老狐狸,不然也不会铤而走险去算计柯然。
听完文亦绿的话后,荣希乐陷入沉思,眼神晦暗不明。不多时休息室门被推开,一身西装加透视的邵达走了进来,带着一股香气。
“文秘书也在啊,要不要喝一杯?”邵达拿着一瓶红酒,言笑晏晏。
“不了,待会儿要开车。”文亦绿婉拒。
“可以叫代驾啊。”
“呃,开电动车也不能喝酒。”
邵达捂嘴一笑,随即把红酒放进冰酒桶里。
荣希乐挥挥手示意文亦绿退下,他的夜生活要开始了。
“对了,你跟我大哥很熟?”
可就在文亦绿要走的时候,荣希乐又叫住了他。
文亦绿茫然回头,不明所以。
荣希乐:“他说自己缺人手,问我要你,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文亦绿想了想:“大少爷管理荣家海外部,这是我还未涉足过的领域。”
“想都别想,你也配学我们荣家的生意?”荣希乐不出意料破口大骂,直接让文亦绿滚。
文亦绿很识趣的离开。
等到文亦绿离开后,邵达从身后凑了过来,附身搂住荣希乐,那软若无骨的手指爬进对方的浴袍。
荣希乐眯着眼睛,享受愉悦。
“文秘书真是抢手呢,连大少爷都来要人。”邵达眼神妩媚勾人,摄人心魄。
“那是,文亦绿就是一条最好用的狗,什么都能做。”荣希乐发出一声快慰的喘息。
邵达很有本事,打破了荣希乐所有交往情人的时间记录。
“文秘书竟然这么能干,那小荣总可要看好了,别到时候让他跑了。”
“放心,”荣希乐睁开眼,得意至极:“他知道我那么多秘密,就算能跑得出我的手掌心,也跑不出父亲和爷爷的手掌心。”
文亦绿的最终归宿就是物尽其用后被销毁。

夜色已深,但金融大厦的玻璃窗依旧灯火通明。
作为全国排名前五十的集团,抛开内部腐败不谈,荣氏真的是无数金融学子梦寐以求的理想地。这里汇聚了全国最顶尖的人才,也有着最内卷的氛围。
毕竟只有员工够努力,老板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文亦绿站在电梯里,稍微整理了一下浅灰色的西装。他盯着电梯侧方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嘴角微微上扬。
“喂,不是说好再给我一个月时间吗,为什么突然变卦?”
楼梯间里传来压抑的声音,像是幽暗中隐藏的光线。
文亦绿双手插兜,挑眉望去。
“明明是你们先反悔的,说好冲多少返多少,结果害我输了五百......”
“你们之前说借钱是没有利息,为什么现在利息比本金还多?”
“我知道了,我会还钱的!我已经找到人帮我了!”
“嘭”的一声,一脸烦躁的翟俊艾从楼梯间里出来,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最终怨恨着朝一旁的垃圾桶踢过去。
垃圾桶倒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无人出入。
等到风平浪静后,文亦绿才从走廊里出来。他看着满地狼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有意思。"他轻声自语。
回到家后,文亦绿洗漱完就搭着毛巾坐在电脑前,他熟练的打开邮件,里面果然有崔明朗的来信。
照旧是一个压缩包,内容还很多,都是关于翟俊艾跟邵达的。
翟俊艾长相阳光帅气,是邵达的大一学弟。两人曾在公开场合牵手谈笑,被误会为情侣,可实际上他们只是互相解决需求的py关系。翟俊艾出身普通,但是花销极大。为了钱,他做过很多大佬的小男宠,这一点上跟邵达不相上下。
于是在邵达的介绍下,他也成为了荣希乐的情人之一,靠着一张帅脸和堪比Alpha的健壮身躯,得宠程度甚至超过邵达。
只不过最近翟俊艾烦心事不少,他在朋友的介绍下染上了网络赌博,已经欠了五百多万。
文件里有翟俊艾的详细资料,这只不过是一个头脑简单还有些狂暴症的社会蛀虫,对付这样的人,威逼利诱最管用。
于是文亦绿让崔明朗暗地里接触翟俊艾,挑拨他跟邵达之间的关系,并且隐约透露出邵达从荣希乐那至少得到了八位数,其中大部分是介绍情人的酬劳。
翟俊艾就是邵达介绍给荣希乐的,前者只是想了一下就瞬间明白自己之所以子啊荣希乐身上赚的少,那是因为邵达在抽成,于是他很是自然的对邵达产生敌意。
又经过崔明朗的点拨后,翟俊艾很快就把邵达的电脑资料给拷贝了出来,以此想要揭发邵达的罪行。
可他们都是阴沟里的老鼠,谁又见得光呢?
崔明朗顺利拿到了邵达的电脑资料,并且发送给了文亦绿。
“你怎么打发他的?”文亦绿拨通了崔明朗的电话,有些好奇。
“就给了五十万一次性买断。”崔明朗很抠搜,他有着文亦绿全部银行卡的密码,但每一次都“斤斤计较”,毕竟以前穷怕了。
“他其实也知道这件事曝光后对他没好处,我用的都是假身份,他也没有鱼死网破的机会。”
崔明朗人狠话不多,做起事来一直干脆利落,不留一丁点痕迹。
翟俊艾只得默默自食恶果。
文亦绿摘下眼镜搁在大理石桌面上,明亮如镜的桌面倒映出他俊逸非凡的五官轮廓。他眉间微蹙,正在沉思。
“不过你真的觉得这个邵达跟鼎诺破产有关联?”电话那头传来崔明朗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性。
“邵达曾入职过多家公司,都是在混得风生水起后突然辞职,结果没多久这些公司全都毫无例外的曝出丑闻。”文亦绿盯着一旁iPad里储存的资料。
这些信息他已经看过无数遍,每一个案例都熟记于心。
微扬、鼎诺、传祺......这些全都是颇有名气的中厂,距离上市近一步之遥,结果全都爆出丑闻。如果是证据确凿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些丑闻似真似假,根本无法辨别真伪。而丑闻发酵极快,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舆论,让这些新兴公司胎死腹中。
“邵达是不是商业间谍还有待考证,但我觉得机会很快就会来了。”文亦绿对自己的直觉非常自信,自从他见到邵达第一眼起,就知道对方并非善类。
崔明朗那边沉默许久,直到文亦绿快要挂断电话后他才出声。
“其实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文亦绿困惑,他跟崔明朗之间没有秘密,互相不设防,他十分不理解崔明朗的踌躇犹豫。
“我查过邵达名下所有账户的交易信息,发现有个人最近三个月曾断断续续给邵达的海外账户转账,虽然很隐蔽,但是金额高达上百万。”
“是谁?”
“林雪斐。”崔明朗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是谁?”文亦绿一脸懵。
“是......林邑的双胞胎弟弟。”崔明朗“咳”了一声,压低声音。
文亦绿脑海中立刻闪过无数画面,猛然想起来林邑曾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两人长得非常像。在林邑不温不火的时候,这个弟弟还曾当过林邑的替身。
只不过后来林邑被荣希乐看中一飞冲天,他的弟弟反倒销声匿迹了。
这让文亦绿感觉到了不安,虽然林邑已经坐牢,但那场爆炸足以证明林邑想杀自己。
“能查到更多关于林雪斐的事吗?”文亦绿不想坐以待毙,他要在暗,敌要在明。
“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崔明朗那边响起键盘敲击声。
挂断电话后,文亦绿凝视着窗外的夜色,许久都没动。他察觉到自己抓住了暗海中的渔网,正顺着往上爬。
或许是时候该收一收网了,总得给柯然看到一些自己的价值。
文亦绿突然嘴角上扬。
距离除夕还有几天时间,荣家老太爷荣民长却突然邀请荣氏一众股东到家里参加饭局。这场饭局举办的非常低调,几乎悄无声息,并且没有柯然。
在看到宴会邀请名单后,文亦绿瞬间明白荣民长想要釜底抽薪,联合其他股东来压制柯家,这样在明年第一季度的股东大会上柯家的这一票才起不到任何作用。
既然是秘密宴会,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偏偏这又是在各位股东面前刷脸的机会,荣希乐大脑空空,诸多业务全都是文亦绿代办的。他也想出风头,于是带上文亦绿,届时让后者做发言,他在一旁故作深沉就好。
得到指令的文亦绿开始写“发言稿”,“荣氏集团二把手”,“24岁的天才副总裁”,“一手缔造娱乐帝国美吉”等等等等。这些全都是荣希乐给自己贴上的“完美精英人设”。
“爬得越高,摔得越狠。”文亦绿眼里藏笑,像一只深藏不露的狡黠狐狸。
晚上七点,文亦绿准时出现在荣家位于城郊的别墅前。他今天换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看起来依然低调,但气质冷清如画中仙。
门铃响过不久,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打开了门。
“文秘书终于来了,小荣总等您很久了。”管家的目光在文亦绿身上快速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文亦绿假装没注意到,微笑着点头致谢。他穿过精心修剪的前院,明亮大堂内传来谈笑声和轻柔的钢琴曲。客厅里,约莫二十多位衣着光鲜的宾客三三两两地交谈着,香槟杯在灯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文亦绿!你终于来了。”荣希乐从人群中走来,他一身定制西装,头发打着发蜡,腕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整个人都散发着名利场上的脂粉气。
“抱歉小荣总,我来晚了。”文亦绿微微欠身,表现得像个初入社交场合的腼腆年轻人。
荣希乐拍了拍他的肩:"别这么拘谨,今天都是自己人。"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记住我交代你的事,别给我丢脸。”
荣希乐不愧是混娱乐圈的,知道如何找陪衬来抬高身价。
文亦绿被带到一个小圈子前,那里站着几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年轻人。荣希乐清了清嗓子:“各位,这位是我的秘书文亦绿,是我的左膀右臂。”
一个穿着酒红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子上下打量着文亦绿,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哦?当然是左膀右臂啊......”
文亦绿认出了这是荣希乐姑妈的儿子廖原,荣氏投资部的经理,以刻薄著称,他显然以为文亦绿是荣希乐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希乐最近工作做得很不错,很多大项目都被你拿了下来,难不成都是这位文秘书的功劳?”
“是小荣总目光敏锐、雷厉风行。我只是做分内工作,负责执行而已。”文亦绿谦虚地说,眼神却暗中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负责执行?”廖原夸张地挑眉,“文秘书太自谦了,你可是A大的高材生啊,怎么可能连在国外混文凭的希乐都比不过呢?”
周围响起几声轻笑,荣希乐脸都绿了,文亦绿面色不变,他知道这是荣希泉安排的戏码,因为廖原在荣氏里是站队荣希泉的。
"小荣总对荣氏的用心天地可鉴,就在上个星期,他还跟我提出荣氏第四季度的报表有问题。”文亦绿平静地回答,随后眸色一凝,“特别是国内投资那一块。”
“什么?”廖原一愣,随即黑脸,直接看向荣希乐:“什么问题?”
荣希乐原本是一脸懵的,他完全不知道文亦绿在说什么。但他也很讨厌廖原,所以才选择先在对方面前耍威风。结果廖原一直明里暗里的贬低自己,搞得被质问的荣希乐反倒产生一股底气:“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
“一个只会在床上耍功夫,一个乖得像条狗,你们说有问题就有问题吗?”廖原怒目圆睁,气势汹汹。
“廖经理,去年荣氏因为国内投资不利从而损失了上百亿,你敢说这里面一点问题都没有?”文亦绿目光如炬,不卑不吭但气势极强。
廖原被他唬住,竟然变得磕磕巴巴:“投资有风险,有赚有亏很正常。”
“你确定是正常损失,而不是做假账吗?”文亦绿话锋一转,别有用意地看向廖原身后之人。
荣希泉,你是第一个。

昏暗奢靡的卧室内,桌上的镜子反射出床上的激烈。
皮鞭的破空声不断响起,随之而来还有快慰的喘息。
荣希泉五指插入发中往后一梳,苍白的面容中眼神猩红。他收一个动作,皮鞭准确打到身下人的背脊上,迅速留下一抹红肿。
“说,你是谁!”他喝道。
“我,我是林邑。”被压着的Alpha浑身是伤,看起来苦不堪言,却为了让金主满意不得不装出欢愉的表情。
“林邑是谁!”
“是,是泉总的狗......”
“那我跟荣希乐哪个最强?”
“是泉总,泉总最厉害。”
一阵激烈后,荣希泉很满意,他睥睨着身下人的五官,心中那股变态欲望达到顶峰。
他扔下皮鞭附身到Alpha耳边,轻声呢喃:“你猜你哥哥跟荣希乐在床上也是如此吗?”
林雪斐挤出一丝笑容:“是啊,哥哥给我看过录像。”
“呵呵,真是够贱的。”荣希泉骂了一声,不知道在骂什么。
他下了床,丝毫不理会林雪斐的伤势,自顾自坐在单人沙发上吸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狠辣的表情。
林雪斐跟了荣希泉有一段时间,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在床上,然后玩角色扮演游戏。林雪斐会装作自己的哥哥林邑,而荣希泉则通过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
就好像是曾荣希乐捧在心间上的人被自己欺负的那种快感。
但荣希泉最想要的还是文亦绿。
他吸着烟,手不自觉摸着腹部。上次文亦绿的一通暴揍不仅没有让荣希泉放弃,反而激起了他M的一面,让他欲罢不能。
林雪斐蜷缩在被子里,那张跟林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晦暗不明。
“泉总,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那你答应我的呢?”
荣希泉挑眉:“什么事?”
“......就是我哥哥的事。”林雪斐咬着嘴唇,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之所以委身荣希泉还用自己的账户帮对方转账,就是希望荣希泉能出手救林邑。
“你哥犯下的事不小,要想搞个保外就医的理由需要从中打点。”荣希泉下了床就变成只讲利益的商人。
“我,我有钱的。”林雪斐嚅嗫。
“多少?”
“我哥的财产虽然被冻结,但他事先给我转了一个多亿,大部分资产也在我的名下,如果卖掉这些凑一凑的话......”林雪斐想了想,“至少五个亿吧。”
“哟呵,那你哥还挺能赚钱的,都是靠在床上给荣希乐助兴赚来的吧。”荣希泉轻蔑一笑,对于他来说林雪斐只是一个玩具而已,说话不用顾虑。
“泉总说的是,我们这类人都上不了台面。”林雪斐挤出一个笑容,连连点头。
“我再看看吧,你先把我吩咐的事处理好。”荣希泉不以为意,起身走进浴室。今天荣家要举办一场很特别的私人宴会,他必须准时出席。
等到卧室内只剩下林雪斐一个人时,他表情变冷,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鼻梁内侧。
摊开手,上面有黑色墨迹。
荣家客厅,到处灯火通明,衣着华贵的人觥筹交错,轻声细语交谈,全都被文亦绿这边闹出的动静给吸引。
“你不要乱说,这可是诽谤!”廖原愕然,有些恼羞成怒。
文亦绿倒是很冷静,他用余光瞥见正从楼上下来的荣希泉,心里一笑。
就等你呢。
“那就请廖经理解释解释,第二季度盛德的项目,投资部给出的预估价值是240亿,所以荣氏给盛德提供了156亿的投资,结果投资没多久盛德就被银行查封,其余一众高管早已携款潜逃至海外。这让荣氏白白遭受巨额损失。”
“在投资部提交的报告中,盛德利润率为89%,而且名下产业众多。可实际上盛德这些年连续亏损甚至还抵押了不少不动产,基本上只剩一个空壳。请问这些情况到底是投资部办事不利,还是狼狈为奸为虎作伥?”
文亦绿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传到附近人的耳朵里。他们大多都是荣氏股东,自然也看过文亦绿所说的那份报告。
“你个小小秘书,根本不了解业务,不要胡说八道。”廖原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手上拿着的酒杯都开始晃动。
“那就解释解释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优雅的女声插入对话。文亦绿转头,看到一位约七十岁左右的女士走来。她银发盘起,身穿墨绿色旗袍,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气质。
“唐老夫人。”廖原立刻收敛了表情,恭敬地唤道。
“外婆。”就连荣希乐也乖巧问好。
文亦绿立刻意识到这位就是华赋国际真正的掌权者——唐雅芝,也是荣夫人唐秋璱的母亲。她出身名门却白手起家,缔造了无数商业神话,哪怕现在退居二线也依旧影响力十足,是名副其实的真大佬。
当年荣德胜跟唐秋璱联姻,荣氏靠着华赋国际的投资更上一层楼。
“这位就是秋璱常提起的文亦绿吧?”唐雅芝微笑着看向文亦绿,眼神中带着审视,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充满轻蔑,反而有一种欣赏后辈的和蔼。
“是的,唐老夫人。”文亦绿微微鞠躬,表现得既恭敬又不卑不亢。
荣夫人跟在唐雅芝背后,朝文亦绿会心一笑,仿佛在说“别害怕,我搬来了救兵”。
文亦绿眼眶一热,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看了你写的关于美吉的财务分析报告,写得很好。"唐雅芝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包括荣希乐,“包括未来的发展方向,想法非常有见地。”
文亦绿心中一动。那份报告他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但按常理不会送到老夫人手中,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在特别关注他?
想到这儿,文亦绿的目光不由得转向荣夫人。
“外婆,东西虽然是文亦绿写的,但事情却是我做的,你怎么不夸夸我。”荣希乐不悦,却又不敢太放肆。
平心而论,他很害怕自己的外婆。
唐老夫人只是睨了一眼荣希乐,没搭腔,而是把话题转回正途:“所以说荣氏财报中的亏损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文亦绿只是小小秘书,分量不够。可唐老夫人不一样,华赋国际拥有荣氏23%的股份,仅次于柯家和荣家。
其余股东也开始窃窃私语,荣希泉坐不住直接走了出来。
“没有的事,”荣希泉微微一笑,只是眼神很冷:“报告虽然是投资部写的,但是也是经由风险部评估的,怎么可能互相包庇呢?”
风险部在荣希乐的名下,荣希泉想把前者拉下水。
文亦绿勾唇:“小荣总求贤若渴,而且用人不疑,自然不知道风险部的经理已经背叛。”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荣民长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老唐装,看起来十分威严。
“怎么回事,要吵就出去吵,这里是荣家,不是让你们放肆的地方。”他脸色铁青,却在众多人面前保持涵养。
管家在他的示意下走到文亦绿身边,想要把他拉走。
“怎么荣民长,你是怕曝光什么真相不成?”唐老夫人慢条斯理开口,她眯着眼,气势极强,“你今天背着柯家偷偷摸摸请我们来,不就是想要我们在明年的股东大会上以你马首是瞻吗?可我唐薇不是傻子,不喜欢跟里外不一的人合伙做生意。”
唐老夫人底气足,荣民长奈何不了她,现如今被架着,也不敢强硬拉文亦绿走。
荣希泉恶狠狠盯着文亦绿,像是恶狼盯着肥羊:“唐老夫人,实不相瞒,这位文秘书对我有怨,他今天是故意冲着我来的。”
“泉总说笑了,在其位谋其职,作为荣氏一份子,我实在是不想看到荣氏内部有害群之马。”
“你......”
“够了,”荣民长拐杖重重敲击地面,面色铁青:“那你就好好说,如果说不清楚,我拿你是问。”
文亦绿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态度恭敬但不再伪装:"不知道大家是否记得大名鼎鼎的‘鼎诺受贿案’,鼎诺老总被爆丑闻,却在没有任何实证的情况下跳楼身亡,他手中的股份也被蚕食干净。"
“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有问题,而根据最新证据表明鼎诺老总受贿一案子虚乌有,这完全是一个商业间谍的陷害!”
文亦绿直视荣希泉:“这个间谍入职过多家公司,都以相同手段栽赃陷害。现如今而这位间谍就潜伏在荣氏,他就是邵达。”
荣希乐愕然呆滞,反倒是荣希泉镇定自若:“据我所知这位邵达是你上司的,咳,这只能证明你的上司有问题。”
文亦绿丝毫不慌:“小荣总知道邵达来者不善,所以才假意接受对方投诚,并且让我暗中调查。结果我发现邵达的海外私人账户进了很多笔钱,这些钱全都来自你,荣希泉!”
客厅里一片哗然,荣希泉面如死灰,突然暴怒:“你胡说八道!一个小秘书竟敢污蔑我。保安!把他赶出去!”
“够了。”唐雅芝一声轻喝,全场寂静,她走向文亦绿:“你有证据吗?”
文亦绿点头,从手机调出一份文件递给唐老夫人:“这是泉总私人账户资金流向的完整追踪记录,其中这个名叫林雪斐的,正是泉总的情人。”
唐雅芝快速浏览着文件,脸色越来越沉,然后冷冷一笑:“荣民长,看看你养的好孙子。”
其他股东也收到了群发信息,纷纷脸色大变。
荣民长气得手抖。
“这是诬陷!他伪造文件!你这个贱人。”荣希泉歇斯底里地喊道,突然朝文亦绿挥拳打来。
文亦绿轻松闪避,一个巧妙的擒拿手将林锐按在餐桌上,香槟塔轰然倒塌,引起一阵尖叫。
“文件可以鉴定真伪。”文亦绿平静地说,“那检察官的话总不会有假。”
门口传来骚动,一队人缓缓走进来,为首身穿制服的男人面容冷峻,他手举证件,掷地有声:“我是CFSB的检察官李峙,现因鼎诺一案传讯荣希泉。”

青灵山的晨雾还未散尽,树枝上的雪晶莹剔透,迎面而来的寒风带着初春气息。
早上七点刚过,文亦绿就已经等在古福寺前。这座寺庙不大,但是小巧玲珑,环境清幽,香火旺盛。
每到12-1月份,古福寺就会闭门谢客,专门空出来留给一心礼佛的贵人们修身养性。所以年末和年初,荣夫人唐秋璱都会到古福寺吃斋念佛一个多月,要想找她只能来这里。
清晨的山林寒气逼人,文亦绿裹紧羽绒服立于风中,像一棵挺拔的青竹。
不知过了多久,古福寺里响起晨钟。核桃木门缓缓打开,唐秋璱拿着扫把走了出来。她衣着朴素,未施粉黛。可岁月从不败美人,她依旧淡雅美丽,全身被金光笼罩。
“咦,小绿,你怎么在这里?”原本正要扫雪的唐秋璱看到文亦绿后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荣夫人好,”文亦绿笑得灿然,像个清稚大男孩,随后挠挠头:“我听说古福寺很灵验,所以想着来拜拜。”
“那你来的不巧,12月和1月份寺庙都闭门谢客。”
唐秋璱一边说一边开始扫雪,她动作很熟练快速,目光如炬,完全不像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妇人。但她周身的气质却格外独特,白皙面容淡然宁静,眉目舒展自带慈悲,像绝世而独立的观音。
文亦绿垂眸,上前一步伸出手:“看来我实在是不走运,那我帮您扫完雪就下去吧。”
寺庙门前有一段九十九台阶的阶梯,青石板砖上覆盖一层薄雪,非常滑,所以想要清扫难度还是很大的。
唐秋璱抬头,文亦绿有些恍惚,似乎从对方温柔的眉眼中看到了自己。
“不用,别看我年纪大,但是干活还是很利索的。”唐秋璱摆摆手。
“让我来吧,石阶又陡又滑,万一您摔倒了怎么办?”
文亦绿薄唇抿在一起,黑眸深邃,非常倔强。
他像一杯冷清的水,却不容忽视。
唐秋璱眨眨眼,也不过多坚持,随即把扫把交给文亦绿,然后在一旁看着。文亦绿开始扫雪,他穿着皮鞋,稍不注意就会滑到,但为了不让唐秋璱看出端倪,他只得小心翼翼行动,束手束脚的迈着小碎步。
九十九级台阶很长,直到阳光明媚,文亦绿累得大汗淋漓,才终于完成工作。
“一个小时二十四分钟。”唐秋璱看着一步一步走上来并大口喘气的文亦绿,捂嘴笑出声,“小绿,你的体能有待加强啊。”
“夫人扫雪要多久?”文亦绿出了一身汗,脸颊红红的。
“半个小时不到吧,”唐秋璱想了想,她到不是随口乱说,而是实事求是。
文亦绿累趴了:“啊,是我太菜了。”
他放下扫把佯装告辞,却没想到唐秋璱打开了寺庙的木门,朝他点点头。
“进来吧,大早上的就一直等着,现在回去不就是亏了。”唐秋璱表情很淡,也不等文亦绿回复,率先走进寺庙里。
文亦绿愕然,他的本意是想留下,却没想到唐秋璱竟然看出了端倪。
于是文亦绿开始纠结万分,有种演戏被戳穿的窘迫。他踌躇许久,直到寺庙内传来唐秋璱的声音。
“小绿,快来吃饭。”
他下意识应了一声,咬咬牙走了进去。
古福寺环境清幽,处处都淡雅古朴,置身寺庙中,总让人不由得产生宁静。
温暖的禅房内,木桌上摆放着三份早餐,不是全素,反而搭配均衡。
“洗了手就来吃饭,先把衣服穿上,不然等会儿就着凉了。”唐秋璱正在一旁忙碌,听到脚步声后头也不回的说道。
文亦绿默默把脱下的羊绒衫给套上。
“来,吃早餐吧。”唐秋璱端出一盘粗粮馒头放到文亦绿面前,“寺庙里只有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谢谢夫人,我吃得惯,但吃不了这么多。”文亦绿不是客气,这一盘馒头有五个,每一个都很扎实,文亦绿最多吃小半个。
“那你能吃多少?”唐秋璱问。
“小半个。”文亦绿讪笑,有点羞涩。
他胃不好,不能吃太饱也没什么食欲,所以每天的早餐都是应付了事的胡塞几口就可以了。
唐秋璱语塞,话到嘴边又咽下,最后还是忍不住:“你要多吃一些,太瘦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顿饭能吃三个大馒头呢。”
“这么多吗?”文亦绿这回是真的震惊。
“当然了,每天都要体能训练,不吃怎么撑得住。”唐秋璱想起过往,脸上带着神采。
她年轻时自由如风、活得轰轰烈烈,却被这座名叫“婚姻”的围城削去了翅膀。
“算了,不提这些,你能吃多少算多少。”唐秋璱眼中的悲伤一闪而逝,不再提这个话题。
文亦绿默默喝粥,味同嚼蜡。
唐秋璱先把一份早餐送到后面的禅房,文亦绿知道那是唐老夫人唐薇的住处。每年唐秋璱来这里修习,一方面是为了修身养性,另一方面就是陪自己的母亲唐老夫人。
用过早餐后,文亦绿自告奋勇帮唐秋璱干活,帮忙劈柴担水,还负责给寺庙里散养的小猫咪梳毛。
午后阳光温暖,雪意消融。肥嘟嘟的橘猫躺在文亦绿腿上,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声。
而文亦绿则远眺白云蓝天,在一片苍穹之下观赏首都的冷硬繁华。多年来在心里筑起的铜墙铁壁有一刹那的松动,戴上的假面也隐隐剥落。
他闭上眼睛享受阳光,心里有一刹那的放空。
文亦绿就这么一坐坐到傍晚,唐秋璱想去叫他,却发现文亦绿清瘦的背影孤零零的,却宛如小草一样恣意生长。
这孩子......
唐秋璱停下脚步,出声:“小绿太阳快要下山了,你还不回家吗?”
文亦绿回眸,俊逸的脸被夕辉蒙上暖光,像极了一副画。
“夫人,我很喜欢这里,可以在这里小住几天吗?”文亦绿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用上班吗?”
“我休年假。”
“山里网络不稳定,而且洗澡要自己烧热水,你也不怕?”
“不怕。”
“在这里住就要帮我干活,很累的。”
“好。”
唐秋璱嘴角上扬:“走吧,我带你去客房。”
客房很干净,一看就没人住过。唐秋璱把刚晒的被子放到床上,还拿出针线补了补被套。
“我来吧。”文亦绿上前,这里灯线不好,他怕唐秋璱扎到自己。
“没事,阿姨我还没老花。”唐秋璱摆摆手,动作麻利熟练。她微微低着头,嘴角含笑,像一个温柔的母亲。
文亦绿站在门口,明明屋内很温暖,但他却不敢靠近,怕这只是一场梦。
“这床被套是我为希乐定做的,纯棉材质非常亲肤。但他不喜欢,觉得老土。”唐秋璱抚摸着被套,图案是一百张小方格,每一张都不一样,是专门给小孩子做的百家被。
初为人母的唐秋璱对儿子荣希乐倾注所有心血,最后却遍体鳞伤,眼角的细纹也充满无奈。
“他不喜欢就算了,还拿剪刀剪烂,我的心也被他剪碎了。”被儿子和丈夫伤透心的唐秋璱目光依旧柔和,只是不再充满生机,反而多了麻木。
“可能我就是不适合做母亲吧,”她放下针线,有些感慨:“我天生就没有母子缘分,估计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十恶不赦的事。所以我开始礼佛,开始给孤儿设立基金会,以此来偿还罪过。”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
文亦绿手脚冰凉,他像是一副躯壳,灵魂呐喊着却喊动不了身体半分。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小绿你的母亲,你这么优秀还贴心,她一定很自豪。”唐秋璱最后仰起头,笑容依旧温暖。
文亦绿垂眸,躲开视线:“其实我也没那么好......”
他声音很低,带着淡淡的悲伤。
可背对着文亦绿的唐秋璱却没察觉到,她铺好床,用手抚平每一处褶皱:“小绿,过年回家看看你的妈妈,她一定很想很想你。”
文亦绿眼眶通红,心头一涩:“......好。”
文亦绿开始在古福寺住下,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跟着唐秋璱练太极和八段锦,然后出门扫雪、劈柴担水、喂猫梳毛,晚上帮着唐秋璱抄佛经。
这种生活很平淡却不枯燥,像温柔的水带来泥沙填平了文亦绿心中的崎岖。
不过才几日,却仿佛是一辈子。
到了最后一天,文亦绿纠结着要不要按照自己的计划形式。在他始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远处的唐秋璱叫住了他,并且招手。
“小绿,过来喝杯茶吧。”
茶室很宽敞,也很温暖,穿着旗袍的银发老人盘坐在主位,默默举起茶杯。她一举一动都分外优雅,但是狭长的凤眸却显露精明。
这就是唐秋璱的母亲,荣希乐的外婆,久负盛名的华赋国际掌权者唐薇。
唐秋璱坐在一旁泡茶,她旁边有一个茶杯,那应该就是文亦绿的位置。
文亦绿轻轻走了过去。
“新摘的腾雾,加了一点槐花蜜,不会很甜。”唐秋璱给他倒茶。
唐薇放下茶杯,目光细细打量着文亦绿。
虽然对方年事已高,身形薄弱,但眼神却锐利无比。这种压迫感文亦绿只在柯然身上体会到过。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种道行不够会被完全看穿的错觉。
“小绿,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唐秋璱想开口,她茶艺炉火纯青,看得人赏心悦目。
文亦绿抿唇,看来看穿他的不止是唐薇一人。
“荣夫人,我......”
“你来古福寺找我,不就是为了说事吗?”唐秋璱依旧温柔慈祥,仿佛示意文亦绿不要紧张,“既然是重要的事,那就早点说吧。”
文亦绿心里五味杂陈,理想与现实正在割裂,光与暗互相拉扯。究竟是利用还是放弃,他真的很难做出抉择。
“不说就走。”唐薇淡淡开口,逐客意思明显。
茶室门被推开,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走了进来,准备把文亦绿拉走。
唐秋璱却按住文亦绿的手,对唐薇说:“母亲,小绿不一样。”
母女二人似乎正在对决,各个互不相让。
“有什么不一样?”唐薇嗤笑,“跟荣家沾上关系的都一样,你就是太善良,才会被利用那么多次。”
唐秋璱急了:“母亲......”
一直沉默的文亦绿突然轻轻拍了一下唐秋璱的手背,对她安抚一笑,然后看向唐薇。
“唐老夫人,我来是真的有要事。”
唐薇睨了他一眼。
文亦绿深呼吸,缓缓说:“我想请唐老夫人看一出戏。”
“这出戏会让您避免至少三百亿的损失。”

原本应该华贵奢靡的私人宴会变成CFSB的执法现场,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荣民长面色铁青,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一时没缓过劲儿来差点心肌梗塞。随身的管家立刻上前搀扶,并且拿出一瓶药。
文亦绿视力很好,看到了药品上的包装,眼睛闪过一丝精芒。
就在群龙无首之时,荣德胜站了出来,他拍着荣希泉的肩膀,像个温和安抚的长辈:“去吧希泉,调查清楚也好还给你清白。”
荣希泉愤怒无比,他被带走时特意看了文亦绿一眼,眼神无比阴毒。
文亦绿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个看客。
因为这一场闹剧,宴会也办不下去了。荣民长被送到房间休息,股东窃窃私语。
这时荣德胜咳嗽几声,让所有人都看向他:“诸位,今日实属意外,我现在这里代替父亲给大家赔礼道歉。但请大家不要担心,荣氏内部有监察部门,我们一定会积极配合CFSB的调查,绝对不会包庇任何一个损害荣氏集体利益的人,哪怕他是荣家子孙!”
荣德胜看似是在安抚股东情绪,实则却变相坐实荣希泉指使商业间谍一事。荣希泉的亲生父亲、荣德胜二哥荣德安指着他破口大骂:“闭嘴吧你,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你不要瞎嚷嚷。”
“二哥,CFSB办事风格如何你比我还清楚。”荣德胜面对亲二哥的指责十分冷静,“在没有确切证据时他们是不会贸然行动,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重新审计去年荣氏财报,拨乱反正,给诸位股东一个交代。”
荣德胜把话都说完了,股东们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告辞离开。
荣德安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立刻气势汹汹上前,狠狠朝文亦绿抡去一巴掌。
文亦绿后撤一步躲开,荣德安没站稳直接脸朝地摔了下去。
“你,你为什么躲开?”荣德安被人扶起,他鼻梁被撞断,开始流鼻血。
“二荣总不好意思,我不记得员工守则里写着员工要接受领导的暴力殴打。”文亦绿很是冷静。
“你......”荣德安指着文亦绿。
“好了二哥,你还嫌不够丢脸吗?”荣德胜大声呵斥,他声如洪钟,竟然唬住了不少人。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封锁消息,不要影响荣氏股价,还有派人到CFSB那里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好早做打算。而不是在这里大呼小叫像个怨妇一样!”
荣德安被自己弟弟指责,眼睛瞪大,他指着荣德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荣德胜没理他,而是转身看向文亦绿。
“好孩子,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
“不敢当,我只是负责执行小荣总的命令罢了。”文亦绿低头,故作谦虚,三两句就把功劳推到荣希乐身上,“是小荣总率先发觉到邵达的不对劲儿,所以才想出诱敌深入这一招。”
周围还有一些没有离开的股东,他们听到这边的谈话后走了过来。
“原来是小荣总的功劳啊。”
“真是后生可畏。”
“看来下一届荣氏掌权者为你莫属了。”
荣希乐被恭维,他有点懵,□□德胜却站在他旁边跟股东们谈笑风生。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怎么邵达就是商业间谍了?而且还跟荣希泉扯上关系。荣希乐想找文亦绿问个清楚,却发现对方早已消失在人群之后。
离开荣家,文亦绿终于能喘过气了。
只是外面天色并不好,雾蒙蒙的,已经开始飘雪。
“感冒才好,带上伞吧。”一把长柄伞递了过来,唐秋璱表情很淡。
文亦绿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有点像被教训的无措小孩。
他之前在古福寺劈柴时没防护好导致感冒,吃了药后缓解了不少,但是声音依旧沙哑。
没想到唐秋璱还记得他生病。
“谢谢。”
文亦绿默默接过伞,但唐秋璱却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荣夫人......”他连忙叫住。
“小绿,你是个好孩子,□□家是泥沼,你为什么就是要趟这场浑水呢?”唐秋璱幽幽叹息,她背影挺拔纤细,像一株玉兰。
这声叹气罕见的带着浓浓惋惜和不解,唐秋璱在面对不争气的儿子和不择手段的丈夫时都不曾如此难过,却对文亦绿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失望的情绪。
“你也去找荣德胜帮忙了对吧?果然,母亲说的没错,我还是那么愚笨。”唐秋璱自嘲,手背搭着额头,眼睛里泪光在闪。
她是真心实意喜欢文亦绿,打心底里把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所以她把从荣希乐身上没有得到回应的母爱倾注到文亦绿身上,这才打破不问世事的底线带着文亦绿去见自己的母亲唐薇,还帮忙求一个机会。
那时她真的以为文亦绿只是想要揭发荣希泉的恶行,求一个公道,却没想到文亦绿只是在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做嫁衣。
他加入了他们,一个天使跟恶魔同流合污。
唐秋璱很失落,就像是自己精心养的小猫非要跟外面的野猫一起去流浪,为挣脱开狠狠反咬自己一口。
她的思绪像一片落叶被风吹碎。
“你不应该如此。”唐秋璱低声说,失望透顶,越行越远。
文亦绿哑口无言,伸到半空的手停下,虚握着空无的线:“......荣夫人,我......”
他想解释,想道歉,可没有一句话能说得出来。
文亦绿努力眨眼,只是视线模糊,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唇瓣微湿,舌尖苦涩。手中的伞很轻,这一刻却仿佛千斤重,成为束缚文亦绿追上唐秋璱的枷锁。
唐秋璱背影逐渐模糊,化为烟尘,终于现实跟噩梦如出一辙。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从唐秋璱身上感受母亲般的关怀了。
对不起......请原谅我,妈妈。
荣家别墅外,黑色轿车旁靠着一个身穿制服、三十多岁的周正男人,他默默吸烟,肩头落着一层雪花。
文亦绿从大门走出来。
“怎么这么久?”李峙掐灭烟头。
“有事?”文亦绿淡声问,他眼睫微垂,遮挡红肿。
“当然有事。”李峙白了他一眼,心说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很闲的人吗?但随即他也正经起来:“你提交证据后我立刻回报部长申请行动,只是邵达好像听到了风声,他已经逃走了。”
“怎么会?”
文亦绿蹙眉,为了抓住邵达还鼎诺一案真相,文亦绿跟崔明朗一直都很小心翼翼,根本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并且他清楚记得今天去接荣希乐的时候,邵达还跟他你依我浓的,怎么短短几个小时人就不见了?
“这人老奸巨猾,最擅长藏匿,CFSB已经发布悬赏通告,邵达也被列如禁止出境人员名单中,抓到他是迟早的事。”李峙看到文亦绿心事重重的模样,又开口安抚。
“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就是你们CFSB的事了。”文亦收敛表情,默默把脖子缩进羽绒服大衣里。
他有点晕,估计是感冒加重。
“那个......”李峙突然变得吞吐起来,锐利的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
“你想问师兄的事?”文亦绿立刻明白过来。
被说中心事的李峙呼吸一滞,威风凛凛雷厉风行的CFSB调查官露出只有做错事的小孩子才会有的苦恼表情。
“他......最近还好吗?”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文亦绿反呛。
李峙白了他一眼,蔫吧着垮下脸,小声嘀咕:“我要是敢还来问你啊。”
看来他等文亦绿不仅仅是想说邵达的事,更多还关乎蔚子骞。
蔚子骞跟李峙从小竹马,感情很好,长大后水到渠成走到一起。却没想到鼎诺爆出丑闻,而李峙正好是负责调查的调查官。
鉴于鼎诺老总跟蔚子骞的亲属关系,李峙为了回避所以就没有告诉蔚子骞鼎诺被调查的事。就算蔚子骞察觉到不对劲儿问起来,李峙也找借口搪塞过去。
他知道蔚子骞跟自己的舅舅情同父子,所以为了不让蔚子骞担心,李峙没有透露任何消息,只想着拼命调查还鼎诺清白。
可正当有些眉目的时候,鼎诺老总跳楼身亡,这件看似真实实则破绽百出的丑闻再也压不住闹得沸沸扬扬。
那段时间兵荒马乱,李峙既要处理鼎诺的事,又要顾及蔚子骞的情绪。他想着等到手头工作做完后就去找蔚子骞说明白,结果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蔚子骞的私人用品全都消失了。
这关系戛然而止,没有人说结束,也没有人聊以后,就这么断了五年。
“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他心脏不好,你多劝劝他让他不要着急,说他男朋友正在想办法。”李峙又摸出一根烟点上,尼古丁的刺激如同冰雪,却压不住心里的窒息难受。
他深深自责于过去,所以不敢去找蔚子骞,更不愿意放手,只得让文亦绿做这个中间人来帮自己在蔚子骞面前刷存在感。不然蔚子骞这么抢手,他真的怕对方被别人拐跑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五年来蔚子骞身边都没有任何暧昧对象,对方一心一意创业。
还在“男朋友”位置上的李峙舒了口气,因此也不敢去问,怕一问就“被分手了”。
“根据国家法律规定,分居两年视为自动解除婚姻关系。你跟师兄都分开五年了,哪里还是情侣关系呢?”文亦绿挑眉。
“你......”李峙被烟灰烫到,差点跳脚。
李峙说不过文亦绿,又被下属连环call,于是骂骂咧咧上车离开。
临走前他皱巴着脸问文亦绿要不要上车,文亦绿摆摆手拒绝了。
他是检举人,跟李峙联系越少越好。
雪开始下大,寒意刺骨。文亦绿坐上自己的车,打火启动。他小心翼翼碾过湿滑的路面,朝山脚开去。
荣家这套别墅在山上,而且下着雪路不好走。文亦绿开得很小心,搁置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文亦绿正要接通蓝牙,却忽然透过后视镜看到一双眼睛。
“吱呀”一声,轿车急刹旋转,直接撞向一旁的山沟。

第44章
“是的,在静兰秋水湾别墅区第二主路发生一起车祸,车头损毁严重,伤者情况不明。目前车头有黑烟冒出,可能会引发火灾,请快些支援。”
一辆黑色揽胜打着双闪停在路边,何重正在焦急拨打救援电话。
他还在跟接线员沟通,结果一转头就看到自家老板已经从路边跳进山沟,朝损毁的车辆走去。
“......柯少,小心,危险!”何重连忙追上,只可惜他聪明睿智却四肢不勤,刚一跳下马路边缘就被绊了一脚,顾不上疼又继续往前赶,一路磕磕绊绊接连摔倒好几次。
柯然没回头,大步朝案发地点走去:“你上去,别拖累我。”
他知道何重的斤两,在这种复杂的地形环境中,何重只能待在后方做保障。
山沟道路崎岖,被雪掩盖的植被锋利有刺,柯然身上手工定制的西装已经被撕开好几个口子。但他面容沉静,前进速度极快,像一只优雅猎豹漫步丛林。
靠近车祸地点,刺鼻的烧焦气味扑面而来,情况不容乐观。柯然下颚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通过玻璃窗看到了已经晕厥在里面的文亦绿,拉动车门的手背青筋暴起。
“文亦绿!文亦绿你醒醒!”
柯然用力锤着车窗玻璃,只可惜文亦绿一动不动。随后柯然捡起一块碎石想要砸破后车窗玻璃,却敏锐的发现后门竟然没有关严实,有一丝缝隙。他上前扭动门把手,竟然把门打开了。
“文亦绿,你怎么样?”
他从后座钻进去,主驾驶位上的文亦绿已经进入昏死状态,白皙的面容被血染红,像一朵被揉碎的玫瑰。
柯然先是花了两秒钟检查了文亦绿的情况,然后搬动座位解开文亦绿的安全带,把他小心翼翼的挪了出去。
这边何重千辛万苦终于连滚带爬跑了过来,他接应着柯然把文亦绿带出去。
“阿琦马上就到,你在这里守着。”柯然把文亦绿放到后座,自己坐上驾驶位。
“好好查一查。”他发动车辆,看向何重的眼神多了一层意思。
何重立刻严肃起来:“明白了,柯少。”
柯然一路狂飙把文亦绿送进自己名下的私人医院。
文亦绿怕死,所以对车辆的安全性能要求极高,这也救了他的命。从那么陡峭的地方连续翻滚连车头都变形,文亦绿却只是右腿轻微骨折外加轻度脑震荡,只需要住院休养一段时间就行。
转入病房几个小时后,文亦绿就醒了过来。刚醒的文亦绿有种还在梦里的错觉,车祸来临时的巨大冲击力让他记忆有点错落,就像是被遗忘在某处的钥匙,要想很久才能记起来。
以至于文亦绿看了柯然好一会儿,才像是认出对方一般恍然出声:“柯少!”
声如洪钟,完全不像一个出了车祸的人。
柯然摸着下巴点头,算是回应:“别怕,我在呢。”
医生说文亦绿脑部受到撞击,有轻微脑震荡,可能会造成失忆。柯然原本还有些担心,所以哪怕文亦绿打量自己许久都没出声,万幸这家伙没事。
“柯少,是你救了我?”文亦绿有些茫然,小表情很多问号。
“嗯。”柯然就坐在病床旁边,贴身马甲和白衬衫不仅将他居高临下的从容雕琢得淋漓尽致,还有一种举手投足间的华贵。领带上的领带夹纯金打造,上面是柯家的家徽,在灯光下无比耀眼。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吧?”柯然开门见山,没给文亦绿什么缓冲时间,因为在他看来文亦绿绝对不是这种因为一场车祸就失智尖叫的人,然后需要小心呵护的人。
文亦绿就像一根竹子,霜雪都无法削去他的傲骨和坚韧。他需要的不是保护,而是势均力敌同样不怕死的战友。
“我原本打算开车下山,结果途中发现车里有人。”回想起这场祸事,文亦绿显得非常冷静,开始细致的回想起任何一处细节。
比如车内怪异的气味、被翻动的抽屉以及调整过的座椅......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刻,从细枝末节中推理分析。
“那人蒙着脸,从后座上前勒住我的脖子。我脚踩刹车想要停下再跟他周旋,结果他放弃了勒死我的想法,直接抢夺方向盘,随后车辆失控坠入山沟。”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柯然双手抱臂,这个动作让他结实的胸肌更加明显,力量感扑面而来,“我去救你的时候没看到还有其他人,后车门开着,估计他趁着你晕厥时早就跑掉了。”
“没错,”文亦绿点头,“他虽然在抢夺方向盘,却依旧控制着车辆走势,很是明显的想让车头先着陆,以此撞晕我保全他。”
在车辆进行撞击的那一瞬间,安全气囊完整弹出,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文亦绿陷入昏死状态。但在晕过去的那短暂几秒钟里,迷迷糊糊的文亦绿能感觉到对方在他身上摸索着东西。
听到这儿柯然挑眉,饶有兴趣:“你的意思是他在找东西?”
文亦绿看向一旁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部屏幕已经坏掉的手机。
柯然把手机交给文亦绿,文亦绿用指纹解锁。冷光打在他的脸上,精致的五官无可挑剔,半个脑袋被纱布包裹也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一种脆弱易碎的气质。
“是这个!”文亦绿把手机举到柯然面前,示意对方:“他想要看我的相册和通话记录。”
文亦绿为人谨慎,手机里的应用软件非常少,很多重要的文件都存储到另一个系统,只能用密码解锁。除此之外手机上所有的软件启用也都需要秘密解锁,指纹不行,而且解锁只有三次机会。
文亦绿刚才逐一点开所有软件,发现只有相册和通话记录的解锁失败了三次,进入暂时封锁状态。
柯然蹙眉:“你能猜出他的意图吗?”
既然是带着目的性翻找手机,那肯定很文亦绿有关系。可文亦绿想了半天却直摇头:“我猜不到是谁。”
“首先第一个问题,”柯然轻轻晃动食指,微眯双眸:“他是怎么进到你车里的?”
这个问题很关键,文亦绿天生谨慎,那个人不可能是尾随他上车的。
“今天我从公司出发,开车到荣家别墅,然后就把钥匙卡交给佣人停泊......他只有可能是这个时间段躲在车里的。”文亦绿仔细回想细节,这是唯一能给出的解释。
“既然如此,这人跟荣家的关系就不大。”柯然眼眸微动,“毕竟那个时候你还没发难,除去你找的两位‘帮手’外,并没有人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柯然一句惊醒梦中人,文亦绿本来怀疑这个人是荣希泉那边派来的,就算不是也大概率跟他有关系。毕竟自己当着众多荣氏股东的面检举荣希泉,说最恨自己的无非就是他们。
可这件事是在泊车之后发生的,在那段时间车钥匙就没离开过自己身上,不会有人能找到机会偷溜上车。
“你说他想勒死你,是怎么个勒法?”柯然又问。
文亦绿比划了一下动作,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这样。”
柯然起身上前,他挡住了大部分光线,阴影完全将文亦绿笼罩。那股淡淡的红酒雪衫气息再次扑面而来,却让文亦绿格外安心。
“是这样吗?”
柯然伸出自己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宽厚,十指修长像杂志中的手模。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掐住文亦绿的脖颈,却为了更加还原用了两只手。
脖子被两只大手卡住,文亦绿逐渐觉得呼吸困难,他想要挣脱,却只能死死揪着柯然的衣角。
柯然居高临下,感受文亦绿越来越薄弱的呼吸,那狭长清冷的眼眸毫无感情,像无机质的玻璃珠。
“是这样吗?”柯然嗓音低沉,光影完美展现了他优越的骨相,在那张俊美如铸的脸上弥漫着玩味,像暗夜里蛊惑人献祭的恶魔。
文亦绿艰难点头,他呼吸有些不畅,红唇微张。
柯然眸色一暗,拇指摩挲着文亦绿的嘴唇,直至对方嘴唇变得更红。
“他不是想勒死你。”他松开手,按着文亦绿的肩膀借力给对方。
文亦绿大口呼吸:“呼,什,什么?”
“他想要按住你的颈动脉窦,以此达到让你迅速晕厥的效果。”
柯然坐了回去,他骤然离开,文亦绿突然觉得有些冷,默默裹紧被子。
“让我晕倒......”文亦绿困惑无比,然后了然:“原来如此,他发现无法弄晕我后就抢方向盘,看来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想要杀我。”
结果自己命大,出了车祸都没死。
“放心,何重已经去调查了,那人再狡猾总会露出破绽。”柯然安慰文亦绿。
文亦绿压下满腹心思,对柯然挤出一个苦涩笑容。
“可惜了柯少。”他突然低声说,有些泄气。
“怎么了?”柯然一愣。
“没来得及让柯少看到这出好戏......”
如果他没出这件事,柯然就会顺利到荣家,并且在其他股东的解释下“了解”情况。这样一来,柯然就会得到一项关于荣家的把柄,对未来一步一步收回荣家在荣氏的权力做铺垫。
这也是文亦绿的最终目的,私心上说,他想借此在柯然面前展现自己的学习能成果,不说邀功,只要能得到表扬就好。
柯然微微一怔,随即哑笑,伸手揉着文亦绿的小脑袋。
“怎么,看好戏难道比你的安危还重要?”
文亦绿点头:“他们以前有多嚣张,刚才就有多狼狈,柯少没看到真的有点可惜。”
毕竟这出戏是文亦绿精心策划许久才上演的,结果最重要的观众没来,他心里有些小失落。
“我看到了。”柯然轻声说,只是声音太轻,正在苦恼的文亦绿没听到。
他相信文亦绿的心理素质,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心大”。第一时间纠结的不是新出现的敌人,而是为自己没看到好戏而难过。
真是太可爱了。
柯然目光炙热,嘴角一直上扬。
文亦绿刚醒,还需要休息。柯然没打扰太久,只是等到文亦绿熟睡后就离开病房。他刚出门,在走廊等候许久的何重立刻走了上来。
“怎么样?”柯然淡声问。
“车头损毁严重,行车记录仪储存卡丢失,但录像已自动传输至云端,我去厂家总部调了过来。”何重递过IPad,上面有一段视频。
视频一开始很正常,只是突然变得嘈杂,车辆开始失控,最后坠入山沟,紧接着画面一黑。
柯然看完后直皱眉:“不对。”
何重也点头:“确实不对,厂家那边回复说这个行车记录仪是自行关闭,并且记录卡也不见了。根据车头的损伤情况判断,在挡风玻璃依旧完好粘连的情况下,记录卡不会飞出车外,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拿走记录卡。
而拿走记录卡这个举动对躲在车上的那人来说多此一举。
何重边说边观察柯然的表情,突然不敢说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柯然下令。
他看着病房,表情很淡,却眸色复杂。
文亦绿躺在病床上,下意识摸着额头上的伤,许久都没合上眼睛。

第45章
文亦绿没有对外宣扬自己出车祸的消息,所幸荣希泉倒台后,荣希乐跟荣德胜正忙着瓜分,也没太关注文亦绿的去向,匆匆通过了他的公休申请。
于是兢兢业业全年无休的文亦绿迎来了长达一个半月的长假期。
这么珍贵的时间自然不能浪费在医院里,于是刚躺了不到两天的文亦绿就想出院,并且态度坚决。
和蔼的白胡子老院长先是检查了一下文亦绿的情况,跟他交代一些注意事项,随后告诉文亦绿如果他能通过后面医生的检查就可以出院。
文亦绿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很理解的,比竞争这些伤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所以也没有很担心。等到老院长和护士离开后,他背对着房门开始换衣服,正当他撩起衣摆准备脱下病号服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呃,那个......”他有些愕然,回过头去却发现进来的是柯然。
柯然熟若无事的反锁,步步靠近。他今天竟然穿着一件白大褂,宽肩窄腰,高挺鼻梁下架着一副眼镜,斯文儒雅却冷漠无比。
“听说文秘书想要出院?”柯然高大的身躯在文亦绿面前投下一层阴影,压迫感极强。
被笼罩着的文亦绿开始大口呼吸:“呃,是的,柯少,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
“是吗?”柯然挑眉,狭长眼眸中闪过戏谑。他极为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带上手套,腕上的朗格表冷峻精密,乳胶材质的手套包裹着修长如玉的手指,诱人而有隔绝,“只有通过检查的病人才能出院,如果文秘书能通过我的检查,那我必定会让你出院。”
“什么?”文亦绿瞳孔一缩,像只小羊羔。
“难道文秘书不知道吗?”柯然好整以暇,明明斯文稳重,却让人不寒而栗,“我拥有普利斐斯医学院的医学博士学位,还有就医资格证。”
文亦绿傻眼,他是真的不知道。
但好像现在知道了就为时已晚。
柯然工具齐全,他俯身,带着金属寒意的医用听诊器贴上文亦绿心口。近距离的拉进让文亦绿无所适从,只能往后靠,结果后腰撞到冰凉的护栏。
“别动。”
柯然右手撑在文亦绿身后的软垫上,白大褂袖口蹭过裸露的锁骨,散发出雪松混着消毒水的冷香。
“深呼吸。”
柯然的指令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可游走的听诊器一路向下,似乎是听到了不正常的杂音,柯然眉头微蹙,听诊器在第三根肋骨处画着螺旋。
文亦绿能清晰感受到金属圆盘被体温焐热的过程,当它滑向胸骨下端时,若有若无的触碰让他开始轻微发颤,随即痒意上涌。
“这里很敏感?”柯然突然笑了,嗓音低沉瓷实,宛如优美的大提琴。他藏在镜片后的瞳孔收缩跳动,像是大型猫科动物在捕猎时的兴奋和激动。
他屈起的膝盖不知何时卡进了文亦绿双腿之间,医用隔离帘的阴影在他们头顶摇晃,白大褂的下摆扫到文亦绿的手臂,让他卸了半分力气。
文亦绿咬住下唇把喘息闷在喉咙里,许久才沙哑开口:“柯少,可以了吗?”
柯然放下听诊器,随即背对着文亦绿:“还没有。”
他声音冷淡,像极了宣判刑罚的判官。
橡胶手套拉扯中发出脆响,柯然正在往手上涂抹耦合剂,半透明的凝胶顺着修长指节淌下,在无影灯下折射出莹光。
“躺下。”柯然居高临下,不容置疑。
文亦绿大概知道柯然有些生气,他不敢往不好的地方想,只得祈祷对方不会为此迁怒自己,于是顺从躺下。
沾着凝胶的手掌按上文亦绿后腰,冰凉的触感激得脊椎绷成弓形。医用滑石粉簌簌落在尾椎凹陷处,柯然的拇指突然压住他臀缝上方的腰窝:“这里的肌肉异常紧绷,你放松些。”
随后带着医用手套的指尖开始打圈按压,胶质与皮肤摩擦发出黏腻水声。文亦绿的脸陷在枕头里,只听见背后传来器械推车的响动。柯然抽出一支神经反射锤,金属柄贴着股沟缓缓上移。最后停在骶骨位置轻轻敲击。
“腿反射正常,”医生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像情人之间的亲昵,只是下一秒冰凉的锤头突然滑向大腿内侧,然后向下滑动。
那是文亦绿骨折的地方,这种强势入侵让他感受到了危险气息,呼吸不稳。
柯然微微一笑,眉头微挑:“别害怕,这才到哪儿......”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宛如“酷刑”的检查终于结束。文亦绿已经大汗淋漓,面色酡红。柯然却十分满足,把所有仪器归位。
“淤血已经消除,但仍需要静养。我不同意你的出院申请,你至少还需要休息一周。”柯然摘下手套,有变成那副高不可攀的冷漠模样。检查结果还是很乐观的,至少文亦绿伤势好了一大半。
文亦绿轻轻喘息,藏在凌乱碎发中的眼睛带着困惑。他觉得柯然有些精神分裂,不然为何解释现在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在上一秒竟然宛如鬼魅差点把他拆骨入腹。
“好好休息,一周后我来接你出院。”柯然揉了揉文亦绿的脑袋,替他整理好,然后就坐在一旁看书。
一连七天,柯然都守在文亦绿床边。他就安安静静的看书或者办公,而文亦绿则是发呆居多。
两个人都不是闹腾的性子,待在一起相顾无言,但这种氛围却非常宁静,让人心里安定。柯然每晚都会来病房,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偶尔讲一两句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文亦绿说柯然听。
原本文亦绿是个安静的性子,在面前都跳脱了不少。
“柯少工作不忙吗?”终于文亦绿忍不住,开口问,结果一问就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他在问什么蠢问题,柯然怎么可能不忙?
柯然合上书,他眉眼深邃,骨相优越,不管什么看、看多久依旧赏心悦目:“像我这样的人早就没了忙与不忙的界限,工作嘛在哪里都能做。”
“可柯少天天过来探望,我有些惶恐。”文亦绿陪着笑脸,露出一副狗腿模样。
柯然勾唇:“文秘书不必惶恐,你凭借一己之力搬掉了荣希泉,为我除掉荣氏的一颗毒瘤,想来我还要好好感谢你。”
“诶,不敢当不敢当,”文亦绿连忙摆手,拍着胸口:“我既然要效忠柯少,自然全力以赴。”
柯然了然,点头应和,但话音一转:“只是全力以赴可比不上真心实意,你说是吧文秘书?”
文亦绿笑容僵在嘴边,原本准备好的拍马屁词也都忘记了。
柯然难道发现了什么端倪?
文亦绿不敢继续往下接,毕竟柯然心思深沉老奸巨猾,说不定能从他的某句话中看出破绽。
“柯少,我的想法一直没变,只要你愿意协助我,届时荣氏就会成为柯家旗下最得力的手下。”文亦绿认真说。
柯家确实家大业大,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看到自己一点一点扶持上来的企业面目全非。柯然当上柯家家主后,对众多企业都采取放养模式,并不会强势介入管理。
唯独荣氏是个例外,因为荣氏已经在别有用心的人计划下成为了国内海外转移的接口,这是柯家最不允许出现的事。
所以文亦绿投其所好,摆明自己跟柯然立场一致,以此借助对方的力量复仇。当然他也不会太看得起自己,认为自己能把柯然耍的团团转,于是尽量姿态放低,只要柯然不过分,他怎么都能接受。
一切都是忍辱负重为了报仇。
文亦绿眼瞳幽黑,像没有色彩的水墨画。
“行了,”柯然看了他一眼,继续翻开另一份材料审阅起来,“不是说早就困了?还不睡觉。”
文亦绿抿唇,默默翻身躺在床上。
柯然起身熄灯,独留一盏暖橘色的台灯。
文亦绿看着墙壁上投射的柯然的影子,沉默而高大,像是深邃的群山温柔而笃定。
原本烦躁的内心突然变得宁静起来,文亦绿逐渐进入梦乡。
“柯少......”他迷糊呓语,“柯少为什么总来陪我?”
柯然从财报中抬起眼,一双眼眸像极了淬着的星月的静谧海湾。
“当然是怕啊。”
“怕什么?”文亦绿思绪变得迟缓,室内温暖,他像是躺在母亲的怀抱中安然入眠。
“怕你再次伤害自己啊。”
一声叹息,最终没能进到文亦绿的梦里。
七天后文亦绿出院,柯然却食言了。
“抱歉文秘书,柯少临时有事耽误了,他让我务必把你安全送到家。”何重讪笑,温吞老实的脸看着普通,实则亲和力满满。
“喂,走了,最近临近过年,路上一堆的车。”阿琦也来了,他熟练的提起文亦绿的行李,大摇大摆走在最前面。
文亦绿依旧保持礼貌笑容,只是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他整理好情绪上车,到了家后,何重跟阿琦帮他把行李全都抬上楼,两人还闹腾了一番,说快过年了要给房子留点热闹气息。
文亦绿笑着随他们,却在确认两人离开小区后立刻拉上全部的窗帘。
他拿出另一部手机开始给崔明朗打电话,这部电话被特殊处理过,只有拨号功能,无法被追踪窃听。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崔明朗似乎不愿意接到文亦绿的电话。
但文亦绿不在乎,而是语气生硬的问:“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
“说话。”文亦绿深呼吸,尽力克制自己的脾气,只是话一说出口就变了声调。
“我不会告诉你的。”崔明朗小声说。
“你以为我查不到?”文亦绿有些歇斯底里,眼眶猩红。
“一笑!”崔明朗吼道,带着痛惜和难过,“你冷静冷静好不好,你杀了他有什么用?杀了他小绿就能回来了?”
“我要让他偿命。”文亦绿咬牙切齿,眼泪夺眶而出。这是他少有的情绪失控,愤怒和仇恨冲昏了他的脑子。
崔明朗那边静得只剩下呼吸声,他也很难过,所承受的痛苦不比文亦绿少。他也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但他要成为文亦绿的理智,成为文亦绿疯狂后还能清醒过来的锚。
这种清醒的愤怒才是最难熬的。
“柯然守了你七天,你还是冷静不下来吗?”崔明朗很是平静。
文亦绿呼吸一滞,眼泪止住。
“我以为你比我还懂他的良苦用心。”崔明朗叹了口气,无力望着头顶上的郁色天空。

南方的雨就是北方的雪。
一颗、两颗......雨珠源源不断从屋檐往下落,滴答的水声随即被脚步声掩盖。
躲在昏暗屋内的孩子们听到脚步声后全都宛如惊弓之鸟,各个拼命往后躲,一双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恐惧看向前方。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铁栅栏外有亮光,却不代表希望反而是绝望。
每当这扇门被打开,那就意味着屋内的孩子会有一个消失。
一个獐头鼠目的矮小男人站在一旁唯唯诺诺,谄媚着赔笑。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身形高大,他打量着屋内的小孩儿们,随即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都是男孩,长得白白净净的,这个价钱已经很低了。”矮个子男人操着一口陌生口音,态度很卑微。
“男孩又怎样,不是Alpha都白搭。”西装男似乎不满意,屋内空气不流通,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那些挤在一起像兔子一样的孩子们全都瘦弱无比,脸上没看到有伤。
“诶,这批年纪小,还没分化,你挑挑总能挑到好苗子的。”矮个子立刻急了,然后朝屋内扔烟头,大喝道:“喂,你们全都站在李先生面前,动作快些!”
听到矮个子的命令,恐惧的孩子们不敢不从。他们唯唯诺诺低着头,一个拉着一个像小豆苗一样纤细脆弱。
西装男“啧”了一声,无奈摇头离开。
“诶,李先生,再看看吧,这批货很好的。”矮个子立刻追了上去。
木门被关上,脚步声远离。今天没有人从屋里出去,但这并不意味着是好事。
果然到了晚上,木门再次打开,醉醺醺的矮个子拿着皮鞭和铁棍走了进来,“啪”的一声,皮鞭在空中发出破空的身影。挤在一起的孩子们立刻尖叫着朝后躲。
可后面就是墙壁。
“全部给老子把衣服给脱了,你们这群赔钱货!”矮个子发怒,不管不顾地在孩子们身上施暴,“都是贱崽子,全是孬袋子,一个一个都卖不出去,我打死你们算了!”
矮个子像一只愤怒的鬣狗,皮全都皱在一起,露出腥黄的牙齿。他下手极重,完全不顾及这些孩子的性命,只把他们当做泄愤的玩具。
惨痛和恐惧如约而至,孩子们黑色的眼瞳失去所有的明亮。他们喘息哀嚎,下一秒铁棍和巴掌就立刻扑了上来。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魔窟的,记忆中某些有色彩和温度的画面逐渐远去,剩下的是麻木和眼泪,以及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不知道过了多久,矮个子气喘吁吁停了下来。他把门打开,叫道:“过来把这些死的全都扛出去埋了。”
他每一次施暴都会错手杀掉一些孩子,那些孩子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只能躲在泥土里腐烂。
“老猴,你又打死了六个孩子,等到老板要交货,我看你怎么交代!”进来的是一个长相温和的中年男人,他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看起来像个文质彬彬的老师。
正是他用甜言蜜语和温柔的笑容把屋内的孩子拐了回来,让他们堕入地狱。
“你赶紧的,别婆婆妈妈像个娘儿们一样。”老猴叽里咕噜,伸长脖子把脸凑到中年男人面前,呲牙笑道:“打死又怎么样,反正都卖不出去,就当砸手里了。”
“可是老板那边......”中年男人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妥。
“哎呀,你他妈的是不是从你老娘肚子里出来的时候脑袋被夹了,跟个木愣子一样。”老猴极不情愿的打断男人的话,还使劲儿推搡着对方,一副“我是老大你闭嘴听话”的狂妄姿态:“老板又怎么样?他一分钱都没给我们,还想要我乖乖听话,想啥呢!”
说完他踹了一下中年男人,“吭哧”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李正光你赶紧的,要是被村里人看到了报了警,你这个卢露脸的可最危险。”
他眯着眼睛,像个奸诈的黄鼠狼,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徒留李正光收拾残局。
李正光看着裤腿上的泥脚印,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再看一看血腥的场景,内心压抑的愤懑更加浓烈。
他面色铁青,用白布把死掉的孩子抱了出去。
其中一个小孩正抓着自己同伴的手,殊不知他的同伴半个脑子都被老猴踩裂了,里面红的白的液体搅和着,还站到小孩的脸颊上。
李正光伸手想帮小孩擦脸,结果那小孩像是看到鬼一样立刻往后一退。
他嘴角抽搐,扬起苦笑,继续收尸。本来屋子里有二十个小孩,三天过去只剩下六个。
李正光走后为了散气并没有关门,山里的夜风一吹,衣着单薄的孩子只能抱在一起相互依偎取暖。
“小文哥哥,我好饿啊。”一个眼睛很大的小男孩默默仰头,对着把自己抱在怀中的少年说道。
他其实知道小文哥哥也没有东西可以吃,他们每天只能吃一餐,今天因为老猴生气所以没有饭吃。但是小男孩忍不了了,他已经饿到晕厥,刚才是被同伴的尖叫声给吵醒的。
那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男人好可怕,他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自己,如果不是有小文哥哥护着,自己估计也被打死了。
“乖一笑,等会儿我们就有东西吃了。”名叫小文的少年低头微微一笑,他皮肤白净,五官精致,只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看上去有些头重脚轻。
一笑很好哄,既然小文哥哥说等会儿有东西吃就一定有东西吃,毕竟对方从未骗过他。
所以小文哥哥一定有魔法。
年仅五岁的一笑想着,把小脑袋搁在小文身上。
而小文则紧紧注视着屋外,他能看到远处木屋的灯,窗户倒影着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影子,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没有吃还挨打的日子格外难熬,但是在小文的保护下,一笑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饿过肚子。小文抓来了老鼠和青蛙,其他小朋友不敢吃就一笑吃,虽然不好吃,但他总算是活了下来,没有饿死。
后来有一天晚上正在熟睡的一笑被摇醒,他睁开眼看到小文。
“小文......”
他刚要说话,结果却被小文捂住嘴巴。黑暗中,一笑能看到小文明亮的眼睛。他读懂了对方的示意,于是轻轻点头。
果然下一秒小文松开了手,他拉起一笑朝门口走去。
这些天还是没有孩子找到卖家,老猴又发飙,六个孩子只剩下四个。
小文和一笑就是其中一个,眼见两人朝着门口走去,剩余的两个孩子也纷纷看了过来。
小文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要想活着出去,就必须听我的。”
能从二十个孩子中一直活下来的绝非善类,他们虽然才十来岁,但是地狱般的环境中迫使他们扭曲成长。几乎除去一笑,其余三个包括小文在内都已经摸索了一些独特的生存之道。
对于他们来说,人性中的良知已经泯灭了不少,只有生存的意志在趋势他们的躯壳活下去。
“你想怎么做?”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站了出来,他话很少,也挨过几次大,每次都装死躲了过去。
“我要离开这里。”小文笃定道。
“可是我们怎么离开?”另一个男孩说话了,他只比一笑大几岁,比小文还要小,但是个子却是最高的。
“很简单,让他们自相残杀。”小文缓缓吐出这一句话。
三个十来岁的男孩开始商量,一笑看着窗户外的黑色天空开始发呆。突然他感觉到手被捏了捏,仰头看到小文的小脸。
“一笑累了吗?”小文温柔地抚摸着一笑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像猫咪的毛。
“不累。”一笑摇头,眼眸晶莹剔透不含一丝杂质。
“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小文轻声说,他掏出一根极细的铁丝撬开了木门的锁,但是铁门的锁他撬不开,不过已经足够。
他先是张望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发现远处木屋的灯变成了红色,于是朝其他两个男孩使眼色。其中一人迅速躲在角落里,另一个往他身上堆各种杂物,直至这一片虚晃看过去根本发现不了藏着一个人。
随后小文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木屋的窗户砸去。
他砸得很准,而且每砸一下都停很久。突然木屋的灯变得更亮,气急败坏的老猴走了出来,结果发现小屋的木门竟然开着,不由得脸一白。
“怎么回事!”他吼道。
“李老师突然带着其中一个男孩走了,好久都没回来,也没关门,我们被风吹得好冷。”小文怯弱回答,一副担心受怕的模样。
老猴往屋内一看,那三个孩子就长在最显眼的地方,再加上房间里没有灯,他完全没注意黑暗角落里是否藏着人。
老猴听完小文的话后,上吊的眼睛里眼珠转动,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始朝李正光的木屋走去。
不到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咒骂声,随后是摔打的声音。半个小时后,李正光和一个女人走了出来,他们拖着老猴的尸体。
小文捂住了一笑的眼睛,嘴角上扬。
梦醒了,文亦绿出了一身冷汗。他缓了很久才慢慢爬起来,想了想还是给崔明朗打去电话。
崔明朗一下就接通了。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崔明朗那边很安静,这让文亦绿想起那间屋子从外看出的黑色的天空。
“我梦到了以前的事。”他轻声说。
清脆的“啪嗒”声,崔明朗似乎点烟了一支烟:“所以你是做噩梦了?”
文亦绿坦白:“不,我想通了。”
“嗯?”
“今年一分钱都别给那个女人,让她来首都找我。”
“你想干什么?”崔明朗隐约察觉到了文亦绿的疯狂。
“我要了结他们所有人。”文亦绿轻笑一声,想通之后心里顺畅不少。
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过去,自然也接受了手段肮脏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文亦绿黑化进度:80%[问号]

这大概是文亦绿过的最平静也是最后一个安稳新年。
所以在万家灯火欢聚一堂的时候,空荡冷清的房子里只有他跟崔明朗面面相觑。桌子上摆放着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窗户上贴着红色窗花,绑着红包的发财树也被抬进客厅。
文亦绿看着眼前的菜,举起筷子又放下,最终倒了两杯雪碧,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崔明朗。
“要不我去把客厅里的电视打开,听点声音吧。”崔明朗提议。
但他没等文亦绿发话就起身走进客厅。
文亦绿自己拿着杯子碰杯,然后喝了一口。青柠的香气上涌,舌尖被刺激,他忍不住蹙眉。
这些菜全都是崔明朗做的,他一大早就买了菜过来,结果发现文亦绿家里的冰箱早就在两天前被纪砀用老家土特产给堆满了。
文亦绿还没醒透,穿着睡衣在一旁打下手。两人话都不多,好像出去算计外他们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干着手中的活,以此假装自己很忙。
可现在面对面坐下后,气氛转而又变得尴尬起来。
“菜不合胃口?”崔明朗回来时看到文亦绿的表情,不由得问道。
“不是。”文亦绿开始咳嗽,白皙面颊羞红,“是被呛到了。”
“又不是喝酒。”崔明朗觉得有些好笑,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他从口袋里掏出四个红包,一个递给文亦绿,两个放在左右边,最后一个自己收。
“新年快乐。”他真心实意,眸色虔诚。
文亦绿停止咳嗽,眨了眨眼睛:“新年快乐。”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却是最平静的一次。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谈工作和其他事,只是默默吃饭,默默听着春晚的动静。
明亮开阔的落地窗外绽放烟花,绚烂无比。在骤然的明亮之后迅速消失匿迹,仿佛从未来过。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文亦绿起身开门,竟然是外卖。
“文先生您好,这是你的外卖。”外卖小哥面带灿烂笑容。
文亦绿一顿:“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点外卖。”
外卖小哥也是一愣,他报出了文亦绿手机号码后四位,又比对了地址,确认无误:“没错啊,就是你的。”
外卖小哥还有很多单,文亦绿也不好意思耽误他太多时间,只得先把外卖手下。他站在玄关处看外卖袋上的标签,结果上面只是注明“文先生收”和电话号码外再也没有别的信息。
“是什么?”崔明朗也走了出来。
“好像是吃的。”文亦绿看到保温包装袋上写的一家酒店的名字。
崔明朗了然:“这是首都很出名的一家老字号,他们家的饺子很出名,很多人都订不到。”
打开包装袋,里面放着一整盒的饺子,十色十馅儿,也是寓意十全十美。
“是谁送来的?”崔明朗好奇。
“不知道。”文亦绿摇头,他跟崔明朗都是南方人,不是很了解北方过年要吃饺子的习俗。
但想来可能是熟识的客户送来的,文亦绿在为人处世方面做得滴水不漏,跟很多客户都保持着友好联系。有些大客户会专门让秘书收集名单,然后过年的时候一一送些礼品过去。
就像以前的文亦绿专门给荣希乐的小情人们送礼物那样。
崔明朗去厨房里拿餐具,文亦绿还在研究饺子的事,结果门铃又响了,这次来的人是桉。
“哈喽达令,你有没有想念我!”桉一进门就给了文亦绿一个大大的拥抱。
文亦绿呆滞在原地:“呃,你怎么来了?”
桉眼神立刻变得委屈起来:“当然是来看你啊。”
他噘嘴,一副“抛媚眼给傻子看”的无奈。
“你不回家过年吗?”文亦绿好像记得桉也不是首都人。
“我前段时间不是出国参加厨神比赛嘛,顺便看望了一下我爸妈,他们正在瑞士旅居,不回国过年。”
桉也是大包小包,说完就往里面冲,丝毫不在意文亦绿是否邀请他进门。
结果他脚步一顿,跟正从厨房里出来的崔明朗对个正着。
桉嘴唇哆嗦,含泪看向文亦绿:“绿绿,你......”
“他是谁?”崔明朗皱眉。
“是桉......”文亦绿点出桉的名字,然后又出于礼貌向桉介绍崔明朗:“这位是我的弟弟崔明朗。”
崔明朗自然知道桉是谁,轻轻“哦”了一声。反倒是桉松了好大一口气,热情上前握住崔明朗的手。
“弟弟你好,我是桉。弟弟快坐,我给你们带了很多好吃的。”
结果他走进餐厅看到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后,表情裂开了。
“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来吃饭吧。”文亦绿淡淡招呼道。
桉抿着嘴唇,可怜兮兮地扭头看文亦绿:“绿绿,你是不是讨厌我?”
正准备吃饭的文亦绿一个问号:“啊?”
“那为什么你不等等我?”桉快要哭了,“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吃的。”
“呃,我不知道诶。”文亦绿讪笑。
“可我明明给你发了信息。”桉委屈控诉。
在对方热情的狗狗眼攻势中,文亦绿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手机。桉果然给他发了很多信息,一大串白色气泡中只夹杂着一两句绿色气泡,最新的信息是桉告诉文亦绿让他今晚上不用准备,自己会带做好的饭菜过来。
“是不是?”桉凑了上来,柔软蓬松的浅色刘海看起来十分顺滑,像是触感极好的小狗毛。
文亦绿立刻按掉手机,不让桉看到他自己名字后面的划线小铃铛。
“今天事情太多,没注意看消息。”文亦绿抱歉一笑。
“没关系绿绿,我早说过你对自己太狠了,平时一定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钱是赚不完的......”桉絮絮叨叨,手上动作却不停,不一会儿就把自己带来的食物摆上桌。
长方形餐桌上满满当当,他们三个人肯定吃不完。
“来,为我们的未来干杯。”饭吃到一半,桉举起酒杯很是高兴:“祝绿绿早日成为超级大霸总,祝弟弟越来越帅,祝我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厨师!”
桉知道崔明朗跟文亦绿不喝酒,他也不劝,自己乖乖把所有人的份都补上。
不一会儿桉就醉了,他喝酒上脸,脸蛋红扑扑的。
崔明朗朝文亦绿使眼色,文亦绿轻咳一声:“桉,别喝了。”
桉眼神迷糊,好久才反应过来:“是哦,我有点醉了。”
正当两人以为桉是那种喝醉了不吵不闹乖乖睡觉的人时,桉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正气:“大家好,我是桉,我今年26岁,接下来让我为大家表演一段节目—弹钢琴!”
说完就摇摇晃晃去找钢琴。
文亦绿跟崔明朗立刻按住他,桉被劝回来后又说要表演反手洗碗,没通过又改口说表演一口吃十个饺子......
文亦绿有些无奈:“桉,你为什么非要表演节目呢?”
桉眨眨眼:“可是过年不就是要表演节目吗?这样才热闹。”
文亦绿扶额,反正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他跟崔明朗一起下楼送桉回家。
崔明朗站在小区门口打车,桉很安静,就默默站在文亦绿旁边,眼睛亮亮的。
文亦绿被盯得有些无奈,就问他在干什么。
“我在帮你挡风。”桉撑起自己宽大的羽绒服,笑得傻兮兮:“绿绿,这里晚上好冷啊,你身体不好不要着凉,我帮你挡挡风。”
文亦绿突然觉得自己面前站着一直超大型的金毛,黏糊糊的,还一脸热情。
正当文亦绿发呆的时候,远处传来汽笛声。他转头,就看到暮色路边停着一辆路虎。
车牌很熟悉。
文亦绿让桉站在一旁,自己走了过去。
他刚靠近,副驾驶的车窗就遥了下来,依旧是何重标志性的眯眯笑脸:“除夕快乐文秘书。”
“除夕快乐。”文亦绿点头,这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祝福。
“今天的饺子好吃吗?希望合文秘书的口味。”
“饺子是何秘书送的?”文亦绿惊讶。
“是柯......”何重正要开口,结果听到什么声音,话到嘴边变成了慈祥笑容。
车子往前开,后车窗摇下,露出柯然沉静伟大的脸。
“除夕快乐柯少。”文亦绿轻声说。
他不太敢多看柯然,只得默默把视线转移到对方领口的领带结上,白色精致的衬衫领扣得一丝不苟,带着一贯的精英气场,修长脖颈凸出的喉结非常性感。
“除夕快乐,文亦绿。”柯然薄唇轻启,上扬的狭长眼眸似笑非笑,清冷中带着迷人。
“多谢柯少的饺子,饺子很好吃。”文亦绿认真说,他眼眸很亮,像一只小狐狸。
“不客气。”柯然嘴角上扬,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光影的分割让他英挺的五官愈发深邃,像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君王。
“柯少是要去哪儿?”文亦绿有些好奇,今天是除夕,可柯然却西装革履,连何重跟阿琦也都在,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
“去芬兰出差,大概要一个月时间。”柯然按着眉眼,他有些疲惫,保养得宜的手指节骨分明,白得像玉。
“是去谈生意吗?”文亦绿一说完话就开始后悔,他默默地低下头,为自己的越界而羞愧。
“文亦绿,抬起头来。”柯然声音平静而沉稳,拥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文亦绿抬头,对上柯然的眼睛。
“从今往后,我不想看到你再低头,你可以答应我吗?”柯然真诚看着他。
这种眼神不带任何压迫和气势,只有一种平等友好的情绪在释放。这给文亦绿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在柯然眼里,跟柯然一样重要。
这很不可思议,毕竟上位者的世界利益为先,像文亦绿这种类型的人是工具不是同伴。
“好。”他轻声答应,心里一种陌生的情绪在滋长。
柯然莞尔,看起来很开心,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了过来:“我回来时都年后了,红包先给你。”
“文亦绿,祝你往后都平安顺遂,开心快乐。”
烟火炸开,巨大的轰鸣声没有掩盖柯然的话,却遮挡了文亦绿狂跳不止的心。

春节过后,文亦绿年假结束,他开始正式上班。
荣氏现在大变天,荣希泉被收监调查,虽还没有结果,但原本站在他一派的高层领导纷纷出逃,另外选择站队。所以眼下荣氏乃至荣家呈现两足鼎立的架势,谁能想到最不学无术的荣希乐竟然能直接杠上手握重权的荣希闽,并且两人还势均力敌。
这一切多亏荣希乐有个老谋深算的父亲荣德胜,对方未雨绸缪,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他联合文亦绿在宴会上演的那一处,真正把自己的儿子推到了荣氏权力的正中央。日后荣希乐成功上位,那么荣德胜就会成为最有权势的太上皇。
只是荣德胜春风得意,□□希乐却闷闷不乐。原因有很多,比如最合自己口味的邵达竟然是间谍、比如他现在被很多人盯着不能再乱玩、还比如荣德胜耳提面命让他对文亦绿客气有加......
可是荣希乐心里很不服气,他心说凭什么要对文亦绿好。对付狗就应该一直拿棍棒恐吓,让他见到你就夹起尾巴做人。对他客气则会助长野心,从而让狗忘记自己的本性。
于是荣希乐面上答应得乖巧,老老实实断掉了所有的桃花,安安心心上班打卡。他伪装出一副良善的精英做派,实则背地里把所有扭曲的愤怒全都发泄到文亦绿身上。
“给我滚出去,见到你就烦!”
坚硬的文件夹狠狠砸向文亦绿,金属外壳在对方额头上留下一道血痕,像是白雪上的红梅。
文亦绿弯腰捡起文件,态度恭敬:“可是小荣总,这个项目的牵头方是市政府,如果......”
“一个破美吉而已,我马上就是荣氏总裁,这几个亿的生意我看着就掉价。”荣希乐把脚搭上办公桌,红底鞋面一尘不染,彰显着主人的高傲和狂妄。
文亦绿藏下眼底的精芒:“是,我会原封不动转告小荣总的意思。”
说完他转身朝外走,宽肩窄腰的瘦削身材看着单薄,可实际比例完美,光是一个背影就足够赏心悦目。
荣希乐玩味打量,最后懒洋洋开口:“等等。”
文亦绿:“小荣总还有什么吩咐?”
“今晚上我在榴郡湾的私人别墅开生日派对,你记得来。”
“......明白。”
文亦绿离开办公室,先是把刚才荣希乐的话回复过去,大概一个小时后他起身去卫生间。
他在卫生间里给皮峰发消息:“美吉不参加,放手去做。”
最近上头牵线各大影视公司想要开一部历史正剧,且这个项目还肩负着文化海外输出的重任,所以非常重要。但同时也存在投资过大,不一定盈利且制作周期长等问题。
文亦绿觉得这项目是今后几年最大的重头戏,若是完成的好可以借此在上头刷脸,以此跻身队伍。荣希乐找了职业经理人来管理美吉,那位经理人也看出这个项目背后隐藏的巨大利益,于是拜托文亦绿一定要好好劝说荣希乐让他答应参加这个项目。
只可惜文亦绿照做了,偏偏荣希乐看不上,于是只能“便宜”一同竞争的丛雀娱乐。
而这家丛雀娱乐正是文亦绿跟皮峰、旻棠一起创办的新兴娱乐公司,正好缺少这样一次打名气的机会。
回到办公室后,文亦绿看到自己办公桌上竟然有一个盒子。
“文秘书,这是刚才小荣总派人送来的,让你今晚上务必穿这一身出席。”同办公室的助理下属说道。
文亦绿看着盒子上的蕾丝蝴蝶结,突然有一种不详预感。他默默只掀开一角,就看到黑色的蕾丝。
晚上的榴郡湾热火朝天,豪华别墅里,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香槟塔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无数俊男美女衣着火辣,听着劲歌热舞一起扭动。各种信息素的气息彼此交织,让人头晕目眩。
“小荣总,听说你最近拿下了褚家那个大项目?真是厉害啊。”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年轻人举着香槟,满脸钦佩地拍着荣希乐的肩膀。
荣希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趴在他怀中的娇小Alpha随手给他递来一颗剥好的葡萄,他张嘴去接:“诶,小打小闹,褚家虽然难缠,但在表明利害关系后,他们自然选择最有利的。”
站在荣希乐身后半步的文亦绿低着头,嘴角不自觉抽搐。褚家那个项目是他连续加班两周,熬了三个通宵才做出来的方案,忙前忙活才得来的。而现在,荣希乐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所有功劳据为己有。
很像他的作风。
“不过我听褚总说,荣氏给出的方案里关于东南亚市场分析的部分特别精准,连他们公司的专业团队都自愧不如。”另一位红衣女郎娇笑插话:“没想到希乐你对东南亚市场也有这么深的研究,我还以为你只对Alpha的信息素种类颇有心得呢,哈哈哈哈。”
美女身份特殊,她娇笑,周边人也陪笑,这其实只是场面话的打趣,可偏偏荣希乐不乐意。
荣希乐的笑脸僵了一瞬,也跟着笑起来,只是表情有些扭曲:“松松姐这么大年纪了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听说你最近跟你老公闹离婚。要我说夫妻之间床上不合大事,他不行你去外面找人不就好了?”
说罢他转头瞥了文亦绿一眼,嘲弄扬眉:“松松姐你看看我这个秘书怎么样,二十四岁,年轻气壮。”
被点名的文亦绿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脸上带着跟侍者一样的面具,只露出精致完美的下半张脸。身上的西装也很别致,前后都漏出一大块,蒙着蕾丝,露出隐隐若先的薄肌。
这就是荣希乐让他穿的衣服,以此来羞辱他。
文亦绿忍下了,结果现在荣希乐又想把他送给别人,真把他当成自己的玩具了?
“听说小荣总身边有个得力干将,原来就是他啊。”那个叫松松的女人挑眉,大胆而火辣的打量着文亦绿。
“是啊,他不仅脑子聪明,还特别会来事,连我爸都夸他呢。”荣希乐脸皱在一起,看起来很不情愿。
他一想到荣德胜耳提面命让自己好好对待文亦绿时,他心里就像是吃了蟑螂一样恶心,对狗好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它吃屎。
“来文秘书,伸出你的舌头,给松松姐看看你的本钱。”他像是随意支配的君王,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松松姐,文秘书还没谈过恋爱呢,你可要好好调教。”
文亦绿深呼吸好几口气,然后走到松松身边,带着面具的眼眸格外别致,像黑曜石。
“你就是文亦绿?”松松红唇轻启,迷离的眼睛魅惑诱人。
“松松姐好,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文亦绿笑容得体有礼。
周边灯光变得暧昧,DJ狂轰,各色的人挤在一起释放信息素。
文亦绿是beta,他没有信息素,身上只有一个自然的清香。
这让松松很有好感,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干净清爽的大男孩了。
“那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松松调笑,柔夷托着雪腮,好整以暇。
“嗯......”文亦绿想了想,“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末洪展会上。”
松松脸上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深莫测。
“松松姐,这里太吵,要不我去吧台给你调杯酒?”文亦绿背对着荣希乐,用口型示意。
松松热情接受:“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聊聊。”
荣希乐看到文亦绿被松松带走,心里总预算舒坦了很多。这个名叫季松松的女人是圈内出名的投资大佬,出身名门,手段狠辣,是荣德胜都不敢惹的存在。
而且季松松的私生活完全不亚于自己,是圈内最疯狂的女海王。文亦绿年纪轻,肯定玩不过季松松。于是荣希乐很想看看文亦绿被季松松玩弄之后再丢掉,这个冷静自持的小beta还能不能如此镇定。
他被文亦绿看了那么多笑话,知道那么多把柄,肯定要搬回一成。
于是荣希乐叫来一个服务生,让他给文亦绿和季松松送去两杯加了料的酒助助兴。
这边,季松松听着文亦绿的描述,表情越来越激动,眼里闪射光芒。
“所以季总,你觉得这个提议任何?”文亦绿喝了一口白开水。
季松松盯着文亦绿滚动的喉结,娇媚一笑:“小文秘书,你把姐姐单独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其实晨诺真的很值得投资。”文亦绿认真说。
文亦绿之所以忍下来,是因为他也很想接触到季松松,接触到这位身价百亿的投资人。
目前晨诺刚完成A轮投资,正在寻找B轮投资,而且晨诺跟末洪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如果在这个发展阶段能得到两项投资,公司的战略布局就能完美铺开。
文亦绿处心积虑给晨诺找投资,最终看中季松松。因为季松松投资有个习惯,那就是对自己认定的项目只砸钱不管理,她的加入不会让晨诺成熟的权力机构分散重组。
季松松看着眼前青年一本正经的模样,倏然一笑:“小弟弟,姐姐想跟你调情,结果你却在谈生意。而且......”她环顾四周,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按奈不住相互啃咬,于是凑上前轻声说:“而且你看这种派对像是谈生意的场所吗?”
文亦绿有些尴尬,他自然知道荣希乐举办的这场私人派对有多混乱,但为了季松松,为了投资机会,他不得不来。
“季总,机会是相互的,而且不等人,我相信季总的眼光。”文亦绿很诚恳。
季松松眼神迷离,红唇轻启,喃喃道:“现在我终于知道那个老狐狸为什么喜欢你了,你跟他年轻时真像,总是一本正经的一腔热血。”
“谁?”文亦绿疑惑。
侍者端来饮料,给文亦绿的是一杯苏打水,季松松把那两杯饮料全都推到一旁,起身熟练整理自己的裙摆,像个要去寻找猎物的女王:“你的提议很不错,我会认真考虑的。”
文亦绿见过太多投资人,知道这句话的含金量,他感激不尽:“多谢季总。”
“诶,”季松松抵住文亦绿的唇,却没碰到,“别说谢,那老狐狸很爱吃醋,我怕他生气。时间不早了,这年轻人的场合还是不适合我,要不要姐姐送你回去?”
文亦绿点头:“好。”
在离开前他用陌生IP给荣德胜发了一张派对照片,心满意足深藏功与名。

荣希乐见文亦绿要走又坐不住了,因为那杯下药的水没被文亦绿喝下。
于是他想了另一个损招,截住要走的文亦绿。
“松松姐,聊得怎么样啊?”荣希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还行。”季松松眨眨眼,纤细的白胳膊搂着文亦绿的脖子,吐气如兰:“小荣总,我喝了点酒,你不会介意你的小秘书送我回去吧?”
荣希乐:“我当然介意。”
季松松:“......”
荣希乐朝文亦绿努嘴:“你,去把泳池给打扫干净,等会儿我要让人过去开P。”
外面天寒地冻,谁会在泳池里开P?荣希乐这会儿完全不装,暴露了自己没把文亦绿当成人的事实。
季松松嘴角抽搐:“小荣总,你......”
文亦绿轻轻朝季松松摇头,然后垂眸恭敬说:“好,小荣总,我马上就去办。”
季松松无语,有点想帮文亦绿出头,可后者似乎另有打算,于是耸耸肩离开了。
文亦绿转身走向工具间,背后传来荣希乐和朋友们的嘲笑声。
“看,他屁股真翘。”
“喔喔,我能看到□□吗?”
“一个beta而已装什么清高,要是没有我们小荣总,他指不定在哪里送外卖呢。”
这种刻薄话实在是太低级了,文亦绿懒得听,因为一点都没有杀伤力。他取出捞网和水桶来到池边,开始一片一片地捞起水中的落叶。初春的夜晚,水温冰冷刺骨,他的手臂很快就开始发抖。
“看啊,我就说文秘书很优秀,等会儿让他把厕所也通一下,你们随便吐啊。”荣希乐故意大声说道。
周围一片哄堂大笑,还有不少人附和。
文亦绿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完成着任务。水花偶尔溅到他的衬衫和西裤上,留下深色的水渍,扎实肌肉若隐若现。
一位女宾客有些不忍心地走过来:“小荣总,这么冷的天,让秘书做这个不太好吧?”
荣希乐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这有什么,他平时在办公室坐着,缺乏运动,我这是为他好。”说着,他拿起一杯香槟,故意走到文亦绿身边,“辛苦了,喝一杯?”
文亦绿停下动作,慢慢伸手去接,荣希乐却突然手腕一翻,整杯香槟倒进了泳池里。
“哎呀,手滑了。”他夸张地说道,“现在水更脏了,你清理完之后把水重新排掉,连泳池壁也擦一擦。"
周围的宾客再次发出欢呼声,只有少数几人露出不忍的表情。文亦绿的手紧紧握住捞网的杆子,指节发白,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静。
“明白,小荣总。”
当文亦绿终于清理完泳池,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派对接近尾声,大部分宾客都已离开。剩下的全都是打扮妖艳的Alpha,看来荣希乐另有安排。他的衬衫和西裤湿了大半,在夜风中冷得发抖。荣希乐醉醺醺地坐在沙发上,看到文亦绿走过来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总算干完了,这效率真低。”荣希乐打了个酒嗝,扯开衣服扣子:“对了,今晚大家都要下山,为了防止路太堵,你自己从另一条路走回去吧。别,开,车。”
从这里到市中心至少有三十多公里,在寒冬腊月走回去不死也要半条命。
文亦绿的瞳孔微微一缩,依旧像个软棉花一样不会反对:“是。”
走出别墅大门,初春的寒风立刻穿透了文亦绿湿漉漉的衣服。文亦绿一个激灵,轻轻叹口气。
他沿着山路往下走,路灯间隔很远,大部分路段都笼罩在黑暗中。湿衣服贴在身上,带走他体内宝贵的热量。走了约莫半小时后,文亦绿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
远处驶来一束光,一辆轿车飞速疾驰着朝山顶开去,文亦绿立刻闪到一边隐藏自己。
他实力和记忆力都很好,知道这是荣德胜的车。
随后他翻开朋友圈,看到荣德胜秘书发的内容,得知今天荣德胜正在宴请末洪老总吃饭。
看来他还是很想拿下末洪这个项目,只可惜末洪已经跟晨诺达成合作意向,只是尚未公布而已,这注定了荣德胜费尽心思只能打水漂的失败下场。
所以这个时候的荣德胜肯定很郁闷加生气,等到他看到自己在外面赔笑卖老脸、宝贝儿子却在别墅里多人混战时,估计会更“高兴”。
但这显然并不是全部,因为从宴会开始,别墅里的一举一动就全都被一名八卦娱记用镜头记录下来。
说起文亦绿跟这位娱记的渊源,还得感谢林邑。
好戏即将上演。
“真是完美的夜晚啊。”文亦绿突然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与平时温顺形象完全不符的冷笑。
他突然一阵轻松,甚至跳了起来。昏黄路灯留下他雀跃的身影,像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默片演员。
文亦绿继续向前走,但步伐越来越慢,当他走到一处路灯下时才发觉自己的不对劲儿。
他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有些烫。
估计是发烧了。
文亦绿蹲在地上开始喘气,然后给崔明朗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在等待崔明朗的时候,文亦绿觉得很困,他有些想睡觉,于是准许自己睡一分钟。就像是以前熬夜学习或者是工作那样,忙里偷闲喘息一下。
结果沉重眼皮合上后就再也睁不开,期间他隐约听到车响,还有什么喊叫声,只是这些全都丢进旋涡搅拌成了黑色。
文亦绿觉得脸上很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他睁开眼,在刺眼灯光下不少人会流泪或者重新闭眼。但文亦绿不会,他眼眸发红,全身的肌肉骤然紧绷,时刻准备暴动。
“你醒了?”滚烫消失,纪砀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的脸凑了过来。
文亦绿:“......是你。”
他坐起来,头还有些晕,却十分警惕打量四周。这是一间富有生活气息的房间,整洁干净,小小的竹子书架上放满了书,电脑桌上有手办,墙上还贴着球形海报。
是纪砀的家。
文亦绿得出结论,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了,还以为被绑架了。
“是不是太烫了?”纪砀小心翼翼询问,老实说刚才文亦绿猛然睁眼的动作把他吓了一跳。
“我怎么在你家?”文亦绿要搞清楚状况,他记得自己是在山路上晕倒的。
“纪钺送投资人回家,结果看到晕倒在路边的你,于是就拉你回来了。”纪砀解释,“本来想送你去医院的,结果你说不想去。纪钺拗不过你,就只好把你送过来。”
他有说不想去医院吗?
文亦绿有些疑惑,但很快就释然了,毕竟他确实不喜欢医院。
他看向纪砀手中发烫的布包。
纪砀:“里面是鸡蛋和银戒指,专门用来祛风的,是我老家的偏方。”
“我的手机......”
“你的外套在这里,东西我们都没碰。”纪砀把文亦绿的外套拿过来,“刚才你手机在响,估计是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我不敢接。”
纪砀很老实,明明长着一张花花公子的脸,偏偏性格纯朴自然。
文亦绿看到自己手机上一串的来自崔明朗的电话,顿时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房门被打开,穿着睡衣的纪钺摆着臭脸走进来,后面跟着一身黑衣的崔明朗。
“他是来找你的。”纪钺对文亦绿说。
崔明朗看到文亦绿后松了口气,他没找到文亦绿,对方也不接电话,情急之下崔明朗通过定位找了过来。
“我没事。”文亦绿先安抚崔明朗,然后又对纪钺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好了就起来,我要睡觉了。”纪钺别过脸,有些别扭,他耳垂很红。
文亦绿起身,穿上自己的外套。
纪砀一路把他跟崔明朗送到门口,还有些担忧:“文秘书,我觉得你还是要去医院,忌医不好。”
“谢谢,我会去的。”文亦绿一口答应。
“虽然你退烧了,但也要注意保养,不要觉得自己年轻就不在乎。”
似乎是因为文亦绿跟纪钺年纪相仿,所以纪砀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操心老大哥的模样。
“好。”文亦绿也点头。
他这个人向来秉持这样一个观点,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利益,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纪砀一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只能默默叹口气。他一路送到小区门口,崔明朗已经坐进车里点火,文亦绿见没有其他人,就对纪砀说:“说吧,还有什么事?”
纪砀面色犹豫;“我......”
文亦绿耐心等待。
纪砀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终咬牙开口:“文秘书,我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
“说。”
“就是我最近接了一个私活,是一个小剧组邀请我拍戏,但是拍摄地点在国外。我可能需要出国一段时间,能不能拜托你这段时间帮我多......”纪砀顿住,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想让我多照顾一下纪钺?”文亦绿一下就看出纪砀的意图。
“他最近跟着蔚先生,成长了许多,渐渐也觉得大专生的知识不够用,有了专升本的念头。”纪砀提起自己的弟弟,眼底全是温柔,“我没读过书,吃了不少没文化的亏,自然希望他过得更好。文秘书是A大的高材生,学识渊博,如果你能指导指导他,他肯定会受益匪浅的。”
说实话纪砀很不愿意麻烦文亦绿,毕竟后者对他们帮助实在是太大,但他又找不到更好的托付人选,只得落下老脸来求文亦绿。
虽然说是求,但他知道文亦绿心地善良,一定会答应的。这反而让纪砀内心更为不安,觉得自己利用了文亦绿的善良来利己。
他很愧疚,却又不敢拖累纪钺。这种割裂感让纪砀很痛苦,只能不断的内耗自己。
“好,我后面会跟他聊聊。”文亦绿依旧得很爽快,因为他从纪砀的身上看到了小文哥哥的影子。
如果小文哥哥还活的话,因为也会为了他而卑微乞求他人。他不愿意小文哥哥去求人,所以将心比心,立刻答应了纪砀。
纪砀深深看了文亦绿一眼,郑重点头:“文秘书,今后你就是我纪砀的恩人,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纪砀就算是死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他愿意为文亦绿付出自己的生命,这是他唯一能回馈文亦绿的。
文亦绿没多想,只是说:“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最近国外动荡,你要小心。”
“好。”
文亦绿上了车,没太大纪砀的承诺放在心上。毕竟在他看来纪砀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普通人,他不觉得对方能帮自己做什么。
“那个记者呢?”文亦绿按着酸胀的眼角,打算处理另一项更为棘手的事。
“在我那儿。”
“走吧。”
黑车驶离,红色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送我回家。”他轻声说,闭眼忍受剧烈的头痛。
他本就发着烧,还不好好休息,超负荷的身体发出预警,偏偏当事人不以为意。
崔明朗静静看他:“不去医院吗?”
“回去吃颗退烧药就好了。”文亦绿喃喃道,他似乎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距离荣氏股东大会没有多少时间,可我还差荣希乐跟荣希闽没处理......”
崔明朗眼睫一颤,深呼吸:“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太操之过急了吗?”
“什么?”文亦绿睁开眼。
“是因为柯然?”
“在我们原本的计划中,扳倒荣家再上位至少需要五年时间,可现在才三年。”崔明朗抿唇,欲言又止。
他内心很不安,因为现在的文亦绿已经呈现出一种清醒中走火入魔的趋势。对方极力燃烧自己企图报仇雪恨的方式实在是太过于极端。。
“荣希泉看似已经解决,可是邵达跟林雪斐还出逃在外,他们都是不稳定因素。在这个紧要关头贸然对荣希乐出手,万一他们察觉到直接联手怎么办?就算我们有柯然助力,也要从长计议啊。”崔明朗说的很诚恳,苦口婆心。
“我没有时间了。”文亦绿再次闭上眼,他不愿意去看崔明朗的眼神,企图逃避自己快要失控的事实,“我们已经忍受了二十多年,这难道还不够吗?”
“可是你这样的行为跟赌徒有什么区别?”崔明朗忍不住,音调拔高,但下一秒他又像是苦苦哀求一样软着语气:“我求求你了,你不要......”
不要不为自己着想啊。
崔明朗心头窒息,他清楚文亦绿的为人,也知道自己的劝说不会起任何效果。这种让他眼睁睁看着文亦绿自毁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像无数根刺扎着崔明朗的心。
“明朗,我从不是为自己而活着的。”文亦绿轻声说,他半睁着眼,却像一潭死水那样孤寂,“我背负的是你,还有那十九条无辜的生命。我们之所以能活着,全是踩着他们的骨头做的阶梯爬出来的。”
崔明朗怔然,眼眶毫无征兆留下泪水。但他只能攥紧拳头,咬牙止住喉间的哭泣。
周一上班,荣氏氛围非常古怪,原本嬉戏谈笑的职工全都正襟危坐,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交头接耳。
文亦绿还有些低烧,所以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他现在都还有些晕沉沉的,脖子上裹着厚厚的围巾,脸上戴着口罩,全副武装非常严实。
“文秘书,你终于来了。”刚调过来的同办公室助理看到文亦绿走进来后就像是看到救星,“三荣总跟小荣总都在办公室里,刚才让我泡咖啡进去......可是你是知道的,我只会冲速溶咖啡,不会现磨。”
新助理讪笑,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不是做文秘的,一直待在后勤浑水摸鱼,是一个合格的职场老油条。所以相比较于被顶头领导责骂,还是放下架子求人比较划算些。
况且文亦绿在公司风评不错,是个典型的老好人,他应该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果不其然,文亦绿摘下围巾和口罩,露出笔挺的烟灰色西装:“可以,咖啡我去准备。”
说罢就走向茶水间。
十几分钟后,文亦绿端着两杯现磨咖啡,轻轻敲响了荣希乐办公室的门。
“进。”很是威严的声音,还带着低气压。
文亦绿面不改色推门进入。
“三荣总,小荣总,咖啡已经准备好了。”文亦绿进到办公室后立刻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无形中有两道视线正在急速扫视自己,一道像刀一样一寸一寸磨过,一道则像疯狗暴怒不止。
他立刻有了想法,面上不显。
果然在文亦绿放下咖啡后,坐在主位上的荣德胜开口说话。
“文秘书看起来脸色很差,是生病了吗?”他语气带着关切,像个担心下属的好上司。
可文亦绿知道这只是荣德胜为了给自己营造良好形象的伪装而已,包括这些天频繁高调出现在各种杂志访谈和慈善晚会等行为。
毕竟眼下荣希乐是最热门的荣家家主人选,他作为父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在公关团队的打造下,荣德胜拥有“好儿子、好父亲、好丈夫、好上司”等四好形象。
文亦绿余光瞥见荣希乐因为愤怒而微微变形的俊脸,心里不断冷笑,想来这“好父亲”真是名不副实,但面上摆出的态度却非常惶恐和恭敬。
“多谢三荣总关心,小毛病而已,不会耽误工作的。”
“那就好。”荣德胜还没有收回打量的眼神,他摸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扶手,然后开始沉默。
他没让文亦绿走,文亦绿也在等荣德胜或者是荣希乐发难,于是保持着微微弯腰眼睛盯着脚尖的姿势。
直到文亦绿觉得腰有些痛头更加晕之后,荣德胜“啪”的一声拍着桌子。
“过来,给文秘书道歉。”荣德胜沉着脸说。
文亦绿一愣,有些摸不准状况。
只见荣希乐不情不愿耷拉着嘴来到文亦绿面前,他先是翻了好几个白眼,像是看臭水沟的死老鼠一样,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这声音,还没有公共场合偷偷放屁的声音大。
“小荣总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受得起你这一句道歉。”文亦绿表示自己很“惶恐”。
荣希乐讥笑,眼神冰冷无比,他咧嘴:“你受得起。”
荣德胜走过来亲切的拉着文亦绿的手,把主位让出来给他坐。文亦绿不敢当,两人来回躲闪,椅子都被推到一旁。
“文秘书你这是什么意思?”荣德胜佯装不快。
“三荣总,您不把话说清楚,这让我很惶恐啊。”文亦绿赔着笑脸。
明明外面是大太阳,可他却觉得脚下直生寒意。
文亦绿看着眼前这个模样周正甚至可以说是儒雅的男人,心里产生浓浓的恨意。
当年荣德胜为了得到唐家的助力,费尽心思娶了唐秋璱。但他同样也畏惧强大的唐家,于是伙同情人调包了唐秋璱的亲生儿子,让身为情人之子的荣希乐借着正主的身份兴风作浪二十四年。
而他,文亦绿,真正的荣家小少爷,则经历种种磨难差点死去,直到现在都还不能跟亲生母亲相认。
这种人面兽心的“父亲”真是不配做人。
那就下地狱吧。
文亦绿眼里藏着杀意。
“文秘书,昨晚上在榴郡湾是希乐不懂事,竟然让你一个人清理泳池还徒步回家。我已经教训他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好吗?”荣德胜缓缓到处自己的真实意图,可他嘴上说着道歉的话,但抓着文亦绿的手却一直在用力。
文亦绿反手握住荣德胜的手,对方这点力气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三荣总,我是小荣总的秘书,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是吗?”荣德胜玩味一笑,转过头立刻晴转阴,朝荣希乐骂道:“你这个小崽子,明明跟文秘书一样大,但是样样都比不上人家,真是差劲儿。”
文亦绿暗叫不好,荣德胜当着自己的面这样骂荣希乐,不就是明摆着让荣希乐来恨自己吗?
这招借刀杀人他竟然也用在自己儿子身上,再联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文亦绿全身都升起恶寒,觉得恶心无比。
他挣脱开荣德胜的手,动作轻柔,但是力气很大,直接把荣德胜压在椅子上。
“三荣总说笑了,我能有今天全靠小荣总慧眼识珠,他绝对不像您所说的那么差劲。您应该多鼓励鼓励他,而不是一起贬低他。”
“哦,”荣德胜眯起眼睛,笑里藏刀:“看来文秘书对我的教育方式很不满意啊。”
“哪儿的话,”文亦绿依旧保持完美笑容,“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毕竟小荣总这些天来的辛苦整个荣氏的人都看在眼里,于是忍不住就说了几句公道话,还请三荣总不要生气。”
荣希乐眼睛都红了,他有些不明白,自己混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荣德胜都是知道的啊。但为什么还是要逼自己去争这个什么狗屁家主,还要提防身边所有人,玩都玩不尽兴。在荣希乐看来,荣德胜才是最想成为家主的人,却一直拿自己当借口。
真是......虚伪。
文亦绿跟荣希乐不约而同想着。
文亦绿这番话怼得荣德胜没法发作,他皮笑肉不笑,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热切拉着对方的手,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文秘书,上次的事你做的很好,说来惭愧,我竟然没有发现希泉是这样的人。”荣德胜开始感慨,猫哭耗子假慈悲,“幸好有你在希乐身边,才没让他中计。”
一扯到邵达的事,荣希乐就蔫吧了,整个人颓丧着低下脑袋。
“这件事是你立大功,董事会那边还在考虑怎么奖励你,所以我先自掏腰包给你送份礼物。”荣德胜笑眯眯的递给文亦绿一串钥匙,“这是榴郡湾那栋别墅的钥匙,现在是你的了,等明天我们就去过户。”
荣希乐瞪大眼睛愤懑不平,却不敢吭声。文亦绿同样眼睛微瞪,有些错愕。
“三荣总,这不好吧......那套别墅价值上亿啊。”
“诶,这也没多少。”荣德胜摆摆手不以为意,“文秘书值得。”
文亦绿默默垂眸,纤细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幽黑瞳孔,让荣德胜看不清情绪。等到荣德胜想要侧头去打量时,文亦绿突然抬头莞尔。
“那就多谢三荣总了。”
文亦绿离开后,荣希乐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他表情复杂,觉得自己好像在目睹什么场面,但是脑子又反应不过来。
“学着点儿。”荣德胜笑容消失,背着手沉声说。
“爸,学什么啊!”荣希乐朝空中踹脚,浑身难受想打人。
学学学学,他学的还不够多吗?都学成傻子了!
“这个文亦绿不简单,他既然能一声不吭把荣希泉拉下水,也有本事把我们拉下水。”荣德胜眼里充满忌惮。
“他敢?”荣希乐怒了,却被荣德胜冷冷一盯后又蔫了。
“他知道我们太多秘密,届时难免被他反咬一口。”荣德胜忧心忡忡,心里很是不安。
在他一开始的印象中,文亦绿就是名校毕业但是内心自卑的人,所以才特别能忍。可通过越深入的了解以及对方的表现,荣德胜才发觉文亦绿隐藏的城府和狠辣。
不管是林邑还是荣希泉,文亦绿都展现出了惊人的手段。像这种表面谄媚狗腿实则内心高傲坚决的人都非常有本事和城府,愿意卑微屈膝演戏,隐忍多年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那你还送别墅给他。”荣希乐噘嘴。
荣德胜深深看了荣希乐一眼,叹着气:“希乐,刚才有一句话我没说错,你跟文亦绿一个年纪,却远没有对方的手段和本事。”
荣希乐瘪嘴,闷闷不乐。
“你以为榴郡湾的那套别墅是什么好东西吗?那里的地下室藏着六千万美金,是别人送给我的见面礼。”荣德胜压低声音。
“所以?”荣希乐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荣德胜有背地里收礼的习惯,却没想到那套别墅竟然也是,而且地下室还有钱!
“所以对付像文亦绿这样手段高明的人,就必须污染他,让他跟我们同流合污,才好踢出局做替罪羊。”荣德胜阴笑,洋洋得意,随后告诫道:“这一招,你可要好好学。”

榴郡湾的那套别墅价值上亿,可当初荣德胜买下时只花了五千万。
文亦绿看着掌心的钥匙,嘴角上扬。他还没把手中的牌打完,却有人上赶着送牌来。
“小葱,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要请假去医院,这里你们帮我盯着。”文亦绿面色苍白如纸,他撑着办公桌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
这个小葱就是之前拜托文亦绿泡咖啡的那个,文亦绿帮了他大忙,他自然不好意思不答应。
于是文亦绿去医院后发现是肺炎,需要住院一个星期。期间荣德胜也打电话过来慰问,但更深层次是想约文亦绿去过户。结果第二天文亦绿感染加重,延长住院一个月。
文亦绿这场病闹得很大,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无所不能的文秘书生病了,而且还很严重,甚至好几次住进ICU。
于是原本还想让文亦绿在医院办公的荣希乐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毕竟眼下荣德胜要扮演“好上司”,他作为儿子也不能出错,只得咬牙给文亦绿批假,然后自己对着成堆的文件发呆。
文亦绿老老实实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虽然病情有夸大的成分,但确实是得了肺炎。崔明朗说什么都不肯让文亦绿偷溜出医院,硬生生压着他休养好几天才肯放人。
期间有还有很多人来探望,比如旻棠、桉、蔚子骞和李峙。更有不少没有署名的名贵滋补药材送过来,甚至还有开过光的佛珠手串。文亦绿能认出其中一份是柯然送的,手串是唐秋璱送的,其余的都不清楚。
“不会是在哪里乱惹的桃花债吧?”陪护的崔明朗正在打毛衣,表情一丝不苟,手中动作飞快。
这是他的爱好之一,文亦绿很多毛衣围巾甚至帽子都是他织的。
“不可能。”文亦绿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手串,上面有淡淡的檀香,细腻的珠子散发柔和光芒,“估计是之前做散财童子时结的缘分。”
他起身换下病号服穿上自己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直至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我去透透气。”他有些眼馋外面明媚的初春阳光。
“我陪你。”崔明朗起身。
“不用,你在这里帮我掩护。”文亦绿摇头。
他不仅仅是要去晒晒太阳,还顺道去看看纪钺。
纪砀出国快半个月了,文亦绿坚守跟他的约定,在此期间会好好照顾纪钺。
他在去纪钺家的路上看到一家超市,下车去买了不少东西,还提着一条鱼。可等到文亦绿站在纪钺家门口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
他应该先问问纪钺在不在家的,毕竟对方有班上,不像自己放着假。
可来都来了,文亦绿还是想试试运气,结果手背还没碰到门,门就从里面开。
头顶鸡窝头却依旧明媚的少年正皱眉看向文亦绿,空气中弥漫着佛手柑的气息,清爽中带着淡淡的苦涩,显得更加厚重难忘。
文亦绿眨巴着眼睛,他看了一眼裹成球的自己,又看了一眼穿着白色纯棉短袖的纪钺。
不就是差个三岁,怎么区别这么大?
文亦绿小声嘀咕,心说自己果真是年纪大了,到了需要保养的年纪。
“你来干什么?”纪钺皱眉,表情看起来似乎不悦,不过他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倒是有些手足无措的解释起来:“其实,我的,我的意思是你生病了,怎么敢乱跑出来......呃,不是,是是你应该在医院里......”
支支吾吾,好像怎么都说不清楚。纪钺耳垂发烫,窘迫低头。
“我没事,病人也需要呼吸新鲜空气。”文亦绿淡然解释,随即好奇:“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屋里有暖气。”纪钺让开门,然后熟练的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棉拖鞋,“你穿这个吧,没有人穿过,是干净的。”
他好像知道文亦绿有洁癖,特别补充。
文亦绿抿唇,拧着大包小包的他走进纪钺的家。
两室两厅一卫的构造很简单,但是被打扫得特别干净,处处都弥漫着生活气息。
纪钺接过文亦绿手中的购物袋,然后示意厨房的方向:“我先拿进去了?”
这次他倒是没有装出那副“我不需要,你拿走”的冷漠态度,言语间多有成熟气息。
看来纪钺在蔚子骞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至少懂得收起浑身的刺开始坦然面对。
文亦绿“嗯”了一声,然后开始琢磨起纪钺家门口新安装的可视门铃。
这东西他上次来时还没有的。
“这是‘晨诺’新开发的可视门铃,你一出现他就提醒我了。”从厨房出来的纪钺看到文亦绿正在钻研门铃,开口说。
“不错。”文亦绿学的是商科,对于这种机械制造不是特别了解,但也听说这个可视门铃是纪钺牵头研发的,因为投入少所以量化生产很快,投放到市场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你不去上班吗?”文亦绿开始好奇纪钺竟然在工作日期间在家。
“马上就要专升本了,蔚哥让我在家好好复习。”纪钺果然是长大了,竟然懂得给身为客人的文亦绿倒水,而且还是温水。
文亦绿卸下厚厚的御寒衣物,纪钺家的暖气真的很足,他有些发热出汗。
“谢谢,”他接过水喝了一口,竟然有些微甜。
“加了蜂蜜。”纪钺看到文亦绿表情怪异,立刻解释,但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略微有些傲娇:“是老家那边的土蜂蜜,太多了我跟哥哥都吃不完,所以给你尝尝。”
“嗯,谢谢。”文亦绿喝完水,然后去厨房洗杯子。
“我来吧,你还生着病呢。”纪钺拦住。
少年健壮的身躯在白T恤下若隐若现,佛手柑的苦甜气息弥漫,像是光束中飞舞的轻尘。
“你会做菜吗?”文亦绿问得很认真。
“呃,会一点。”纪钺有些跟不上文亦绿的跳脱思维,下意识回答。
“那会做水煮鱼吗?”
“这个当然会了,水煮鱼可是我们那儿的家乡菜。”
“那好,去做。”文亦绿把杯子递给他,自己走进纪钺的房间。
纪钺看着手中的杯子,“啊”这个字只来得及做嘴型。
虽然纪钺不明白文亦绿想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去做饭,结果热油下锅后才发觉不对,气冲冲拿着锅铲去找文亦绿。
文亦绿就在纪钺房间,电脑桌上放置着好几个显示屏,上面全都是复杂的代码。文亦绿没碰那些东西,只是翻阅纪钺的学习笔记,帮他整理错题。
“怎么了?”正在专注做事的文亦绿不喜欢被打扰,眉头不由得一皱。
“呃,我......”纪钺支吾,默默把锅铲放在身后,有点像畏惧班主任的小学生,“那个,水煮鱼很辣,你吃不了。”
“谁说我吃不了。”文亦绿慢悠悠说,手上归纳错题的动作却不停。
“你真的不能吃辣的。”纪钺急了,又不敢发作,闷声说。
文亦绿叹了口气:“我没事,你去做吧。”
他这段时间在医院里天天被崔明朗逼着吃少油少盐的营养餐,嘴都淡了,所以借着来看纪钺的机会解解馋。
纪钺不说话,抿着薄唇很倔强的拒绝。
文亦绿跟他僵持了几分钟,最后败下阵来。
“那金汤酸菜鱼可以吧?”他采取了迂回策略。
“清蒸。”纪钺很有原则,然后抛下重磅炸弹:“不然我就打电话给崔明朗。”
文亦绿眼睛瞪大,哭笑不得:“......谁教你去找崔明朗的?”
“蔚哥,”纪钺老实说,“蔚哥说你以前特别拼,只有崔明朗能治你。”
纪钺从蔚子骞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文亦绿的事,比如创业初期一起熬大夜第二天去论文答辩,比如一个星期连轴转飞了二十多个国家,还比如为了拉投资喝到胃出血、一边吸氧一边写策划......
晨诺里面没有文亦绿的工位,但是处处都有文亦绿的影子。
纪钺在晨诺学习成长,仿佛跟另一个时空的文亦绿遇见。
文亦绿欲言又止,他想解释自己不怕崔明朗,可好像又不太对,毕竟崔明朗比纪钺难缠多了,也不好哄。于是为了避免麻烦,他无奈答应纪钺的要求。
“清蒸就清蒸,多给我加点豉油。”他咬牙切齿,写字时都用力了许多。
纪钺眉头一挑,周正的长相显得愈发英气,他哼着小曲儿回到厨房,看起来很高兴。
文亦绿静下心来帮纪钺整理学习资料,把各科目的复习重点和难点都写在本子上。等他处理完后,纪钺刚好把菜端上桌。
不得不说纪钺的厨艺很棒,至少这些家常菜都做得很不错。清炒时蔬、萝卜丸子汤、清蒸鲈鱼、翡翠虾仁都有模有样。
“吃饭吧。”纪钺把盛好的饭放到文亦绿面前。
两人吃饭都不喜欢讲话,终于尝到盐味的文亦绿差点要哭了,一直埋头苦吃,反倒是纪钺有些心不在焉。
他偷偷瞥着眼前的文亦绿,细细打量对方的眉眼,然后顺着高挺的鼻梁下滑。原本冷漠的脸会因为吃到好吃的而露出心满意足的愉快表情,狭长的眼睛变成月牙形状。
真好看。
纪钺觉得文亦绿就像是手中的白米饭,虽然没有味道,但是很香很好吃,怎么都不腻。
“你今天来就是来吃饭的?”纪钺忍不住小声问。
“还有帮你整理一下学习资料,”文亦绿吃碗两大碗后终于饱了,正满足的放下碗筷,“我带来了自己过去的笔记,你可以先看着,如果有不懂的再问我。”
“什么时候都可以吗?”纪钺小心翼翼。

“如果我看到消息的话。”文亦绿点头。
他这个人当了三年多的助理秘书,快速回复消息是必备技能。
纪钺好像很开心,扒饭的速度快了不少。
吃完饭后文亦绿去洗碗,结果被纪钺以“生病的人不能碰凉水”为由拒绝了,虽然纪钺家的水龙头能出热水。
文亦绿也不再坚持,自己去沙发上坐着。结果此时午后的太阳温暖得刚刚好,文亦绿开始发饭晕,迷迷糊糊靠着沙发开始打盹。
等到纪钺从厨房里出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宛如油画般的画面,金色余辉朦胧如轻纱,轻轻笼罩在文亦绿身边。他表情宁静,带着一点稚气和倔强,还有少许的慵懒,冷冷清清中有种不真切的迷人感。
纪钺放轻脚步声,从自己房间找来毯子轻轻盖在文亦绿身上。他就这么站着,眼睛从未离开过文亦绿。
此刻在他眼里,文亦绿就跟代码一样复杂深邃,值得让人探究。
看着看着纪钺就发现文亦绿的脸有些红得不正常,他怕对方发烧,于是想伸手去试试温度。节骨分明的大手伸到半空中,距离文亦绿的额头还有几厘米,又猛然收回。
纪钺不怕冷,洗碗用的是冷水。他这才发觉自己手太冰,于是开始揉搓双手,让温度上来。
安静的客厅,少年的心思好猜又直白。他很急,怕手太冷,又怕文亦绿生病。
终于等到手指的温度上来,纪钺松了口气,再次试探。
结果文亦绿睁开眼睛。
他根本没睡,二十多年隐忍负重苟且偷生的经历让他几乎睡不安稳,一有动静就会醒。
两人视线对上,纪钺有些尴尬,耳垂发红,佛手柑的气息更加浓郁:“我,我怕你......”
他默默垂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半天才瓮声说:“我怕你生病了,到时候哥哥会怪我。”
他担心文亦绿纯粹是怕哥哥骂自己而已,仅此而已。
纪钺给自己找了理由。
文亦绿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起身拿衣服:“好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医院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崔明朗发来好几条消息,说荣德胜即将来医院探望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来的都不是善茬。
幸好他也不是。
文亦绿很是从容。
纪钺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送你下楼。”
文亦绿摇头:“不,你好好复习。”
他走得很干脆,毕竟来的时候也没打招呼。
可纪钺还是固执地把文亦绿送到小区门口,初春气温很低,他穿着一件短袖外面简单裹着短款羽绒服,看起来意气风发。
“回去吧。”文亦绿见他穿的太少会着凉。
“你......”纪钺踌躇,欲言又止。
文亦绿耐心等他。
“你......什么时候出院?”
“估计下个星期。”
纪钺“哦”了一声,随即装作很不在意的模样:“我哥知道你生病后很担心,他让我多去看看你。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很忙,所以只能在你出院时去接你。”
“不用了,你好好学习,把专升本考过就算是报答我。”文亦绿一口回绝。
“什么叫报答......”纪钺语塞,脸色涨红,有一种被人看穿无处遁形的错觉。他腮帮子鼓鼓的,支支吾吾,像一只娇气的仓鼠。
“我才没有想要报答你,你就是个烂好人。”半响,他默默移开视线,小声嘀咕。
文亦绿没有戳穿纪钺的小心思,他朝对方摆摆手,随即驾车离去。
纪钺看着车辆驶离,腿却像是灌铅了一样许久都还不愿挪动。心房空荡荡的,就好像是缺少了什么。
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里弥漫,文亦绿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笔记本电脑搁在屈起的膝盖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很是憔悴无力。
“小文,生病了还这么拼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文亦绿手指一缩。他慢慢抬头,就看见荣德胜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跟在他身后的秘书手里拎着几盒保健品。
果然来了。
文亦绿嘴角微微上扬,下一秒便消失,反复只是错觉。
“三荣总您怎么来了?”文亦绿迅速合上电脑,下意识要起身,只可惜他刚有所动作就立刻剧烈咳嗽起来,原本苍白无暇的脸染上几分红,倒是显出了一些气色。
“别动别动,好好躺着。”荣德胜快步上前,枯瘦温热的手掌按住他的肩膀,儒雅随和的脸上充满担忧之色:“听说你这次肺炎感染很严重,一切都是荣希乐那小崽子做的好事,我已经狠狠教训他了,这次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
站在荣德胜身后的私人秘书立刻把补品摆上,全都是高档货,荣德胜出手果然不一般。只是那秘书放下东西后转而掏出手机开始对他们两人拍照,荣德胜热情拉着文亦绿的手,嘴角笑意温和,这场面足以让人脑补出“下属生病,上司关切慰问”的场面。
“可以了吗?”荣德胜问自己的秘书。
秘书检查了一下照片,随后点头。
“是这样的,荣氏内部不是有期刊嘛,各部门都有通讯稿指标,拍一些照片留作备用。”荣德胜对一脸困惑的文亦绿解释。
文亦绿了然,心里泛起冷笑,果然荣德胜这人是永远都不会放弃机会表现自己的。
“小文身体好些了吗?”荣德胜坐到一旁,他的秘书很是懂事的上前递来茶叶和水杯。
“多谢荣总关心,只是小毛病,很快就能康复区上班的。”文亦绿声音柔和,只是音量很小,很符合大病初愈的形象。
可被子下,他的手攥成拳头,手臂肌肉牵连,正在极力压制愤怒。
荣德胜慢条斯理的泡茶,蜷缩的茶叶在热水中舒展,随后茶汤透亮金黄。
“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身体好,但老了之后才会发现其实很多时候人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福运。”荣德胜泡茶动作娴熟,他悠然自得,仿佛乐在其中,“所以一定要选中时机,最好一步登天,不要最后白白给他人做嫁衣。”
荣德胜笑了,保养得宜的眼角还是难免起了些细纹,但却给他增添不少成熟魅力:“小文啊,你进公司也三年了吧,能力这么强,是该考虑升职了。”
“多谢荣总夸赞,但我还需要多学习。”文亦绿仔细看荣德胜泡茶,怕对方找到机会下毒。
对方今天突然跑过来又是送礼又是作秀,别人可能会被这一连串的假动作给糊弄住。但文亦绿不会,他知道这是荣德胜常用的手段,总是花招百出让人放松警惕,最后拿出杀招。
荣德胜工于心计,文亦绿也是如此,所以他才能一眼看穿对方的目的。
说到底,从血缘上遗传下来的算计和精明深入每一个荣家人的骨血。
荣德胜是这样,文亦绿也是这样。
两人面对面对视,从波澜不惊中察觉到了对方的暗流涌动和处心积虑。
“学习?”荣德胜忽然倾身,声音压低,“学习好啊,人总是要有很多东西来学习,但有些东西不是想学就能学的,还要看乐不乐意。”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笔记本发出散热的声音,文亦绿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平静,甚至能清楚感知波动。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默默拉开距离。
“比如?”
“比如在这个节骨眼上正确站队。”荣德胜端来一杯滚烫的茶水,茶面飘着浮沫,热气氤氲,看不清方向。
“文秘书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的意思。”
文亦绿喉咙发紧,这是赤裸裸的暗示,在这一刻荣德胜所有的伪善全都撕破,欲望化为野兽主宰了他。
“荣总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秘书而已,在其位谋其职,仅此而已。”文亦绿抬眼,露出一个没有什么情绪的笑容。
荣德胜的表情有一瞬阴沉,随即又恢复和蔼:“我以为我们志同道合......毕竟我们曾一起把荣希泉拉下马。届时等到希乐上位,文秘书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就像是君王身边的肱骨大臣一样。”
他循循善诱,眼里藏着暗光,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继续联手。
可文亦绿怎又不知这个人包藏祸心,他连枕边人和亲生骨肉都敢算计,又怎会给一个“外人”让利。
文亦绿轻笑:“三荣总说笑了,荣希泉那是罪有应得,不存在什么联不联手。”然后看了一眼荣德胜手中的茶杯,婉拒:“多谢荣总的好茶,只是医嘱不能喝茶。”
荣德胜笑容垮了下来,但毕竟是纵横商场多年的老油条,他一向以宽和待人的形象示人,就算心里怨恨文亦绿不识抬举,也不会立刻表露出来。
这就是伪君子。
“那好,既然文秘书有自己的打算,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荣德胜起身,态度不算冷硬,但也没有之前的熟络。他盯着文亦绿,像条躲在暗处的蛇,“只是文秘书可要考虑清楚,不要错过难得的机会。”
“感谢荣总探望,慢走不送。”文亦绿靠在床头,笑容谦卑。
荣德胜离开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不知道文秘书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怎么没见到有家人来照顾你?”
“我父亲早逝,母亲是个普通工人,一辈子没出过县城,我不敢让她担心,所以就没说。”文亦绿有些警觉起来,“荣总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聊聊,”荣德胜停下脚步,认认真真打量着文亦绿:“我觉得文秘书很像我一个故人。”
文亦绿眯起眼睛,他察觉到荣德胜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这不像他平日游刃有余的风格。
“是嘛,那真是巧合,我这种大众脸,经常被人说像谁。”
荣德胜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平静,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你老家在哪儿?”
“一座普普通通的南方小城,荣总应该没听过。”文亦绿滴水不漏,“但是那里风景很好,如果有机会荣总可以去那里旅游。”
“哈,好的。”荣德胜笑了笑,却未达眼底。他看了眼手表,“那今天先这样,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直到走廊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文亦绿才慢慢松懈下来。
“老狐狸......”他喃喃说,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走廊上,荣德胜靠在墙边,等待秘书回来。
大概二十分钟后,秘书悄悄走了过来。
“怎么样?”荣德胜板着脸。
“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会有医生以检查为由抽取文秘书的血液,然后送去化验。”
荣德胜突然烟瘾犯了,但这里是医院,他不能抽烟,只能用力深呼吸。
刚才在病房的某个时刻,文亦绿垂眸思索的模样十分眼熟,那倔强清冷的轮廓,越来越像自己的枕边人唐秋璱。
而能像唐秋璱的,只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孩子不是死了吗?
荣德胜有些坐立不安,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结果。
“如果真的是你......”荣德胜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狠厉取代,“下辈子尽量投个好胎。”
【📢作者有话说】
[问号]

第53章
崔明朗进来的时候,文亦绿正站在窗边吹风。青年的病服被吹起,虽然有高领打底,但显出的轮廓依旧瘦削。
“怎么样?”文亦绿听到动静后回头。 崔明朗上前把窗户关上:“他的秘书果然去了医生办公室。”
“很好。”
文亦绿了然一笑,似乎早有预感。他回床上拿出手机给何重打了个电话,简单道明来意后,何重一点就通,表示这件事情自己会跟医院那边沟通处理。毕竟这家医院是柯然的,现阶段下他跟柯然是盟友关系,对方应该会帮他隐瞒。
文亦绿沉默,何重那边声音空旷,显然是外放。而这场秘密谈话被默许在某人面前进行,那人只能是柯然。
所以他现在如何?听说最近由于国外政策的突然转变,柯家在海外的企业受到不少冲击,也不知道眼下情况如何。
文亦绿不由得陷入沉思。
突然他肩膀一沉,仰头对上崔明朗的幽黑双眸。电话里,何重正在呼唤。
“文秘书,文秘书?”
“在呢,还有什么事吗?”文亦绿立刻回复,屏气凝神。
话筒声音拉进,沉稳优雅如大提琴的声音响起,很抓人耳朵。
柯然问:“现在身体如何?”
虽然知道柯然在身边,但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文亦绿还是有片刻的失神。他下意识抿唇,清瘦的脸颊罕见露出倔强的稚气。
似乎只有在这一刻,文亦绿才会变成那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大男孩,展现自己的脆弱和敏感。
“挺好的......”
“呵”,柯然轻笑,磁性悦耳,但是听不出什么真心实意,反而有股强硬的反问:“真的吗?”
他声音好像冷了下来。
联想到这家医院都是柯然的,对方要想知道自己的信息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所以文亦绿没有嘴硬:“现在好多了,医生说下个星期就能出院。”
谈话中断,文亦绿敏锐察觉到柯然好像生气了。
他的感觉没有错,柯然的确生气,而且气得不轻。他自然知道文亦绿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也明白文亦绿的病情加重有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故意造成的。
柯然对对方的行为很无奈,只恨他不在国内,不能亲自去监督人养病,才让文亦绿有机可乘,使劲儿折腾自己。
但无奈之下更多的是疼惜,他明白文亦绿已经习惯用自我伤害的方式来达成目的,是那种明明血都要流干,却云淡风轻白着脸跟你说没事的人。
柯然呼吸加重,一想到文亦绿做事剑走偏锋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他又不在眼前盯着,这心里愈发烦躁起来。哪怕医院每天都会向他回报文亦绿的情况,可柯然还是不舒服。
所以有时候鸟笼并不是禁锢,反而是对鸟儿的保护。可如果把鸟儿关进鸟笼里,它应该会伤心的吧?
柯然解开领结,呼吸沉重,妥帖的衬衣下紧绷的肌肉起伏,像是野兽的蠢蠢欲动。
“这段时间我不想听到关于你病情加重的任何消息。”柯然绷着俊脸,言简意赅。
“好。”文亦绿一口答应,模样很乖巧。
柯然突然心软,就好像是高冷的狗蛋伸懒腰朝他“喵喵喵”跑过来一样。
“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你答应我的。”
“嗯。”
电话挂断,文亦绿看着手机界面,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这是不是对一个盟友的劝告?看来柯然肯定已经明白自己装病的手段。
文亦绿默默缩进被子,只露出一双澄澈懵懂的眼睛。
他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沉闷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丢脸。柯然出生高贵,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跟他来往的皆是世界大佬。
跟大佬坐一个牌桌,出牌手段自然高明无解,不像自己用装病这种老套方式来躲过暗箭。
自己果然还是不够强大,也不知道柯然会不会嫌弃自己的手段上不了台面。文亦绿开始迫切想要快些成长,成为能跟柯然肩并肩的那个人。
一个星期后文亦绿正式出院,崔明朗正在帮他收拾住院的行李,而他则望着窗外吐露着嫩芽的树枝。
外面春光明媚,萧瑟的冬天过去,处处生机勃勃。绿色嫩芽可爱小巧,层层交叠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那人身材修长挺拔,穿着剪裁精良的卡其色风衣,脸上戴着口罩和墨镜,明明是低调的打扮,但由于外形过于优越,反倒是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这是......柯然?!
文亦绿吃惊,心跳错漏了一拍。他使劲儿眨眨眼想要看清楚,结果那道很像柯然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可能是认错人了,柯然在国外出差,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就算在,他的身边也不会少人。
文亦绿舒了口气,正好接到崔明朗的收拾妥当的消息,他从容离开这间已经住了快半个月的病房。
结果再去地下车库的路上,文亦绿鼻尖微动,他好似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红酒气息。他虽然是beta,但是对气味非常敏感,鬼使神差之下循着气味源头走去,结果来到医院后方的小花园。
这个花园不大,有个美丽的湖泊,是专门用来给病人疗养放松的。一群小孩嬉闹着跑过,笑声悦耳。
远远的,文亦绿又看到了那道极似柯然的背影,只是对方跌跌撞撞,步伐不稳,仓皇间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眼见对方开车离开,文亦绿想都没想直接拦下一辆出租车跟上。他不确定那人就是柯然,但不敢放过这万分之一的概率。万一对方真的是柯然,并且还出了事,那文亦绿一定会深深责怪怨恨今天的自己。
车子最终停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文亦绿没有预约,只能付完车费站在小区外等待。
他刚才在车上给何重发消息,只是对方没回,现在则是直接打来电话。
“文秘书,你说那辆车的车牌号是多少?”何重语气很急。
文亦绿报出车牌号,就听到那边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何重龇牙咧嘴的抽气声。
“那就是柯少的车,哎呀,都怪我睡糊涂了,没看好他。”何重“咚咚咚”的跑着,完全顾不上刚刚摔痛的屁股。
“柯少他怎么了?”文亦绿不由得问。
何重欲言又止,完全不敢暴露自家老板的隐私,大概就是在得知文亦绿以身做局后怒火攻心,连夜加班加点结束工作,然后马不停蹄回国找人,结果把自己的身体作坏,直接跳到易感期。
作为强大的顶级Alpha,柯然鲜少有信息素失控的情况发生。而且他每个月都会准时注射抑制剂,就像是精密的表一样一丝不苟。只可惜自从上次被荣民长等人下药后,柯然的身体就出现了不小的问题,常用的抑制剂直接失效,易感期捉摸不定。
其实在新的抑制剂还未研发出现前,柯然要求何重等人把易感期的自己关在别墅里,谁都不见。但这次柯然显然是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他只是想要亲眼确认一下文亦绿的情况而已,就一分钟,结果没想到这次的易感期来势汹汹,让他进入失控边缘。
“文秘书,我把柯少的门禁密码给你,你帮我们去看看他好吗?”何重急得口舌生疮,他跟阿琦等人都找疯了,没想到柯然竟然自己跑回了某处住所中。
文亦绿自然答应,柯然对他而言是盟友是靠山是助力,他要确保对方安然无恙。更何况柯然今天的事故,有一部分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有何重在一旁打点,文亦绿很是顺利的进入小区里。他来到柯然的楼层,电梯门刚打开,浓郁的信息素扑面而来。
这个小区是一户一梯的布局,整层楼都属于柯然。此时房门紧闭,柯然扶住墙壁,正在大口喘气。
文亦绿心头一紧,下意识冲上前去:“柯少,您没事吧?”
柯然猛地回头,墨镜后的眼睛看不清神色,但文亦绿能感觉到他的惊讶。更让文亦绿震惊的是,一股浓郁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文亦绿即使作为对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也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
这就是Alpha的信息素,而且浓度高得不正常。
“你......”柯然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摘下口罩,面颊绯红:“你怎么在这里?”
文亦绿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的尾随行为有多不妥,但他显然顾不上这么多:“我在医院看到您,察觉到您有些不舒服,所以就跟了过来。您还好吗?抑制剂在哪里?”
易感期的Alpha如果没有抚慰,就必须要抑制剂,不然他们会陷入异常难受的痛苦折磨中。
柯然没有回答文亦绿的问题,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风衣领口。他靠在角落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墨镜早已摘下,露出一双泛红的潋滟眼眸。 雪松加红酒的信息素浓得几乎化为实质,文亦绿感到喉咙发紧,一种奇异的保护欲从心底升起。
“柯少,要不我扶您进屋休息吧,何秘书他们马上就来。”文亦绿小心翼翼地问。 文亦绿听说有些Alpha在易感期会变得异常脆弱,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尤其是见到柯然这样平时高冷禁欲的Alpha。
柯然没有否认,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文亦绿身上。
他把头埋进文亦绿的肩颈,贪婪吮吸着对方的气息。这是一种很淡但是很清甜的气味,就像是加了蜂蜜的白开水,又或许是稀释过无数倍的柑橘香。
文亦绿连忙扶住柯然,对方皮肤烫得吓人。柯然足足比文亦绿高一个头,但文亦绿看着瘦却一身精壮肌肉,没费多大功夫就把柯然带到门前。
“钥匙。”柯然声音很轻,像雨后潮湿黏腻的青草。
文亦绿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结果一手的滚烫,贴身触摸中,他能明显感觉到柯然肌肉紧绷,流畅的线条伴随着呼吸起伏。
“哈呼,哈......”
柯然大口喘气,声音沙哑性感。他呼吸很热,那热气拂到文亦绿耳边,惹得耳垂后的白瓷变成粉红。
不知何时,柯然双手死死搂着文亦绿的腰,那手臂如钢铁,根本掰不动。
“文亦绿好不容易找到钥匙并且手忙脚乱地开了门,刚一进门,柯然就彻底脱力,把他压倒在地。
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毛绒毯,非常柔软。强势的信息素像是藤蔓一样自下而上缠绕着文亦绿的身体,让他不由得腿软。
柯然风衣散开,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衫,完美的蜜色胸肌若隐若现,触感极佳。 他仰起脸,平日里凌厉的凤眼此刻湿漉漉的,长睫毛上挂着泪珠,眼角发红。手死死抓住文亦绿的衣角,像是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别走......好不好?”他哑声说,滚烫的手指却如灵蛇般在文亦绿身上游走。
【📢作者有话说】
[爆哭]jj说我登录频繁,要限制我的登录。。[愤怒]我真的无语了,我每天登一次更新,怎么就频繁了!没有办法只好从电脑里把稿子导到手机上更新,调格式调了半天[爆哭][爆哭][爆哭]大家先凑合看,如果格式不对,明天我再调回来[比心][比心]

面对柯然的问题,文亦绿想说不,但刚一开口就被对方给堵住。
炙热、滚烫、翻来覆去直至如烟花一样炸开融化。
文亦绿的手插进柯然湿漉的黑发中,随后虚脱垂下,修长如玉的手臂倒在宝蓝色绸缎被单上,像是蓝丝绒盒珍藏的奇珍,下一秒就被主人拿起来精心把玩。
柯然这般冷傲的人在易感期反而话多,他压着文亦绿,殷红的薄唇擦过对方的耳朵,一遍一遍问着。
“这个力度可以吗?”
“要是受不了就咬我。”
“好孩子,真棒啊。”
快慰的喘息从柯然喉间溢出,面色绯红的文亦绿恼羞成怒,这种被搓揉成团的感觉很不妙,凭什么他要被压在下面?
于是浑身软成一滩水的文亦绿积蓄力气,勉强爬了起来。
柯然嘴角上扬,靓丽的眼眸像是潋滟宝石,每一面都盛满文亦绿的影子。他半靠着,睡袍敞开,常年锻炼的蜜色肌肤紧实完美,禁欲中晃荡着一丝性感。
文亦绿见对方默许纵容,慢慢大起胆子,脑海中回想起大学宿舍夜谈时偶然聊起的某些事。他记得自己没有参与话题,但兴许是脑子太好,舍友讲的每一处细节以及技巧他都能记起来。
细碎的阳光从窗帘钻出室内,文亦绿撑着,起起落落,一股陌生的情潮涌入他的大脑,让他一时之间失去了掌舵权。他望着天花板,眼神失真。
柯然眯着眼睛欣赏眼前美景,也不主动接管,任由文亦绿自得其乐。
床榻,沙发,浴室,书桌,窗台......他们厮混了三天三夜,像是切磋技艺的高手你来我往,从不手下留情。
第四天后,卧房内雪松红酒的气息开始减淡,但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柑橘的清甜。
文亦绿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三天的混乱让他的生物钟完全颠倒,果然美色是刮骨刀,碰不得。
他小心翼翼动了一下,身上没什么强烈的不适,反而很清爽。片段的记忆开始连成线,两人结束之后,柯然不仅帮文亦绿洗澡,还给他上药喂水,甚至搂入怀中轻拍着后背哄睡。
这跟文亦绿设想的不一样,以柯然对外的形象来看,难道不是易感期过后他潇洒离开,自己醒过来时只会看到老实人何重,然后在对方的监视中吃药,并且发誓这一切都不能对外说。
文亦绿心里小剧场演个不停,他动了动,腰间的力量骤然收紧。
“醒了?”柯然贴了过来,给了文亦绿一个黏糊的早安吻。
这让文亦绿产生一种他们是情侣的错觉。
可实际上,他们连py都不算。
“柯少,你的易感期......”
“多亏文秘书帮忙,已经过去了。”柯然撑着脑袋,幽黑的眼眸露出餍足的神采。
他伸出指尖轻轻划过文亦绿的后颈,早已没有腺体的地方被咬的青紫纵横,但没有破皮也没有出血。
“我记得上次不小心标记你后,你生病了。”柯然哑声,情绪有些失落。他就像是一只占有欲极强的猛虎,在面对无法标记的地盘时心有不甘。
文亦绿一惊,他不明白柯然从何处知道这件事情。
“可惜了,不过没关系......”
柯然嘴角含笑,指腹像是安抚一样按摩着文亦绿的后颈,但他天生强悍,哪怕动作再细微谨慎也依旧让人感到压迫感。
在易感期的柯然只想疯狂标记文亦绿,但一想到对方体质的问题,于是只能硬生生忍下这个念头。
那段时间两人不分白天黑夜,文亦绿数不清自己晕过去又醒来多少次。明明他的体能也是特殊训练过的,身体素质能跟一个入伍三年的人拼个来回,结果在柯然这里完全不够看。
幸好也是不够看,不然文亦绿就会看到柯然那双猩红的眼眸,从而知晓对方冷淡疏离之下深深隐藏的险恶。
卧室房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门外的何重说:“柯少,荣民长带着荣德胜以及荣希乐过来了。”
柯然眉毛一挑,盯着蜷缩在被子里的文亦绿。
“让他们走。”柯然嗓音慵懒,细听还有一丝不悦,手上却一直帮文亦绿揉腰。
身后没有继续交谈的声音,文亦绿突然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跟柯然回报。
“柯少,其实我来找您是有事想说。”文亦绿转过身,一本正经。
柯然眨眨眼,突然有些想笑。
如果不是两人都坦诚相待,他的手还搭在文亦绿腰上,一旁的地板上掉落着各种衣物,不然只看文亦绿的表情,倒真的像是在开一场严肃的会议。
“嗯,你说的。”他敛眉收起笑容,以示配合。
“我对荣希乐出手了。”
文亦绿出院后除去追柯然,还给崔明朗发了“可以行动”的指示。
于是在两人厮混的这三天里,外面已经翻天覆地。起因是在一个很宁静的夜晚,一段两分钟的视频疯狂在网上转发:混乱的派对,疯狂的音乐以及衣衫不整的人群......在金碧辉煌的别墅内,奢靡的上层一角被揭开,从而成为投掷进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无数涟漪。
虽然视频在十分钟后立刻被下架,但还是引起了重大舆论,万能的网友扒出视频中的别墅,也扒出视频中坐在主位被七八位美体猛男服侍的荣希乐。
紧接着就是网上一个又一个ID的发生,他们全都是荣希乐的情人,自称在感情中被欺骗,连带做了第三者。
从此荣希乐丰富的过往被扒出,有真有假,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荣希乐高贵小荣总人设崩塌,连带着荣德胜苦心经营的形象也遭到牵连。荣氏股价崩盘,瞬间蒸发上百亿。
事情发生后,荣氏的公关团队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下架全网疯传的视频,并且查封发布消息的账号,私底下用重金收买捂嘴。
但这显然并不能让网友们满意,有人立刻向上头举报荣氏偷漏税,荣德胜等人一面要应付上头的检查,一面还要帮荣希乐处理绯闻,简直忙得焦头烂额。
在这关键节骨眼儿上,昔日的得力下属文亦绿却不知所踪。荣希乐手下无人可用只能骂娘,然后蔫吧着挨荣民长的训斥。
作为现任荣家家主,荣民长自然老奸巨猾。荣氏已经出了荣希泉的丑闻,如果任由荣希乐的事发酵下去,那么荣氏就真的完了。于是他下令花重金让爆料人全部捂嘴,然后指使公关团队接二连三爆出娱乐圈里的其他秘密,以更大更多更杂的信息来扰乱众人的视线。
这波围魏救赵确实有成效,在接二连三的娱乐圈塌方地震中,荣希乐的事好像没什么人关注。但荣民长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事情被戳穿,柯家那边完全无法交代。
作为百年世家的柯家家风清正,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加入柯家。而一旦柯家结束联姻关系,那么荣氏将会变成吊在半空的肥肉,任人宰割。
荣民长头一次觉得“柯然未婚夫”这个头衔这么棘手,这是救命的药,也是封喉的毒。
思索再三,荣民长亲自带着荣希乐去找柯然道歉。结果他们费尽心思打听到了柯然的行踪,结果却被拒之门外。
“抱歉各位,柯少今天不见客。”何重端着笑脸,朴实无华的脸上毫无破绽。
“麻烦通融一声,我们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柯少。”荣民长赔着笑脸。
从来都是别人对他荣民长卑躬屈膝,现如今位置调换,一个小小的秘书都能爬到他的头上。
荣民长咬紧牙关,拄着拐杖的手紧紧抓在一起。
“真的抱歉,柯少今天不见客。”不管荣民长怎么说,何重就只有这一句话。他好像机器人,只设置了这一道程序。
“可我们必须见柯少。”荣民长摇头。
他今天带了很多人,一大群人堵在门口,场面极为壮观。
何重身边只有一个带着棒球帽的阿琦,他靠在门口,手上把玩着一棍棒球棍。
阿琦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瞥眼看过来,嘴角上扬露出森白的牙齿,像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何重有些无语,礼貌的表情垮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既然诸位听不懂人话,那就在这里站着吧。”
“你确定不让我们进入吗?”荣民长冷哼一声,拐杖狠狠一敲。
“私闯民宅?”何重摸着下巴思索,然后点头:“嗯,很不错的一个新闻,荣氏又可以上头条了。”
荣民长眼角一抖,忍了忍觉得忍不住,于是一声令下让人砸门。
他今天必须见到柯然!
屋外吵吵嚷嚷,昏暗室内却暧昧四起。
柯然抓着文亦绿的脚踝,擦掉嘴角的水渍。
他把颤抖的文亦绿搂入怀中,低声轻哄:“别怕,我会把荣家洗干净,再给你。”
文亦绿被折腾得昏睡过去,但他只睡了不到二十分钟就醒了过来。
极度疲惫的身体和清醒的头脑形成强烈对比,身边气息浓郁,只是人没了踪影。
文亦绿盯着房门,鬼使神差之下走了出去。
柯然的这个房子是复式,卧室在上面。文亦绿慢慢靠近客厅,耳边听到楼下的谈话声。
“柯少,今天唐突打扰,请你不要见怪。”荣民长卑微求和。
穿着黑色浴袍的柯然独自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一串佛珠。何重跟阿琦站在柯然前面,荣民长、荣德胜以及荣希乐也全都站着。
柯然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荣民长给荣德胜使眼色,荣德胜一咬牙,狠狠推了荣希乐一把。荣希乐差点就要哭出来,刚才阿琦一个人撂趴下十来个特种保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怕自己也被棒球棍打残。
“柯少,网上那些都是不实消息,希乐不是这样的人,您千万不要相信啊。”荣德胜卖出老脸,就差跪在柯然面前。
柯然眉头一挑,半眯着眼打量这三人。
荣希乐双腿打颤,全身都在冒冷汗,他像个被人牵着的玩偶,面色极为惨白。
荣德胜咬咬牙,压低声音说:“柯少,求求您救救荣氏,希乐他,他怀了你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亲亲]

第55章
当荣德胜豁出老脸说这句话的时候,瑟瑟发抖像是正在忍受巨大痛苦的荣希乐直接跪倒在地,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痛哭流涕。
荣德胜跟荣民长显然一愣,他们知道荣希乐没有怀上柯然的孩子,但柯然不知道,所以才决定走这步险棋,短暂度过眼下危机再说。可没想到荣希乐心理素质那么差,把耳提面命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地,跟死鱼一样呼气。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荣希乐担心的从来不是假怀孕,而是那次的意外中柯然根本没碰自己。
当初荣希乐眼见事情没成功,他正准备跟荣德胜坦白,结果柯然的云淡风轻打断了他的话。再加上荣德胜跟荣民长自以为计划万无一失,还明里暗里给他施加了不少压力,所以荣希乐只得小心翼翼隐瞒下来,想要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结果正是因为他的默认,竟然让荣民长和荣德胜预谋更大的计划。
完蛋了,全都完蛋了。
荣希乐面如死灰,他不敢睁开眼,只能煎熬的等待柯然宣布死期。
柯然从始至终都面色淡然,仿佛站在谈论中心的不是他。手指上拨动的佛珠圆润有光泽,檀香厚实细腻,沁人心脾。
“柯少,您......”已经说了一大堆的荣德胜小心翼翼等待着柯然的回应。
就连荣民长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们都在赌,殊不知这一切的赌局本就是承接在谎言中,只会像海市蜃楼那样快速坍塌。
文亦绿站在二楼,他躲在阴影里,手指不自觉摸着另一边空荡荡的手腕,心也不由得剧烈跳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柯然把佛珠带到自己手上。
“所以你们想要威胁我吗?”柯然开口,让场面的气氛瞬间冷入冰点。
“柯少您误会了,我知道柯家家风清正,但是,但是也不能不顾血缘骨肉啊!”荣德胜急忙开口解释,他说荣家要的不多,只是想让柯然信任他们,等到风波平息后荣家将誓死追随柯然。
他就差说出“荣家愿意给柯然当狗”这句话了。
荣德胜说了一大堆,却又怕这些重点仍不让柯然满意,于是吞吐道:“而且柯家跟荣家早有联姻,希乐年纪也到了,随时可以嫁人,如果柯少不嫌弃,孩子我们可以处理掉......”
“行了。”柯然挥手打断荣德胜的话,他按着眉间,似乎有些疲惫,“你们闹出的事自己解决,我只看结果。”
荣民长跟荣德胜喜出望外,他们要的就是这句话。
两人达成目的心满意足想要离开,偏偏荣希乐哭得像条狗一样,瘫软在地根本扶不上来。
荣民长瞪了荣德胜一眼,在他眼里荣希乐这个孙子简直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偏偏好命成为了柯然的未婚夫,这也就是荣希乐目前仅存的价值。
荣德胜自知理亏,他不敢争辩,强硬拽着荣希乐拉他走人。
“等等,”荣希乐哭够了,眼眶红得吓人。他推开荣德胜的手,摇摇欲坠。
“柯少,我想要跟您单独谈谈。”荣希乐细皮嫩肉的脸上挤出一个难堪的笑容,他脸上糊着眼泪和鼻涕,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荣德胜暗叫不好,他怕荣希乐在柯然面前露出破绽,立刻开口想要搪塞回去。
结果柯然难得正眼看向荣希乐。
他说:“好。”
冷白色调为主的客厅里只剩下柯然跟荣希乐两人,算起来这是他们少有的单独见面的机会,以往荣希乐都像是小学生一样惴惴不安,现如今也差不多,哆嗦得像只羊羔,但眼里藏着当狼王的野心。
“柯少,父亲和爷爷不知道,但其实你知道。”他轻声开口,“那次生日宴会上的意外,根本就没有成功。”
楼上正在偷听的文亦绿瞳孔一缩,他显然没有料到荣希乐竟然会跟柯然直接明牌。
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胆小怕事只会混吃等死的荣希乐吗?
“柯少之所以不拆穿我,难道是为了文亦绿吗?”
紧接着荣希乐的第二句话就在文亦绿耳边炸开,他竟然有些站不稳。
什么叫做“为了文亦绿?”
他惶恐不安,却又不敢跑出去当面对质,只能默默当着偷听者。
“柯少,我,我其实没有质问你的意思,”荣希乐或许是怕自己的口无遮拦惹怒柯然,于是连忙解释,话都说不清楚:“只是,只是,只是我也是个人,我不想成为任何一个人的工具!”
天知道当荣德胜说出让荣希乐假怀孕来骗柯然时,荣希乐内心有多震惊。他瞳孔紧缩,死死盯着这个宠爱了自己二十四年的男人,对方依旧儒雅英俊,只是处心积虑算计的模样实在丑陋不堪。
在他的计划中,荣希乐发现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自我认知的玩偶,他成为了荣家讨好柯然从而献上的贡品。
凭什么......他凭什么要变成商政博弈后的牺牲品?虽然他是行为放荡,虽然他是举办了多人派对,虽然他是玩弄了很多人的感情。但荣希乐承认自己是个烂人,他也没觉得有必要洗清自己。
那些精致优越的人设全都是荣德胜一手操办的,他把一块泥巴当做金子,结果泥巴遇火融化,荣德胜反而指责他为什么不是金子。
荣希乐咬牙切齿,额头上冒出一颗颗冷汗。
荣家是个毒窝,养出了他这个烂人,现如今荣家想要割舍他这个烂人保全自己,他不乐意!
“柯少,其实荣家内部已经千疮百孔,荣德胜跟荣民长都在那种收购那些小股东手中的股份,企图在马上召开的股东大会中掌握主动权。”
“他们还跟海外的军火商合作,走私运输违禁品,明里暗里都把不少国内资产转移出海。”
“我可以帮您去偷那些绝密文件,只是求求您,不要迁怒于我。”荣希乐跪在柯然腿边,发红的指尖小心翼翼勾着柯然的裤腿。他泪流满面。晶莹的杏眼水润明亮,鼻尖红红的,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更别提此刻的荣希乐还浑身散发着甜腻的信息素。
文亦绿步伐缓慢的走回卧室,他低着头,挺直的背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
柯然易感期刚过,此时的他最受不了Omega的撩拨。虽然荣希乐玩得很花,但也正是因为经验丰富,才知道如何讨好这类强大的Alpha。
所以柯然明知道荣家那些人把他当成傻子在耍也依旧不动怒,是因为他对荣希乐含有情愫吗?
文亦绿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拼命扼制自己的大脑不要思考,但偏偏冷静的头脑却分析出了诸多条理由,每一条理由都指向柯然跟荣希乐两人。
也是,柯然生性高傲,看着明月风清但占有欲和掌控力极强。他手段通天,不可能不知道荣希乐私底下的放荡,但尽管如此却依旧没有退婚,除去情愫之外,文亦绿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解释。
而自己,终究只是beta,不是Omega。
文亦绿默默走回卧室,他弯腰捡起地上依旧皱得不成样子的衣物,打开窗过滤掉奢靡的气息,小心仔细的把属于自己的痕迹全部清除。
等到他做完一切后,外面归于平静。
荣希乐走了,但淡淡的雪松红酒中混杂着甜腻的桃花香。柯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狭长眼眸半眯着,侧脸轮廓深邃,顶尖的骨相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意外惊艳。
“柯少,我回去了。”文亦绿收拾好自己,站在不远处恭敬的说。
柯然抬眸看他,目光在触及文亦绿疏离冷漠的表情时变得晦暗不少。
“......我送你吧。”
“不用了柯少,唐突了。”文亦绿弯腰,走得毫不留情。
地下车库,何重跟阿琦紧盯着荣家三人离开。
等到对方车灯消失后,阿琦忿忿不平:“无语,这三只老鲶鱼明摆着在戏耍柯少,柯少竟然还耐着性子跟他们玩这种阿猫阿狗的游戏!”
何重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问:“阿琦,你还记得你十八岁的成人礼吗?”
阿琦“昂”了一声,点头:“当然记得啊。”
他十八岁的成人礼是在夜晚的东非草原度过的,那时正好是动物大迁徙的季节,一入夜就危机四伏。柯然扔给他一把匕首,然后开着吉普在前面狂奔,徒留阿琦一路猛追,直到天亮。
“其实那晚上柯少做了万全准备,他一直都在身边默默保护你。”
阿琦垂眸:“我当然知道,直到现在柯少背后还有那晚救我时留下的伤疤。”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当时的柯然还不是柯家家主,而是他们这群刺头唯一的老大。他们一起徒步沙漠,游过丛林,攀登雪山,在心惊肉跳的夜晚安眠。虽然每天都在刀头舔血,但阿琦却依旧觉得那段日子最为舒坦。
不像现在,虽然不用再面对野兽,但披上人皮的往往更加恐怖。
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唯一不变的就是柯然一直都把他们护在身后,保得严严实实。
“阿琦,东非的夜晚是柯少送给你的成人礼,而现在满目疮痍的荣氏,就是他送给文亦绿的成人礼。”何重语气很低。
当年跟文亦绿同样年纪的柯然刚回到柯家,就展现出了不同常人的冷血手段,他杀伐果断,重构规则,迄今为止在决策上从未有过任何失误和偏颇。
很多人都觉得柯然能有今天是靠出身,但一直跟在柯然身边的何重明白,柯然走到这一步,光鲜亮丽的西装下是伤痕累累的皮肉以及强悍如钢铁的筋骨,他的隐忍和城府是无人能及的。
这种经历造就了柯然的行事作风,他对待自己的下属和亲近之人都是强硬中带着温柔,冷酷中带着呵护。他只做引领者,想要追随他,就绝对不能踩着他的脚步前进,而是要从他指引的另一条荆棘路上攀爬。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柯然冷硬中的细腻温柔。
希望文亦绿能明白这场成人礼的用意吧。
何重默不作声,难受的做一个旁观者。

但文亦绿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文亦绿继续回到荣氏上班,一切都看起来风平浪静。荣希乐变得很老实,不在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利落的西装,配饰简单色调一致,一看就很符合柯然的品味。
文亦绿默不作声递过咖啡,遮住眼里的不明意味。
“今天晚上帮我在雅特餐厅订座,我要请柯少吃饭。”荣希乐没动,睨了文亦绿一眼。
文亦绿端着滚烫的咖啡,温度从杯壁渗出,烫得指尖通红。
“是,我马上跟柯少的秘书联系。”
“不用了,”荣希乐摆摆手,似是炫耀又像是警告,“这次只是很普通的私人约会而已,我已经跟柯少说过了。”
私人约会,已告知......荣希乐分明是在暗示文亦绿,他跟柯然的关系已非比寻常。
文亦绿没什么情绪波动,他保持同一个姿势弯腰屈膝,直到荣希乐大发善心让他离开。
出了办公室后文亦绿去了卫生间,水龙头开着,凉水冲刷泛红的指尖,痛意在急速冷却中慢慢消失,但水一停痛疼继续来袭。
所以还是一样的。
文亦绿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不管是自己还是荣希乐,其实对柯然来说意义都一样,那就是看谁更有价值。
于柯然而言,他已经知晓荣氏的主导者荣家满目疮痍大厦将倾,为了拔出这个毒瘤,他在清理过程中需要扶持自己人上位。
之前文亦绿就是凭借这个才搭上柯然的,他收去自己的傲骨,低下头颅把挂在脖子上的锁链虔诚的献给柯然,以此换来了跟对方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的机会。
可现在,这张桌子加了一张椅子,荣希乐坐了进来。
荣希乐远没有文亦绿聪明,但这恰恰证明他比文亦绿更好控制,更别提现在真正的“小荣总”还是荣希乐,对方的“名正言顺”能为他带来本家和唐氏的助力。
反观文亦绿什么都没有,两者一对比,荣希乐果然比他更有价值。
而柯然是商人,在商言商,他抛弃文亦绿选择荣希乐是对的。
文亦绿静静看着流动的水,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手指被烫伤,以此掩饰内心的酸涩。
身后响起脚步声,文亦绿回过神来立刻关掉水龙头。下一秒,荣希闽便走进镜子里。
“好巧啊。”他露出一个微笑,西装外套敞开,内搭的衬衫只系了几颗扣子,露出性感的胸肌。
文亦绿移开眼,转身就走。
“哎,连招呼都不打,我是你的仇人吗?”荣希闽拦下文亦绿,侧头凝视他,嘴角微微上钩,似笑非笑。
“荣总好。”文亦绿语气生硬。
荣希闽“啧”了一声,双手抱臂:“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文亦绿,这就是你做下属的态度吗?”
他话说的很重,但表情却很欢愉,似乎很是享受文亦绿的冷脸。
文亦绿抬眸看他,幽黑的眼瞳如寒潭般萧瑟:“听闻荣总负责的海外部最近麻烦事不少,没想到还有如此闲情雅致。”
“麻烦再多也是要上厕所的呀。”荣希闽被戳中笑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那请便。”
荣希闽看着文亦绿别扭的模样,笑意越来越深,他怀抱双臂靠着洗手池,好整以暇:“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你失宠了。”
文亦绿顿住脚步,他回过头看荣希闽,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说。
荣希闽看他,眼神除去戏谑外还有淡淡的嘲弄:“现在公司都传遍,说当初荣希乐为了讨好柯然把你送了出去,而你被柯然退货,所以他只能自己出马。”
说完还笑眯眯的朝文亦绿眨眼睛。
文亦绿就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一样,被浇得连视线都看不清楚。怪不得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同事们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异样,原来是这样。
“所以说,与其费尽心思讨好柯然,为什么不接受我呢?”荣希闽没有错过文亦绿眼里的绝望,他步步靠近,像把猎物逼入死胡同的恶犬,“毕竟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文亦绿重复着这两个字,暗淡无光的眼眸像是无机制的玻璃珠,倒影不出任何人的影子,“荣家的人配有真心吗?”
“求求你别恶心我了,荣希闽。”
文亦绿毫不留情的离开,荣希闽也不恼,只是嘴角的笑从未隐下。
他哼着歌洗手,突然眼睛一亮,随即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下属跟在左右,替他开门。
“荣总,我们去哪儿?”司机问。
“去城东的别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机械表,很经典的一个款式,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气息。
属于文亦绿的气息。
荣希闽吻着那块表,然后深呼吸,他喉结滚动,用力吐气,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突然一个急刹,坐在后座没系安全带的他差点弹飞,但手里的表倒是拿着很稳。
“你想死吗?”荣希闽怒喝。
“荣总,前面有人晕倒了。”司机回头,一脸的汗。
荣希闽下车,就看到一个女人晕倒在路边,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是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小绿,”女人缓慢睁开眼,把手伸向荣希闽,嘴里呢喃着:“文亦绿,我找文亦绿。”
最后这只手立刻耷拉在地。
“荣总,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荣希闽琢磨着摸下巴,眼神来回在女人面孔上扫视。
许久,他说:“不用,带她走。”
突然狂风四起,荣希闽看着远处滚滚乌云,咧嘴一笑。
“这天终于变了。”
文亦绿下班后就来商场帮荣希乐取礼物,是一双定制的对戒,内圈刻着荣希乐跟柯然名字的缩写。
“柯少说了,你之前送的那些礼物他都不喜欢,果然还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连送礼的学问都不懂。”
“不过也怪我,以前太不懂事,冷落了自己的未婚夫,幸好他没跟我生气。”
“所以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不要以为有点姿色就可以上位,玩玩而已,你应该懂吧。”
荣希乐尖酸刻薄的话回荡在文亦绿耳边,他深呼吸,用力平复内心的苦闷。
取完戒指后文亦绿来到餐厅,荣希乐早就到了。他包下整个餐厅,还特意换了一身衣服,精心打理的碎发蓬松柔软,靓丽的外形和甜蜜的信息素就是他最大的本钱。
不得不说,抛开人品不谈,荣希乐是众多大家族最梦寐以求的omega。所以以柯然那样的出身,才会选择他吧。
而自己只是beta,是寻常有些积蓄的家族都不会选择的继承人,更是上流社会中可以玩玩但不能较真的一角。
“你放下东西就走吧,柯少不想看到你。”荣希乐冷冷说,精致脸的面无表情。
文亦绿点头,接受了自己被驱逐的下场。
“对了,去后门守着,别在前门碍柯少的眼。”
“......是。”
荣希乐一直都在有意的隔绝文亦绿跟柯然见面,并且收回架空了文亦绿不少权利。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端茶倒水泡咖啡的小小秘书,又回到了以前逗猫送礼物处理花边绯闻的生活。
他站在孤寂的侧门,仰头看着天上孤零零的月亮。然后伸手,竟然接住了一片雪花。
都春天了,怎么还下雪呢?
文亦绿有片刻的晃神。
“诶,你怎么在这儿?”突然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接替了翟俊艾职位的小葱。
文亦绿站在一旁,淡淡从他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还以为小荣总只带了我一个呢,没想到你也在。”
“......嗯。”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果然没错。”小葱看着红彤彤的天,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看起来冷坏了。
“真是有钱人,这么贵的餐厅随随便便就包场,我刚才还给小荣总送酒,一瓶就抵我一年的税前工资,还有小荣总让我订的总统套......啧啧啧,仇富啊仇富。”小葱叭叭叭个不停。
自从文亦绿被荣希乐可以冷落后,前者的大部分工作都被转移到小葱手中。
“小荣总的那个未婚夫是什么来头?”小葱突然八卦看向文亦绿。
文亦绿一顿,眼睫微颤。
“......不清楚。”
“听说是个大人物。”小葱压低声音,“还跟柯家有关系,怪不得小荣总那么重视。不过凭着小荣总的外貌,加入更大的豪门应该没啥阻碍。毕竟放眼整个上流圈子,咱们小荣总的条件还是数一数二的。”
“......或许吧。”
“他们还说小荣总已经怀孕,就等结婚了。”
这次文亦绿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支烟。
“有火吗?”
小葱一愣:“文秘书你还抽烟啊。”
“嗯。”
“呃,等着,我去车上拿。”小葱说完就离开。
文亦绿很少抽烟,他冷静至上,讨厌任何成瘾。小葱一走,他松了口气,软软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
夜色沉默,如同文亦绿的思绪,他什么都想不动,脑海里翻腾的是荣希乐跟柯然同进晚餐的场景:两人举杯共饮,红烛美酒,还有已经开好的总统套......
因为自己是beta,所以柯然没有标记自己,那么荣希乐呢?柯然会标记他吗?
文亦绿不敢多想,全身的血液像是被雪捂住一样,根本无法流通。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文亦绿把脸埋进胳膊里,右手夹着烟抵过去。
“麻烦帮我点一下。”他哑声说。
并没有响起打火机的声音,反倒是指尖湿润,像是被什么舔舐。紧接着文亦绿手一抖,烟不见了。
“你......”文亦绿转头,眼角处微红,衬得皮肤愈发雪白。
“柯少?!”
柯然叼着文亦绿的烟,大大方方坐在他旁边,毫不在意几十万的羊毛大衣会不会脏。
“你也抽烟?”他挑眉,笑意有些邪性,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独属于都彭的“叮”声响起,清脆透亮,柯然拇指一划,火苗点燃了那只售价只有二十五块的烟。
柯然没把烟还给文亦绿,而是自己吸了一口,烟雾漫过他凌厉分明的五官,深邃眉眼像是清晨群山,朦胧而美幻。
“柯少您怎么在这儿?”文亦绿垂眸。
“因为你在这儿啊。”柯然理所应当,三两口就把烟吸完,然后掐灭,“你还是少抽点,吸烟有害健康。”
虽然他的行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但文亦绿还是被逗笑,青年嘴角上扬,眼里终于有了一些光。
“上次回去后又发烧吗?”
“没。”
“你的手表呢?”柯然眼尖。
“......忘带了。”其实是不小心搞不见了,但文亦绿不想说。
“这段时间多跟荣德胜他们保持距离,小心点。”
“嗯。”
“你晚上吃过饭了吗?”
“嗯。”
“坐在地上凉吗?”
“不。”
柯然眨眨眼,转过身捧其文亦绿的脸,指腹揉搓着对方细腻瓷白的肌肤。他凑上前,身上带着淡淡的尼古丁气息,但没有甜腻的信息素。
“你不高兴?”柯然那双洞察人心的犀利眼眸正在仔细观察文亦绿的所有细微表情。
在朦胧的灯光下,他竟然看起来有一丝丝的温柔和宠溺。
“没......”
“撒谎。”他眼神很热烈,像是漫天大雪也掩盖不了的日月星辰。
柯然特意选择坐在风口,用自己的身体帮文亦绿挡风。
文亦绿身上暖了不少,却依旧沉着小脸。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柯少,如果......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你还会选择我吗?”
【📢作者有话说】
[亲亲][猫爪][闭嘴]

价值,是二十四年的惨痛经历教给文亦绿唯一的东西。
因为他有价值,所以那个女人愿意养着他。因为他有价值,所以荣希乐会把诸多项目交给他。因为他有价值,所以柯然才会上位者低头,给他一个机会。
这些全都源于价值。
如果没有价值,那么文亦绿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根本。
但他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抛弃,于是小心翼翼询问这个困扰许久的问题。他至少要知道柯然的打算,才好对症下药展现自己的价值。
柯然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他发现文亦绿竟然是一本正经的问出这个奇怪问题,并且还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在柯然印象里,文亦绿是一个撞到南墙直接把墙挖穿的人,认自己的死理,固执而笃定。可现如今,这个冷静自持处心积虑满脑子都是算计的大男孩,竟然也会惶恐,原因在于他觉得自己没有价值。
柯然微怔,随即哑笑。
文亦绿是在很认真的在等柯然的回答,所以在他看到柯然笑了之后,心里有些生气。
“你的价值是什么?”柯然捧着文亦绿的脸,鼻尖凑了过来,蹭了蹭。
“是帮荣氏拿下好几个大项目,是给晨诺出谋划策,是活跃在诸多小公司背后扶持他们,是给一步一步蚕食美吉打下的娱乐帝国,是给纪家两兄弟铺后路,是给荣希乐当小秘书?”
“要我看这些全都不是你文亦绿的价值。”
“你的价值就是成为你,然后努力往上爬,在顶峰接受所有人的朝拜,然后闪闪发光。”
柯然语气很轻,但吐字又是那样的清晰,每一句都像是一把锤子,重重敲击着文亦绿的心房。
“原来这些您都知道......”文亦绿呢喃,眼神失焦。
“当然,我知道的远比你要多得多。”柯然察觉到文亦绿有在微微发抖,还以为对方冷,于是脱下大衣将其裹住,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和发红的兔子眼。
“走吧,你生病刚好,要注意保养。”
柯然把文亦绿拉起来,一辆黑色的奥迪RS7随即停在路口。
“可是荣希乐他......”
“是他自作主张邀请我的,我又没答应。”
“那您为什么还来?”
柯然停下脚步,站在霓光之中,深沉而迷人。
“因为,你在啊。”
文亦绿鬼使神差跟着柯然回家。
文亦绿知道柯然是一个分寸感很强的人,他就像是极具领地意识的雄狮,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没于自己身边,就连何重都曾无意间透露出自己跟了柯然好几年,却从未出入过对方房间。
但文亦绿做到了,不仅进了柯然的房间,还在对方的专属浴缸里泡药浴。
水零在浴室里缭绕,淡淡的药香让人安心。宽大的落地窗外是纷飞的雪夜,继而让室内显得更加温暖舒适,让人不想离开。
文亦绿缩在热水里,雾气朦胧中,他皮肤开始泛红,像是被多次抚摸的玫瑰花瓣。
紧闭的浴室门打开,系着浴巾的柯然登堂入室。他高大的身躯在瓷白地砖上投下阴影,完美如希腊神邸雕塑的健壮胸膛,自上而下块垒分明的腹肌以及凶猛的鲨鱼肌,每一寸都恰好到处的勾人,随后又在白色浴巾边缘戛然而止,带着不可深探的禁欲气息。
文亦绿眼皮上掀,鼻子以下埋进水里,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不烫吗?”柯然不由得一笑。
文亦绿没说话,从容出水。
“转过去,我帮你搓澡。”柯然的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文亦绿很是顺从,或者说自他打算跟柯然回家起就已经明白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
虽然文亦绿很不愿意这样想,但他觉得,柯然对他的身体是满意的。或许像柯然这般自我严苛约束还患有重度洁癖的人在欲望上总是会有特殊要求,他们不滥交,要求伴侣身心洁净。
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让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柯然或许是因为这个才选择自己作为“床友”。
真是有趣的称呼。
文亦绿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乖乖转过身去。
他不能被荣希乐比下去,他要在荣家站稳就必须得到柯然的支持。幸好现在形势明朗,相比较于荣希乐,柯然还是更喜欢“自己”。
文亦绿能感受到柯然站在自己身后,距离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温热的水流顺着瘦削的脊背滑下,肩膀,手臂,肩胛骨,背脊以此向下,掌心的热度贴着肌肤传递,在雾气总滋生莫名情愫。
“看来文秘书经常低头,肩颈处肌肉紧绷得厉害。”柯然摸了会儿就发觉问题,随即拇指用力按在文亦绿后颈的凹陷处,力度恰到好处的揉捏。
文亦绿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肩膀随之放松下来。
“没想到柯少还会按摩?”他很乖,完美充当柯然手中的人偶任由搓揉。
“小时候在山上学的。”
“嗯?”
柯然自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小时候身体弱,家人就把我送到山上听佛。而恰好我师傅什么都会,就是不信佛,所以我哪样都学了一点。”
这段日子似乎在柯然心中很有分量,以至于他回忆起来时,冷峻的面容都开始变得柔和起来。
文亦绿恍然间想起柯然的往事,他自出生起厄运缠身,经常生病,还不容易保到十岁,结果一场高烧来势汹汹,险些要了柯然的命。后来柯家得到高人指点,直接把柯然送进深山修行,这才化解危机。
可这段过往人云亦云,最后到底剩下几分真实已不可考,这是文亦绿第一次听到当事人谈起这件事。
“其实在山里的日子很苦的,每天听着鸡叫声起床,然后扫地担水劈柴,吃早餐上早课,下午就跟着师傅上山到处走。我年纪小,走得慢,师傅偏偏不爱等我。有好几次我都被他丢在深山里,天黑时常听见狼的叫声。”
“然后呢?”文亦绿来了兴趣。
“然后我靠自己跑了回去,当晚就把师傅珍藏的杂志交给主持。”柯然很是得意。
文亦绿微笑脸,他是真的没想到柯然小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你呢?”柯然话锋一转。
“我?”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柯然坐在浴缸边,手里拿着拧干的搓澡巾。他微垂眼睫,指腹轻柔的触摸着文亦绿背后可怖的伤疤。
“这些又是如何留下的?”柯然有些好奇,但并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询问,甚至从他的语气里能听到淡淡的怜惜。
文亦绿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自我有记忆起,那个女人就很喜欢打我,赢牌了打,输钱了打,就连楼上有动静也会打我......”
五岁之前的文亦绿就是在打骂中长大的,他的眼睛就像是迷茫的羊羔,再也没有光彩。
别的小朋友有糖吃有电视看还能上学,可文亦绿什么都没有,每天都被锁在家里,只能通过破碎窗帘的一角窥视外面的阳光。
那个跟他一起生活的女人很少回来,于是文亦绿饿了只能吃柜子里过期的饼干,渴了就喝卫生间里的水。久而久之饼干吃完了,他只能吃手指上的死皮,拼命的喝水。他醒了睡睡了醒,在偶尔回家的女人的打骂中活过一天又一天。
突然某天女人没有出门,她不停在家里挪步,拿着手机愤怒的吼叫。
文亦绿很害怕,只能蜷缩在沙发后面,乞求女人不要发现他。
“你什么意思?那是我的儿子!”
“荣德胜你好样的,过河拆桥是不是?”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老婆的儿子丢下楼?”
在女人的咒骂声中,文亦绿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但从未接触过任何教育的他这个时候连话都不会说,只能泪眼汪汪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努力躲着、藏着、活着。
女人打完电话,突然冷笑,她恶狠狠的盯着文亦绿,说了一句他那个时候不懂但一直都记得的话:“荣德胜啊荣德胜,你这个畜生真的不配做父亲,那就让我替你的好儿子找一个好家吧。”
于是女人破天荒的给文亦绿做饭吃,还给他衣服穿。文亦绿惶恐不安的接受,他很困,却又不敢闭上眼,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悄然发生而自己无力阻止。
结果等到他醒后,就已经被关进满是孩子的木屋里。木屋每三天会开一次门,如果有孩子走出去,剩下的孩子就有饭吃,反之,他们就会挨打。
文亦绿就是在那里认识了自己的哥哥,认识了崔明朗。
柯然曾无数次翻看那些调查结果,可真正当他从当事人口中听到的时候,心里依旧复杂难受。
一个连“妈妈”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处心积虑满腹算计的模样?
这种痛苦的蜕变,是伤痕所不能解释的。
“所以这些伤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嗯。”
柯然从后面抱了过来,他胸膛的热度、心跳的强度,都在让意识迷茫的文亦绿慢慢找到归属。
“别怕。”他轻声说,“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因为你已经在变强。”
“你要越来越强,直至能把他们全都狠狠的踩在脚下。”
文亦绿紧闭双眼,接受了耳边撒旦的低语。
空荡的马路上警车呼啸,在幽暗的深巷中,一道人影晃过。
他步履匆匆,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起来鬼鬼祟祟。男人左拐右拐,确认没有人跟来后才急匆匆走进一栋废弃的居民楼中,然后掏出钥匙开门。
“吱呀”一声,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破旧的房间里没什么家具,但是地上全是各种垃圾袋和快餐盒。
男人打开手机,他尝试打了好几个电话,但都没有人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压着声音怒火,眼珠瞪大,显得歇斯底里,“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
他用力把手机砸到地上,屏幕碎裂,倒映出林雪斐扭曲的面孔。
他已经无路可逃,CFSB到处都在找他。过不了几日,他就会被抓回那个监狱里。
不,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他绝对不回去!
林雪斐歇斯底里,嘴唇都被咬出血印。
突然手机屏幕一闪,是一条新闻推送。
“3月4日上午,荣氏集团总经理荣德胜先生将携妻子唐秋璱女士到莘莘福利院参加活动......”
林雪斐眼皮一动,他咧嘴笑,最后是狂笑,然后快速冲到卫生间,撑着洗漱台看镜子中的自己。
他死死的盯着自己,这张苍白毫无生机的脸,像碎掉的手机屏幕一样千疮百孔。
“这里来一点。”他取出油性笔,朝自己鼻梁内侧点上一颗痣。
镜子中的人变了样貌。
林雪斐阴沉的笑了。
“荣希乐,文亦绿,一起下地狱吧。”
【📢作者有话说】
作者:我要刀人啦![狗头]

一夜无眠,文亦绿醒来时还有些懵。
身后暖洋洋的,禁锢在腰上的手强壮有力,即使在睡梦中也从不松开。
“醒了?”柯然嗓音低沉,带着刚醒的性感。
“嗯。”
两人起床,一起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文亦绿余光瞥见柯然的动作,随后眼睛一睁。
他没想到柯然用的是手动剃刀。
银质剃刀带着金属材质特有的冰冷,刀片薄利,轻轻一划就能让手指裂开一道口子。
“用过吗?”柯然递给文亦绿一把新的剃刀。
文亦绿摇头,眼神有些迷茫,完全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柯家家主竟然用如此直白的工具,他还以为会是什么高级电动剃须刀之类的。
“以前在沙漠的时候就用这个,习惯了不想改。”柯然自然看出文亦绿的所思所想,手上熟练的打着泡沫,然后涂到文亦绿脸上。
“别动,万一伤到了不要哭。”柯然略微弯腰,保持跟文亦绿同一高度。
文亦绿微抬下巴,后腰抵着洗手台。虽然两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但一大早就腻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他们呼吸交织,剃须水的淡淡清香扑鼻,分不出是谁更香一些。
文亦绿有些发烫,心跳如鼓。柯然手指在他脸上划过的时候,让他不自觉想起大床上这双手是如何的火热撩拨,把他埋藏在冰山之下的熔岩给释放出来。
可柯然的动作亲昵大胆,可他的眼神却很专注,就像是雕刻家在创作一般,从不分心。
这让脑子里充斥着颜料的文亦绿有些羞愧,默默垂眸。
“好了,”柯然擦干净文亦绿的脸,看着光洁白皙的漂亮脸蛋,他眼里旖旎靓丽,充满满意之色。
文亦绿在柯然家里用完早餐,他真的该走了,但起身后却不知道如何告辞。
“我让阿琦送你。”柯然放下咖啡,好整以暇。
“不用了柯少,太麻烦你了。”文亦绿推脱。
“不麻烦,至少你没有不告而别。”柯然意有所指。
文亦绿语塞,低着头看脚尖。
他知道柯然在说上次的事,自己走得很僵硬也很别扭。事后文亦绿为自己的失态而羞愧,但他没有时光机,不能回到那一刻做一个得体的告别。
“本来还想把礼物给你的,幸好这次你还在。”
柯然从管家手里接过一个木盒,盒子不重,但散发着木质的清香。
“这是什么?”文亦绿好奇。
“打开看看。”柯然莞尔,“这是我从芬兰带给你的礼物。”
盒子里装着一副白桦树皮编制画,画中的少年站在花园里,笑容明媚灿烂。
文亦绿怔然。
这是......他吗?
“喜欢吗?”
文亦绿默默收好盒子,用力点头:“谢谢你柯少,我很喜欢。”
回到公司后,不知道是不是柯然在背后授意,虽然荣希乐被孤零零丢在餐厅里,但他没发怒,也没找文亦绿麻烦,仍是老老实实上班坐牢,仿佛那晚上的事不存在一般。
但文亦绿却总能隐约察觉到那股杀人的视线,但等他抬头望去时,那杀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呀文秘书,今晚上又要加班了。”小葱抱着一大沓文件走了过来,苦不堪言。
为了人设,荣希乐一改奢靡作风,把原本的八位秘书助理优化得如今只剩下两位,原本拥挤的办公室突然变得空荡起来。
“你说崔助理为什么突然辞职啊,难道是找到下家了?”小葱突然变得八卦起来。
“不清楚。”文亦绿扶了扶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修长手指飞速敲击键盘。
“真是上班上不死,那就一直上班上到死。”小葱吐槽,闷闷不乐抱着文件回到自己座位上。
晚上十一点半,荣希乐的办公室终于熄灯,他架着一个公文包走了出来,看起来有些疲惫。
“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就回去吧。”他按着眉头,表情有些凝重。
“好。”两人异口同声。
荣希乐不由得多看了文亦绿一眼,眼神带着一丝玩味的戏弄:“明天我爸妈要去莘莘福利院参加活动,到时候会来很多有份量的媒体。文秘书你今晚上多辛苦一些,进整个流程,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文亦绿点头,态度很恭敬。
荣希乐嘴角一抽,像是翻了个白眼一样,随后自顾自离开。
等他走后,小葱有些同情地看向文亦绿。
“文秘书,你真的辛苦了,又要熬一个大通宵。”
“没事,剩下的工作我来做吧,你早些回去,家里不是还有人等着吗?”文亦绿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
听到“家里人”三个字,小葱脸上露出暖意,他关上电脑和加湿器,朝文亦绿感激点头后也离开了公司。
三十层办公大楼人去楼空,唯独文亦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像一只精密的表,齿轮相互依托转动,永不疲惫停止。
突然手机“嗡”了一声,是新消息。
文亦绿停下动作,伸伸懒腰扭扭脖子,随即解锁手机屏幕。
“已找到她的行踪,还有当年被拐孩童的父母。”
消息是崔明朗发来的,简单的文字却让文亦绿舒了口气。
“辛苦,注意安全。”
对方没有再回复消息,文亦绿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继续干活。
后半夜的时候他在工位上睡了几个小时,天一亮就马不停蹄的赶往莘莘福利院布置场景。
莘莘福利院是首都众多福利院中最不起眼的一家,但也正因如此,荣德胜才把这里选为宣扬自己慈善和蔼的舞台。
原本破败的福利院装潢一新,烂泥巴路铺上青石板砖,就连杂草都没了踪影。
一群群穿着新衣服的小朋友们站在大门口,正热情的朝荣德胜跟唐秋璱打招呼。
荣德胜穿着一身低调的唐装,他亲切的半蹲着,跟每一个小朋友打招呼。早已收到邀请的媒体正在拍照,甚至还有电视台的记者在采访。
荣德胜本质还是商人,他把福利院当成了名利场,把无家可归的孩子当成慈善工具。
真是虚伪。
文亦绿站在二楼窗台,他向下望去,幽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温度。
起风了,窗帘被吹得飞扬。文亦绿关好窗户,朝楼下走去。
二楼大厅,唐秋璱正在陪福利院的女孩们画画。她跟荣德胜出席过很多次慈善晚宴,但只有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开心,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光芒。
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旗袍,温婉美丽,纤细的手指正在帮眼前的一个小姑娘扣扣子。
“这样就不会冷了。”她笑着说,眼角泛起温柔的皱纹。
文亦绿抿唇,垂眸走到唐秋璱身边。
这是距离上一次荣家宴会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文亦绿始终忘不了唐秋璱眼底的失望和难过,是他让唐秋璱置身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堕落而无能为力的处境中。
他算计了这个世界上仅可能的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亲人......
“对不起......”文亦绿小声说着。
唐秋璱被孩子们包围,小朋友们都很喜欢这个温柔优雅的阿姨,以至于唐秋璱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文亦绿的存在。
她起身打开桌子上的盒子,把自己亲手做的蛋糕分给小朋友们。队伍排成长队,不断有小朋友跑到后面排队领蛋糕。
“大哥哥,你怎么排在这里呀?”一个小男孩抓着文亦绿的裤子,奶声奶气的说,然后指着真正的队伍:“那里才是排队的。”
唐秋璱听到声音后回头,看到一直默默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文亦绿,她心里微动,随即把分蛋糕的工作交给一旁福利院的老师,自己朝文亦绿走来。
文亦绿看到唐秋璱朝自己走来,竟有些像跑的冲动。他面对别人都是巧舌如簧,可现在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清。
“荣,阿姨......不,是......”
唐秋璱假装冷脸,结果文亦绿支支吾吾倒是把她逗笑了。
“哈哈哈,你到底想好要叫我什么没有?”唐秋璱眉眼舒展,如窗外发新芽的柳枝。
“唐阿姨......”文亦绿低头,音量很小。
唐秋璱静静看着他,美眸莹光闪烁:“来,给你的。”
她牵起文亦绿的手,把亲手做的小蛋糕递给他。
纸杯蛋糕上面是绵密甜香的奶油,还有一个用翻糖做的小人。
这小人板着脸一本正经,乍眼一看竟然跟文亦绿有些像。
“这是......”文亦绿惊讶。
“是你。”唐秋璱捂嘴笑,“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啊,绿绿。”
生日......
文亦绿眼里的光熄灭了,他大口吃着小蛋糕,眼睛酸胀,不一会儿脸颊就湿了。
“这么好吃吗?”唐秋璱诧异。
“嗯,很好吃,像是......妈妈的味道。”文亦绿低着头,不敢让唐秋璱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自己的生日蛋糕。”
在文亦绿过去二十四年的经历中,母亲一直都是空缺的存在。但正因如此,他才极度渴望母爱,想要在妈妈的怀中睡一个安稳觉。
妈妈......眼前温柔美好的人就是自己的妈妈,他们分开了二十四年,现如今他们就面对面站着,但文亦绿却不敢开口。
他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为了最终计划还要忍一忍。
“哎,一个蛋糕就把你骗了,幸亏你长大,不然我真怕你被人贩子拐了。”唐秋璱叹了口气,似乎是感慨文亦绿的心大。
文亦绿抿唇,硬挤出一个笑容。
他已经被拐了,回家这条路,他走了二十四年。
“绿绿,你一定很辛苦吧。”唐秋璱突然问。
文亦绿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上次你生病住院,我都没有去看你,你会怨我吗?”唐秋璱仰头看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依稀能看到青春时意气风发的影子。
“怎么会呢?”文亦绿摇头。
“希乐一直都不懂事,还走上了歪路。我时常想,如果他不是生在荣家,那还会变成现如今这个样子吗?”唐秋璱转身看着远处的孩子。
他们天真浪漫,笑容洋溢,似乎永远都没有烦恼。
“子不教父之过。我常把责任推到荣德胜身上,其实我也有错。”
“唐阿姨,您已经很好了,小荣总他......他自有自己的命数。”
“是啊,命数。”唐秋璱苦笑一声,像一朵被雨打湿的花,“但是是母亲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没有选择,所以一切的命数都在于我。”
“绿绿,”唐秋璱看着他,温柔而认真:“你说,母亲会是孩子的命数吗?”
文亦绿顿住,他脑子有些乱,想不出任何回答。就在这时一楼大厅传来骚动,紧接着就是荣希乐的惨叫声。
“啊,我的脸,我的脸!”
孩子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哭,老师们在一旁安抚,唐秋璱跟文亦绿立刻下楼查看情况。
这时文亦绿手机响了,是李峙。
“喂,文亦绿,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李峙语气很急,“CFSB今天对林邑的案件进行重审,结果林邑突然翻供说他是林雪斐,真正的林邑已经借着他的身份出逃了。你可要小心啊,他极有可能报复你。”
慌乱的人群中,荣希乐倒在荣德胜的怀里,他捂着自己的脸大喊大叫,一股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飘散。
“我的脸,我的脸!”荣希乐捂着脸痛苦呻吟。
荣德胜大喊保镖,媒体乱成一团。
文亦绿停下脚步,他后知后觉,像是魔怔一般回头。
“去死吧!”
身后,带着兜帽和口罩的男人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他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朝文亦绿刺来。
一股馨香扑鼻,像是院中的玉兰,素白秀气。又像是妈妈藏在黑发中的白发,带着岁月的温柔。
“绿绿,好好活下去。”
文亦绿呼吸停滞,他伸手接住唐秋璱失重的身体,掌心被温热浸湿。
这一刻,照进文亦绿心里的光全部消失了。

第59章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在这里送别我挚爱的妻子唐秋璱女士。对外,她优雅贤惠,是我的贤内助,对内,她温柔细腻,是最好的妈妈。这些年她积极参加各种慈善活动,处处弘扬我们荣氏的博爱精神......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送别她最后一程,也感谢大家对荣氏的支持。”
天空下着小雨,到处都雾蒙蒙的,像洗不干净的抹布。
白色灵堂里,荣德胜泪流满面送别妻子唐秋璱,就连坐在第一排绑着绷带的荣希乐都开始泣不成声。人群攒动,一朵朵鲜花被放置在灵台前。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温婉美丽,被永远定格在岁月里。
一身黑西装的文亦绿站在远处的橡树下,他手里拿着一束白雏菊。
细雨绵绵,打湿了他的肩膀。耷拉的刘海遮挡住眼眸,他沉默得像一座冰川。
“妈妈......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才是你的孩子啊......”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的孩子不是放荡成性,你的孩子不是不学无术,你的孩子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的孩子不是......
你的孩子不是荣希乐!是我!
倏然,像是被抽掉骨头的鱼一样,只剩下麻木的死意。文亦仰头看着郁色的天,分不清眼角划过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文亦绿再也没有妈妈了,他成为了真正的孤儿。
眼眶模糊,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砸到泥土里。青年肩膀抖动,他咬紧牙关,口腔里全是铁锈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以□□上的疼痛来感知自己的存在。
一把黑色的大伞挡住了文亦绿的天空,清冷的雪松气息若隐若现。
柯然沉默安定,就这么静静的等文亦绿宣泄自己的情绪。
这种恰到好处的安静,让文亦绿更加肆无忌惮的流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亦绿哭完了,他眼睛红得吓人,表情同样平静得吓人。
“走吧,去送唐阿姨最后一程。”柯然伸手托着文亦绿的肩膀,从容而强势的推着他往前走。
灵堂里,因为柯然跟文亦绿的到来而变得鸦雀无声。唯独脸上全是绷带的荣希乐恶狠狠的瞪着文亦绿,仿佛后者是他的杀母仇人。
“你还有脸来?”荣希乐低声呵斥。
他的脸被林邑用强硫酸毁掉,虽然救助及时没有伤及性命,但那副顶好的皮囊却再也回不来,后续只能通过整容植皮来补救。
柯然蹙眉,他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喧宾夺主,但奈何荣希乐实在是不懂得看人脸色。
可正当他开口想要替文亦绿解围时,文亦绿自己说话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文亦绿反问,轻轻一句话却重如千斤,“......唐阿姨是为救我才牺牲的,我必须来。”
“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妈妈怎么会死!”
文亦绿的话像是火苗,点燃了荣希乐内心的悲痛。他毫不在意形象的大哭起来,就像是在雨夜里跟母亲走丢的孩子。
“你把我妈妈还给我,你把我妈妈还给我!”
荣希乐像疯狗一样扑向文亦绿,恨不得撕碎他,结果被柯然身边的阿琦钳制到地上,只能像一条蛆一样不停扭动。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给我妈妈偿命!”荣希乐凄惨的嚎叫着,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拉扯到脸上的伤口。血渗透出绷带,开始鲜红一片。
众人惊呼,荣德胜立刻走了过来。
“抱歉抱歉,”他对柯然依旧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得哪里像是刚死了老婆的人。荣德胜朝一旁的保安使眼色,后者立刻上前想要把荣希乐带走。
结果比他们更快一步的是文亦绿。
文亦绿弯腰,不着痕迹的轻轻推了阿琦一下。阿琦心领神会,立刻松开荣希乐的手。
“你的妈妈?”文亦绿用只有他跟荣希乐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话,那猩红的眼眸像锋利的匕首,随时能刺穿人的咽喉。
“你不配做她的儿子。”文亦绿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温顺无属性的小绵羊终于撕开伪装,在剥削农场主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
荣希乐嘴唇开始哆嗦,眼里震惊加愤怒。但下一秒文亦绿暗中用力一推,荣希乐直接被推到保安怀中。
“快把少爷带下去。”荣德胜立刻下令。
愤怒尖叫的荣希乐被带离灵堂,一切又恢复如初。
柯然从何重手里接过点好的香,然后再递给文亦绿。
文亦绿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包括荣德胜。他把香举至眉间,闭眼,然后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一路好走。”妈妈。
离开墓园后,文亦绿情绪依旧低落。
他倒是没有一声不吭,只是人多了一分迷茫,少了一丝鲜活。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结束之后又能怎样?
文亦绿看着窗外远处的墓园,瘦削的下颚微抬,深深呼吸着。
坐在一旁的柯然递过来一个礼盒。
文亦绿不明所以。
柯然:“这是唐阿姨给你的。”
文亦绿接过礼盒,这个盒子是很普通的纸盒,能看出年代有些久远,但是被保存着很好,上面还系着蓝色的丝绒蝴蝶结。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毛茸茸的泰迪熊。它肚子里好像藏着东西,文亦绿用力一按,一首轻柔哼唱的摇篮曲响起。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泰迪熊褐色的毛被打湿,文亦绿低着头,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死死抓着这只泰迪熊,仿佛是水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是唐阿姨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见面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送出去。前段时间......也就是荣家私宴前,她突然找到我,让我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个礼物给你。”
“......给我?”文亦绿眼神失焦,他看不清柯然,却能想象到对方的表情。
柯然薄唇微抿,最终轻轻叹气。
“亦绿,母亲能靠感觉认出自己的孩子。”
文亦绿的世界“轰然”一声倒塌成废墟,他站在高处,只要往前踏一步就是悬崖。
“她......知道我是......”
柯然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点头:“嗯。”
“那她,”文亦绿茫然,苍白的脸上眼角发红,就像是雪里的红梅,“那她是不是怪我?”
文亦绿声如蚊呐,默默缩成一团,想把自己封闭起来,这样就可以不再受伤。
唐秋璱是不是怪他,怪他为什么不相认,怪他为什么没叫她一声“妈妈”。所以唐秋璱才生气了,躲了起来永远都不让他找到。
“文亦绿你冷静一点!”柯然猛地抓住文亦绿的肩膀,狭长眼眸急促而焦虑,正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文亦绿。
文亦绿状态很不好,他脸色越来越白,眼泪越来越多,就像是漏雨的伞一样不断往下滴落。柯然能看到文亦绿面颊肌肉不自觉的抖动,包括他急促的呼吸。
如此下去,文亦绿会呼吸性碱中毒的。
“文亦绿!”
他一声怒喝,连同主副驾驶位上的阿琦和何重都不由得一跳。阿琦立刻调转方向,朝医院开去。
可尽管柯然发怒,但文亦绿还是全身抽搐不断。他手脚发麻,呼吸很重,却没有多少空气能进到肺里,因为眼泪已经将他身体的全部都填满了。
原来唐秋璱已经知道自己是她的儿子,那对方曾无数次欲言又止的看过来时,她的心是不是想被刀割一样疼?
最可笑的是,自己还利用了她。当时文亦绿还以为自己手段高明,现如今真是荒唐愚蠢!
文亦绿痛苦的揪着头发,开始疯了一样扇自己巴掌。但那凌厉的掌风没有打到他自己的脸上,而是被柯然挡住。
“文亦绿,你冷静一点。”柯然俊脸上印出巴掌痕,他脸色很难看,眉头紧蹙像是风雨欲来。
可文亦绿听不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自暴自弃的溺亡池底。
“停车!”
柯然一声令下,阿琦一个急刹,车停在半山腰上。柯然率先下车,然后拉开车门把文亦绿拽了下去。
潮湿的冷空气扑面而来,随后是窒息的凉意。
柯然不管不顾直接把文亦绿按进一旁的水潭中,他力气很大,窒息感袭来,文亦绿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挣扎,几秒之后柯然又把对方捞出来。
几个来回之后,文亦绿浑身湿透,分外狼狈,但紧闭的嘴终于被撬开。他浑身发颤,沉重呼吸过后是声嘶力竭的哭声,宛如婴儿用啼哭唤醒母亲。
“文亦绿,既然你决定走上复仇这条路,就应该明白进一步退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甚至要做好牺牲一切到头来却一场空的觉悟。”
“你不能这么贪心,既要又要。”
“唐阿姨既然早就认出了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跟你相认?”
“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懂得她的良苦用心呢?”
柯然恨铁不成钢,一字一句像锋利的刀,硬生生撬开了文亦绿包裹住自己的壳,抓着他直接面对最惨烈的真相。
文亦绿眼泪鼻涕糊在脸上,极其狼狈,脸却被柯然大手卡住,动弹不了半分。
他依旧哽咽得无法自我控制,但呼吸已经平缓下来,失焦的眼睛终于恢复清晰。
柯然抿唇,欲言又止,俊美如神邸的脸上露出一丝心疼。最后他把文亦绿狠狠抱紧怀中,像是妥协一样安抚轻哄。
“别哭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风吹过,带走了地上的枝叶,没带走柯然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骂柯然对文亦绿太粗暴[可怜],因为柯然以前经历过的事导致他的性格就不是那种温柔型的。但是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小绿呢,别怕,后面小绿会报复回来的[让我康康]

春寒料峭,文亦绿眼眶通红,瘦削的肩膀抖动着。
柯然用力抱他,身上热量传递,颤抖的小鸟终于安静下来。
“我,我想回家。”倏然,文亦绿仰头,眼睫上带着未干的泪珠。
或许是见柯然许久都没回话,文亦绿又急忙补充:“放心,我真的没事,我不会做任何傻事。”
能没事吗?
柯然打量着眼前稍显倔强的青年,他清亮的瞳仁变得暗淡,周围满是血丝,眼底更是乌青一片。衣服湿了大半,显得身形更加瘦削,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
但文亦绿看柯然的眼神倒是十分坚定,像是灰烬中仅剩的星火。
许久,柯然哑声说:“好。”
车子上路,氛围沉默,虽然车内空调温度很高,但文亦绿撑着膝盖的手指却不由得蜷缩,白皙手背上青筋遍布。
看得出来文亦绿一直都在忍,忍着不哭,忍着继续走下去。
柯然看在眼里,下颚紧绷,隐忍着默默移开视线。
其实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算半个。
记忆忽然回响,刚结束完一天工作的柯然坐在车内,他扯掉领带,终于给了自己一丝喘息机会。
在外人看来他从容淡定,说一不二,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柯然才得以短暂做回自己。
“老大,去哪里?”驾驶位上的阿琦回头问。
“去靶场。”柯然解开领口,疲惫看向窗外。
他像一只狼,昼伏夜出,在光暗中交替前行。
突然远处主干道上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引起了柯然的注意,这辆车不管是从品牌、车牌或者外观上看都很普普通通,但柯然却瞳孔一缩。
这辆车,似乎从下午六点开始就一直停在路边,这个位置正好能完美观察到科视集团大楼停车场。
是故意的吗?
柯然思索,下一秒远处的商务车启动,车光打了过来。
阿琦也察觉到不对,开始戒备,结果车里下来了一个女人。
对方穿着一身素色旗袍,温文尔雅,但是眉眼间带着英姿飒气。
此人正是唐秋璱。
唐秋璱独自一人走到柯然车前。
她说:“柯少,我们谈谈。”
柯然没料到会是唐秋璱,事情好像变得更加有趣,于是他从容下车,好整以暇:“唐阿姨想跟我谈什么?”
“谈谈我的儿子。”唐秋璱的声音像是落叶古泉,无波无澜。
但她抓着手提包的手却在用力,完全暴露了主人的心路历程。
柯然轻笑一声,眼神戏谑:“聊荣希乐?”
他对荣希乐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两家的联姻也全在自己一念之间。这些年荣家靠着这段稀薄的关系不知道捞到手多少好处,柯然深知蛇鼠一窝的道理,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随着荣希乐成年,荣家那边似乎想要快些履行婚约。
难道唐秋璱是为此事而来?
柯然细细打量眼前的贵妇人,对方脸庞素美刚毅,带着威严。
唐秋璱摇头,她的表情庄严肃穆,像是坚定巍峨的雕塑。
“谈谈我真正的儿子。”她一开口,瞬间苍老几岁。
唐秋璱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因为少女思慕嫁给荣德胜,结果掉进地狱,再也爬不出来。
其实两人新婚时期曾有过一段比较甜蜜的回忆,但渐渐的荣德胜就开始不满足,他嫌弃唐秋璱过于端庄和高冷,于是用男人都会犯错的借口开始在外面流连花丛。
唐秋璱闹过吵过甚至打定主意要离婚,结果豪门联姻利益为上,两人的结合注定他们不能轻松分开。
荣家长辈劝她安心当个豪门富太有什么不好,律师说财产划分复杂至少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清算完毕。
更重要的是她的母亲唐薇还未完全在唐氏站稳脚跟,也需要荣家的助力。
唐秋璱熬着,被荣家人骗着,被荣德胜哄着,结果她怀了孕。
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成为了唐秋璱跟荣家唯一的羁绊,所有恩怨过往都随着这枚种子的栽种烟消云散。她开始吃斋念佛,不再去追根问底爱与不爱,只想全身心陪伴呵护跟她血缘相连的两个人。
妈妈,她,孩子。
根,茎,叶。
完全收敛心性的唐秋璱变得平和,她开始给自己的孩子做衣服,做小玩具,或者是捣鼓手工。荣德胜也开始变得殷勤,天天对她嘘寒问暖。
或许他有什么阴谋。
唐秋璱很是了解自己的枕边人,能看破对方笑容背后的算计。
只可惜她还是低估了荣德胜的狠辣。
他竟然连亲生孩子都能掉包。
不,都是他的孩子,他换走的是自己的孩子!
陷入痛苦回忆的唐秋璱深呼吸,尽量在外人面前保持冷静和得体。
柯然静静注视着唐秋璱,对方浑身僵直,仿佛身处冰窟。
“柯少,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不知道你对荣家这些年背着你做的腌臜事感不感兴趣?”唐秋璱微微一笑,她并没有立刻抛出自己的筹码。
她隐忍多年,必须为自己真正的儿子谋划完美。
“唐阿姨想要什么?”柯然是聪明人,但他从不做亏本买卖。
唐秋璱深呼吸,紧闭双眼,最后睁开:“我要柯少履行柯荣两家的婚约。”
车子缓缓停在文亦绿小区门口,身边人的动静打断了柯然的思绪。
“柯少,我走了。”已经冷静过来的文亦绿本来想直接推门离开,但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打声招呼为好。
柯然眸色一凝,似乎思绪万千,但还没等文亦绿看过明白,前者轻轻“嗯”了一声。
“走吧,回去好好休息。”
文亦绿点头,下车时怀中紧紧抱着唐秋璱送的泰迪熊。他低着头往家里走,结果在路过小区门口保安室的时候,一个令他窒息的声音响起。
“文亦绿,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女人突然跑了出来,极为兴奋的抓住文亦绿的胳膊。
现在是初春,之前还下过雨,气温很低。女人穿着藕荷色的羽绒服,带着针织帽,风韵犹存。
文亦绿愕然,动作一僵。
“你这个兔崽子,竟然在首都住那么好的地方,结果过年连钱都不打回去!你是想让我饿死吗?”女人兴奋过后就开始劈头盖脸的责骂起来,那架势尤为熟练。
文亦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小区门口,柯然果然没走,于是他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信息。
信息发出不一会儿,那辆车终于驶离,文亦绿松了口气。
这时保安大爷李叔也出来了,在一旁苦着脸。
他跟文亦绿很熟,对这个年轻懂礼貌的小伙子很有好感,所以在听到这个泼辣女人说她是文亦绿的妈妈时,立刻把对方热情迎进保安室,让她在这里等一会儿。
结果这个女人一坐下来就开始指使他做事,不是端茶倒水就是嫌这嫌那,实在是没有教养,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养出文亦绿这样优秀的孩子的。
“多谢李叔。”文亦绿看出李叔的苦闷,略带歉意一笑,“我上次送的茶不知道李叔喜不喜欢,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您带一点。”
李叔连忙摆手:“哎,不用这么客气的小文。”
“送什么茶,他跟我们非亲非故,送他茶干什么?”却没想到女人不乐意,直接甩脸子,让场面非常尴尬。
“非亲非故?”文亦绿玩味着两个字,笑笑没说话。
女人名叫黎梅,是文亦绿的养母,也是人贩子老猴的情妇。
那年那一夜,小文哥哥发现了黎梅跟李正光之间不正常的关系,于是借此挑拨三人。结果老猴被黎梅和李正光杀害,二人担心事情暴露,火速处理了老猴的尸体,然后把仅剩的四个孩子迅速脱手。
但没想到意外发生,在交接过程中小文哥哥带着其余三人出逃,四个孩子最后只活了文亦绿跟崔明朗两人,而李正光则拿着赃款逃离。
黎梅原本也想甩掉文亦绿跟崔明朗,但难就难在三人被路过的村民送到了县医院,被许多人目击。小县城民风淳朴,黎梅为了活下去便编造了孤儿寡母的故事,刚好有个慈善机构听到后介入,表示愿意出钱协助黎梅抚养两个孩子。
于是为了慈善机构的抚养费,黎梅没有丢掉文亦绿跟崔明朗,而是把他们当成赚钱的工具。
过去的记忆恐怖而令人窒息,像块灰扑扑的抹布怎么都洗不干净。文亦绿要往前走,就注定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黎梅在家里乱动乱翻,最终嘴角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微微上扬。
“你这套房子要不少钱吧?”黎梅打量着这套大平层,眼里满是算计。
“大概一千多万吧。”文亦绿淡淡说。
“全款啊?”黎梅瞪大眼睛。
“嗯。”文亦绿点头,默默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你怎么这么有钱?”黎梅狐疑。
文亦绿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打钱回去,但一直都是五千块。要不是她来首都,都不知道这家伙竟然这么富有。
黎梅吊着眉毛,双手叉腰,那张还算风韵犹存的脸变得犀利凶狠:“你在这里吃香喝辣,结果留老娘一个人在那个破县城!要是没有我,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享福。”
文亦绿眯着眼眸打量眼前的女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保养得宜,身上穿的衣服还都是名牌,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
她当然没吃过苦,而是吃人。
文亦绿反问:“我把你接过来,别人要是问起我们的关系,我该如何回答?”
“实话实说啊,老娘辛辛苦苦将你养大,是你的养母,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女人没好气道,她坐在沙发,把脚翘到茶几上。
她这么气势凌人是有原因的,当年文亦绿在那场意外中跌落山崖,医生说可能会引起失忆。后来文亦绿虽不说跟黎梅亲近,但在黎梅跟其他人解释自己是这两个孩子的妈妈时,文亦绿也没有抗拒,所以黎梅自顾自的认为文亦绿就是失忆了,他不记得之前的事。
一个五岁的小屁孩,眼睁睁看着好几十个同伴全都死在自己面前,估计会当成噩梦一样忽视,哪里愿意记住这些。
所以黎梅才敢如此大胆,丝毫不怕文亦绿记恨自己。
可让黎梅没想到的事,那短短几个月所发生的一切直到现在文亦绿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每一个被拐孩子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容貌。
他处心积虑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手刃仇人。
“养母?”文亦绿突然笑了,但是眼里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彩,“好的,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消息发出后,柯然没回,估计是去忙了。
文亦绿默默放下手机,有些发呆。好像自从他决定跟柯然联手后,预谋计划的时候总有些畏首畏尾,莫名其妙加入了“如果这件事被柯然知道,他会如何?”的奇怪想法。
在这些想法的印象下,连文亦绿都没察觉到自己变得不再像孤身一人时那样癫狂,做事前也开始考虑为自己留后手铺路,不再是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放心,我有分寸。”文亦绿想了想,又给柯然发了一句话。
这时柯然回复:“好。”
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让文亦绿悄悄舒了口气。
这时书房门被敲响,文亦绿还没开口说话,黎梅擅自走了进来。
“小文啊,还在忙工作吗?我给你热了杯牛奶,你快喝吧。”穿着一身性感睡袍的黎梅走了进来,虽然她年过四十,但身材保养得很好,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谢谢。”文亦绿皮笑肉不笑。
黎梅放下牛奶后还没有走,她似乎有话想说。
“有事?”文亦绿喝了一口,但眼神却敏锐捕捉到黎梅好似松了口气。
“呃,也不是什么大事。”黎梅讪笑,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你工作忙,没时间陪我,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无聊,就想出去走走。”
“那你去啊。”文亦绿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把黎梅锁在家里。
他可不像她。
“这不是没钱嘛。”黎梅吐露真言。
“可是我记得我上周刚给了你二十万。”
“才二十万,都不够美容院办卡的。”黎梅聒噪吐槽,翻了个白眼,“你住一千多万的房子,开两百万的豪车,就给我二十万,打发叫花子呢?”
文亦绿心里冷笑,二十万是直接打到黎梅卡上的,而黎梅这些天在商场买各种奢侈品名牌包全都是记自己的账。她才来了一个星期,但前前后后已经花了文亦绿快两百万。
更不要脸的是,这个女人还想让文亦绿帮她在首都买别墅,销售都约好了。
“你想要多少?”文亦绿定了定,缓缓开口。
“我最近看中一个包,也不贵,一百多万吧,你直接打我卡上。”黎梅毫不客气,在她看来文亦绿是自己养大的,他必须要为自己养老送终。
“好。”文亦绿欣然同意,然后打开电脑看似要准备工作,“正好最近结束了一个大项目,提成能有三百多万。”
“这么多?”黎梅眼睛一亮。
“嗯,还有股份什么的,七七八八一年能有一个多亿吧。”文亦绿轻描淡写,镜片反射冷光。
黎梅眼珠转来转去,像泥地里的老鲶鱼。
“呵,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了。”黎梅开始夸文亦绿,“那你记得把钱打到我卡上,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心满意足的离开书房。
等到她离开后,文亦绿立刻把牛奶全都倒进厕所里。他刚才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从小积累的竟然让他根本不敢吃黎梅给的任何东西。
这一个多星期来,黎梅整天就是买买买,甚至还偷偷进文亦绿的房间翻找东西。
虽然黎梅的到来是文亦绿计划的,可对方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妙,而且那天的穿着也很不同。
文亦绿偷偷派人查过,黎梅那天穿的粉色羽绒服看着普普通通,但是个大牌子,上万块一件,凭黎梅这抠搜势利的性格以及长期待在小县城的眼界,是根本不会买这么低调奢华的羽绒服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来首都的过程中遇见了其他人,那衣服是对方给她买的。
文亦绿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之后这几天文亦绿都有意无意的加班,鲜少回家,对黎梅的要求都尽量满足。
随后家里安装的隐藏摄像头就拍到了有趣的事情,比如黎梅进他的书房到处乱翻,接二连三的男模在家里过夜,还有频发拨打的电话。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黎梅声音很急。
“都叫你坐飞机了,你个老抠门,来到这里之后还怕没有钱吗?”
“你别跟我装傻,这些年你明里暗里偷过抢过杀过多少人,你不清楚我还不清楚?”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兔崽子很有钱,我是他名义上的养母。他一死,财产全都是我的。”
文亦绿听着录音,笑意加深。
又过了一个星期,黎梅特意打电话来让文亦绿回家吃饭,话里话外都娇滴滴的,一直都在哄他回家。
文亦绿答应了,随即拨通崔明朗的电话。
“带那个男人过来。”
然后他收拾好桌面上的物品,看了眼窗外的夕阳。
夕阳绯红绚烂,先是舞台上红色的幕布。这一出戏,终于要唱完了。
黎梅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她特意做了一桌子的菜,欢天喜地的等文亦绿回来。
文亦绿一进家门,黎梅就迎了上来。
“上班一定很辛苦吧。”
她把手搭在文亦绿肩膀上,但被后者不着痕迹的避开。
“还好。”文亦绿弯腰换鞋,灵敏的鼻子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泥土的腥味。
“来,我给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
黎梅拉着文亦绿坐到餐桌前。
而一墙之隔的杂物间,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拿着匕首躲藏。
“这些全都是你做的吗?”文亦绿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非常精致,跟饭店里的差不多。
“当然了,你可不要小看我。”黎梅嗔视,很是矫揉造作。
文亦绿笑意不及眼底,他坐下后,黎梅殷勤递来碗筷。
“你这些天上班太累了,人都瘦了,看我给你熬了乌鸡汤,还加了生蚝,大补。”黎梅说着就给文亦绿盛汤。
这碗汤汤色奶白,各种滋补药材像是不要钱一样加在里面,颇有种黑暗料理的意味。
文亦绿看着冒着热气的碗,一时之间没动。
“怎么不喝啊?”黎梅急了。
这汤里加了料,文亦绿不喝会很麻烦。
“我最近上火,受不了补。”文亦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呃,里面加的药材都是搭配好的,不会有事,你喝吧。”黎梅劝着。
文亦绿狐疑看了黎梅一眼,这眼神让黎梅心跳错漏了一拍。
“你这么急,难不成这汤里放了东西?”
文亦绿此话一出,不管是坐在外面的黎梅还是藏在杂物间里的男人,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那股土腥味越来越浓,让人几乎作呕。
文亦绿蹙眉,微眯眼眸。
“对啊,加了很多药材,然后精心熬煮,你不喝就太不给我面子了。”黎梅尬笑,下意识伸手摸着鼻子。
文亦绿笑而不语,端着碗不动。
“来,吃菜!”黎梅见劝不动文亦绿,就开始给他夹菜。
饭桌上的氛围很怪,文亦绿吃得很慢,而黎梅则不停说话,话里话外都在套文亦绿到底有多少钱。
文亦绿模糊说了一个数字,黎梅眼睛一亮,下意识看了一眼杂物间的方向。
她这个动作被文亦绿敏锐捕捉。
后来黎梅上楼拿东西,文亦绿则来到玄关处悄悄打开门,并且给门锁设置暂时无法闭合。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到桌上,把碗里的汤全都倒了回去,又在听到黎梅脚步声后开始假装喝汤。
所以当黎梅走过来时,就看到文亦绿把汤全都喝完了。
“再来点吗?”黎梅笑容加深。
“不用了,一碗就够。”文亦绿假装打了个饱嗝,“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啊,就是给你买的人身意外险。”黎梅娇媚一笑,把一沓文件放到文亦绿面前,“你工作压力大,年轻时还能扛得住,那老了怎么办?所以我就想着给你多买几份保险,反正也不贵,就当做是预防了。”
黎梅苦口婆心,好似真的全心全意替文亦绿着想。
可文亦绿看着黎梅的脸,脑海想的全都是这个女人酗酒后挥舞皮鞭打骂他们的场景。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攥紧,眼里耐心不多了。
“好。”
正在黎梅滔滔不绝劝说的时候,文亦绿突然点头同意。他拿过笔开始签字,但签到后面就开始有些犯困。
“怎么了?”黎梅凑过来,她五官扭曲,变得模糊。
“我,我好晕。”文亦绿按着头,开始晃动。
“没事吧,把字签完再说啊。”黎梅声音变得虚幻,这些保险受益人写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她最大限度的榨干文亦绿的价值。
文亦绿最终支撑不住倒在餐桌上。
黎梅悄悄试探文亦绿的鼻息,呼唤许久都没得到回应,然后大笑:“哈哈哈哈,你个兔崽子,真是枉费老娘一番功夫。”
她大大咧咧翘着脚坐在椅子上,然冲杂物间大喊:“出来吧,他晕倒了。”
躲在杂物间的男人终于走了出来,他皮肤黝黑,长得很壮实,手里拿着锋利匕首。
“怎么处理?”男人看着文亦绿,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你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杀人。”黎梅“切”了一声,翻白眼。
男人叫张志俊,是黎梅的老相好。文亦绿每个月的五千块根本遭不住黎梅的花销,于是两人一合计,开始唱仙人跳,有一次竟然意外失手杀了一个男人。他们迅速逃回小县城开始收手,再加上张志俊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所以至今都未被抓捕归案。
“赶紧把他抬到厕所里,然后敲后脑勺,造成是失足滑倒的假象。”
黎梅吩咐,随后张志俊抬起文亦绿就往卫生间走。屋内灯光昏暗,只有餐厅亮着灯。
突然玄关处传来响动,一个浑身散发恶臭的男人闯了进来。
“你们这对奸夫□□!”男人怒喝,迎面就给黎梅狠狠一巴掌,直接把黎梅扇到在地。
“你是谁?”张志俊大惊。
黎梅看着闯入的男人,眼睛莫名瞪大。
“不,不可能。”她像是看到鬼一样往后爬,开始尖叫:“你,你不是死了吗?”
“死?”癫狂的男人走进餐厅,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张苍老扭曲的面孔。
是老猴。
“你这个毒妇,竟然背着我跟李正光偷情,还想杀我!我今天来就是来找你索命的!”老猴说完直接朝黎梅扑了过去。
小区楼下,崔明朗仰头盯着文亦绿的家。
外面停满了警车,已经有警察跟着老猴上去,前后脚不超过两分钟。
文亦绿,这是你最后一次拿命去赌了。
崔明朗双手插兜,用力吐出胸腔里的浊气。
街道旁,一辆悍马威风无比,带着钻石耳钉的青年斜靠车门,邪魅的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崔明朗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崔明朗。
两人错开视线,全都心照不宣。

在庄严肃穆的会议厅里,五年一届的荣氏股东大会正在举行。
穿着纯白西装的荣希乐被精心打扮,身上香喷喷的,眼眸无比水盈。
眼下的他无疑是这场会议最万众瞩目的,关注度甚至超过了柯然。
众所周知,他们这一届的荣家家主继承人中,荣希泉已经淘汰出局,而就在上个星期,荣希闽也正式向董事会提出自己的诉求,他竟然宣布不参与此次的选拔。
荣希乐什么都没做,直接被对手让路上位。他不仅会成为荣家家主,还会成为柯然的妻子,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果然还是要投个好胎啊,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喝上两家喜酒。”会场下,有人默默咂舌感慨,还纷纷把视线投向另一位重磅嘉宾。
科视作为荣氏的第一大股东,柯然代表家族出席,但他无视了荣家为他预留的位置,而是选择坐在隔壁。
以至于他跟现任荣家家主荣民长之间还空着一个位置。
“......以上就是近五年来荣氏所有的汇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荣氏的未来,注定不会辜负诸位的期待。”荣德胜作为发言人站在讲台上,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哪里像是刚死了老婆的鳏夫。
财务汇报后,荣民长上台演讲,他说了很多,从荣氏的发展史到现如今的辉煌,最后扯到正题。
“诸位,这么多年来很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和支持,荣氏是未来的荣氏,也是你们的荣氏。”荣民长满头白发,他穿着黑色中山装,硬朗又颓丧。
雄心壮志的雄狮到了暮年,也会被岁月摧残,就算荣民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要把权力交给更年轻的人。
站在荣民长身后的荣德胜不由得昂首挺胸,志在必得。
“我引领荣氏也有四十多年,现如今身体越来越不好,所以我决定从孙辈中选出一位做我的继承人。”
他话音刚落,台下议论纷纷。柯然支着脑袋,闭眼假寐,似乎对这些纷扰全都不在意。
“综合考虑,目前只有荣希乐一人最为合适。他不仅帮荣氏谈下了很多大项目,也带领众多部门突破一个个难题。所以我推举荣希乐成为新一任荣家家主,不知道诸位谁有异议?”荣民长眼神冰冷而锐利的扫过每一位股东,没有人猜得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吵闹声逐渐消失,荣希乐如坐针毡。他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荣德胜,而荣德胜则直勾勾盯着柯然。
唐薇脸色难看,一直隐忍不发。
荣希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支水性笔。
大概几分钟后,议论声逐渐减小。
荣民长再次开口:“如果诸位都没有意见,那......”
“轰隆”一声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有人逆光而来。
“我不同意。”
文亦绿一步一步靠近讲台,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炙热的视线,有玩味,有猜忌,有怨恨,有质疑,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世界总是伴随这种尖酸刻薄的冷言冷语,以前也曾自怨自艾过,但后来时间一长文亦绿就习惯了。
他才不要去在乎那些不把他当成人的人!
“文亦绿,你在搞什么?”荣德胜看到文亦绿后明显有些慌乱,他明明记得文亦绿家里遇袭,对方受伤住院了,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会场?
想到这儿,荣德胜立刻朝一旁的保安使眼色,让他们把文亦绿轰出去。
结果一直闭眸沉思的柯然缓缓开口:“你终于来了,我真正的未婚妻。”
他缓缓站起身,朝文亦绿伸出手,深色眼瞳无波无澜,却从容笃定,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真正的未婚妻?”
“什么情况,柯少的未婚妻不是荣希乐吗?”
“这个人好像是荣希乐的秘书,他跟柯少......”
其余人惊呼,他们完全接受不了眼下的状况,场面就像是烧开的水,非常沸腾混乱。
文亦绿被柯然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措手不及,可偏偏对方一本正经,修长如玉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这让文亦绿产生了一种被肯定选择的感觉,于是他走过去,缓缓把手搭在柯然掌心。
温热的触碰之下,文亦绿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不少。他驾着轻舟穿行于河流山川,迷茫漂泊无依无靠,现如今终于上岸了。
“文亦绿,你为什么不同意?”荣民长开口问他,眼神犀利。
荣德胜急忙在一旁开口:“爸,这人跟希乐有矛盾,他是来挑事的。”
“你闭嘴。”荣民长伸手示意荣德胜安静,继续问文亦绿:“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此没大没小的闯进来,你有家教吗?”
他似乎很是生气,暮年丢失权利的苦闷、精心培养的孙儿放弃竞选......这两项直接击倒荣民长,让他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家教?”文亦绿轻声嗤笑,俊美白皙的脸庞遍布冷意,“我当然没有家教,因为我从一出生开始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调换给情妇,随后又被情妇转手给人贩子。好不容易在人贩子手下逃脱,却被当做骗取慈善机构补助的筹码,认贼作母十九年。”
文亦绿一字一句,他咬牙切齿,眼眶猩红。
“那又如何?”荣民长觉得可笑,眼里带着不知人间疾苦的轻蔑:“你应该去找你的亲生父亲,而不是来这里撒野。”
“是啊,我也觉得冤有仇债有主,所以我来了,”文亦绿轻飘飘,像一只缥缈幽灵,带着彻骨的寒意:“你说对吧,父亲。”
他指着荣德胜。
全场鸦雀无声,完全不敢有人说话。这次荣氏召开的股东会议极为盛大,不仅邀请了所有的股东,还有很多商政界的名人,就连首都最权威的媒体也都架着摄像机,会场里一举一动全都被直播出去。
荣民长愕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荣德胜,瞬间明白了过来,但眼下却不是内讧的时候,荣德胜却急急忙忙喊保镖,还让媒体把所有的摄像头全都关掉,终止直播。
“我看谁敢!”一巴掌重重拍到桌上,发出的声音虽小,但却镇住了场。
唐薇颤颤巍巍站起,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极致的怒意。
她指着荣民长两父子大骂:“荣民长,你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如今的荣氏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一心为民的良心企业,就连同你养的好儿子好孙子,也全都是孬种。”
“你胡说!”荣民长怒喝。
“我胡说?”唐薇气笑了,手指一直绷着,“那你就问问你的亲儿子,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偷梁换柱的好事!”
荣希乐一脸懵,他处于风暴中心,却全然不在状态:“爸,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荣德胜告诉他,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当个工具人就可以了,剩下的都已经安排妥当。可为什么文亦绿会突然出现,还说那种似是而非的话。
难道......
荣希乐惶恐的看向文亦绿,结果发现柯然一直紧握后者的手不松开,饶是再蠢再笨的荣希乐也反应过来。
他抓着自己的脑袋,一脸难以置信,接连后退几步。
文亦绿淡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他宛如胜利者一般恣意挑眉,讥笑说:“不好意思啊荣总,你秘书拿给你的那份亲子鉴定是假的,我手上这份才是真的。”
荣德胜脸色瞬间惨白。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响起,原本放着PPT的白板瞬间变成一段视频,视频里的女人面容姣好,只是脸上医美过度,显得馒化。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女人对着镜头哭诉,很是可怜:“我也很想我的儿子。”
“他,他说让我把唐秋璱的孩子带走,然后我的孩子就能成为荣家小少爷,有一辈子都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后来他慢慢的就跟我断了联系,身边有了新欢,抚养费也不打了。”
“我问他那个孩子怎么办......他说,他说随便找个人贩子卖掉就好了,钱全给我......”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卖掉那个孩子的,求求你们,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女人痛哭流涕,显得十分懊悔。
柯然眉头微皱,他曾提议帮文亦绿洗清荣家,但文亦绿拒绝了,并表示要用自己的手段。
结果没想到文亦绿会如此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荣家的遮羞布,让世人看到这高楼大厦下埋的血骨。
这种手段过于直接和犀利,而且后果不可控,荣家百年经营的一切都有可能会付之一炬。作为荣氏背后的大股东,柯然理应出手制止,毕竟荣氏虽小,但扶持至今也花了不少心血,在商言商,作为柯家家主的柯然不应该袖手旁观。
可实际上柯然不仅在旁边看戏,还亲自给文亦绿递上燃烧荣家的火把。
他心里早已释怀,区区几百亿而已,没了就没了,只要文亦绿喜欢。
柯然默默侧头看文亦绿,只见后者异常平静,没什么太多感觉。
也是,鳄鱼的眼泪而已。视频中的女人哭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她触犯了法律。
“不,不是的。”荣德胜支支吾吾,然后定了定神指着文亦绿大声说:“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
文亦绿轻描淡写,眼瞳微缩,很是享受荣德胜逐渐跳脚的暴怒:“没关系,她可以跟荣希乐做亲子鉴定。”
“你,你说你是我的孩子,那你为什么长得跟我,跟唐秋璱一点都不像?”
“对啊,确实不像。”
“文秘书来荣氏也有几年了,他根本就不像荣家人。”
有人窃窃私语,荣德胜逐渐有了底气。
但他没得意太久。
“当然不像了。”文亦绿很坦然,他毫不忌讳的在众人面前撕开自己的伤疤,裸露骨肉:“因为我整过容啊。”
“什么?”荣德胜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文亦绿会这样说。
“如果不整容怎么靠近你,不靠近你,怎么报复你。”文亦绿粲然一笑,白净清秀的外表让他看起来像个天使,只是眼底的血腥却漫过地狱。
他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处心积虑穷凶极恶报复这群高高在上的可怜虫。
“啪”的一声,会议室大门再次推开,一群身穿CFSB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荣德胜,有人实名举报你利用空壳公司违法向还在转移资产,并且涉嫌出卖机密,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李峙拿出自己的证件,无视所有人的眼光,刚正不阿站到荣德胜面前。
“不,没有的事,我......爸!”
伴随着荣德胜的惨叫声,荣民长终于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

清冷的墓园,一身黑衣的文亦绿跪在唐秋璱的墓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妈妈,我回来了。”他轻声说,紧闭的双眸扯动眼周的肌肤,细纹之下藏着懊悔和悲痛。
这次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喊自己的妈妈,只可惜妈妈再也无法听见。
就这么静静待了一会儿,文亦绿终于起身离开。他面容冷肃,干净清爽的脸上带着暮年的沉重。
山脚下停着一辆蓝牌特斯拉,崔明朗双手抱臂背靠车门。短短几个月时间他瘦了许多,脸颊略微凹陷,显得轮廓更加分明。
这段时间里崔明朗帮着文亦绿做了不少事,费了很多功夫才把荣家之前的腌臜全都翻出来暴露在阳光下。一时之间荣氏股价大跌,所有人都趁乱出手,想要逃离这个毒窝。
而文亦绿则出手收购了市面上绝大部分股份,再加上从唐秋璱那里继承的股份,他现如今已经成为荣氏第一大股东,话语权比柯然还重。
随后荣氏进行重组,在保留强势业务的基础上砍掉了不少冗杂,很多分公司都被出售,以此回笼资金。经过三个月的洗刷和沉淀,荣氏虽然不复以往辉煌,但至少终于变成了文亦绿想像的样子。
“你感冒没好,下次就别陪我来了。”文亦绿看着崔明朗绯红的脸颊,眸色担忧。
这些年他能肆无忌惮的发疯报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崔明朗的支持。
两只相互依偎的小猫,在陌生的环境中占地为王,最终主宰一切。这听起来是很酷的事,可实际上只有他们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一夜比一夜更漫长的黑暗。
有时候文亦绿总会下意识觉得崔明朗就是自己的影子,他们对立在光影处,却始终共体。
“没事。”崔明朗摇头,已经初夏,可他还穿着长衫,纯棉布料下显出瘦削的肩膀轮廓。
崔明朗朝一个方向示意:“那里有人在等你。”
文亦绿看过去,就发现远处停着一辆商务车,老实敦厚的司机在一旁等候,看到文亦绿看过来还憨憨冲他笑了笑。
文亦绿看了眼车牌,立刻明白车里坐的是谁。
崔明朗问:“要我先回去吗?”
文亦绿摇头,他拍了拍崔明朗的肩膀:“不用,你进车里等我,别在这里吹风。”说罢就抬脚走了过去。
司机恭敬朝文亦绿鞠躬,规矩很好,然后替文亦绿打开车门。
文亦绿坐了进去,车内没开空调,一身淡紫色旗袍的唐薇雍容华贵,膝盖上还盖着羊绒毯。
“年纪大了吹不得了冷气,你要是嫌热就开窗。”唐薇听到动静也不睁眼,懒洋洋的说。
“我也不热。”
“哼。”唐薇哂笑,精致的丹凤眼一睁,眼神锐利,“也是,你都能在水深火热的荣家混开,哪里害怕这个。”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沉默着,心情无比沉重。
文亦绿失去了母亲,而唐薇也失去了女儿。
“听说荣家那些老头们都在给你施压,让你在荣德胜的事情上帮忙周旋。”
“荣德胜牵扯的事情太多,甚至涉及国家机密,我一个小小的荣家家主,怎么可能帮得了他。”文亦绿摊开手,一脸爱莫能助。
“那些老东西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这样说,他们能放过你吗?”唐薇掀开眼皮,好整以暇。
“最近为了保住荣氏手头上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荣家大部分资产全都抵押出去变现,这些钱还不够疏通关系的。他们以前吃人,现在要学会吃土。”文亦绿微抬下颚,烟灰色的西装一丝不苟,白皙如玉的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他表情很淡,根本毫不在意。
“你有把握就行,但也要记住,人在被逼急之后最容易铤而走险。”唐薇对荣家发生的一切早有耳闻,知道眼前的青年虽然年纪小,但是手段狠辣城府之深无人能比。
如果说荣家残留的是恶狼,那么文亦绿就是狡猾大胆的猎人,一枪一个处理他们。
“只可惜你妈妈看不到了。”唐薇语气变得伤感,人至暮年,看得太多,也放不下太多。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生前和死后竭尽全力帮亲外孙文亦绿铺路。
文亦绿眼神波动,一颗石子投掷如古泉惹起层层涟漪。
“所以,妈妈她......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文亦绿茫然抬头,像个迷茫的孩子。
唐薇瞥了他一眼,继续扭头看窗外,藏住自己发红的眼角。
“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一天她大半夜跑过来,直接把我摇醒,她说:妈妈,我找到他了。”
唐薇是人人敬仰的商场女霸主,她巾帼不让须眉,独自一人死守住了亡父的财产,拉扯大女儿,把隐隐要没落的唐氏发展壮大。
但或许是她过于精心算计,总是时刻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快节奏中,所以对女儿唐秋璱总是下意识的疏忽。
一次,两次,三次......在无数次疏忽和遗忘中,母女二人站在对立面,成为了陌生人。
“后来你妈妈嫁给了荣德胜,我很不赞同。可她却把这场婚姻当成反抗我的斗争,我认输,向她低头,结果......”唐薇叹了口气,肉眼可见衰老了许多,“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答应她,是我没看好她啊。”
懊悔和苦闷长期盘旋在唐薇心里,让她心生郁结,再加上几个项目的失利,唐薇被董事会暂时剥夺了权力。
她病倒了,独自一人躺在一百平的私人病房里。这里有最好的医生和最佳的器械,但到处都冷冰冰的。
“我生病后情绪不好,基本上没有人敢接近。结果她来了,天天跟我吵架,我那时就在想,她一定很恨我,所以才跑过来想要气死我。”
可话是这样说,但唐薇却慢慢好转,甚至开始下地行走。她没有靠人搀扶,一步一步挪动,唐秋璱站在门口,满脸欣喜。
时光一晃,母女身份对调,唐薇好似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如此激动的看着年幼的唐秋璱一步一步朝自己慢慢走来。
她们总是在做母亲的时候重新学习如何做女儿。
唐秋璱决定跟年轻时野心勃勃的唐薇和解,而唐薇也选择跟一意孤行的唐秋璱握手言和。
“只是她生下了你,但是大出血,在医院住了很久。荣德胜依次为借口不让秋璱亲自抚养孩子。然后在他的骄纵和传输下,荣希乐才长成现在这副孬样。”谈起往事,唐薇只能叹气。
“秋璱很难过,她觉得荣希乐的不堪完全是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我总劝她想开一些,不是谁都有母子情分的,结果没想到,是荣德胜那个混蛋调换了你。”
“在秋璱跟我解释清楚真相后,我告诉她,立刻跟荣德胜离婚,然后把你接回来。荣家一堆破烂,不碰最好。我唐氏虽不及荣氏,但也是正儿八经的老牌企业,不比他们差。”
“可秋璱不同意,她很犹豫,一直都没确定要不要跟你相认。”
“她告诉我,她觉得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虽然她是你的母亲,但从未养育过你,自然没有资格命令你。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在一旁守候,帮你完成你的目标。”
“所以啊文亦绿,不要怪她不跟你相认,她其实也很煎熬。”
文亦绿下车,一直低着头。
崔明朗正在车外抽烟,看到文亦绿过来后飞快掐灭烟蒂。
“谈完了?”
下一秒文亦绿靠了过来,把头搁在崔明朗的肩膀上。
“借我靠一会儿。”他声音沙哑,刘海遮住眼眸,看不见眼角的湿润。
“要收费的。”崔明朗很坦然,“而且要是柯然吃醋派人刺杀我,你可要替我说话。”
“知道了,闭嘴,吵死了。”文亦绿闭上眼睛,用力抱着崔明朗,他的身体不自觉的轻轻颤抖,像是蝴蝶翕动的翅膀。
回到荣家已是傍晚,偌大的荣家庄园现如今已经枯败,曾经住满人的副楼也被搁置。
为了展现荣家家大业大的盛景,荣民长里里外外认了二十几个兄弟,然后把这些兄弟的家人也全都纳入荣家。这导致荣家出现了一大堆吸血虫,家族财务状况堪忧。
文亦绿上任后在商言商,做事雷厉风行不择手段。他给那些人两个选择,第一是拿一笔钱走人,从此两清。第二是搬出去住,每个月从家族信托里拿固定生活费,并且随着同脉受益人增多,生活费也会相应削减。
至于那些血缘比较近的荣家人,文亦绿也没有破例,同样给了自立门户和当没有尊严的米虫两种选择。
想要留在荣氏继续任职也可以,但一切都要遵循荣氏的劳动合同。
如果有好事长辈冲上前来指责文亦绿,则会被后者轻描淡写的一句“什么长辈,我跟你可没做过一天亲戚”给堵回去。
在文亦绿的强势和威逼利诱下,这些吸附于荣家的吸血虫终于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这个家终于顺眼了不少。

第64章
文亦绿双手插兜,静静看着人工湖面上倒映的金色绯霞。凉风吹起他细碎的头发,深邃眉眼之下,鼻梁高挺,像是无与伦比的雕塑。
怪不得有钱人都喜欢住大别墅,他们享受的是独赏风景的乐趣。
崔明朗去停车,吹了一会儿风的文亦绿自己走进客厅。五米挑高的客厅极其奢华,随处可见各种名贵古董,就连墙壁上都挂着很多名人字画。
荣民长很喜欢收藏,他地下室里有很多珍稀古玩。但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被文亦绿送出去拍卖或者抵押还债,只留下很少一部分。
为此刚从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的荣民长气急败坏,又接二连三听到荣家被血洗,自己儿子孙子被收监调查的悲剧,一时怒火攻心,竟然中风了。
威风无比的老人此刻形如枯槁,他佝偻在轮椅中,木讷的脸像是死气沉沉的朽木。
“爷爷,吃饭呢。”文亦绿走过来,刚好看到护工在给荣民长喂米糊。
听到声音后,荣民长黯淡无光的眼睛终于恢复几分神采,他花了很多时间才看清文亦绿的方向,然后颤抖如枯枝一般的手缓缓举起,嘴巴抖如筛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荣德胜的案子要审很久,你就多吃点,不然我怕你活不到那个时候。”文亦绿靠近,很是贴心的帮荣民长拉好膝盖上的毛毯。
“啪嗒”一声,半边中风的荣民长突然打掉了护工手里的碗。那瓷碗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护工大惊,连忙弯腰捡碎片。
“不是你的问题,是爷爷吃好了。”文亦绿冷若冰霜,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可吃饱了也不能浪费粮食,毕竟这些米全都是拿卖了古董的钱买来的。”
荣民长像是被卡住一样死死瞪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叽叽咯咯”的声音,宛如电影里的恶鬼,恨不得生食文亦绿的血肉。
文亦绿轻蔑一笑,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他其实不住荣家,只是偶尔回来露个脸,给潜伏在黑暗中别有用心的野兽一些警告。
实木楼梯蜿蜒向上,二楼走廊的壁灯昏暗无比,飘窗开着,风混合着不知名的花香自来。
文亦绿的卧室在三楼,但他要去位于二楼的书房。结果在靠近第三扇门的时候,轻轻的一声“啪嗒”,房门打开缝隙,黑暗如浓墨般溢出。
躲在暗处终日惶恐的困兽终于迈出一步,他拿着锋利的水果刀,死咬着唇朝文亦绿袭来。
“荣希乐,你是真的蠢。”
文亦绿眼神犀利,他面无表情反手把荣希乐按到地上,死死压制。
走廊摆桌上的珐琅花瓶被碰碎,地上全是碎片。
荣希乐吃痛,水果刀掉地,他哭得像条蛆。
许久未见,荣希乐身上哪里还有之前半分尊贵小荣总的形象,此刻的头发凌乱,眼眶凹陷,就连皮肤都如纸一样病态苍白。
“你,你这个坏人!”荣希乐胳膊剧痛,却毫无尊严的被压制着。
“坏人?”文亦绿轻笑一声,凑到对方耳边,声音冰冷:“你穿着我的衣服养尊处优二十四年,我被你生母卖到人贩子手中,几经周转差点死掉,结果你却说我是坏人?”
文亦绿眼神嘲弄,像是扔垃圾一样甩开荣希乐,轻蔑说:“荣希乐,你的脑子真的有病。”
荣希乐匍匐在地,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他就像条可怜虫,连张牙舞爪的资格都没有。
文亦绿认祖归宗,并且血洗了整个荣家。但他却没有把鸠占鹊巢多年的荣希乐赶出去,而是准许对方一直生活在荣家并且领生活费。
对此外界众说纷纭,有人说荣希乐身上还有秘密,也有人说文亦绿心善。而对于当事人荣希乐来说,他在荣家生活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虽然在这里不愁吃喝,但却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荣家之前的佣人被遣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新面孔。在荣希乐眼里,这些新来的佣人就跟文亦绿一样可怕,他们没有表情也不爱说话,一丝不苟只听文亦绿的命令。
荣希乐被没收了手机,每天只能看一个小时的电视,其他时间都被安排来重新学习高中课程。
文亦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魔鬼教师,对方年纪不大,却是个笑面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把荣希乐治得服服帖帖,还把后者长期养成的不良习惯给硬生生掰正了。
潇洒了二十多年的荣希乐简直像是活在地狱一样,每天一睁眼就是背书写试卷,他一旦反抗就会被老师惩罚。一来二去,荣希乐开始变得抑郁,又在假少爷的身份下坐立不安,于是忍无可忍拿着水果刀去找文亦绿拼命。
当看到水果刀掉在地上的那一刻,荣希乐闭眼认命。他浑身瑟瑟发抖,但其实内心是轻松的。毕竟自己都想要文亦绿的命了,对方肯定会毫不留情的丢他出去,哪怕在外面做条狗都比在这炼狱里强啊。
只可惜荣希乐打错了算盘,文亦绿走到他面前,从荣希乐的视野里能看到对方锃亮的皮鞋。
“你要是受不了,直接把刀尖对准自己,岂不是更快了结?”文亦绿屈膝下蹲,眉毛挑高,细长的眼里毫无波澜。
“荣希乐,你真的很蠢。”
“因为你蠢,你才会被林邑算计,因为你蠢,你才会被荣德胜当成棋子。”
“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把你丢出去吗?因为你也是条可怜虫,是荣德胜为了控制荣家而培养的傀儡而已。”
“就像一只连牙齿和爪子都被拔掉的狼,对我一点威胁都没有。我留在你这里,只不过是看在我母亲的份上罢了。”
提到唐秋璱,文亦绿眼神闪烁一下,他站起来,居高临下:“我顾念你跟我母亲那点稀薄的缘分,勉强留你一段时间。但我文亦绿不是慈善家,你今天可以离开,但只要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回头。”
说完文亦绿绕过荣希乐,径直走进自己的书房。
走廊再次变得安静,沉默的佣人出现,清理了地上的碎瓷片和水果刀,从始至终都没给荣希乐一个眼神。
荣希乐就像一只落水狗,默默躺在地上流眼泪。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不用学习,不用听话,只需要花钱享乐......这是荣德胜给荣希乐灌输的理念。在荣德胜的洗脑娇惯下,荣希乐开始飘飘然,养成了跋扈的性格,嚣张不可一世。
后来荣家落败,荣德胜卖儿求荣,文亦绿的回过......接二连三的事冲击着荣希乐的神经,让他竟然开始懂得思考。
荣德胜连原配的儿子都能舍弃,那自己这个私生子对于他来说只是好拿捏的工具而已。以往的小荣总其实徒有虚名,别人的阿谀奉承都是看中自己身上有利可图。
现如今自己是冒牌货,失去荣家庇护就如同没有牙的老虎,一走出去就会被抓捕,然后变成磨刀的石头。
荣希乐从未如此深深思考过自己的处境,他生锈的脑子开始转动,莫名想通了很多事。文亦绿虽然当上了家主,但根基不稳,很多被清理的吸血虫都在虎视眈眈,想着找个机会拉文亦绿下马。
而自己无疑就是最好的幌子,这是不是就是历史书里说的清君侧?
而文亦绿也说得很清楚,自己可以走出去跟那些人合作,可一旦失败,那自己的下场就只有死。反之留在荣家,虽然活得痛苦,但至少有做人的尊严在。
荣希乐大脑过载,再多的东西他就想不出来了,冥冥之中只认定一个道理:对他好的都是有利可图,他现在没有钱,那对方就是图他的命。只有文亦绿对他没有要求,所以文亦绿不会害他的命。
想通之后,只想活着的荣希乐起身,吸着鼻子,走回自己房间。
他从未如此热切的想要学习。
书房里,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籍。
“聊完了?”男人看到文亦绿走进来,随即侧眸促狭一笑。
他长得很好看,眼睛是勾人的桃花眼,笑起来有点贼兮兮的感觉。
“这种小事下次不要麻烦我,不行就直接丢出去。”文亦绿扯开领带,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单人沙发里。
“他一出去,那些狼就会把他当成靶子,届时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男人合上书,抿唇摇头,似乎很不赞同文亦绿的做法,“再说了,小孩子嘛,难免有些厌学心理,调教一下就好了。”
男人笑得高深莫测,似乎是觉得有趣。
文亦绿瞥了他一眼,无奈翻白眼:“冷明知,荣希乐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我看在母亲的份上勉强收留他,算是替母积德。你别把他当成玩具。”
“怎么会呢。”冷明知有些委屈,眼神苦巴巴的:“我都有听你的话好好教他学习的。”
他说得认真,只是这表情要多假有多假。
当年一起死里逃生的四人仅剩下三人,文亦绿变成复仇咖,崔明朗是助攻,而冷明知则是真正的怪咖。
他当初没有跟着黎梅,而是独自流浪到其他县份,随后被福利院收养,在十岁那年凭借超高的智商和讨人喜欢的性格找到了养父养母。
相比较于文亦绿跟崔明朗,冷明知算是比较幸运的,但也只是比较而已。十五岁时,冷明知的养父母发生意外去世,他继承了全部遗产,随后凭借着顶尖的记忆力,冷明知回到曾经出事的地方,找回文亦绿跟崔明朗。
三人表面上不熟,实际上都有联系。因为年龄不够,文亦绿跟崔明朗无法打工挣钱,高中时期除去学校补贴和奖学金外,都是冷明知在养他们。
两人在明,一人在暗。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却是最稳固的一环。
现如今复仇第一步已经实现,三人汇合,开始下一步计划。
“那件事还是没有消息吗?”冷明知问。
突然房门被打开,表情恹恹的崔明朗走了进来。

第65章
“哟,小忠大回来啦。”冷明知吹着口哨打趣,他长相出挑,只可惜行为非常流氓,像个调戏良家妇男的二流子。
三人之中,就只有冷明知的性子最为跳脱放荡,他跟荣希乐在私生活上倒是挺登对。
崔明朗白了他一眼,默默选了一个距离冷明知最远的位置坐下,态度明显。
冷明知倒也没有不高兴,他就是喜欢崔明朗这副“讨厌自己又拿自己没办法”的别扭样子。
“别坐的这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挤过去跟崔明朗坐一块,还手拉手,另一只手放在对方的大腿上,仿佛感情很好的样子。
可实际上,两人手臂肌肉紧绷,一个言笑晏晏,一个瞪眼,都在互相较劲儿,像两小学生。
文亦绿对此已经习惯了。
“或许我要跟荣德胜见一面。”他思索片刻,轻声说。
一旁正在互相比较力气的两人闻言,皆是一愣。
崔明朗回绝得很快:“不可以。”
冷明知也点头应和:“就是,这点上我跟小忠大保持一致。现如今你已坐稳荣家家主之位,荣家积累的人脉资源都是你的,查到那伙人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你没必要再去蹚那趟浑水。”
崔明朗跟冷明知一明一暗,护住文亦绿坐稳位子。这一路的艰辛只有他们三人清楚,也深深了解荣德胜这个伪君子最真实的狠辣模样。
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才走到这一步,没必要再去涉险。
“况且我并不觉得荣德胜会告诉你实情,他只在乎他自己。”冷明知补充。
文亦绿勾唇,眼里闪过精芒:“我要的就是他只在乎他自己这一点。”
只要荣德胜怕死,只要荣德胜惜命,只要荣德胜足够阴险狡诈,那么文亦绿就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三天后,首都郊区,CFSB看守所。
文亦绿靠着车身,静静等着。
大概十分钟后,电动大门缓缓打开,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请问是文先生吗?”
“是的。”
“李检察官已经吩咐过了,请您跟我来。”
工作人员在前面带路,穿过大门,五米多高的灰色大墙矗立,围起了整个世界。辽阔的地面全被水泥覆盖,没有半分绿色的影子,一栋栋建筑相互孤立,像荒芜的小岛。
两人进入了某一栋建筑,工作人员一招手,随即有人打开了一楼的栅栏,里面是一条笔直的白色走廊,两旁是单独的探望室。
“文先生,你在九号探望室,时间是十分钟,但在这之前您需要接受一下检查。”工作人员对文亦绿说。
文亦绿礼貌微笑,表示理解。他已经走了李峙的人脉进来探视荣德胜,没道理再搞特殊。
金属探测仪从上到下扫过文亦绿的身体,确认无误后,工作人员放行。
文亦绿走进九号探望室。
探望室不大,只能容纳一张椅子。正对着的墙壁被凿开改装了特制的玻璃,上面还开了话筒孔。
文亦绿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
没一会儿,玻璃对面传来声音,穿着囚服带着面罩的荣德胜被狱警带了出来。
“注意时间。”狱警脱掉了荣德胜的面罩,说了一句后就离开。
荣德胜见到亮光还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结果手上有锁铐,钳制住他的行动。
等到适应光线后,荣德胜这才看清坐在对面的人是文亦绿。
他脸上的欣喜消失了。
文亦绿嘴角微扬,好整以暇,很是满足的从荣德胜脸上看到希望再到绝望的整个演变过程。
他清了清嗓子,说:“怎么,看到是我,你很失望?”
荣德胜嘴巴抽搐,皮笑肉不笑:“难道我应该高兴吗?”
“你应该高兴啊,”文亦绿认真点头,很是赞同:“因为你的计划成功了,你的儿子确实坐上了你最想坐的位置。”
荣德胜深呼吸,这段时间他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鬓角滋生白发,保养得宜的脸上也满是皱纹:“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很平静,并没有仇人相见的歇斯底里。
文亦绿眯眼,敏锐的目光一寸寸磨过荣德胜,想要探究对方面具之下的野心,丝毫不敢松懈。
他们是亲父子,却是对立的死敌。
“我咨询过律师,以你犯下的罪行,死缓没得跑了。”半响,他才幽幽开口,视线却从未离开过荣德胜。
“是嘛,那你以后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荣德胜摊手,很平静。
可他微微颤抖的眼袋,不自觉蠕动的嘴唇都在告诉文亦绿,这个家伙怕死。
怕死那就好办。
文亦绿轻笑一声:“听说你最近身体不舒服,想要保外就医,但这需要给CFSB缴纳一大笔保证金。眼下荣氏百废待兴,爷爷的古董全都被抵押出售填窟窿,哪里有钱给你交保证金。”
“那我就不治了。”荣德胜倒是意外的好说话,温温和和的,一点被算计的戾气都没有。
保外就医若是操作得好就能金蝉脱壳,这是不少富豪政要走的老路子。□□德胜深知文亦绿的本事,这家伙还是小小秘书的时候就能翻云覆雨,更别提已今非昔比。
若是自己真的保外就医,或许会死掉。而留在看守所,至少能活到判刑之后。
文亦绿眼皮一掀,懒洋洋的,像只没睡醒的猫。
他慢条斯理拨动着手腕上的表带,精心打理的外表一丝不苟,让他本就冷峻的气质愈加凸显。
“你以为你在这儿就能高枕无忧?”文亦绿轻声说,褐色的眼瞳微微一转,自下而上的动作却流露出君临天下的霸气。
荣德胜咽了一口唾沫,他有些慌了。
“这里都有监控的,你可不要乱来!”
“我什么都没说啊。”文亦绿无辜摊开双手,末了还耸耸肩,“我只是想要告诫你,人在做天在看,天灾和人祸,你永远都不知道谁先来。”
这种轻描淡写的威胁对别人没有什么效果,可对罪孽深重的荣德胜来说却意外的好用。
兴许是荣德胜之前也曾做过类似的事,他眼睛一瞪,额头上密密麻麻冒出冷汗。
之后是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
文亦绿一直都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已经做好了长期准备来撬开荣德胜的嘴。
或许是荣德胜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又或者是起了别的主意,他竟然开口问文亦绿:“那你想怎么样?”
文亦绿觉得有些好笑:“你说呢?”
“事到如今,我承认我玩不过你。但毕竟你我血脉相连,不要一味的赶尽杀绝。”荣德胜倒是有几分哀求的意思。
人精讲话都是留白颇多,你我各执一棋,点到为止。
荣德胜知道文亦绿来找自己有事,可他拿不准自己
“我刚进荣氏的时候,你曾作为出席领导在会议室上发言,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文亦绿突然说。
荣德胜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五岁时,在一个黑漆漆却挤满了人的房间里。猥琐的男人用鞭子抽打我们,然后谄媚冲一旁的男人介绍。男人看着屋内脏乱差的环境就皱眉,然后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手帕上还绣着一个淡淡的金色logo,后来我进荣氏的时候也得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
“那个男人像是打量商品一样打量屋里的孩子,最后挑出一两个。但不久之后,被挑出去的孩子全都死掉,他们的尸体被我们埋在后山腰上。”
“原来那男人不是来救我们的,他是魔鬼,是来害我们的。”
“我深深的记下那个男人的面孔,一直到现在......于是我发誓要给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们复仇。”
文亦绿阐述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讲一个无聊的故事,但是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荣德胜。
他满意的从荣德胜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恐惧的表情,对方过往所有的风轻云淡全都瓦解,顷刻间崩塌。
此刻的荣德胜比在荣氏股东大会上被当面带走那一天还要没落,他佝偻着背,身躯像是急速脱水的干蔬变得枯瘪起来。
“后来我终于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原来我应该叫他‘爸爸’。”
最后两个字像是无形的斩刀,划开了荣德胜脸上的面具。真实的自己被亲生儿子暴露,他畏畏缩缩,无处遁形。
“你,你......”
“没错,”文亦绿点头,眼神直白得没有一丝灵魂,“我就在那个房间里,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的指挥老猴如何处理我们。”
一个被诱拐的孩子,在长期惊恐中记下了犯罪者的面容,他处心积虑隐忍多年只为复仇,结果却发现这罪恶竟然埋在血脉里。
隔着玻璃,文亦绿都能感觉到荣德胜的窒息。
“所以,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文亦绿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那句话。
不管是老猴也好,李正光也好,黎梅也好,甚至是眼前的荣德胜也好,他们只不过是一层一层往上的傀儡。老猴三人只是那个犯罪组织中最不起眼的下线,荣德胜勉强算是中层人员。
文亦绿要想拔除那个组织,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荣德胜。
□□德胜很狡猾,他对犯下的其他罪行都供认不讳,态度良好。唯独小山村的那一晚,他死不承认。
“告诉我,你在替谁做事!”文亦绿拔高音量。
荣德胜开始浑身颤抖抽搐,他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看向文亦绿,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外套。
他脸色瞬间发紫,好像很难受。绛紫色的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文亦绿仔细听着看着,没有遗落对方任何一个信息点。但下一秒,荣德胜就像是断颈的鸟儿,一命呜呼。
“荣德胜,你怎么了!”文亦绿大喊。
对面的狱警听到动静立刻走进房间查看荣德胜的情况,随后拨打急救电话。

三天后,李峙打来电话,说荣德胜因为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死亡。
这几天首都一直都在下雨,天气灰蒙蒙的,沉闷压抑,看久了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文亦绿站在落地窗前,淡淡打量外面的雨景。
“他的死让唯一的线索就断了。”电话那头,李峙按着鼻梁叹了口气,颇有些头痛。
荣德胜一案一直都是他负责,现在人死在看守所里,从某种意义上说,作为主检察官的李峙承受着一定的压力。但这不是来自家属那边的压力,而是因为线索断了。
起因是鼎诺受贿一案,李峙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一个关键人物邵达,经过多方调查得知后者是一名专业的商业间谍。
李峙仔细分析邵达的个人经历,觉得对方不是那种有能力连续整垮多个大企业的人,结果还真查出了非常重要的线索。那就是邵达曾短暂接触过一个境外组织“L”,并且成为对方在国内的下线。
“L”是赫尔区的一个犯罪组织,从事各种黑灰色生意,并且近些年来还其余把产业链输入国内。他们培养了诸多像邵达这样的间谍,利用后者作为桥梁拼命吸血。
近二十年来,“L”曾在国内犯下多起案件,最轰轰烈烈的就是十九年前的人口贩卖案。当时CFSB付出极大代价才打掉了这个跨国贩卖窝点,前前后后解救出上万名被拐儿童,但至少还有一万多名无辜幼儿流落海外。
而文亦绿、崔明朗和冷明知三人,正是这个案子的幸存者。
“荣希泉那边已经没有什么调查价值,他只是邵达在荣氏潜伏期间的障眼法而已,真正的荣氏内应是荣德胜。只是眼下荣德胜死了,他跟邵达的这条线彻底断了。”李峙抓着头发,愁眉不展。
他无意识的滑动鼠标,一个个按情报告往下滑,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蒂。
“荣德胜很惜命,几乎每隔半年就是医院体检,怎么会突然发病?”文亦绿觉得很奇怪,他拧眉沉思,难道荣德胜想要保外就医不是为了逃跑,而是真的生病了?
李峙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吞吐:“根据尸检报告,荣德胜这些年一直都有偷偷吃禁药的习惯,所以身体亏空得厉害,突然心肌梗塞特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
“这禁药是‘L’给他的吧,从这点下手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唉,看来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李峙挂断电话,倒头又去忙碌。
文亦绿依旧静默看着窗外,干净玻璃上低落水珠,痕迹散开,像是蜘蛛盘旋的网。
身后传来轮椅的声音,护工推着荣民长走了过来。
明明到了夏季,□□民长却依旧穿着长衫长裤,膝盖上盖着毛茸茸的毯子。他面色铁青,包裹着骨头的皮肉像一张纸,正在轻轻颤抖着。
文亦绿走过去,微微弯腰。
“爷爷,刚才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
“你的小儿子荣德胜心肌梗塞,死了。”
荣民长双眼瞪大,搭在膝盖上的手绷直颤抖,似乎是想要狠狠打过来。
“你,你,畜生......”他努力开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是好事啊。”文亦绿勾唇,余光瞥见二楼阴影处,轻笑出声:“与其被强制执行死刑,病死难道不更好吗?”
荣民长双眼翻白,昏死过去,护工熟练的掐着前者的人中,把他救醒后又塞了药进去。
荣民长剧烈咳嗽,老泪纵横,一股淡淡的悲哀弥漫开来。
“爷爷,保重身体,你作为我们荣家的大家长,可要长命百岁啊。”文亦绿像个极有孝心的乖孙子,轻轻拍着荣民长的后背,帮对方顺气。
荣民长接二连三遭遇打击,身体每况愈下,只能每个星期靠打针续命。
而这一针,要九十九万。
外界无人不赞叹新上任的荣家家主孝顺良善,虽然从小就流落在外,还被亲生父亲掉包,但他却以德报怨,尽心尽力伺候自己的爷爷。
可实际上只有荣民长才知道,他的这个“乖孙”,杀人从不见血。
太阳落山之后,雨停了。
文亦绿站在门口,深蓝色的Armani高级定制西装裁剪优良,将他修长挺拔的身躯衬得愈加潇洒,还增加了一丝沉稳和从容。
他慢慢从黑暗中走出,身后的荣家庄园沉寂而萧瑟,但宏伟的建筑依稀可见往日的辉煌,正死守着它们唯一的主人。
在院子里等待的崔明朗肩膀上带着些许雨露,他说:“该走了。”
文亦绿点头,哑光牛皮的德比鞋踩过水珠,地上的天空碎了。
车内寂静无声,崔明朗专心致志的开车,而文亦绿则在看手头上的文件。
自从文亦绿上位后,他就大刀阔斧开始改革,裁掉了诸多冗杂的项目和机构,并且开始转型。而今天参加的私人晚宴则非常重要,宴会上有文亦绿寻求合作的目标——织标远洋。
织标是世界排名第二的集装箱全球承运公司,航迹遍布全球五百多个港口,可以说在航海运上就没有他们送不到的货。
荣氏近些年来海外市场的开拓并不顺利,这不是荣希闽不用功,而是荣氏出海太晚,海外份额基本上已经被瓜分完毕。
肉就这么少,多一个人就少一口吃的,荣氏要想真的挤进去,就要割肉充数。让那些利欲熏心的合作伙伴误以为肉没少,他们的嘴才会松开一些。
一个小时后两人到达会场,宴会在近郊一处会馆巨型。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如碎钻,洒在地上像是铺满了金子。
衣着光鲜的客人们觥筹交错,电视里高高在上的明星到了这里也只是卖笑的陪衬。
文亦绿淡定走进宴会厅,娴熟的从侍者托盘上取过一杯香槟,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目光顺着折射的光线越过人群,最终锁定在正与几位投资人交谈的一个男人身上。
对方名叫齐晟,是织标远洋的少东家。裁剪利落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材健壮有力,Alpha特有的强大气场让他即使在人群中也能被一眼认出,气场极强。
织标之前的业务重心都在国外,是近段时间才开始回国发展,但饶是如此,齐晟这个名字却在首都上流圈子里传开,跟自己这个荣家家主一起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原因也很简单,他是因为狗血抓马,而齐晟则是因为精明强悍。
虽然织标才回国发展不到五年,但是国内份额却已经占到了三成,这个发展速度可以说是非常快速的。
兴许是文亦绿打量的眼神停留得太久,正在津津乐道的齐晟突然看了过来。他不偏不倚,单刀直入,眉目深邃之下,黑瞳幽深,像吸人魂魄的黑洞。
文亦绿嘴角上扬,举杯示意。
齐晟也是轻笑,继续跟身边人讲话。
几秒之间,文亦绿已经跟齐晟对过手。他离开刚才的位置走到角落里,尽量避开齐晟的视野。
文亦绿略微皱眉,表情有些凝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齐晟真人。心说传闻果然非虚,刚才那简简单单的对视,就让文亦绿产生被人钳制后颈的错觉,这个齐晟就是野兽,骨子里是侵略十足的狂暴热血。
在强势逼人上,齐晟跟柯然倒是挺像,只是前者直白,后者冷漠,是完美的极端。
柯然......
文亦绿默默敛眉垂眼,他突然想到了柯然。
好像自从自己当上家主后,跟柯然那边的联系就少了许多。柯然这个人性子本来就冷,而且日理万机,自己不去麻烦他,他自然不会找上门来。
但毕竟当初自己借了柯然上位,对方也还是荣氏第二大股东。文亦绿觉得过段时间有必要去找柯然一趟,不为别的,总归是要汇报一下目前荣氏的状况。
正想着,有人找上来应酬。文亦绿目前也算是上流圈子里炙手可热的新贵,想要巴结的人不少。他得体应对,你来我往,从容果断。
等到时机成熟,文亦绿抿了一口香槟,酒精的微醺感恰到好处地放松了他的神经,他朝齐晟那边走了过去。
齐晟还在谈生意,看得出已经接近尾声,此时文亦绿过去正好。
跟齐晟谈话的人正好是蔚子骞,他远远的就看到文亦绿,很是顺利的做了引荐人。
“齐少,向您介绍一下,这是荣氏的荣总。”
“您好。”文亦绿朝齐晟伸手,态度温和。
齐晟笑意深远,他略微眯眼,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流光溢彩。
“您好啊,小荣总。”他回握住文亦绿的手,掌心干燥。
文亦绿嘴角一僵。
氛围突然冷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作为吃瓜群众,自然知道“小荣总”这个称呼对于文亦绿来说是一种侮辱。
“怎么了,难道我叫错了吗?”齐晟假装“惊讶”,疑惑问。
“齐少有所不知,亦绿已经是荣氏的最大股东,还是董事长。”蔚子骞出来打圆场。
“啊,失敬失敬,抱歉啊荣总,我把你叫小了。”齐晟连忙抱歉,只是诚意看起来没多少。他放肆的打量着文亦绿,从头看到尾。
不过文亦绿不在乎,他收敛好表情,微微一笑:“其实齐少也没错,我年纪小,刚接手荣氏没多久,一切都还在学习中。”
随后蔚子骞把话题扯到正事上,文亦绿选择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但时不时说几句自己的见解。他不插话也不抢话,但偶尔的发言又语出惊人,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如果说一开始齐晟对文亦绿的态度是轻蔑的,但一场交谈下来,他对文亦绿又多了一丝惊讶。
齐晟要比文亦绿高不少,他略微往后站,正好站在文亦绿侧后方的位置。眼前的青年模样年轻,唇红齿白,精致得像个人偶,但气质却谪仙清冷。
齐晟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带着偏见,觉得这类人已经够好看了,那就没必要去探究其内涵。所以他承认,在第一次看到文亦绿时,心里就把对方归类为绣花枕头。
况且他听闻这个新上任的荣家家主曾流落在外多年,几个月前才认祖归宗。虽然有着荣家血脉,但纵横商场靠的是日积月累的学习和积蓄,各门阀家族的继承人哪个不是从小就开始培养,对于商场上的尔虞我诈都十分了解,长大后才能如鱼得水。
一个没有接受过家族培养的外来人能有多大能耐,据说他还是柯家那位的未婚妻,所以能上位也是靠关系吧。
齐晟带着偏见,结果一场交谈后全部被推翻。
“没想到荣总见解如此长远,之前是我失敬了。”齐晟举起酒杯,歉意一笑,然后一饮而尽算是道歉。
文亦绿跟齐晟碰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他要跟齐晟做生意,可不能把关系搞僵。
“齐少,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雨后的夜晚凉风习习,深蓝色的巨幕下,天边红霞隐退。
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吹来,凌乱了文亦绿额前的碎发,弄花他精心打扮的仪表,却让人看起来更加清爽利落。
“荣总找我有事?”齐晟扬唇一笑,琥珀色的瞳孔在看向文亦绿的瞬间微微收缩,仿佛野兽在凝视猎物。
吹来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信息素,偏向于柑橘调中带着一丝辛辣,强烈而独特。
“不知道齐少对国内新能源汽车市场感不感兴趣?”文亦绿知道齐晟是聪明人,所以直接开门见山,“荣氏自主研发的智驾技术已经通过国家认定,产业链也齐全,全新的子品牌将在二季度上市。齐少愿不愿意坐一坐这顺风车?”
齐晟挑眉,笑得意味深长:“哦?荣总对我这么好......难道是爱上我了?”
他偏向于花花公子长相,衬衣领口敞开,露出蜜色的紧实肌肉,放荡魅惑。
文亦绿不动声色:“齐少说笑了,我只是想找一个有缘人而已。”
荣氏已经大换血,早已失去往日辉煌,但内行人却都看得出荣氏的发展根基更加坚固稳定。文亦绿讲究在商言商,知道等价交换的基本准则。目前国内新能源汽车市场上,荣氏可以说是独占鳌头。他献祭出全新打造的新品牌,让齐晟进来分一杯羹,目的是为了交换。
齐晟依旧懒洋洋的,他眼神有些迷离,似笑非笑:“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跟织标一起共同开发洛兰湾。”
下一秒,齐晟笑不出来。他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文亦绿很认真的重述:“我想要跟织标一起共同开发洛兰湾。”
洛兰湾是赫尔区一个非常重要的港口,因为该地区常年战乱,军阀混战严重,所以港口几经易主。但在一年前,赫尔区一部分地方达成停火协议,为了发展经济,当地政府公开招标洛兰湾的开发权,最终被织标远洋拿下。
“为了拿下洛兰湾,织标应该付出了很多吧。”文亦绿假装懵懂,却又在循循善诱:“再加上进军国内市场所需的成本,根据上季度织标发布的财务数据来看,你们的财务状况不太好啊。”
文亦绿说完还叹气摇头。
齐晟不嘻嘻了,眼神变得狠辣。
他竟然忘记了,一个从穷乡僻壤考到首都,然后处心积虑留下来并且一步一步进入荣氏复仇的人,怎么可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这个文亦绿,外表云淡风轻,内心黑得一批。
齐晟沉默许久,却嗤笑一声:“那又如何,眼下洛兰湾的开发权在我们手上,我们只要继续招募合作伙伴就......”
他顿了顿,有种自己正如文亦绿下怀的错觉:“......就算招募合作伙伴,你们荣氏又有什么优势?听说你们内忧外患,外债一大堆。”
“我说了,为展现诚意,我愿意让织标入股我们新开发的智能产业链。”文亦绿收敛表情,淡然中气势十足,“织标远离国内市场那么久,齐晟也回国有一段时间了,你知道挤进来想要分一杯羹有多困难,而我愿意让利。”
齐晟摸着下巴,眼神变得古怪。
文亦绿提出的条件很诱人,确实如他所说诚意十足,可齐晟却不得不考虑对方甜蜜美好的背后是不是剧毒。
“但是开发洛兰湾需要很多钱,你们荣氏情况你也清楚。而且赫尔区形势复杂,除去钱之外还需要其他的东西......这些你有吗?”齐晟把话说的很直白,先前吊儿郎当的气势也消失。这一刻,他终于开始像一个考察合作者的商人。
“荣氏没钱关我文亦绿什么事,至于你说的那些......”文亦绿淡淡一笑,耸耸肩,很是自然的整理起自己的袖扣。
这是一对蓝宝石袖扣,切割面平整,光芒璀璨,一看就不是凡品。
“我想,柯家家主柯然未婚妻这个身份,在赫尔区还是能有一席之地的。”
齐晟的表情瞬间变得耐人寻味:“哦,我都差点忘了,你还是柯然的未婚妻。”
随后他点头表示赞同:“柯家在赫尔区也有产业园,并且根植上百年,势力不容小觑。”
文亦绿低头掩饰眼中的得逞,他做事讲究滴水不漏,光是让利并不足以打动齐晟,可如果自己能在利益之外给予更多的帮助,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文亦绿心里还是有些慌的,毕竟他自作主张借用了柯然的面子。听说柯然最讨厌别人走裙带关系,要是自己被发现了,会被打吗?
文亦绿开始神游。
在齐晟眼里,上一秒还步步为营的小beta突然变得沉默起来,板着小脸,像个一丝不苟的老学究。
对方这种精明却清冷的气质很吸引人,这让齐晟久违的感觉到了腹部的燥热。
于是他靠了过去,附身凑到文亦绿耳边:“可你这样出来谈生意,你的未婚夫不会吃醋吗?”
“为什么要吃醋?”文亦绿问得呆呆的,显然没反应过来。
算计人可以,但一碰到关于感情上的动态,文亦绿敏锐度为零。
见他如此呆萌,齐晟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紧紧盯着文亦绿,全身浓烈的信息素开始释放:“你好可爱。”
文亦绿一僵。
“其实除去谈生意外,我们还可以谈些别的,比如......”齐晟揉了揉文亦绿的耳垂。
入手冰凉,圆润可爱,只有一个浅浅的耳洞印记,看起来分外秀气。
文亦绿被吓到,后退几步,有些惊愕于齐晟的大胆,于是重申:“不了,齐少,我有未婚夫的。”
齐晟挑眉,扬唇一笑:“知道,柯然嘛,我认识他。”
齐晟斜靠栏杆,邪魅一笑:“我跟他小时候打过架,你别看他挺老成的,其实心里比谁都黑。”
这一点,倒是很得文亦绿的赞同。只是他还没完完全全松口气,就听到齐晟继续说。
“可就算你是柯然的未婚妻,只要你们没结婚,我都有机会。”
文亦绿眼皮一抽:“......呃,其实我......”
“小文,”齐晟突然变得深情起来,潋滟的桃花眼情深款款,“我从小就在国外长大,很open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做小三。”
“我......”
齐晟温柔竖起食指,轻轻抵在文亦绿唇前,温柔的说:“先不要那么快拒绝,你要知道男人过了25就只能入土了。柯然今年30,比你大这么多,而且长期熬夜加班,身体机能肯定早就退化了。等到你们结婚,哪方面不和谐,你就会知道有我这样一个知心人有多爽。”
说完还抛了抛媚眼。
文亦绿浑身僵硬,有种满脸黑线的错觉,他好像记得齐晟年龄跟柯然也差不多呢。
“我比他年轻。”齐晟读出文亦绿心思,信誓旦旦外加洋洋得意,“而且我还吃药,柯然那种老古板会吃这样的药吗?他一看就床品不好,只顾自己爽的那种。”
原来是柯然的黑粉头子。
文亦绿汗颜,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礼貌微笑。
他自然不赞同齐晟的话,毕竟他亲身体验过柯然到底行不行。
“算了吧齐少,我很保守的。”文亦绿好看的嘴唇抿在一起,深呼吸,尽量放松。
齐晟却挑衅地看向身后,文亦绿抬眼望过去,瞬间浑身僵硬。
就在大约三四米的距离,柯然正被几位商政界大佬簇拥着。他穿着低调的深灰色西装,英俊的面容在灯光下如同雕塑般完美。
而此刻,那双曾无比温柔注视过文亦绿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阳台上那两人略显过分亲密的姿势。
香槟杯在文亦绿手中微微颤抖,酒液晃动映出他瞬间苍白的脸色。
完蛋了,柯然要是知道自己借他的关系跟齐晟谈生意,会不会生气啊?
文亦绿:急!
“看来你的‘未婚夫’来查岗了。”齐晟不怕死,又凑到文亦绿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Alpha对同类领地被侵犯时特有的敌意。
他挑衅看向柯然,却对文亦绿说:“需要我帮你解释吗?”
文亦绿摇头,拉开距离:“齐少,下周一我去找你。”
齐晟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文亦绿来到柯然身边,柯然移开眼,很是自然的轻轻揽着文亦绿。
“诸位,这是我的未婚妻,荣氏的文亦绿。”
其他人自然知道文亦绿,但这跟柯然亲自开口介绍不一样。之前荣希乐没下台前,柯然从来不跟别人解释他跟前者的关系。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一时之间,众多恭维落在了文亦绿身上。
文亦绿得体的接受,他跟在柯然身边,以前总觉得高高在上的人在他们面前都变了模样,要么恭敬要么谦卑。
他们的眼里,是权势对另一种更高权势的仰望。
文亦绿暗暗打量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他面色冷淡,从容不迫,独占顶峰。
原来他的世界是这样子的......
宴会结束后,文亦绿自然跟柯然一起走。
两人坐在车内,气氛有些古怪。柯然从始至终都对自己温和体贴,但总感觉他情绪不佳,像是在生闷气。
难道他知道了自己攀关系跟齐晟谈生意的事?

文亦绿小心翼翼观察柯然的表情,后者隐于阴影中,侧脸轮廓分明,骨相惊艳。
他的手就搭在一旁,手指修长有力,像是玉雕的艺术品,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莹润发光,古朴中带着贵气。
文亦绿想了想,手指悄悄伸过去,就像是步步试探的猎物。结果下一秒,戴着白玉扳指的大手就覆了上来。两人十指交织,传递热度。
文亦绿松了口气,轻声问:“柯少,您是不是生气了?”
“很生气。”柯然倒是承认得很痛快。
他何止是生气,简直是气炸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都想要把齐晟那个狗东西丢进赫尔区的深水沟,让这个家伙被水母电死。
“对不起。”文亦绿态度良好,乖巧认错。
他原本想借柯然的面子到齐晟面前刷脸,然后提出合作。结果没想到齐晟竟然跟柯然认识,而且还挺熟。更重要的是,还被正主抓包了。
失策QwQ。
文亦绿抿唇,下一秒,下巴被人抬起。他面上一热,雪松气息拂来的时候,唇间湿润。
柯然手捧着文亦绿的脸,他动作很温柔,像是在呵护至宝,没有什么光泽的眼眸却流露出满满的温情,像洒在地上的月光。
他轻轻吻,慢慢揉,像园艺师那样一遍一遍搓开花瓣表层,直至花蕊绽放。
不知过了多久,分开后,两人都面带绯红。
柯然盯着正在轻喘的文亦绿,对方眼角湿润潋滟,唇瓣红得滴血,娇艳艳的,于清冷中多了一分引诱。
真好,能如此占领这份诱惑的,只有他柯然。
“以后离齐晟远一点。”柯然开口,声音沙哑,“我知道你想跟他谈洛兰湾的事,但仅限于生意。”
齐晟说得没错,柯然就是个占有欲爆表的怪物,但更怪物的是,他拥有同样强悍的理智。
欲望驾驭理智,人变成野兽。而理智驾驭欲望,人变成怪物。
这种极致疯狂又无比清醒的反差感,在柯然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文亦绿有些着迷。
“哦。”文亦绿瓮声点头。
原来柯然气的不是自己利用他关系去谈生意这件事啊。
柯然看见如此乖的文亦绿,原本被齐晟气得发胀的心终于舒服了。
柯然书房。
文亦绿找柯然正好有事,他觉得有必要跟对方回报一下近段时间荣氏的具体情况以及荣德胜的意外。
只是谈着谈着,他就上桌了。厚实的檀香木桌质地圆润冰凉,上面的文件全都被扫在地上。文亦绿平躺着,视野中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逐渐变得模糊。
轻微的湿漉声响起,在压抑之下更加让人人面红耳赤。
一股燥热开始在文亦绿体内蒸腾,呼啸而来的情愫上涌,化作水雾充实眼眶。
他像是被献祭的凡人,躺在了魔王的餐桌上,被肆意摆弄。
文亦绿抬起脖子,看了一眼中间的柯然。
柯然衣衫整洁,依旧笔挺英俊。此刻他目光灼热,似乎是在钻研什么数学难题,正抽丝剥茧般步步为营。
带着手套的手指深入,轻拢慢捻抹复挑。文亦绿一个激灵,没忍住。
“对不起柯少。”他仓惶见半坐起来,眼眸发红,发丝凌乱,呼吸微喘。
淡淡的青草气息弥漫,清新如雨后的山谷,带着怯意和羞涩。
柯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弄脏的胸膛,随后价值六位数的衬衫就这样被随意脱掉然后丢在地上。
连同文亦绿的一起。
“继续。”柯然挑眉,居高临下宛如堕落的神邸,俊美中带着阴邪。
文亦绿咽了一口唾沫,他是天生的冷白皮,此刻浑身发粉,像是被摩挲多边才揉开的花瓣内里。
“柯少,其实我......”
文亦绿还想说些什么,但显然柯然志不在此。下一秒,文亦绿的声音被撞碎,突如其来的充实感让浑身酸胀,意识开始升空迷离起来。
“小绿,”柯然抱住他,低声一笑:“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谈生意吗?”
“难道眼下我们做的事情不比赚钱更快乐?”
柯然声响瓷实沙哑,意外的性感好听。
文亦绿被激得一紧,紧接着耳边传来柯然愉悦的闷哼声。
“嗯哼,看来你也是这样觉得的。”柯然怜爱的亲了亲文亦绿湿漉漉的发鬓,动作加快。
书房里温度逐渐升高,文亦绿觉得自己就像一张面饼,被反反复复反面烙印,直到他失去所有思考的力气。
太强了。
在陷入昏睡之前,文亦绿感慨。
齐晟说错了,柯然的30岁正是强悍的年纪。
客厅里,何重正在兢兢业业加班,阿琦从外面回来,探头探脑看起来鬼鬼祟祟。
他看到何重正在敲击电脑,于是放缓脚步,一步一步挪,正当他准备上楼时,何重说话了。
“干嘛呢?”何重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老实温吞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没干嘛啊。”阿琦转身,讪笑。
“你东西掉地上了。”
阿琦下意识摸裤子口袋,结果东西还在,随即骂道:“靠,老东西,竟然敢诈我!”
何重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柯少跟文先生在上面,你别上去打扰他们。”逗完小狗后,何重身心愉悦,随即继续敲字。
阿琦瘪嘴,苦哈哈:“正是因为他们在上面,所以我才要上去。”
何重:“?”
阿琦悄咪咪走过来,压低声音还用手捂嘴:“偷偷告诉你,柯少刚才让我去买药了。”
“什么药?”作为柯然的万能秘书,何重一脸惊愕,大脑CPU开始疯狂运行,从上个月开始回想,最终没发现柯然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柯少最近身体状况优异,并无任何不适,你为什么要帮他买药?”
阿琦看何重一脸忧思,当即觉得对方上班上傻了:“你说你,满脑子怎么都是上班?”
“你快说,柯少到底怎么了?”何重有些急了,身为秘书,他竟然没有察觉到老板的异样,真是失职!
“柯少没有不舒服,他只是让我去帮他买点药。”
“什么药?”
“蓝色小药丸。”
“给我看看。”
何重上手去抢,两人像打架的小学生,一来二去,何重竟然赢了。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下瓶子上的说明,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治病的......等等,怎么是......
回过神来的何重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看向阿琦。
阿琦摊开手,嘴角憋笑。
何重有些欲言又止:“这是柯少让你买的?”
“对啊。”
“可是柯少......已经需要这个了吗?”何重发出灵魂疑问。
两人同时抬头看楼上,表情精彩纷呈。
在柯然的怀中,文亦绿睡了一个觉。
在梦里没有复仇,没有算计,没有陷害,只有一片温柔的海浪,潮汐平缓,海风清爽,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他的呼吸而稳定。
柯然用手指描绘着文亦绿的五官,从高挺的鼻梁到松开的眉间。
小家伙似乎睡得很安稳,没有白天心事重重的模样,终于像个二十四岁的大男孩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柯然的气息,文亦绿眼睫轻颤,然后睁开迷茫的双眼。
“柯少。”他看了柯然一眼,嚅嗫一句,然后闭眼。
柯然轻笑,指腹慢慢划过对方挺翘的眼睫,像是在弹奏钢琴一样:“小懒猪别睡了,要起床了。”
文亦绿把脸埋进蓬松柔软的被子里,摇头:“今天没事,可以再睡一会儿。”
连续几个月的连轴转,再加上昨晚上的剧烈运动,文亦绿可以说是精疲力竭,但却不是身心疲惫的那种困倦,而是发泄后得到良好休息的慵懒。
柯然鲜少见到文亦绿这副模样,后者一直都以精英形象示人,头一次展现出小孩子的无赖。
“但是今天是周一,你确定不用去上班吗?”柯然凑过去,伸长手臂把对方搂入怀中。
淡淡的清香扑鼻,冲淡了雪松的浓烈。柯然贴着文亦绿光滑的后背,在触及对方身上的暧昧痕迹后,眸色一暗。
湿漉漉的触感传来,肩头一热,白皙的皮肤随即变红。
文亦绿逐渐清醒,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
“柯少,我们该起床了。”他有些慌了,昨晚上的柯然像是吃药一样异常凶猛,他实在是无法再继续承受第二次。
“我很嫉妒。”柯然亲了亲被自己弄红肿的地方,眼睫微垂。
乖乖被对方抱在怀中的文亦绿一愣,狭长清冷的眼眸略微带些不可思议。
他侧身看向柯然。
柯然也正好在看他。
几秒之后,文亦绿明白了柯然的意思。
“柯少跟齐晟之前有过节?”他小心询问。
“他小时候被我揍过几次。”柯然云淡风轻,但看上去兴致不高。
“如果柯少不喜欢我跟齐晟接触,后面的事我就让崔明朗去谈。”文亦绿很乖,他后知后觉,发现柯然应该是介意昨晚上的事。
毕竟柯然身份尊贵,从来都是别人去捧他,若是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惦记,心里总是会不舒服的。
文亦绿很能理解,也表示接受。
但柯然显然想的不是这个,他松开文亦绿,自顾自做到床边。
男人宽肩窄腰,背肌遒劲,蜜色肌肤上还遍布文亦绿的杰作。但他的背影却稍显落没,先是湮没于黑暗的帝王。
离开柯然怀抱的文亦绿突然觉得有些冷,他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我嫉妒的不是这个。”柯然哑声说。
我嫉妒的是我没办法完全占有你。
后半句话,被柯然咽了回去。
其实昨晚上柯然很早就到会场,只是文亦绿全神贯注在跟齐晟谈事情,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柯然感受到的危机感不是齐晟想要撬墙角,而是当他想要走到文亦绿身边宣誓主权的时候,他的理智勒住了他的欲望。
没错,文亦绿只是文亦绿,他不是谁的附属物。自己当然可以理所应当的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告主权,完全霸占文亦绿的全部。
可那然后呢?
文亦绿会怎么想?
他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的走上金字塔最顶端,难道就是想成为谁的附庸吗?
在那一刻,理智战胜了欲望。
柯然深呼吸,重新站了回去。
听完柯然的话后,文亦绿明显浑身一颤,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在心里鼓动,让人分不清情绪。
这时他才明白柯然对自己的感情,就像是冰川下的烈焰,炙热而又克制。
他眼眶有些热,从后面抱住柯然。
“柯然,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我......”文亦绿停顿,那句“不会离开你”好像说不出口。
柯然拍了拍文亦绿的手背,回眸一笑:“不,你要继续往上爬,去走你认为对的路。”
柯然不介意文亦绿踩着自己往上走,他愿意做对方的登云梯,也全心全意做防护网,让文亦绿爬得上去又不怕掉下来。
只因为他知道笼子里关着的不是普通鸟雀,而是翱翔的隼。
如果有一天隼离开了自己,那是因为对方需要更广阔的天地。
他柯然无怨无悔。
【📢作者有话说】
[亲亲]

齐晟动作很快,他马上派人来荣氏对接项目,短短半个月时间就敲定了不少协议。
织标远洋和荣氏达成合作伙伴的关系轰动了商圈,看客们津津乐道,而更有远见的投资者已经开始在新变动中寻找何时的机会。
“织标进军国内市场并不顺利,他们是实力强劲的对手,没人愿意沾染。反倒是你,下血本帮助他们,不怕日后闹得不愉快反被将军?”
餐桌上,作为主位的蔚子骞在听完文亦绿的话后,沉默着给出自己的见解。
他跟齐家有些关系,所以愿意帮文亦绿牵线。可让蔚子骞万万没想到的是,文亦绿为了洛兰湾港口,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这相当于割肉饲虎了。
“就算没有织标,新能源电车市场也会有原标、海标等等,但洛兰湾只有织标有。”文亦绿轻啜咖啡,这咖啡醇厚绵延,口感独特,让他眼睛一亮。
“这咖啡不错啊。”他感慨,说完又喝了一口。
“别人自己种的咖啡豆,然后人工烘焙现磨的。”蔚子骞笑着解释。
今天是蔚子骞的生日,他没有大张旗鼓的操办,只是请了几位好友来家中小聚。
文亦绿吃了一口餐盘上的千层卷小蛋糕,眼睛又一亮。
“这蛋糕也不错,没有很甜,但是很清爽。”
“里面放的是柚子皮,略带苦涩,中和了奶油的甜腻。”
“所以这些全都是你新请的厨师做的?”文亦绿好奇。
蔚子骞却摇摇头:“不是,是我让人去买的。”
文亦绿看了一眼杯子里的咖啡。
“买回来重新装盘的。”蔚子骞补充。
文亦绿:“。”
好吧,他原本还想着把这厨师给挖走的。
随后文亦绿就开始问蔚子骞蛋糕店的名字。
蔚子骞把地址发给文亦绿,疑惑问:“你不是不喜欢咖啡喝甜点吗,怎么突然上心?”
文亦绿想都没想:“我不喜欢,但是柯然喜欢。”
但他意识到自己嘴快,转而对上蔚子骞含笑的眼睛。
“看来你们关系很好。”蔚子骞笑得意味深长。
“毕竟有婚约关系,而且他确实帮了我更多......”
文亦绿是别人对他好一分就要还十分回去的,但目前为止他只在柯然那里受挫。原因在于柯然什么都不缺,文亦绿绞尽脑汁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对方。
他目前能做的,就是一辈子都不背叛柯然,心甘情愿做他最忠诚的狗。
热热闹闹的声音传来,几个人推着蛋糕走了出来,他们都是蔚子骞的至交好友或者得力下属,其中就有纪钺。
“老蔚,吹蜡烛了,祝你三十五岁快乐!”好友打趣。
蔚子骞无奈叹气,却很是自然的走过去吹蜡烛。
文亦绿站在一旁,纪钺悄悄挤到他身边,还晃了晃,文亦绿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恭喜你考上了绫大。”
纪钺终是腼腆一笑,还带着一点小骄傲:“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也考不上。”
文亦绿工作忙,但并没有忘记纪砀的嘱托,依旧尽心尽力辅导纪钺,还给他找来了专门的补习老师。纪钺也不负众望,顺利专升本成为了一名大学生。
“好好享受大学生活,你哥现在还没回来,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文亦绿拍拍少年的肩膀。
经历了这么多事,文亦绿的心境发生变化,他看纪钺,有点像是在看以前的自己。
那个愣头青、摔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自己。
“你放心,我会像你哥哥一样好好照顾你的。”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过来吃蛋糕了!”有人招呼到。
文亦绿随即走过去,纪钺看着对方的背影,小声嘀咕:“我哥是我哥,你是你......”
吃完蛋糕后,门铃被按响,原来是快递。
蔚子骞打开一看,是一款已经绝版的男士香水。
他看着深蓝色的玻璃瓶,一时陷入沉思。文亦绿知道,这东西是李峙送来的。
一群人热热闹闹在客厅玩游戏,唯独主人公蔚子骞拿着香水独自待着。
文亦绿走过来时发出动静,蔚子骞察觉到后默默把香水放回盒子里。
“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好,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文亦绿点头,随即又说:“师兄,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原谅他吗?”
很冷静的一个问句,甚至没有什么语调的起伏。可蔚子骞肩膀轻微颤抖,他深呼吸,许久才平复下来。
“我没有不原谅他。”他哑声说,“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
蔚子骞深深看着文亦绿:“小绿,没有及时解开的误会就像一根刺,存在得太久,伤口就无法愈合,哪怕拔掉也是一样。”
蔚子骞想告诉文亦绿,他跟李峙之前的羁绊混杂着爱与怨恨,可这么多年过去,爱早已消失,只留下怨恨。所以当他们和解之后,就完完全全成为了陌路人。
李峙跟蔚子骞一样都不舍得丢掉已经消失的爱,所以固执的拒绝握手言和,企图以此维持羁绊。
文亦绿听得懵懂,他一直都生活在复仇和算计之中,从未涉足过爱情。
就像他对柯然,因为柯然帮助了他,所以文亦绿发誓绝对不会背叛柯然,甚至可以为柯然付出生命。
但这是爱情吗?
文亦绿大脑过载,一时之间没想明白。
从蔚子骞家离开后,文亦绿开车去了那家甜品店。
网上说这家店营业到九点,路上堵了车,文亦绿八点五十九分到达。此时甜品店已经关门,橱窗里隐约有亮光,应该是在闭店收拾。
真是够准时的。
文亦绿耸肩,决定明天再来。结果他刚要转身离开,身后玻璃传来击打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桉。
放下的卷帘门缓缓升起,才半人多高,桉就迫不及待挤了出来。
“绿绿,你怎么在这里?”桉很高兴,他身上是甜甜的奶油味。
“我听说这里的蛋糕很好吃,所以过来看看。”文亦绿没想到桉竟然在这里,这家伙难道不是开花店的吗?
“哎呀,你直接发信息给我就好了,想吃什么我就送过去。”桉抓着文亦绿的手晃啊晃,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摇尾巴的秋田。
“这家郁郁小筑不会是你的吧?”
“是啊,我开的,我就是网上说的那个巨帅巨温柔的店长。”桉拍着胸脯,很是自豪。
文亦绿“呃”了一声。
“难道你没有看过首都必吃蛋糕榜吗?”桉凑过来,可怜兮兮。
“没有。”
“那网红达人‘七七七’的探店vlog呢?”
“也没有。”
“那最近上了新闻的MLY蛋糕大赛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三杀达成,桉捂住胸口泪光闪闪。但他下一秒就把自己哄好,拉着文亦绿走进店里。
“没关系绿绿,刚才我说的那些都不重要。对了,你这么晚来这里,是想吃什么蛋糕呢?”
郁郁小筑是网红店,每天的甜品蛋糕都供不应求。闭店之后,货架上空空如也,唯独料理台亮着灯。
桉做完消杀,戴上围裙:“原来你想吃柚子千层卷,正好我在开发一个新口味,你待会儿尝尝。”
文亦绿坐在一旁,看着桉从容不迫的开始一道道工序。对方眼神专注,动作流畅,食材在他手中变成了拼凑艺术品的零件。
“所以你不开花店了吗?”文亦绿有些好奇。
“开,不过交给店员打理。”桉回答,仰头一笑,脸上沾着奶油,很明媚阳光:“本来想卖掉的,但是一算竟然值好多钱,那就留着吧。”
“可是你看起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文亦绿打趣。
桉撇嘴,默默放下裱花器,有些可怜的看向文亦绿:“那还不是怕你找不到我。”
他小声嘀咕。
“什么?”
“那家花店是你跟我最深的羁绊了,它就在荣氏楼下。如果我卖掉的话,万一哪天你心血来潮走进来,发现不是我那该怎么办?”
“如果老板不是你,我就不进去消费了。”文亦绿打趣。
可桉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是我该怎么办......”
“你那么忙,圈子跟我不一样,除去这个花店,我想不到见你的方式。”
桉说完继续裱花,只是原本精致花朵开始变了样。蛋糕是甜蜜的,但如果做蛋糕的人心里苦涩,那么就会把情绪传递到蛋糕上。
这是桉奉行的准则,但他却不想让文亦绿空手而归,继续咬牙平复心情干活。
千层卷做完后,文亦绿尝了尝,觉得比在蔚子骞家里吃的要苦一些。
“是不是很难吃?”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眼角红红的,像一只被冷落了许久的兔子。
“很好吃。”文亦绿摇头,三两口就吃完了托盘上的蛋糕。
“真的吗?”
“嗯,很特别的味道。”他由衷的说。
桉被哄好,喜笑颜开。
“桉,你做的蛋糕很好吃,那有没有想过把那家花店改成蛋糕分店呢?”文亦绿认真提议。
郁郁小筑独特的卖点以及超高的商品质量,足以支撑它开一家分店。
而且两家店的刚好在不同区域,能更好的形成品牌效应。
“咦,这个提议不错诶。”桉恍然大悟,他之前竟然从未想过这一点。
“谢谢你绿绿,我会认真考虑的。”桉用力点头,狠狠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文亦绿摆摆手,他只是有个提议,具体落实还是要看桉的执行力。
他只是希望对方能越走越远,也来越好。
毕竟文亦绿唯一能回馈给桉的只有祝福和帮助,再也没有别的。

跟柯然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文亦绿发现对方很喜欢吃甜食。
但柯然这个人向来都是清冷克制的,文亦绿也只有在床上才偶尔瞥见对方的狂欢。所以对于甜食,柯然面上不显,吃得不多,让人以为他对甜食可有可无。但某次文亦绿去柯然家过夜的时候,洗完澡出来发现柯然书桌上的小饼干消失了,牛奶倒是原封不动。
那是文亦绿带来的小饼干,他喜欢在工作的时候吃点东西,结果被柯然一扫而空。起初饼干连同盘子一起摆到柯然面前的时候,这冷漠的男人只是微微颔首,视线一点都没分过来,结果没一个小时就吃完了。
看在眼里的文亦绿莫名偷笑,从此心里记下了柯然的喜好。
虽然郁郁小筑的蛋糕很符合柯然的口味,但那是桉开的店。
对于桉,文亦绿态度如一,但也放弃了借花献佛的念想。
不如自己做吧。
文亦绿心想,他一向学习能力优异,跟着教程或许也可以。
于是卷王文亦绿竟然破天荒的给自己放了半天假,买了一大堆材料在家里捣鼓。
崔明朗起找文亦绿的时候,一开门就发现厨房冒烟了。
“你要炸厨房?”他一脸惊愕。
灰头土脸的文亦绿摇头,一本正经:“没有,我在烤饼干。”
崔明朗看着料理台上那黑乎乎的东西,嘴角抽搐:“这是饼干?”
文亦绿点头,甚至还有些无辜的眨眨眼:“对,就是黑了点,但是挺好吃的,还是当下流行的老抽色。”
崔明朗:“。”
所以这一坨坨的是老抽色饼干?
后来崔明朗加入战斗,两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终于复刻出了教程里的蔓越莓曲奇小熊饼干。只是饼干模样歪歪扭扭,看起来像小狗。
文亦绿小心翼翼把饼干装好,然后放进餐包里。
“你要送给柯然吗?”正在喝水休息的崔明朗突然问。
“嗯。”
“你确定他会吃?”崔明朗表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单纯好奇。
文亦绿抿唇,很是傲娇的翻了个白眼。
随后文亦绿来到湖边别墅,这是柯然的常住地址。先前他跟何重通过电话,后者说这个星期柯然都会在家办公。
门打开后,穿着燕尾服的老管家依旧潇洒帅气,甜美俏皮的狗蛋喵喵叫跑了过来,很是亲昵的蹭着文亦绿的脚踝。
“文先生,您来的不巧了,少爷上山了。”老管家听完文亦绿道明来意后,略微有些遗憾。
“上山?”
“对,少爷每年都会选择一个星期上山。”
这跟柯然的童年经历有关,虽然他没成为一个道士,但也保留了上山修身养性一段时日的习惯。
文亦绿跟老管家道别,然后驱车去山上找柯然。
柯然修行的山名叫九霄山,位于首都跟邻市交界处的原始森林里,是很多驴友的朝圣地。
驱车三个小时后,文亦绿到达山地,因为近些年来九霄山被开发为风景区,所以山脚下有很多民宿餐厅,还有专门的停车场。
“嗨,小哥哥,你也是来登山的吗?”一群青春洋溢的大学生看到文亦绿后,热情招呼。
文亦绿礼貌一笑,然后摇头。
“真可惜,还以为能跟帅哥同行呢。”
其中一人很是苦恼,随后就被同伴打趣。
“你还敢说,等到被你家那位听见,看他晚上怎么教训你。”
耳边是大学生们欢快的打闹声,很是热闹,文亦绿看着他们,突然有种年少不在的错觉。
他微笑着走开,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何重的消息。
【抱歉文先生,我忘记告诉你柯少上山了。他在九霄山二峰,那是柯家的私人领地,我已经通知保安,你直接上去就行。】
文亦绿收起手机,走到刚才那群大学生身边:“你们好,请问一下九霄山二峰怎么走?”
导航上没有九霄山二峰这个地点,山脚下的地图也没有,于是他只能寻求路人帮助。
“哦,二峰往那边走。”先前夸文亦绿帅的那位小姐姐热情指了方向,但下一秒她就狐疑:“但是听说二峰是私人领地,那里不对外开放。”
“我知道。”文亦绿点头,礼貌一笑:“我是去找人的,谢谢你们。”
说完就朝着女生指的方向走。
没一会儿,那两人的队友就回来了,一块闲聊时女生不经意间说起这件事。
“你指错了,二峰在那边,你指的是没开发的西峰。”听完女生的话,领队不由得瞪大眼睛。
“啊,那怎么办!”女生也慌了,她是第二次来爬九霄山,从未去过二峰,只是听队友说起过。
“西峰有禁止入内的告示牌,那人应该会看到的吧。”领队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夏天落日晚,细碎的晚霞被树叶层层筛选,最后变成地上一块一块的光斑。
相比较于主峰的热闹,二峰就显得冷清许多,但是还是一副原始森林的模样,丝毫没有开发过的痕迹。
奇怪,柯然在这里莫非是苦修?
文亦绿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比如去深山里砍柴火、赤身在凉泉里洗澡、晚上睡在山洞里等等。
结果他一个不小心,脚踩着长满了青苔的巨石,脚一滑,差点摔进河里。
文亦绿连忙抓住一旁的枯藤,稳住身形。
他环视四周,落日渐入,上一秒还暖橘色的森林开始变得冷清起来,一丝人气都没有。
先前何重说他已经跟保安打过招呼,自己直接去就行。由此推断二峰是有人巡逻的。既然有人巡逻,又是私人领地,总该有条路不是。
可眼前冷冷清清,到处都是未开发过的痕迹,摆明了就是原始森林。
莫非是自己走错了?
可是这确实是那女生指的路啊。
所以是女生指错了。
文亦绿倒吸一口凉气,默默抿唇。
他在怪自己,明明很显而易见的破绽,却偏偏被森林美景给吸引,非要走进深处才发现不对。
森林深处没有信号,手机不能用,机械表上也没有指南针的功能。
此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太阳就完全落山。文亦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盒小饼干,他若是不想露宿荒野,必须尽快往回走。
幸好文亦绿记忆超群,小时候又在人贩子窝点那样恐怖的地方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无论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他总是能轻易的冷静下来,然后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文亦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在路过一条小溪的时候,他竟然听到了隐约的猫叫声。
很轻微,但确实是猫叫声。
文亦绿第一直觉是离开,因为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其次在森林里的猫都是野猫,它们都遵循着这里的生存模式,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不要介入为好。
可又往回走了几步,他眼尖的在一棵横窝的大树下发现了老鼠夹。
这老鼠夹很新,而且无比锋利,一看就是人为放置的。
九霄山主峰是自然环境保护区,这里有很多珍稀物种,所以有人偷偷打猎并不稀奇。但这样一来,那只还在哀嚎的猫莫非是中了偷猎者的圈套不成?
犹豫再三,文亦绿还是决定快去快回。他循着声音走过去,挖开覆盖着的杂草,一个有一米深的洞出现。
“喵,喵。”一只毛色顺滑的玄猫抬头,冲文亦绿喵喵叫。它的后腿被老鼠夹困住,依稀渗血。
文亦绿面色一沉,他从一旁找来长长的枯枝,然后把猫咪勾了上来。
这只猫很乖,被就上来后一动不动,也不叫。文亦绿小心靠近,确认对方不会咬自己后才上手解开了老鼠夹。
猫咪跳了出来,一瘸一拐的走到文亦绿身边,亲昵的蹭蹭他的衣服。
这是家养的猫。
文亦绿一惊。
只有家养的猫才会如此的亲人,野猫通常野性难驯。
所以这里为什么会有一直家养的猫,难道这里附近住着人?
猫咪贴在文亦绿身边汲取温暖,但没多久它就全身炸毛,正冲某个方向哈气。
文亦绿察觉到不对劲儿,远处的树丛开始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蹿过来。
他抱起猫咪立刻就跑,下一秒,灌木丛里钻出一只体型巨大,浑身刺毛的野猪。
野猪通体发黑,眼睛亮得吓人。它足足有三百多斤,冲击力十足,一路上直接撞开所有荆棘丛,呼啸着朝文亦绿袭来。
山里路滑,再加上视线不明,文亦绿摔了好几次,但每一次跌倒后又立刻跳起来继续跑。
山里的野猪攻击性极强,他手无寸铁,只能逃跑。
但一直跑也不是办法,他一咬牙,双腿用力一蹬,直接跃上了一棵低矮的树上。
野猪停下,仰着头鼻子里喷出热气。缩在文亦绿怀中的玄猫瑟瑟发抖,它也察觉到了危险。
文亦绿盯着树下的野猪,心说这东西应该不会上树吧。
结果下一秒,野猪就开始朝这棵树的根部拱了起来。
“......”
文亦绿脸黑,心说这九霄山里的动物都成精了,这么聪明。
但眼下他处境确实危险,这棵树很低矮,在野猪不要命的撞击下有些松动,如此下来,树真的会断。
有没有别的办法?
文亦绿脑子里飞快的思索对策。
天色已黑,森林里弥漫着一层看不清的雾气,气温也急速下降。文亦绿冷静下来后,先前身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他脚扭了,手臂被划伤,背包里的饼干估计碎成渣。
真是倒霉的一天。
文亦绿苦恼叹气。
突然远处传来犬吠,还有手电筒的亮光。
五六只猛犬急速冲了过来,包抄野猪,开始混战。
野猪狼狈不堪,惨叫着逃离。
还有猎犬想要去追,但身后的主人却轻咳一声:“算了,回来。”
手电筒靠近,亮光之下,文亦绿低头,跟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对上。
“没事吧?”柯然右手拿着手电筒,左手拄着登山杖。他俊眉舒展,略带笑意的站在树下,朝文亦绿张开双手。

月明星稀,山里空气很好。
穿着登山服的柯然站在树下,仰头微笑,这副模样的他看起来很是清爽俊朗,比西装革履多了一份真实。
文亦绿右手抓着树干,小脸脏兮兮的,眼睛倒是明亮冷静,像一直流浪在外的小猫。
“喵喵。”此时文亦绿怀中的玄猫探出小脑袋,热切的冲柯然撒娇。
“这里真的是二峰?”
“这里是没开发的西峰。”
“那柯少为什么会在这里?”
柯然停下脚步,文亦绿凑过来去看对方的脸。
“因为一个迷路的小家伙。”柯然幽幽来了一句。
柯然胸前口袋里探出一只黑乎乎的小猫脑袋,他背上的文亦绿同样探出脑袋。
一个“小家伙”不知道是指谁。
走回去至少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期间文亦绿多次想让柯然放下自己,但柯然一句都没应,反而悠然自得开始向文亦绿介绍起一路上看到的动植物。
看得出柯然对九霄山很了解,什么都懂,路也走得很稳。
那六条凶猛的猎犬一前一后,或是热切引路,或是机警戒备。
手电筒的灯光一晃一晃,这条回家的路很温暖。
最后,他们来到一栋小木屋前。
柯然轻轻把文亦绿放下,然后打开门点燃了灯。
小木屋不大不小,里面放着一张简单的单人床,还有一张桌子和椅子,东西不多,但很干净。
“今晚先住这里,明天再回去。”柯然吹灭手中的火柴,把煤油灯放到文亦绿面前。
明亮驱散黑暗,带来温度。
“这里是二峰?”
“我们还在西峰,但天太黑,山里有狼老虎和熊,连夜回去不安全。”柯然解释,然后拿出一旁的锅走到院子里。
若是柯然独自一人,那他倒是不怕什么狼和老虎,可现在有文亦绿在,情况自然不同
“柯少去哪儿?”坐在床上的文亦绿看到柯然离开木屋,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他脚扭伤得比较严重,一站立就钻心的疼,本就苍白的俊脸显得更加惨淡。
“我去给你烧水洗澡。”柯然冲他打手势,冷峻的容颜沐浴在月光下,疏离中带着难寻的温柔,“别怕,有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小木屋应该是之前守林人住的地方,竟然还接通了自来水。猎犬从外面叼回很多柴火,柯然拿出一口大锅装水,然后把柴火归拢到一起点燃。
“柯少,其实我不用洗的。”文亦绿欲言又止,他隔着门口看外面的柯然,这才觉得安心一些。
“不洗?”柯然闻言挑眉,似笑非笑:“不是说有洁癖吗?”
“呃......”
“还说不洗澡全身黏糊糊的,明明腿都打颤了非要去浴室。”
文亦绿被调侃,脸色涨红,像个熟透的苹果。
以前怎么不知道柯然心这么黑呢?
柯然适可而止,却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脱下了冲锋衣,内搭是白色背心,肌肉紧绷,特别好看,简直就像是杂志里的完美型男一样。
一锅热水很快就烧好了,柯然熟练的把兑上冷水,还试了试温度,确认合适后就叫文亦绿出来洗澡。
文亦绿看着露天的洗澡棚,心里有些发怵。
“别怕,有它们在一旁巡逻,不会有事的。”柯然说的是自己养的猎犬。
这些猎犬体型有大有小,但毫无例外都无比凶猛机警,只有在柯然面前才会翻肚子撒娇。
“而且我就在外边洗,有事你就叫我。”柯然补充。
“柯少在外面洗?”文亦绿视线从简陋的洗澡棚移开,有些震惊。
他从小就是在极端环境下长大的,自然不会嫌弃荒野的粗糙。但让文亦绿震惊的是,柯然竟然把洗澡棚让给自己,还有满满一锅热水。
“我在山里都是洗冷水澡,习惯了,你不行。”柯然看出文亦绿所想,便在对方开口谦让前打住。
他并没有外界想像的那么养尊处优,至少在九霄山里,柯然过的是类似于自给自足的日子。所以他的野外生存经验十分丰富,必备许多技能。
这是柯然鲜为人知的一面。
“可是......”
“明天有小雨,山路不少走。你如果不想给我添麻烦,就赶紧洗个热水澡,别感冒。”
柯然把干净的毛巾盖到文亦绿头顶,然后背对着他开始脱衣服。
薄薄的一件背心一下就脱了下来,失去遮挡后,柯然矫健完美的身材淋漓尽致,在月光和篝火交映中有种禁忌的虚幻美感。
就像是森林里突然出现的男妖精。
文亦绿立刻移开眼睛,他抓着头顶上的毛巾,上面才残留着柯然身上好闻的雪松气息。
算了,别矫情,赶紧洗澡吧。
薄薄的浴帘挡不住水声的溅落,也让柯然无处遁形。在朦胧之中,他的身影更加真实,仰头时突出的喉结,大块的胸肌,块垒分明的腹部以及紧实挺翘的......
文亦绿越洗越觉得口干舌燥,甚至想要跳进一旁的小溪里才能灭火。
奇怪,他只是beta,有没有易感期,为什么会如此燥热?
估计是身体出问题了,他回去之后要去医院检查一番。
文亦绿把自己的身体反应归结于病,忽视了自己对柯然的病态。
洗完澡后,两人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木板床上。柯然抓着文亦绿的脚,正在给他涂药。
“疼吗?”柯然时不时抬眸观察文亦绿的表情。
淤血要被揉散后才好消除,文亦绿疼得拧眉,却很有气概的说不痛。
柯然笑了。
“对了柯少,你饿吗?”文亦绿突然问。
柯然疑惑,刚想说不,却又瞥见文亦绿热切的眼神,话到嘴边就变成:“嗯,可以饿。”
“我给你带了饼干。”文亦绿单脚跳下床,然后从自己背包里翻出饭盒。
经过一个下午的跌爬滚打,饼干自然毫无意外的碎掉了。文亦绿很是伤心,沮丧低头,简直比错过几十个亿的生意更难过。
眼前投下阴影,洗好手的柯然走过来,拿走文亦绿的饭盒。
“这里还有一块好的。”文亦绿把没碎的饼干小心翼翼捧给柯然。
柯然一愣,突然觉得文亦绿费尽周折来这里只是给自己送饼干的行为很可爱,像是没有心机的讨好,只是单纯的喜欢。
“这是你做的?”他看了眼满盒的碎屑,接过还算完整的饼干凑到灯光下观察。
“嗯。”文亦绿满脸希冀,眼睛亮晶晶的。
柯然吃掉饼干,挑眉:“不错。”
“好吃吗?”
“好吃是好吃,只是这小狗是谁啊?”柯然又捡起半块碎掉的饼干,仔细端详,“不会是老抽色的金毛吧?”
文亦绿罕见沉默,最后气鼓鼓的,看起来像是咋呼小松鼠:“不是小狗,是小熊!”
山里没有任何娱乐,外面风声呼啸,偶尔有几声犬吠。
两人躺在单人床上,紧紧相拥。
“柯少,我们住在这里安全吗?不会有狼吧?”文亦绿被柯然抱在怀里,这是他熟悉的位置,所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扭捏。
更何况柯然身上的信息素是清淡的雪松,而且他胸肌很软很大,整个人埋进去超级舒服。
文亦绿悄咪咪的想,又往柯然怀里蹭了蹭。
“放心,不会有狼。”
文亦绿松了口气。
“但是有熊。”
结果下一秒又因为柯然的话,心提到嗓子眼儿。
“那,那怎么办?”文亦绿慌了,他知道野外的熊危险系数极高,而且还有智商,懂得潜入居民的家。
柯然轻拍文亦绿的后背,安抚说:“没事,要是熊真的来了,你就闭眼睛,剩下的交给我。”
单人床很小,而且只有一条毯子。文亦绿盖着毛毯,而柯然抱着他。
两人紧紧相拥,永不分离。
柯然的声音很轻,像是在云端。宽大的手掌传递热源,隔着薄薄的一层毛毯直达文亦绿的心底。这种婴儿般呵护的感觉让文亦绿觉得很安心,他莫名想起五岁时的那场慌乱,面对恶意和黑暗,哥哥也是如此保护他。
他说:“一笑,别害怕。遇到危险就闭上眼睛,剩下的交给哥哥。我会永远的保护你。”
文亦绿慢慢闭上眼睛,呼吸放缓,平静进入梦乡。
早上,文亦绿是被森林里的鸟叫声吵醒的,他刚一睁眼,窗外的明媚阳光就争先恐后涌了进来,新鲜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扫清在钢筋混凝土里积累的污浊。
果然很舒服,怪不得柯然每年都要上山。
文亦绿起床,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位置早已空缺,体温消失。
他试着下地,脚竟然好了。
“醒了?”柯然打开门走了进来。
现在是白天,光线充足,文亦绿这才看清柯然。
他跟之前相比有些瘦,但是更加有精神,帅得更俊朗了些。
“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柯然递来一次性牙刷。
文亦绿接过,不由得问:“柯少,这个小木屋不会是你之前住的吧,怎么什么都有?”
不光有水有罐头,还有毛巾衣服和牙刷。之前文亦绿还以为这里是守林人的家,但经过刚才的审视,这个小木屋应该是某处临时住所更为恰当。
“这里之前确实是守林人的房子,但在他退休之后就留给了我,我之前偶尔来西峰时会住在这儿。”柯然解释。
院子里已经架起一口大锅,里面煮的是泡面。热气腾腾的,竟然意外的让人有食欲。
“这里的储备食物不多,你先垫垫肚子,等回到二峰就好了。”柯然把装满了泡面的碗递给文亦绿。
文亦绿接过,呲溜呲溜吃得很开心。
他以前上学时因为没钱,所以经常吃泡面,以至于成年后一看到泡面就想吐。
但这顿不一样。
文亦绿甚至把汤都喝完了。
因为之前的泡面不管吃多少包,心都是冷的,但这次吃完后,心是暖暖的。
柯然......
文亦绿盯着柯然远去的背影,对方正在喂狗,那些凶猛的猎犬一到柯然面前,就变成温顺的模样,甚至还扑到柯然身上舔他。
“哈哈哈,好孩子,乖。”柯然摸着那些猎犬的脑袋,笑颜舒展,清俊雅致。
你是我的......
文亦绿默默垂眸,开始在心里打定主意。

第72章
文亦绿在柯然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于哥哥的温暖,那是他穷尽一生都在追逐并且想要霸占的东西。所以他决定要把柯然锁在自己身边,最好是关起来,让柯然只能抱自己哄自己。
幸好现在柯然对他是满意的,至少对他的身体很满意。文亦绿处心积虑,打算一点一点扩大自己的优势,困住柯然,将对方牢牢锁在自己的地盘上,永远都逃不出去。
柯然喂完狗洗完手后,就看到文亦绿呆呆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盯着自己。
文亦绿一直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什么都喜欢藏着掖着然后装高冷,这是柯然第一次看到文亦绿外露情绪的模样。
有点呆呆的,好像在发懵,眼睛随着自己的动作转来转去,像一个盯着逗猫棒上的小铃铛的猫咪。
“怎么了?”柯然轻笑一声,走到文亦绿身边弯腰,跟对方视线保持一致。
盛夏的山林并不算热,还有恰到好处的微风,送来清新和凉爽。文亦绿闭上眼睛,深呼吸,用气味来感知柯然的存在。
“柯少......”他皮肤很白,在树叶的阴影中发光。
“嗯?”柯然好整以暇,极有耐心倾听等待着。
“我......”文亦绿睁开眼,定定神,“我该下山了。”
“跟织标的合作项目还在进行中,我需要回去上班。”
柯然直起腰,“啧”了一声。
“真是敬业呀。”他耸肩,眉眼神态很淡,又有些无奈。
“没办法,这次合作项目可以给荣氏带来上千亿的利润,全都是钱啊。”文亦绿小声嘟咕,活脱脱一个大财迷。
他要把柯然关起来,首先要为对方打造一座巨豪华的宫殿,这里里外外都要钱。
所以文亦绿要努力赚钱,要比柯然还要有钱。
柯然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带文亦绿离开。
他们回到二峰,远处焦急的保安一看到他们就立刻跑了过来。
柯然经常独自上山,二峰的保安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如此紧张,是因为柯然竟然带了一个人回来。
柯然没有向安保过多介绍文亦绿,只是让管家帮忙安排,言语间是他一贯的疏离。
但身为人精的管家却知道,只要柯然开口吩咐的事,必定是对方上心的。
于是他悄然打量文亦绿,很年轻但又非常英俊的一个人,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但眉目间神态淡然,举手投足间有股超脱的意味。而且眸色过于深邃,让人看不透。
听柯少说这位年轻人是荣氏的文总......这不就是未来的柯少老婆嘛!竟然真的是个beta。
管家压下满腹的震惊,毕恭毕敬朝文亦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峰山间别墅,这里的装修奢华中透露出古典雅韵,再加上远处的山林,给人一种晨钟暮鼓的淡淡佛性。
文亦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然后吃了一顿极为丰盛的午餐。
他想了想,决定去找柯然。
“文先生。”别墅管家正在院子里跟猎犬玩飞盘,见到文亦绿后礼貌打招呼。
文亦绿也回馈一笑:“你好,我想问一下柯少在哪里?”
管家:“柯少应该在书房,他今天下午好像有一场家族会议。”
“是嘛,”文亦绿故作失落,勉强一笑:“那我等他好了。”
柯然虽然上山修行,但毕竟是柯家家主,许多大大小小的事都等着他做决定。
文亦绿一想到荣家那一堆烂泥巴都有些焦头烂额,更何况柯家的烦心事不比荣家少。
他一定也很累。
文亦绿将心比心,去厨房榨了一杯果汁,还洗好草莓葡萄,准备拿给柯然。
书房里,柯然正在参加家族会议。
柯家昌盛至今,离不开一代又一代人的托举,而其中又加入了一个又一个小家族,以至于形成现如今的规模。
柯家有很多分支,但能成为家主的目前为止只有最嫡系的那一脉,因为这一脉能繁衍出最优质最强势的Alpha。但随着科技的发展以及人心的不满足,其他分支的力量开始增强,家主之争愈演愈烈。
这次的家族会议是嫡系一脉的私人会议,几位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分坐在圆桌上,无一例外把目光全都投向视频里的柯然。
柯然穿着白色挺阔的衬衫,纯金纽扣没有系上最顶格,露出一截锁骨。
“柯然,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你知道该如何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没错,beta虽然不是没有受孕的可能,但必定会带来不稳定的基因,这会成为其他家主竞选者攻击力你的理由。”
几位族老纷纷给出自己的见解,他们希望柯然能做出选择。
柯然面沉如水,他没戴耳机,选择外放。
“所以呢?”他反问。
几位族老面面相觑,最后一位光头族老硬着头皮说:“......所以跟荣氏的联姻似乎不是一个好选择。”
此话一出,族老们都屏气凝神,注意力全在柯然身上。他们都是活了差不多一个世纪的人精,随便一个出来都会让商政界颤抖几分,却唯独在柯然面前有些发怵。
因为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狠了。
当年他为了走上柯家家主之位,差点血洗整个柯家。
“那就解除联姻吧。”柯然很是出乎意料的爽快。
原本还想苦口婆心劝说的族老们一愣,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调查里不是写着柯然对他的那位小未婚妻情深义重吗?甚至放下身段去铺路,甘愿让别人踩在他头顶上上位,现在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放弃联姻?
结果族老们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柯然的下一句话给轰炸得体无完肤。
“反正那是柯家跟荣氏的联姻,而我跟文亦绿的婚约,不属于你们算计的范畴。”柯然淡声说。
族老们五雷轰顶。
“柯然,你是什么意思?”光头族老手都在颤抖。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柯然完全不慌,甚至优哉游哉的喝了口茶,“我年纪也大了,为柯家劳累这么久,也是时候隐退了。”
“你个臭小子,你才上了十年班就想退休?”族老们被戳中痛点,气得跳脚。
“我跟你们不一样,没什么雄心壮志跟野心,只想抱着老婆去沙滩上晒太阳吹海风。你们与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不如趁着现在意识还清醒,早点物色一下新的家主人选。选好了就知会我一声,我立刻交接。”
“你......柯然,你个臭小子!”
很有绅士风度的族老们终于被柯然的脑回路打败,骂骂咧咧像个糟老头。
柯然看到他们如此精神很是欣慰。
都还能骂人,那里像是快要死的样子,还能再培养下一任家主。
于是他放心了,“啪嗒”一声关掉电脑,然后懒洋洋的斜眼看书房门口。
“进来吧,我开完会了。”言语见没有惊讶和恼怒,只有宠溺。
站在门外的文亦绿抿唇,他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来偷听的,只是柯然完全外放还开着门,一点都不避人。
他深呼吸,推门而入。
柯然看到文亦绿手上的托盘,眼睛一亮。
“谢谢。”他客气一笑,稳重中又带着狡黠,像一只老狐狸。
文亦绿放下托盘,薄唇微抿。
“想问就问吧。”柯然举起玻璃杯喝了口果汁。
文亦绿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问些什么。
他想问的太多了,比如两家的联姻,比如自己的性别,比如柯然的选择......
但文亦绿又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柯然已经说的很清楚,他宁愿放弃家主之位也绝不放手。
所以文亦绿只有一句:“值得吗?”
他眼神澄澈,带着满满的疑惑,像是溢出水杯的热气。
“为什么不值得?”柯然反问他,微抬起凌厉的下颚,眉头一挑,狭长眼眸直勾勾盯着文亦绿。
他明明坐在椅子上,却给人俯视的错觉。
“难道你觉得自己不值得?”
“我......”
文亦绿下意识想要低头避开柯然那侵略性的目光,可下巴被人微微钳制。
柯然站了起来,他比文亦绿要高,健壮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无比真实。
但文亦绿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点喜欢。
柯然轻轻摩挲着文亦绿柔软的唇瓣,直至唇瓣变得殷红如血。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他轻声问。
“记得。”
“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是商人,在商言商,只做对自己有利益的事。”
文亦绿终于不再回避,而是仰头直视柯然的视线。
房间里的温度突然升高,伴随而来的还有柯然身上好闻的雪松气息。
“那你觉得我刚才那一番举动是何目的?”柯然嘴边含笑,手指划过文亦绿的唇瓣,然后来到对方耳边轻轻揉搓,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打闹一番。
文亦绿觉得有些热,但他并不难受。以往过近的社交距离带来的痛苦折磨已经消失,他被柯然驯服得脱敏了。
“是......”他开口喘息,眼睫湿漉漉的。
“是因为喜欢......”
书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是管家。
“柯少,文总。”管家很是识趣的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挡住的地方。
柯然声音一冷:“什么事?”
“文总的手机一直在响,似乎是有要事。”
文亦绿回过神来,他的手机昨晚就没电自动关机,今天来到别墅才开始充电。
柯然看向文亦绿,把主动权过渡到他手上。
于是文亦绿就问:“是谁?”
“是一个名叫纪钺的人。”
文亦绿拧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纪钺从来都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于是他从管家手中拿过电话,一接通,那边就是纪钺焦急的声音。
“文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哥!”纪钺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为了补贴家用,纪砀读完初中后就出来打工。
他年纪小,但肯吃苦,为了挣钱什么都干,端盘子修车送外卖......直到一次他给酒吧送货,点数的老板叼着烟睨了纪砀许久,然后对他说。
“你这张脸不错,来我酒吧当销售可以赚更多钱。”
纪砀不知道酒吧销售是什么意思,但他听说能赚得多就过来了。结果来的第一天就被老板推进换衣间,穿上一件后背镂空的衬衫,跟着一群人站在包厢里。
他的同事是一群画着浓妆的男人,在这里推销的产品除去酒之外,还有自己。
纪砀当晚就被一个富婆看中,富婆给他开了一个神龙套。纪砀不明所以,老板则喜笑颜开的把他推进富婆怀里。
富婆很柔软,像是肥腻的海绵,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很贵的,而且不划算。”纪砀认真说。
富婆笑了:“你知道我给你开神龙套你能得多少钱吗?”
纪砀点头,又摇头。
他说:“这些酒进货价才几百块多,他赚了你近十倍,你亏大了。”
富婆面色一僵,老板脸都绿了。
纪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散场后,富婆没带纪砀走,老板也没搭理他。
纪砀老老实实回家,准备继续找工作,结果第二天酒吧经理就打电话给他,问他为什么没来上班。
纪砀很惊讶:“老板还要我啊?”
经理汗颜:“你赶紧来,莉姐找你。”
莉姐就是那晚的富婆,她很有钱,每次来都点近十万的酒,算是酒吧的大客户。大主顾开口要找的人,老板自然不敢辞。
于是匆匆赶来的纪砀坐在包厢里,有些发懵的听莉姐唱歌。
莉姐唱歌很好听,她似乎很喜欢粤语歌。桌上摆满了各种昂贵的酒,开了,但没喝。
“你会唱吗?”莉姐把话筒递给纪砀。
纪砀摇头:“我在西北长大,不会唱粤语歌。”
但过了会儿他又说:“但是我弟弟会。”
“你还有弟弟?”
“有的,”纪砀点头,掰着手指:“我不止有弟弟,还有奶奶,大黄,小黑以及院子里的杨柳树。”
提到家,纪砀脸上总是泛起淡淡的温柔,好像陷入自己的乌托邦。莉姐唱累了,就倒在纪砀怀里休息。
“莉姐,你喝醉了。”纪砀推了推莉姐。
“别吵。”
纪砀不敢说话,等了会儿又轻声说:“莉姐,你家人电话多少,我让他们来接你吧。”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莉姐睁开眼,坐正身体直勾勾盯着纪砀。
“为什么要叫我家里人来?”莉姐看起来有些凶。
纪砀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却又不知道如何找补,只得支支吾吾:“因为我以前在村门口大树下睡着的时候,都是奶奶或者弟弟来接我回家的......”
莉姐静静看了他一会,然后起身拿着包包离开。
不懂得出卖色相换业绩的纪砀还是留在了酒吧,因为富婆莉姐。
她基本上一个月来一次,只找纪砀,每次来都会给纪砀留下其他销售拼了命才搏得的业绩。
于是纪砀成为酒吧最清闲的人,他什么都不用做,自有莉姐来给他撑场子。
渐渐的有同事开始阴阳怪气,说纪砀私底下跟莉姐勾结。一次两次纪砀也就忍了,但第三次的时候,一向好脾气的纪砀直接跟那位嚼舌根的同事大打出手,差点被刑拘。
去警察局保纪砀的是莉姐。
那天刚好下雨,两人坐在车内,莉姐沉默抽烟。
“为什么打人?”莉姐将视线投向纪砀,投向这个年仅十八的男孩。
男孩有着一副好皮囊,笑起来人畜无害,此刻他薄唇紧抿,难得黑脸。
“因为他说你。”纪砀小声嚅嗫。
“说我什么?”莉姐无奈极了,吐出一口眼圈。
“他说我们关系不正当。”纪砀愤懑,攥紧拳头。
莉姐烟蒂一抖。
“莉姐明明是个好人......”纪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纪砀来首都打拼,他吃过很多苦,也遭遇很多白眼霸凌。而莉姐的出现,算是他灰色生活里的一道亮光。
他反复解释莉姐每次来只是唱歌和睡觉,没有别的。但同事们却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无中生有中伤莉姐。纪砀没忍住,这才动了手。
富婆眼睫一颤,她深呼吸,保养得宜的脸出现褶皱,像枯败的花。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纪砀,觉得这男孩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他在灯红酒绿的地方上班,竟然以真心换真心。
真是个傻子。
莉姐苦笑,默默把烟丢出窗外。
莉姐依旧是每个月来一次酒吧,只找纪砀。而纪砀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莉姐唱歌,或者玩会儿手机,莉姐都不会有意见。
他们互不干涉,以最远的距离保持一种淡然的陪伴。
莉姐有时候会喝醉,醉了就说他年轻时候的事。
莉姐说她年轻时也很苦,从头跟老公打拼出家业,年近四十才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儿子。
莉姐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所以她的老公出轨养情人和私生子,还企图霸占所有家产。
莉姐说她打赢了官司,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财产,但儿子的抚养权却不在自己手上。
莉姐说她的儿子死在了十八岁,原因是前夫和小三觊觎儿子的继承权,所以骗他去别墅把他偷偷杀害。
莉姐说小三被抓,判了死刑,可前夫逃到国外,没有遭受法律的制裁。
莉姐还说,十八岁的纪砀很像她的儿子。将心比心,她不希望自己十八岁的儿子因为生活委身于任何人。
莉姐说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莉姐走的那一天给纪砀疯狂刷业绩,足以让纪砀五年不干都能高枕无忧。
可纪砀却很难过,他心里酸酸的,有点想哭。
他在酒吧等了三年,莉姐都没回来。他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报道,篇幅很短,只有几行字:著名女富豪李莉因为癌症晚期,自尽于豪宅中。
纪砀知道,莉姐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之所以来酒吧是想用这里的形形色色来弥补心里的空缺,但她失败了。
之后就是纪砀在某一天送酒的时候被荣希乐看中,遭遇下药,然后跟文亦绿产生交集。
莉姐以及过去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遥远的回忆。
......
迷迷糊糊间,有人撬开纪砀的嘴,给他灌了一些水。许久之后,纪砀慢悠悠醒过来。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死掉了。”一个巧克力肤色的男人探过脑袋,说着一口腔调很怪的中文。
纪砀意识有些恍惚,但他觉得自己很清醒。
昏暗的车厢内坐着十来个人,大家彼此分隔很远,互相警惕。
车厢摇摇晃晃,路途颠簸。
纪砀爬了起来,他腿有些疼,前些天留下的伤口已经发炎溃烂。
“多久了?”他问给自己喂水的男人。
“开了快一个小时,”名叫苏的男人回答,还看了一眼封死的窗户,他嘟囔着:“也不知道我们又被送到哪里......”
赫尔区形势紧张,当地的几个军阀为了抢占土地和资源,撕毁了停战协议,又开始交火。
他们这些外来人被当成物品,输送到各个需要劳动力的阴暗角落。
“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苏小声问。
车里有不少人,但会说中文的只有苏跟纪砀,所以他们只是压低声音交谈。
“会的。”纪砀用力点头,非常笃定:“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他相信纪钺,知道纪钺一定会找人救他。
如果那个视频能传回国的话......
纪砀开始陷入沉思,苏却又推了他一下。
“你明明有机会离开,为什么没走?”他有些好奇,终于忍不住问。
军阀混战一开始在北边,而他们在南边。趁着战火没越过来时,纪砀完全有机会走,只是他没有。
“护照被扣住,走不了。”纪砀苦笑。
他真是蠢货,为了快点还债给文亦绿竟然听信了天上会掉馅饼的传说,结果加入了一个假剧组,被骗到赫尔区当苦力。
但这是第一层原因。
还有一层原因纪砀不打算说出来。
他只是努力记住在地区沦陷混乱时,自己偶然瞥见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被雇佣兵保护着,穿金戴银,养尊处优,抽着雪茄跟其他人谈笑风生,丝毫不在意眼前鲜血淋漓的场面。
而那个男人胸前挂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吊坠,成色极好。
那个吊坠纪砀在莉姐手机里见过,是莉姐花大价钱从佛庙里求来的开光吊坠,送给自己儿子保平安的。
只是莉姐儿子被害后,警方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作为帮凶的小三也没有,那么这枚吊坠就只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纪砀藏住眼底的狠辣,隐忍不发。
“哥哥收到一个小剧组的通知,说是要出国拍几天戏。结果那是个假剧组,他们专门设局把人带到赫尔区,然后当成商品卖掉。”
老旧但干净的客厅里,纪钺眼里全是红血丝,他抓着头发,颓丧地坐在沙发上。
蔚子骞在一旁安慰,文亦绿拿着手机一遍遍看纪砀发来的最后一条视频。
视频中,一个园区里发生暴动,很多人都在逃跑,其中还有枪声和爆炸声。纪砀被人打中小腿,扑倒在地,随后被拖走。
“跟大使馆联系了吗?”蔚子骞问纪钺。
“联系了,但他们说赫尔区正在发生暴乱,情况不容乐观。”纪钺深呼吸,尽量平复自己的心。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自己能赚更多的钱,哥哥就不会为了还债而出国了。
文亦绿反复看视频,眉头紧蹙。
“怎么了?”蔚子骞发现异样。
文亦绿把视频暂停,然后交给蔚子骞。
蔚子骞接过,眼睛一睁。
在混乱场面里,一个人影一闪而逝,但过于妖冶的长相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是邵达。

文亦绿把视频传给李峙,不一会儿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确认是他吗?”李峙语气有些激动。
“我们看到的也是你看到的。”文亦绿很直白。
李峙被泼了一盆冷水,终于开始冷静下来。
他有些苦恼:“如果没有关键线索,我没有办法说服总部出手,而且还是在赫尔区。”
赫尔区动荡混乱,若是上头出手,则会让局势更加紧张。
文亦绿知道蔚子骞跟纪钺都在看自己,于是他言简意赅说“我之后再打给你”然后挂掉电话。
“小绿,你有什么办法吗?”蔚子骞问。
纪钺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看文亦绿。
文亦绿双手插兜:“我刚好有个项目要在赫尔区动工,我尽量让那边的人帮我们找找纪砀。”
蔚子骞把手搭在纪钺肩膀上,安慰:“那太好了,有人帮忙就有机会。”
但文亦绿却没有把话说的很绝对,他反而对形式保持不容乐观的态度。
“纪钺,你要做好准备。”文亦绿不是不会安慰人,但相比较于虚无缥缈的幻想,最终还是会回归无法改变的事实。
纪钺把头埋进掌心:“文大哥,蔚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的。”
鉴于纪钺情绪不稳,蔚子骞留下来照顾,文亦绿转头就去了齐晟的公司。
在占地一百平方米的独立办公室里,齐晟正在联系泡茶。
“来了,喝杯茶吧。”齐晟头都没抬,熟练地完成一道道工序。
泡茶需要时间,茶艺已经形成一门观赏艺术。虽然齐晟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美,但文亦绿没有任何欣赏的兴趣。
“赫尔区发生暴乱这件事想必你已经知道,这会影响洛兰湾的开发吗?”文亦绿开门见山。
齐晟瞥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动作。
“一点都不可爱。”他嘟囔着,有些幽怨。
“我一个大美男给你泡茶,你竟然在想工作。”
一杯热茶被推到文亦绿面前,茶汤金黄,香气四溢。
“有还是没有?”文亦绿加重语气。
“怎么突然就急眼了。”齐晟哂笑,默默放下茶具,好整以暇:“影响是肯定有的,赫尔区一直都不平静,不然你以为洛兰湾的开发能落到其他人手中?”
“那你有对策吗?”
“不用太紧张,这些天也只是极个别小势力暴乱而已。而洛兰湾在赫尔区第一大势力肯得手里,他们那里还算安定,开发计划照旧。”
织标一直都在海外发展,港口遍布全世界。对于如何跟当地人打交道,他们有自己的社交办法。
“只不过要多给东西倒是真的。”齐晟喝了口茶,轻声叹气。
“钱我有的是。”文亦绿倒是不在意多追加投资,荣氏账上没钱,但他文亦绿名下有。
齐晟“啧”了一声,默默翻白眼,觉得还是文亦绿太单纯:“钱?那个地方要钱有用吗?不过就是一张纸罢了。”
“那他们想要什么?”
齐晟暧昧一笑,蘸水在茶台上写下两个字。
文亦绿眸色平静:“这东西你们织标就有?”
“当然没有,”齐晟很干脆,“但洛兰湾建成之后,肯得进出口的货物运费都直降三成,这也是当初拿下洛兰湾时谈好的条件。”
肯得需要港口运送货物,但他们没有能力建设洛兰湾,所以才对外招标。
织标这番行为在国内不行,但在赫尔区是合法的。
“什么时候出发赫尔区?”文亦绿起身。
“这么急?”齐晟一愣。
“我要去那里找两个人。”
齐晟“哦”了一声,他估计也知道赫尔区的某些情况,于是多问了一句:“朋友?”
“一个是朋友,一个是死敌。”
文亦绿委托齐晟帮忙找人,条件随便开。一个星期后齐晟得到回复,说有些线索,但具体的要过去才知道。
于是文亦绿又开始忙碌起来,他把国内大部分事物都交给崔明朗,自己做好准备跟齐晟出国救人。
“你确定要去那个地方吗?”崔明朗眼神担忧。
“确定。”文亦绿点头,开始收拾行李。
“赫尔区不是国内,那里很危险。”崔明朗堵在门口,满腹心事。
文亦绿只拿了几套换洗衣物跟电脑,一个24寸行李箱足矣。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走到崔明朗面前,把手搭在对方身上,语气难得凝重:“我出去后,你要提防荣希闽。黎梅的事,他也动了手,并且还放弃竞选家主之位,肯定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他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荣家的吸血虫清理工作还算顺利,归根结底是荣希闽起表率作用。连拥有资格竞争家主的人都俯首称臣,其余人只得忍下顺从。
明面上,荣希闽对文亦绿也很尊敬,对过去的不快闭口不提。但文亦绿明白,这只是假象而已。
如果可以,文亦绿不愿意让崔明朗独自留在国内,可赫尔区的情况同样复杂,而且面临生命危险。两者相比取其轻,他还是决定让崔明朗留下来。
“你放心,我会警惕他的。”崔明朗点头,他没有文亦绿那么会算计,但毕竟耳读目染多年,该有的计谋一样都不少,况且......
“况且还有冷明知帮我。”崔明朗嘴角上扬,眼里划过暖意。
他跟冷明知吵吵闹闹是真,但毕竟同甘同苦,所以崔明朗心里还是很信任对方的。
文亦绿却保持缄默,把崔明朗从门口拉进屋内,然后关上门。
“这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点。”文亦绿很严肃,清俊秀气的脸板着,眉压得很低:“冷明知有问题。”
崔明朗一愣:“怎么会呢?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伙伴......”
“你确定是一块儿长大的吗?”文亦绿反问。
崔明朗闭上嘴,他好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当年L为了毁尸灭迹,直接毁掉数十个犯罪窝点,其中就包括文亦绿所在的小山村据点。
结果在混乱中,冷明知跟他们分开,文亦绿跟崔明朗被黎梅当做幌子得以收养。
直到他们十六岁时,冷明知才找上门来。
文亦绿不可否认冷明知对他们的帮助,但更多的时候对方只是做一个旁观者,简单说几句,然后剩下的交给文亦绿跟崔明朗自己去抉择。
“他说自己的养父母意外身亡,所以继承了对方的财产。可是我后来查过,冷明知的养父母还有其他亲人,那些亲人怎么可能任由一个没有血缘的养子来继承呢?”文亦绿压低声音,表情很冷漠。
“那你还......”崔明朗有些懵,他手足无措的看着文亦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文亦绿从来都没跟崔明朗透露过他跟冷明知的关系,也没说过他怀疑冷明知。
“但目前为止,他确实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你还是要小心他。”文亦绿放下搭在崔明朗肩膀上的手,默默走到一旁。
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后却没有吸。
其实文亦绿对冷明知的感情也很复杂,既像是互相知晓阴暗面的知己,又像是暗中较劲的强敌。
冷明知一直游离在外,他对于L的仇恨程度,显然比文亦绿跟崔明朗轻很多。
所以为了弄清楚冷明知的目的,文亦绿才让对方登堂入室,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
“冷,L......希望是我想多了。”文亦绿喃喃道。
崔明朗走过来抢走文亦绿的烟,然后熄灭。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可现在你却这般纠结冷明知的底细,如果你怀疑他,直接问就好了。”
相比较于文亦绿的权衡,崔明朗则直接很多。
他的世界很小,感情很少,自六岁那年文亦绿在山脚下找到自己、并且无数次把自己护在身后那一刻起,他心里所容纳跟追随的一直都是文亦绿,后来勉为其难挤进半个冷明知。
如果冷明知跟文亦绿敌对,那自己将毫不犹豫站在文亦绿身边。可既然双方都没有撕破脸的迹象,崔明朗也不愿看着他们抱有心结。
“冷明知的事等到我回来再说吧。”文亦绿掐灭手机亮屏,随后屏幕弹出一条未接电话。
“嗯。”
“在这期间如果你遇到问题联系不上我,那就去找蔚子骞,他会尽最大能力帮你。”
“哦。”
“如果找蔚子骞也行不通的话,就去找何重,他应该也会帮你。”
“......”
文亦绿碎嘴而认真,像个要出远门的老妈子,但他很快发现崔明朗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他凑过去,认真打量崔明朗的脸。
文亦绿在乎的人很少,崔明朗算一个。
“我要跟你一起去。”崔明朗终于抬起头,紧抿的薄唇吐出一句话。
“不行。”文亦绿果断拒绝。
“为什么?”
“很危险。”
“那你为什么还去?”崔明朗不服,眼角红红的,倔强而固执。
文亦绿语塞,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很武断的摇头:“你就是不行。”
他去赫尔区注定十死一生,崔明朗跟他太危险。
“但是我不放心。”崔明朗有些乏力,攥成拳头的手无力松开。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文亦绿心软了,轻叹口气,走过去抱紧对方。
就像小时候他们相互安慰那样。
“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嗯。”
夜色已深,文亦绿离开自己家,崔明朗把他送到机场。
崔明朗有些不舍,但还是说:“小心。”
“你也是。”文亦绿朝他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他们今晚就走,坐齐晟的私人飞机。
夜里风很大,吹起文亦绿的衣角,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萧瑟孤寂,好似义无反顾冲进黑暗中的一缕光。
崔明朗突然有种想要跑过去的冲动,然后拉住对方的手,让他别走。
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喊了一声:“文亦绿。”
文亦绿回头,冲他淡淡一笑。这一笑,像是流星一闪而逝,短暂却璀璨。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夜色已深,机场显得更为空旷。
地面的灯光逐渐远离,随着飞机冲破云层,一切仿佛进入另一个空间。
文亦绿托腮凝视窗外的夜景,车道上灯带明亮,车流不息,高楼大厦变得微小,好似缩小版的积木玩具。
坐在旁边的齐晟正在看报纸,眼眸中眼珠一转,似笑非笑:“没想到你竟然敢一个人跟我去赫尔区。”
文亦绿很无所谓:“那不是还有你吗?”
齐晟语塞,竟然被呛得有些答不上来:“......我跟你能一样嘛,我经常跟各地区的人打交道,而且织标在赫尔区还有分公司。我去那里算是出差,你可是独自一人闯龙潭虎穴。”
齐晟压低声音,刻意营造出一种危险感觉。
只不过他没得逞,因为文亦绿面无表情转过头来,然后“哦”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齐晟:“。”
“哎呀,好吧,原来是不怕死的。”齐晟耸肩,继续看报纸。他看的是从赫尔区送来的当地报,上面的内容可比国内新闻里写的详细的多。
但他看了几眼,还是有些没忍住的问:“至少我以为你会让柯然帮你。”
柯家在全世界都有势力,如果有柯然保驾护航,文亦绿到赫尔区找人会更方便。或者干脆用柯家的势力找人,文亦绿何须涉险。
“这不一样。”文亦绿喃喃道,轻摇着头。
“有什么不一样,你都借着柯然的面子来跟我攀关系谈生意了,还怕这个。”齐晟哂笑,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利用可不分多少次。”
文亦绿沉默,继续看着窗外灰蒙蒙的世界。
提到柯然,他心里有些难受。
因为他临近出发前,刚跟对方吵过架。
文亦绿不是一个会吵架的人,他做事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解决要么忽视。
所谓的争吵,于他而言只是利益分配不均。自己让一点利,说些好话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避免争端爆发影响自己的真实收益。
可这次不一样。
文亦绿闭上眼睛,呼吸放缓。
出国事宜敲定好之后,文亦绿曾去过柯然家。
管家打开门,狗蛋没有跑过来迎接,而是守在猫爬架下,痴痴的望着上面。
猫爬架上是一只正在优雅舔毛的玄猫,它很机警,一听到动静就看过来,碧绿色的眸子微亮。
“狗蛋这是在干什么?”文亦绿不由得问。
“求偶吧。”老管家笑眯眯的给文亦绿递来擦手的热毛巾,一脸慈爱看着两只猫咪。
文亦绿愕然。
可这是两只公猫啊。
老管家说柯然在书房,文亦绿对那个地方轻车熟路,在敲门得到同意后推门而入。
跟往常一样,带着无度数眼镜的柯然正端坐在书桌前办公,背脊挺直,面容刚毅沉稳,电脑屏幕散发的冷光打在他脸上,衬得骨相利落深邃。
“喝果汁吗?”柯然抬眸冲他一笑。
笑容很淡,但很好看。
文亦绿嘴角微微上扬:“不了,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要跟柯少汇报。”
听到“汇报”二字,柯然表情淡了下来,温情到还尚在。
他离开书桌,坐在沙发上,朝旁边的空位置指了指。
文亦绿顺势坐下。
“最近何重新找来了一位甜点师,手艺不错,你等会儿尝尝。”柯然熟练的给文亦绿倒水。
玻璃水壶中泡的是青柠檬,微酸却很清新。
文亦绿喝了一口,斟酌着说:“柯少,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在之后的半个小时里,文亦绿把“L”以及纪砀出国失联、再到邵达出现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告诉柯然。
柯然静静听着,没有出口打断,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时不时敲击,像一位沉默但充满智慧的思考家。
“所以我要去赫尔区走一趟。”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文亦绿轻轻吐出一口热气。
他抿唇,有些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柯然的反应。
此时的文亦绿就很像向领导汇报的下属,无数次回忆自己刚才是否有错误,然后小心翼翼揣摩领导心理。
毕竟自己能顺利实现计划拿回荣氏,全都离不开柯然的支持。而柯然之所以扶持自己上位,就是想清理掉荣氏的腐朽,让这个企业发展的更好。那自己作为柯然的“人”,有必要向领导报备自己的行动。
“不过柯少您放心,我虽然会出国一段时间,但荣氏的业务不会落下。”文亦绿福至心灵,鼓起勇气说,然后又对荣氏目前取得的成就侃侃而谈。
柯然眉头压得很低,他骨相优越深邃,光影稍微一落就英气十足。原本的他正在沉思,结果听到文亦绿这么一说,略微诧异的抬眼。
“什么?”他眼角轻微抽搐。
“柯少,赫尔区一行算是我的私人举动,绝对不会牵连到荣氏任何利益。”文亦绿非常郑重认真,就差举手发誓了,“所以您大可放心。”
虽然荣氏只是柯家众多产业中小小的一支,但毕竟是柯家费了心思培养的,那就必须有所回报和价值。
柯然是柯家家主,他自然要以柯家利益为先。而那种淡淡的来自于□□上的喜欢,在利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文亦绿心里门清,所以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因为私事而耽误工作,以此让柯然安心。
他要展现自己的价值,这样柯然才不会放弃他。
柯然不吭声,眸色复杂。
“原来你以为我最想听的是这个......”
文亦绿鼓起勇气,半蹲在柯然面前,拉着对方的手,虔诚如卑微骑士。
“柯少,请您相信我。”
他明亮清澈的眼眸如水洗过的天空,干净得一颗灰尘都落不进去。
柯然深呼吸,气笑了。
他咬牙切齿:“文亦绿,到底是你想要荣氏,还是我想要荣氏?你大晚上的过来跟我说这么多,最终目的只是想告诉我,哪怕你在战火纷飞发生暴乱的赫尔区游走,也不会耽误荣氏的一丁点工作?”
文亦绿眨眨眼,有些支吾:“难道柯少助我,不是为了让我帮您更好的管理荣氏吗......”
眼看柯然的脸越来越黑,文亦绿不敢说下去。
柯然闭上眼,再次睁开。文亦绿还在,他仰着头,清冷疏离的俊颜在暖橘色灯光下终于染上一些温度,那双如枯泉般的眼眸倒映着柯然的影子。
时间地点都很正确,只可惜哪里都不对。
柯然有些头疼,他按着太阳穴:“上次在九霄山二峰,我跟柯家族老的谈话你也听见了,但你还是以为我对你好,帮你铺路,只是在找一枚棋子吗?”
柯然听到文亦绿要去赫尔区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该如何保障文亦绿的安危:他可以先让阿琦陪文亦绿去,派人在那里接应,等自己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再动身。
毕竟赫尔区太危险,鱼龙混杂,文亦绿就算有齐晟的帮助,想要在赫尔区找人,也难如登天。但能说得上话的领导人也就那么几个,柯然都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所以他有能力也有信心协助文亦绿达成目的。
可文亦绿呢,他竟然觉得自己沉默的那几秒中里是在担心荣氏没人管?
笑死,不过是市值几百亿的小公司而已,文亦绿就算卖了,他柯然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柯然没想到自己在文亦绿心里是这样一个扒皮形象,心塞,气得胸口疼。
文亦绿沉默,他拉着柯然的手,不敢动一点力气。
“柯少,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文亦绿轻声说,“但就算再好,也不能不谈利益。”
虽然只活了二十四年,但文亦绿看过太多人,见过太多的事。所谓上流社会,靠血缘靠能力靠利益,唯独不靠感情。
在诸多因素面前,感情所能起的作用实在是太低了。
文亦绿知道柯然或许是有些喜欢自己,但他也有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所以他要做柯然最锋利的那把刀,让柯然用过之后再也放不下也找不到替代品。
这种利益跟感情的结合,才是最优最稳固的。
“请您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好吗?”文亦绿仰头,目光热切诚恳。
“如果我说不,你会答应吗?”柯然凝视文亦绿许久,片刻轻声说。
文亦绿眸色一闪,他纵使低头,但身子端正,气质卓越出尘,丝毫没有任何谄媚恳求的意味。
这让柯然产生一种错觉,文亦绿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但这不就是柯然最想看到的局面吗?
是他一步一步引诱培养文亦绿变成如今这一副独立坚决的样子,变成绝对不会卑微屈膝的顺从者。
“对不起柯少,我不能听你的。”文亦绿深呼吸,从容而笃定。他明知道这样的回答有大不敬的成分,也会触及柯然的权威,但不得不这么说。
荣家家主的位置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野心,他不要做柯然背后的顺从者,他要做能够跟柯然比肩的一路人。
柯然再次沉默,心里有片刻的懊悔。或许自己早就应该强硬一些,狠辣一些,阻止文亦绿去赫尔区,而自己用势力帮他找人。
但他错过了。
当柯然放任文亦绿一步一步复仇荣家,自己在一旁指导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再对文亦绿说“NO”的权利。
这场成人礼原来还没有结束。

第76章
十四个小时后,飞机落地萨鲁镇,这里距离赫尔区还有七个小时的路程,文亦绿跟齐晟需要先坐车然后转水路过去。
“赫尔区正在混战,部分区域有轰炸机执行任务,我们直接坐飞机过去不安全。”车上,齐晟向文亦绿解释。
文亦绿淡淡点头,目光从未移开过车窗。
萨鲁镇并不属于赫尔区,但由于离得太近,躲避战乱的赫尔区居民纷纷在此落脚。不同国家的人混杂着,如同墙面上花花绿绿的涂鸦。
司机在加油站停车,准备加油。齐晟不喜欢汽油的气味,于是下车等候。
文亦绿也跟了出来。
“来一根吗?”齐晟掏出烟点燃。
文亦绿瞥了他一眼:“加油站不能抽烟。”
齐晟叼着烟咧嘴一笑:“萨鲁镇没有这样的规矩。”
他挑眉,示意文亦绿看某处。
文亦绿顺势望去,就看到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竟然带着武器。
司机正在跟他们交涉,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还拿出一张证件后,工作人员检查后才放下武器帮他们加油。
“萨鲁镇的加油站都是私人的,这里治安很乱,很多人都加不起油,为了防止有人过来抢劫或者偷东西,油老板就雇了这些人。”齐晟意有所指,“他们都是从赫尔区逃出来的罪犯。”
最后他难得正色说:“文亦绿,你既然选择跟过来,就小心些。”说完就抿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放弃了。
“或许你不会理解,但是我能适应这样的环境。”文亦绿很冷静,注视那些手拿武器的人的眼神也很冷漠。
他的经历注定他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
听到文亦绿的回答,齐晟略微惊讶。打火机窜出火苗,点燃了香烟的尾部。
齐晟深吸一口,嘴里漫出烟雾。
“我可以帮你引荐给肯得,但至于该如何做如何谈,就是你的问题了。”
“多谢。”文亦绿眼眸流露出感激,他颇为诚恳的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见文亦绿如此认真,齐晟嘴里的烟差点掉在地上,还被呛了几口:“咳,不至于,不至于。”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文亦绿作为洛兰湾项目的资方之一,总会跟肯得打交道的。他顺势买一个好,算是借花献佛。
但文亦绿却不这么认为,毕竟眼下赫尔区战乱纷飞,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齐晟敢带他过来,还帮他牵线搭桥,已经实属不易。
最后,齐晟掐灭手里的烟,难得语重心长:“但跟他们打交道你一定要小心,千万要记住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强龙不压地头蛇,饶是贵为织标太子爷的齐晟,在跟赫尔区那些人打交道时,都不得不小心谨慎。
毕竟在这里,杀人不犯法。
文亦绿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司机已经加完油,正开车过来。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一群约莫十来岁的小孩子推搡着一个男孩经过。在路过文亦绿身边的时候,那个男孩一头栽倒在地。
男孩浑身伤痕累累,眼睛和嘴巴都流着血,手指头光秃秃的没有指甲。
但他有一双特别明亮的黑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文亦绿,像折翼的鸟儿。
“快快快,快把他送到约克叔叔家,然后我们就能换糖吃。”
“快走,被装死。”
有几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男孩走过来,想要把小男孩抓走。
但小男孩却生出了反抗的力气,狠狠朝对方的手咬去。大孩子们吃了痛,直接踹了小男孩一脚,还捡起石头砸他的眼睛跟鼻子。
“你们在干什么?”文亦绿忍不住喝了一句。
只是他讲的是英文,但萨鲁镇讲赫尔语。
齐晟也对眼前的一幕皱眉,正巧司机过来,看到老板表情不好后就开始冲那群孩子呵斥。
司机室当地人,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那群孩子们本来还有些愤愤不平,结果在司机掏出武器后,顿时蔫吧了。
他们做鸟兽四散,蹲在街角不远处观望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齐晟问司机。
司机会一些蹩脚的英文,在他费劲的讲述中,文亦绿跟齐晟这才勉强知道真相。
原来这群孩子准备把小男孩送到一个名叫约克的人的家里换糖果。
“为什么去约克家能换到糖果?”齐晟有些不解。
“那人是个恋童癖。”司机知道一些实情。
齐晟抿唇,一副吃到屎的表情。
文亦绿则蹲在来查看小男孩的伤势,虽然对方灰头土脸鼻青脸肿,但不难看出清秀的外表。如果小男孩出生在和平国家,一定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别怕,你会没事的。”文亦绿小声安慰,手灵巧的划过对方的脖子,掀开衣领。
小男孩似乎被文亦绿的举动吓到,趔趄了一下摔进文亦绿的怀中,然后推开他跑了。
文亦绿站起来,表情平静。
“像这样无父无母被欺辱的孩子,不管是在萨鲁镇还是在赫尔区都多的是,你救不完的。”齐晟走过来,他双手抱臂,挑眉叹气,似乎是在感慨文亦绿的善心。
小男孩跑得很快,消失在了刚才那群孩子离开的街角。
齐晟还以为文亦绿被现实打脸有些没回过神来,于是下了一剂猛药:“你救不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反而会偷走你的钱包。”
那群孩子又出现在街角口,上一秒被欺辱的小男孩立刻掏出一个钱包,谄媚的递给为首的大孩子。
文亦绿不用把手伸进口袋就知道,他的钱包不见了。
“文亦绿,赫尔区不需要拯救,你的善良在这里只会成为日后射中你的子弹。”齐晟苦口婆心。
老实说,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文亦绿的,而且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不能让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我知道。”文亦绿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反而一脸冷淡:“我清楚他们到底是谁。”
街道那么宽阔,他们又在武装森严的加油站附近,如若不是别有用心,又怎么会突然靠近?估计是看他们穿着打扮跟萨鲁镇的居民不一样,所以才想来碰碰运气。
然后就是一如既往的卖惨......
L,这么久了,你们的伎俩还没有更新吗?
文亦绿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划过一丝志在必得。
上了车后,司机开始赶路。齐晟一坐车就犯困,双手抱臂开始小鸡啄米。
文亦绿则拿出自己放在内袋的手机,熟练的点开一个软件。
他当然知道赫尔区一行凶多吉少,但他不是赌徒,还要留着命回去追柯然,所以一开始文亦绿就做足了完全准备。
文亦绿看似是借着洛兰湾投资方的头衔跟着齐晟过来谈生意,顺带跟肯得套近乎,让他们出手帮忙找人。
但找人远远不是文亦绿真正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要让L这个犯罪组织永远瓦解。
【情况如何?】
他敲了一行字。
大概几分钟后,那边回复。
【还在跟。】
文亦绿放大界面地图,上面是一个红色小点,而后面则跟着一个绿点。
红色小点是他放在钱包里的定位器,而绿点则是李峙。
李峙比文亦绿提前一个星期过来。
他在CFSB请了长假,实际上去却是潜入赫尔区调查L。
某种程度上,对于剿灭L这个犯罪组织,李峙的执念不比文亦绿淡多少。不然他也不会放着好好的检察官不做,跑来这里当卧底。
当年鼎诺事件成为永远扎根在李峙心头的一根刺,他穷尽一生也要拔出来。
皮肤黑了一个度,穿着打扮跟当地人一模一样的李峙已经完美混入萨鲁镇。他操着一口夹杂了浓重方言的英文,时不时还吐出几句当地俚语,骂骂咧咧粗鲁鄙俗。
李峙追着那群小孩,跟着对方挤过狭隘的走廊,跳过发臭的水坑,最后在一个巷子口堵住了他们。
面对健壮魁梧,满脸都是胡子的李峙,这群孩子久违的流露出恐慌。
“嘿嘿,”李峙邪笑,大摇大摆走过去,“喂,刚才你们从那个年轻人身上偷了一个钱包,里面肯定有不少钱吧,全部都给我!”
文亦绿虽然知道这群孩子出自L组织,却没算准他们其实听得懂英文。
听完李峙的话,孩子们面面相觑,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杀意。
李峙自然没错过,他率先一步动手,抢走其中一个孩子手里的刀,还打掉了另一个孩子拿出的铁棍。
“一群小毛贼,你爷爷我可是雇佣兵出身,不想死就给我安分点!”
最终,这场闹剧在李峙拿出武器时结束。
这是真武器,但里面没有子弹。
上一秒还恶狠狠想要撕掉李峙的孩子们变得温顺起来,熟练的跪在地上开始磕头求饶。
但李峙毕竟在萨鲁镇混了一个多星期,知道这是一群披着孩子外衣的恶魔。
他用武器逼着这些孩子各个面壁,然后他挨个搜身并且用绳子捆住他们的手。
文亦绿说过L组织擅长给孩子洗脑,把他们看中的苗子培养成恶魔的种子,然后用仇恨和愤怒浇灌。
所以不需要跟这群孩子交流,他们被L组织培养成工具,而工具身上通常都有线索。
李峙从一个长得还算清秀但是头破血流的小男孩身上搜到了文亦绿的钱包,里面只有几十块钱,连内架皮层都被划开,看来这些孩子经过特殊训练,翻找得很仔细。
幸亏定位器是一枚酷似发卡的别针,不然还真容易被识破。
李峙收起钱包,继续搜身,结果等他走到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身边时,对方突然迈开腿就要跑。
李峙眼疾手快,一个过肩摔擒拿住对方。
“跑什么?”李峙恶狠狠的说,手一摸,就愣住了。
他表情有些不对,当下立刻把对方裤口袋的东西掏出来,那是一个类似于火柴盒一样的东西,只不过非常烫,而且上面的红灯还在闪烁。
“滴滴滴。”
李峙瞳孔一缩。
几秒后,偏僻的窄巷里传出惊人的爆炸声。

一个小时后文亦绿还是没有收到李峙的消息。
他再次拿出手机,结果发现界面上的两个光点全都消失。
这是崔明朗开发出来的软件,他说如果屏幕里光点消失,那就代表目标销毁。
不可能......
文亦绿攥紧拳头,下颚绷紧。
【如何?】
【你在哪里?】
【给我回消息!】
他收起手机,像是虚无麻痹后的无力,惆怅的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原本还在打盹的齐晟突然醒过来,一脸狐疑看向文亦绿,似乎是惊讶对方莫名的情绪。
“......还有多久?”
“远着呢。”齐晟揉揉眼睛,坐直后扯了扯皱巴巴的西装。他头发有些凌乱,像一只潦草小狗:“开车到码头要三个小时,之后还要坐船。”
但他顿了顿,邪邪一笑:“不过坐上船就好了,船上都是自己人。”
随后他视线轻微扫向前排的司机,这是若有若无的提醒。
司机是萨鲁镇当地人,开着一辆老旧的吉普车,专门送人去码头。齐晟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嘴上是放心的,但心里却机警戒备。
文亦绿倒是能理解这种表里不一,毕竟独在异乡,连年幼的孩子都渴望触摸武器杀人,更何况在罪恶中生活了这么久的中年人。
而且这司机腋下鼓胀,也带了武器。
“那你就不能找自己人来接应吗?”文亦绿压低声音,哪怕知道司机听不懂中文,但他还是有些紧张。
“啧,”齐晟扯开领口,郁闷吐气:“赫尔区被封锁,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也不想进去。分公司的那些人待在洛兰湾能得到肯得的庇护,谁还想着大老远冒险过来接我们?
“都是大家族出身,各种龌龊就不用我细说了,总之我的人现在都在明兰港,等着运送最后一批货物进赫尔区。他们早就应该走了,只是为了等我们硬是拖延了两天,但不管如何,今晚九点必须离开。”
齐晟话有点多,语速还特别快。
文亦绿沉默,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大家族最多纷争,织标也是家族性企业,各种纠纷必不可少。
再加上洛兰湾这么大项目,想要从中插手的势力只多不少。齐晟语气间多有自嘲的意味,看得出他也对家族争斗疲惫不堪。
“天知道我有多羡慕你。”齐晟突然来了一句。
文亦绿看向他,而齐晟则看着窗外。
羡慕他什么?
羡慕他孤身回到荣家,然后杀出一条血路吗?
可这一路上的心酸和折磨,又有谁能体会呢?
吉普车驶过偏僻的乡村土路,道路崎岖,沟壑纵横,随处可见破败的房屋和被烧焦的树林。司机轻车熟路,油门踩到底,颠簸之中给文亦绿一种他即将被甩出车外又被拽回来的错觉。
一旁的齐晟脸色有些惨白,他紧紧抓着扶手,捂住肚子。
“你还好吧?”文亦绿问。
齐晟摇头,看了一眼周边飞速往后退的灌木丛,然后问司机:“金姆,这不是去码头的路吧?”
司机金姆叼着烟,他紧握方向盘,一个漂亮的漂移,车辆急速倾斜的下一秒又稳稳落地。
“之前的老路前些天被炸毁了,要去码头只能走这条。”金姆用一口蹩脚的英文回答。
“我怎么没听说那条路被炸了呢?”齐晟看起来不好糊弄。
“请你相信我齐先生,”金姆回头冲齐晟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他们已经上车,就像是被押送进屠宰场的羔羊。
齐晟暗骂一声,咬牙切齿。
文亦绿抓着手机,上面还是没有李峙的回复。
“跳车。”耳边突然传来齐晟的低喝。
不多时吉普车驶出山区,路过一片茂密的丛林,隐约还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水。
齐晟话刚说完,直接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跳了出去,丝毫不给文亦绿发问的机会。
而就在齐晟跳车之后,外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枪声。金姆脸色微变,他露馅了。
文亦绿欺身上前,死死勒住金姆的脖子,下狠手掐住对方脖子上的大动脉。金姆注意力被跳车的齐晟吸引,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随之而来的窒息感让他产生眩晕,身上的武器根本没来得及拿。
吉普车在道路上横冲直撞,最后一头冲进湖水里。
不多时,几个穿着吉利服的人从树林里钻出,他们仔细观察了一下湖面,然后举起武器朝水里射击。
“啪啪”的几声钝响,就像是打进果冻一样。水面波光粼粼,晃荡着不同的碎影。
为首的男人摸着下巴思索,然后从身后拉出一个年幼的孩子。
他抓着孩子的脖子,就像是老鹰抓小鸡,逼迫对方盯着水面:“刚才那个男人就坐在这辆车里,是吗?”
“嗯,是的。”孩子看起来很惊恐,却乖巧顺从。
男人点头,随即叫人开始打捞车辆。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吉普车被捞出,里面却只有司机金姆的尸体。
他的安全带被卡死,逃不出来,所以溺水而亡。
但车里的两位乘客却不见踪影。
“给我找。”男人一声令下,其他人四散离开。
他蹲在地上看金姆的尸体,然后用手剥掉对方的外衣。
果然,金姆腋下的枪套空空如也,武器不翼而飞。
“有意思。”男人阴邪一笑,露出渗白的牙齿。
“欢迎回来,文亦绿。”他吐出一句中文,字正腔圆,却如毒蛇一样黏腻阴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亦绿慢悠悠转醒。
他身上有些痛,平静湖泊竟然联通湍急的瀑布。他顺势而下,结果却被巨石砸中,一时陷入昏迷。
现在文亦绿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简易的木屋,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和桌子。唯一的照明设备就是一盏瓦数很低的白炽灯。
一个健壮魁梧穿着破烂衣服的男人正背对着文亦绿,他似乎在喝些什么东西。
文亦绿悄咪咪坐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灵活得像只猎豹。
他快速靠近,猛然间爆发出的力量足以让人扼杀。
只是柔术中的后背裸绞,直接截断颈部动脉,让人陷入昏迷窒息。
在陌生的环境里,文亦绿收敛起了所有温和伪装,爆发自己真正的杀意。
“我靠,你有毒啊!”随后是一声熟悉的哀嚎。
地上的酒瓶子被掀飞,缠着手的绑带松懈,李峙胳膊上的伤口撕裂了。
文亦绿立刻松手,但李峙情况不妙。
他立刻给对方实施急救。
大概十分钟后,李峙终于缓过气来,但嘴唇还在颤抖。
实在是太可怕了,要不是因为他有格斗术的基础在,再加上刚苏醒的文亦绿力气不足,不然自己真的就要狗带了。
“我要哭了。”灰头土脸,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李峙忍不住嚎啕大哭。
还有些发虚的文亦绿无奈抿唇,他自知理亏,任由对方埋怨,自己则尽心尽力帮李峙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我就偷偷摸摸背着你喝一口酒而已,有必要赶尽杀绝吗?伤口太冷又没有止痛药,我喝口酒压压惊也不行嘛......”
哭成波浪线的李峙让文亦绿很是头疼。
“当然可以,等回国后我送几瓶Billionaire Vodka给你,算是赔礼道歉。”文亦绿笑得有些狗腿,动作却干脆利落的用消毒过的小刀挖去了李峙伤口上的烂肉。
李峙捂住嘴巴,一声闷哼哀嚎,他眼泪又流了。
好不容易包扎完伤口,文亦绿有些体力透支,他坐回床上。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
李峙看起来有些狼狈,瘦了很多,脸颊都凹陷了,但眼睛却很明亮。当然,这可能也跟刚刚哭过有关系。
“我去找了偷你钱包的那群小孩,结果他们手上有炸弹。”李峙长话短说,“这炸弹是人为引爆的,那个人就在暗处盯着我。”
李峙在发现炸弹后立刻扔出,几秒钟的时间让他自顾不暇,哪怕避开也被波及,更别提那些瘦弱的孩子。
这让李峙更加痛恨L组织,这个邪恶的组织不仅引诱孩子成为恶魔,还把他们当成随意抛弃的棋子。
爆炸发生后,城区一片动荡,还引来了警察。李峙不敢久待,在尘土飞扬中隐去身形。在离开巷子时,他竟然看到有一个孩子安然无恙的离开现场,并且还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
这次爆炸中的炸弹是人为控制引爆的特殊小型炸弹,能在爆炸中免于被波及的,除去身手矫健反应力极快的自己外,那就只有按下启动键的那个人。
所以是这个孩子亲手引爆了炸弹。
李峙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刚才还细细搜索过那个小孩,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小男孩上了车之后,这车就开走了,并且还是出城的方向。
李峙顾不得身上的伤,骑着摩托车跟了过去,结果就看到这群人绕近路想要包围文亦绿......
幸而文亦绿有远见,没有立刻跳车,而是借着车壳作为掩体遁入水里,得以捡回一条命。
李峙则在下游找到昏迷的文亦绿。
“他们绝对是有备而来,想要至你于死地。”李峙冷静下来,开始推测,然后奇怪盯着文亦绿:“我怎么觉得这个L跟你有仇呢?”
他们还没有进赫尔区,L组织就开始对文亦绿出手。一开始李峙还以为他们在暗敌人在明,现在想来应该不是这样。
文亦绿没说话,而是站起来穿上自己的衣服。
“你知道明兰港吗?”
“知道。”
文亦绿校对了腕表上的时间,面色平静:“送我过去。”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最后一班货轮即将驶离明兰港前往赫尔区。
这船上载着的事赫尔区第一大势力肯得的货物,尽管多方势力眼馋,却碍于肯得的威严不敢动手。
齐晟站在甲板上,目光深沉。
“小齐少,我们还不走吗?”有人问。
齐晟淡淡摇头:“再等等。”
最后一分钟,一辆疾驰的摩托车出现在黑夜中。那人跨下摩托车的动作干脆利落,长腿一抬,红底皮鞋碾过地面。头盔摘下时,几缕黑色发丝微湿,凌乱扫过深邃的眉骨,继而是冷冽幽深的眼神。
文亦绿漫不经心的走着,不理会任何人,直接登船。
“你很守时。”齐晟把手背在身后,面带微笑。
“不知道我有没有通过小齐总的考验?”文亦绿抱臂歪头,笑意不及眼底。

第78章
海风微凉,甲板上的灯光居高临下,额前碎发的剪影遮挡住齐晟眼眸,让他看起来晦暗不明。
文亦绿很镇定,丝毫不觉得自己独身一人在对方的地盘上就应该收敛。
过了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快步来到齐晟身边耳语几句。齐晟仰头微笑,看不出他有任何不悦的迹象。
“启航了,明天早上七点,我们就能到达洛兰湾。”齐晟摆摆手,心情很不多的样子。
他握着栏杆,眯眼看着越来越远的岸边。岸上灯火通明,在水面上倒映出一个个虚晃的碎影。
“文亦绿,你真的很聪明,听得懂弦外之意。”齐晟嗓音慵懒,玩世不恭中透着一股欣赏。
齐晟早在加油站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金姆的不对劲儿,但他拿不准对方是冲着谁来的,于是顺水推舟测试一下文亦绿。
文亦绿果然不出他所料,有真本事在身上。
“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你带着偏见,以为你是靠脸上位,却没想到你才是那个心机最深的人。”
“要说谁心机深,你我彼此彼此。”文亦绿不客气回怼。
他们都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面上好兄弟背地里相互插刀。
这就是塑料伙伴。
“洛兰湾的项目对织标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齐晟掩去笑意,在撕破脸面互揭老底后,他终于对文亦绿露出一丝坦诚。
“我这次回去,就是为了夺权的。我需要一个心狠手辣、果断干脆的盟友,现在你合格了。”
齐晟毫不避讳,毕竟当文亦绿准时出现在港口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通过了他的考核。
文亦绿眨眨眼,表情冷淡。
若是别人看到齐晟这副模样,可能会觉得对方实在是太过于狂妄自大。
但文亦绿看到的却是机会。
在他看来,因为利益而结合的联盟才是最可靠的。
“你想让我帮你?”
“没错。”齐晟郑重点头,他的眼里已经藏不住他的野心,“之前我以为你是在柯然的庇护下才夺得荣氏,但经过这一次试探,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柯然选择了你。”
“为什么?”文亦绿挑眉。
“因为你跟他是同类。”
文亦绿没接话,在等齐晟继续说。
可齐晟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显然对柯然的过往有些了解,但也忌讳如深。
“你是他的未婚妻,你们若是成为真正的夫妻,他自会跟你坦白,那些事轮不到我们这群外人去说。”齐晟摊开手,态度诚恳不少。
“而眼下是你我的合作,我知道你去赫尔区不仅仅是找人那么简单,你助我完全拿下洛兰湾的项目,我自然会助力一臂之力。”
文亦绿虽然有李峙在暗中帮忙,但明面上也需要有幌子来吸引L组织的注意力。更何况与其跟赫尔区当地势力合作,不如选择更为熟悉的齐晟。
但鉴于齐晟曾有欺骗自己的前科,文亦绿并不会百分百的相信齐晟。
“就算是在亲密的人也会设防,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是文亦绿时时刻刻警醒自我的锚点。
“我们之间有信任可言吗?”文亦绿委婉的笑了一下。
齐晟深呼吸,举手投降:“我承认自己先前的错误,但这是我必须做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毕竟我更相信自己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
“可万一这也是别人设计好,想要给你看到的呢?”
“那我也认了。”齐晟仰头,倚靠栏杆,长叹一口气。
想要在大家族里占据一席之地,就必须割肉饲狼。
随后齐晟就开始给文亦绿介绍他的助手,高个子的名叫简,会说八国语言,是齐晟的得力秘书。黝黑青年叫肖恩,是华裔,四肢粗壮,一看就非常能打。
这两人都是混血,眼眶凹陷,五官立体。齐晟常年待在国外,身边人都是外籍也很正常。
“你混了那么久,身边就两个人?”
“人贵在精不在于多。”
两人走进船舱,这是货船,没有轮船那么奢华,但还是有几个很舒适的大房间。
“你安心睡觉,明天等我叫你。”齐晟送文亦绿回到房门口。
“这艘船都是你的吗?”文亦绿突然问。
“自然。”
“可靠吧?”
齐晟狐疑的看了文亦绿一眼:“都是多年跟我打拼过来的兄弟,能有什么不可靠的。我在萨鲁镇跟赫尔区都没结过仇,跟你不一样。”
文亦绿:“......最好是这样。”
看来齐晟大概知道金姆为何叛变的事,但他并没有追问。
可作为暂时结盟的伙伴,文亦绿还是觉得自己有告知义务,所以简短的把自己跟L组织有仇这件事说了出来。
齐晟听完后拧眉,似乎是觉得有些震惊:“原来那伙人是L组织。”
“你听过他们的名字?”
“他们最近在赫尔区势力扩张得很快,都快比得上肯得了。”
“那你还敢跟我合作吗?”文亦绿眯眼,压低声音,像一只危险的狼。
齐晟耸肩一笑:“但这又关我什么事?要查岗的是你的对象,又不是我。你帮我拿下洛兰湾项目,我帮你找人,互惠互利不冲突。至于那个L组织......我们织标跟肯得交好,盟友的敌人自然就是敌人。”
好家伙,你是懂得自圆其说的。
文亦绿无所谓,齐晟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他不在乎,反正他文亦绿不会是输家就是了。
“好好睡一觉,省得晕船。”齐晟摆摆手,大摇大摆离开。
文亦绿回到房间,锁上门窗拉上窗帘后开始细致的检查,确认没有任何监控窃听设备后就拧开卫生间的水龙头。
他要预防隔墙有耳。
【我已登船。】
不久后李峙回复:
【后天到。】
文亦绿贴身收好手机,简单洗漱就躺在床上。
这是他第一次在海上过夜,耳边是翻涌的浪声,安静中带着光怪陆离。
文亦绿睡得并不踏实,陌生环境总是让他的精神高度紧绷,几乎每个半个小时就会醒过来一次,然后定定看向门口,确认把手上的玻璃杯还在后,又倒下来继续补眠。
就这样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文亦绿熬到天亮。
早上六点半,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有人来敲门。
“文先生,我是简,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在一楼大堂。”
“好,我马上就去。”文亦绿应了一声。
他起床洗脸,镜子里的人影憔悴而苍白,眼底下带着乌青,眼眶还有血丝。
但文亦绿却觉得自己的意识无比清醒,就像是千锤百炼后的利剑,闪着锋利的寒光。
一楼大堂,齐晟已经坐下来吃早餐,没有其他人。
“他们都在船员室。”齐晟见文亦绿左顾右盼,便解释了一句。
毕竟是货船,自然也没有什么五星级大厨。早餐就是鱼肉罐头、黄油吐司和培根。
“你不吃?”齐晟倒是吃得很开心,却看见文亦绿坐着不动。
文亦绿闻言就给面包涂上果酱,他小口咀嚼,味同嚼蜡。
“生活艰苦,等到了赫尔区,我再请你吃顿好的。”齐晟安慰几句。
“只怕去了那里,吃的都是鸿门宴。”文亦绿毫不客气。
齐晟苦笑,默默放下牛奶。
“昨天经历了那么多,你总要有时间来消化,所以对于赫尔区以及洛兰湾的情况,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现在说也无妨。”文亦绿看了一下腕表。
距离靠岸还有二十分钟。
这足够齐晟速战速决。
齐晟叹气:“二十分钟可不行,我很持久。”
文亦绿:“。”
赫尔区军阀混战,夹杂各种势力。目前第一大势力是肯得,肯得成立了自己的武装部队和政权,还霸占着洛兰湾,有想要统一赫尔区的架势。
除去肯得之外,还比较有强大的势力为二,一是赛斯帮,二是L组织。
但这两股势力不同,赛斯帮明面上跟肯得争锋相对,都想要吞掉对方独占赫尔区,而L组织则完完全全是个犯罪组织,没有所谓的政权架构。
“肯得占领了洛兰湾,但赛斯帮一直都想抢这是其一。”齐晟蘸水在桌面上画下两个圈,“洛兰湾的开发目前由我跟我二叔负责,我们虽是亲戚,但一霎不容二虎,这是其二。”
所以外有肯得跟赛斯帮的纷争,内有齐晟跟他二叔夺权。看来这一趟赫尔区之旅,真的要死掉不少脑细胞。
“肯得领导人内部也很混乱,我会给你一份资料,里面都有他们的详细内容,能记得多少就看你了。总之赫尔区危险遍布,里里外外都是陷阱,你一定要小心。”
这或许是齐晟作为盟友能给出的最公正的一句话。
而文亦绿早有准备,像他这样的人去的从来都不是天堂,而是比地狱更修罗的炼狱。
外面传来气鸣声,不少人开始忙碌准备上岸。
齐晟很文亦绿走到甲板上,远处不是蓝天,而是一片片黑灰色的乌云。岸边挂着风帆,花花绿绿的背后是断壁残垣。
“到了。”齐晟喃喃道。
文亦绿双手握拳,隐忍之下是几分难以自持的激动。

作为赫尔区的第一大势力,肯得占据了赫尔区三分之一的土地,包括唯一的港口。
除去陆运,所有进出赫尔区的物资都必须经过肯得的同意,这也就导致赫尔区绝大部分的物资都被肯得垄断。
天空是不正常的雾霾蓝,还有点灰。空气中蕴含着一丝辛辣,像是汽油的呛意,又像是枪炮的硝烟。
码头工人们正在卸货,一个跟齐晟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站在一旁监工。
“嗨,老哥,你有没有想我啊。”齐晟兴致高昂的张开双手,想要跟那名年轻人拥抱。
只可惜年轻人冷若冰霜,眉眼间带着阴郁。
“滚。”他矜贵的吐出一个字。
齐晟:“......哈,看来你确实很想我。”
他给自己找回了一点脸面,又拉出文亦绿介绍:“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来自荣氏的文总,文亦绿。”
文亦绿礼貌一笑,恰到好处的伸出手:“你好齐经理,久仰大名,幸会。”
眼前这人就是齐晟二叔的儿子齐左江,也是齐晟最直接的竞争者。
但齐晟这人精明,对敌人都能笑靥如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给人一种“他们关系很好”的错觉,以此迷惑众人。
所以哪怕两人在会议上争得头破血流,齐晟依旧对自己的这个堂哥“爱护有加”。反观齐左江,他的演技则要差很多,时常给齐晟摆脸色。
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齐左江厌恶自己的堂弟齐晟,那副尖酸刻薄的形象深入人心。
用戴高帽的形式把对方架在舆论制高点上,文亦绿不得不承认齐晟这番阳谋玩得很老道。
齐左江脾气直白,不爱装腔作势,任何情绪都摆在脸上。当然,他也有这个资本。因为齐晟的关系,他连带着对文亦绿也不是很客气。
“哦,你好。”他冷冷回应了一句,没有伸手。
文亦绿倒也不觉得尴尬,他当荣希乐秘书那么久,什么刁钻场面没见过,但心里却微微疑惑。
一个能把心情挂在脸上的人,要么是没有心机,要么就是城府太深。他第一次跟齐左江接触,不知道对方是哪一种。
“哥,货物就麻烦你清点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齐晟打了一声招呼,就带文亦绿离开。
简早在一旁等候,看到话题结束后立刻替齐晟打开车门,还用手护着头顶。
齐晟跟文亦绿坐上车,开车的是肖恩,简坐在副驾驶。
“你哥哥他一直都这么直接吗?”文亦绿好奇。
“他随心所欲惯了,脾气上来连爷爷都不给好脸色看。”齐晟笑着摇头,看起来有些宠溺。
“......你干嘛笑得那么开心,这难道是好事?”文亦绿试探着问。
齐晟掩下笑意,拢了拢西装外套正襟危坐。
“不,”他摇头,“这恰恰是坏事。”
齐左江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直愣子,这样人不会使用卑鄙激将暗算别人,反而是直接火拼,像个横冲直撞的莽夫。
跟两面三刀、心思缜密的人打交道的唯一好处就是对方过于算计的背后总是伴随着小心翼翼,不会直接动手,但是步步蚕食,但至少还有喘息机会。
而齐左江,这家伙是看你不爽直接拔枪撂倒你的。
“我二叔是个老狐狸,他儿子是个莽夫,上阵父子兵,又会算计又敢动手,我在他们的打压下,话语权已经弱了很多,现如今只能做一些采买的活。”齐晟叹气,叫苦不迭。
文亦绿摸着下巴,齐晟这么一解释,他倒是能理解对方的处境。
毕竟荣家也有不少疯狗。
“我倒是可以帮你,但是不知道你能做到什么地步。”文亦绿幽幽看向齐晟。
“你想要什么?”齐晟一点就通。
“之前我们谈的是三七分。”
“嗯哼。”
“现在我要求平分。”文亦绿勾唇,笑里藏刀。
齐晟笑不出来了,他嘴角抽搐,鼻翼翕动,就连坐在前排的简跟肖恩都不自觉散发出淡淡戾气。
洛兰湾背后隐藏着巨大利益没错,但风险同样很高。织标为了拿下这个码头,已经给肯得送了很多东西,更别提洛兰湾建成后还要给肯得分一杯羹。加上港口开发的投入和成本,以及多方打点,实际上洛兰湾的收益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可观。
而现在文亦绿又要求平分洛兰湾的收益,这家伙果然野心勃勃。
齐晟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音线因为激动而略微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而且这里还是赫尔区。”
文亦绿这番行为无异于在老虎嘴里抢食。
“富贵险中求。”文亦绿很冷静,甚至有条有理:“你都孤注一掷把我找来,难不成只是做一些不痛不痒的表面功夫?”
“如果真是这样,简直大材小用。”文亦绿轻轻“呵”了一声。
齐晟表情精彩纷呈,笑容僵硬。
看来文亦绿已经识破了他的计谋。
当初齐晟回国不止是谈生意,也是在寻找合适的盟友。毕竟洛兰湾过于危险复杂,不是谁都能去或者敢来的。
但文亦绿不一样,他作为荣德胜亲生儿子却被抛弃拐卖,然后隐忍负重给私生子当小助理秘书,一步一步爬上来复仇。他足够心狠手辣,也有着为了目的不死不休的决绝。
所以齐晟很快就把文亦绿选定为自己的合作对象,然后开始接触,并且一步一步试探。
事实证明,齐晟的预感没错,文亦绿是最佳的利益合作者。但退一万步说,对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爬上权力巅峰,这也反向证实他的根基不稳。
再加上L组织......
齐晟拧眉思索,心里正在估量这桩合作背后的利益跟风险。
“你现在还在考虑纠结,未免太过于优柔寡断了。”文亦绿垂眸,纤细浓密的眼睫好似蝴蝶翅膀,浮现曦光的弧度,“毕竟你我没有利益冲突,那就是天然的盟友。”
齐晟笑了,他眯起眼,像是丛林里捕猎的猛兽,危险又迷人:“我发现你真的很有意思,怪不得柯然对你如此着迷。”
“谢谢。”文亦绿很认真的说。
车辆驶离码头,进入街道。这一片区域在肯得的驻守下还算安定,比萨鲁镇要繁华不少,但也仅仅是繁华一些而已。战争留下的创痕、以及颠沛流离的苦难,早已深深刻在这片土地之上。
城市主干道上没有什么路障,但随着越来越靠近洛兰湾开发区,带着武器的士兵逐渐多了起来。
车辆缓缓停下,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走进来。他看了眼车牌,脸上的不屑淡了几分,然后要求他们出示证件。
肖恩把证件递过去,对方查看了一会儿,紧接着放行。
这是文亦绿第一次来到洛兰湾开发区,跟他想象中的工程场地不同,这里竟然鸟语花香,道路笔直宽阔,周围是一栋栋大别墅,光鲜亮丽的人们在路边欢声笑语,还有不少高级餐厅和商超。
隔着重重路障,开发区跟外城简直天壤之别。
“刚才路过的那片区域算是肯得的贫民窟,很混乱,而这里是肯得高级官员和富豪住的地方,但每个人都有保镖,保镖还有武器,你要小心。”
齐晟瞥了一眼正在不停看窗外的文亦绿,叮嘱说。
文亦绿了然点头:“你们就住在这儿吗?”
“对,我们包下了一栋别墅用来做项目部,但实际上我住酒店。”
那座奢华璀璨的五星级酒店是肯得一领导人的产业,很多来到肯得的富豪政客都住在那里,所以安保甚严。
齐晟怕齐左江哪天发起疯来闯进自己家毙了自己,所以选择住酒店。
毕竟有一领导人做门面,总归不会有人在酒店里放肆。
“今晚上有个晚宴,是肯得一领导人女儿的生日宴,你届时跟我一同出席。”齐晟又补了一句。
“那需要我准备礼物吗?”文亦绿福至心灵。
“不用,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齐晟有些郁闷的看着窗外,手指搭着扶手,有些心不在焉。
在赫尔区阳光明媚的时候,国内正好深夜。
荣家别墅。
在寂静的深夜,唯独一个房间还亮着灯。
被捂住嘴的荣希乐踮起脚尖,他双手举过头顶,正以一个很不雅观的姿势半吊着。
昏暗灯光下,荣希乐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如雪中傲梅,惹眼露骨。
“不是告诉你过这道题怎么做了嘛,为什么还是做错?”拿着皮鞭的冷明知站在荣希乐面前,他挑眉邪笑,像一座活过来的邪神像。
荣希乐咬着嘴里的破布,支支吾吾哭得眼睛通红,他贝被迫张开嘴,口水流到下巴,滴在晶莹的胸膛。
“你还记得我说过,做错了会怎么样吗?”冷明知抓着荣希乐的头发,往自己嘴边一拉。
听到这宛如恶魔般的声音,荣希乐泣不成声,绷直的双腿开始打颤。
“那就接受惩罚吧。”冷明知笑得很开心。
冰凉的钢笔入侵,干涩摩擦带来剧烈疼痛。荣希乐浑身紧绷,胸腔因为局促的呼吸而露出肋骨的形状。
一支,两支,三支......直到第五支时,荣希乐撑不住了。
水滴在地上,空气中有很浓郁的甜腻气息。
“啧啧啧。”冷明知失望摇头,眼底一片薄凉,“真不中用,难不成以前伺候你的都是绣花针吗?”
“那你就老实待在这里到天亮吧。”

崔明朗迎面走来。
“嗨小忠大,你怎么来了?”冷明知明媚一笑,他穿着松垮的衬衫,下摆只有一角塞进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里,帅气俊朗中带着一丝邪性,像一个堕落的神。
崔明朗面无表情,如他的穿着一样一丝不苟:“你在书房里做什么?”
他压低声音,眸色犀利。
文亦绿出国已经才两天时间,崔明朗一直尽心尽力帮他打点荣氏。结果今天晚上却接到荣家佣人的电话,汇报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啧。”冷明知烦躁瞥眼,颇有些咬牙切齿:“这个家里的佣人可真是文亦绿的狗啊,这么听他的话,马不停蹄通风报信。”
崔明朗径直绕过冷明知,两人肩膀相撞,后者慵懒斜靠在一旁。
崔明朗打开书房,里面萎靡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灯光之下,被束缚捆绑的荣希乐像是祭台上的贡品,已经被吃了一半,只留下残羹。
他深呼吸,咬着后槽牙怒视冷明知:“你到底在做什么?”
今天打扫的佣人曾无意间看到赤身的荣希乐从书房爬出来求救,结果却被冷明知抓了回去。佣人被这一幕震惊,牢记文亦绿的嘱托,随即给崔明朗打去电话。
崔明朗以为只是误会,可当他真正看到书房里的场景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可偏偏当事人冷明知却毫不在意,双手抱臂歪头:“这有什么,他以前玩得更花。”
崔明朗要被气死了:“当初是你自告奋勇要来管教荣希乐的,文亦绿是让你盯着他,不是让他搞他!”
文亦绿根基不稳,外界仍有不少质疑,所以他不计前嫌收留私生子荣希乐这件事,在另一程度上给文亦绿带来了不少风评加分。
如若让别人看到荣希乐这副模样,届时文亦绿会遭到舆论反噬,更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做文章。
冷明知看着崔明朗生气的模样,突然笑了:“没关系,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他靠过来,凑近了些:“至于那个爱打小报告的佣人,处理掉就好了。”
崔明朗猛地揪住冷明知的衣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冷明知,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来荣家。”
文亦绿说得对,冷明知有点问题。
“你又要抛弃我吗?”冷明知掀开眼皮,露出一双黯淡无光的黑色眼眸。他长相俊美锋利,带着强势的冲击力,此刻却破碎如薄雾。
崔明朗怔然,力气小了下去。
冷明知反手握住崔明朗的手背,挤出一丝勉强冷漠的笑容:“崔明朗,你又想像十九年前那样为了文亦绿而抛弃我,是吗?”
崔明朗手背湿润,他立刻松开手。
“不要做任何对文亦绿不利的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崔明朗走进书房,开始给快要晕厥的荣希乐解绑。
冷明知痴痴的笑了几声,背脊佝偻。
他紧紧盯着崔明朗的背影,视线灼热滚烫。
赫尔区,美赛酒店。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文亦绿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高脚杯的边缘。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透亮。作为beta,文亦绿浑身清爽冷淡,他站在人群之末,却依旧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Alpha视线。
赫尔区战火纷飞,民风极为开放,在缺少文明教条后,露水情缘对于他们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强制也是。
文亦绿不是Omega,信息素淡,但他长相摆在那儿,还是新面孔,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齐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等会儿跟我去见周震。”他压低声音,“你送的那几个古董花瓶,他很喜欢。但至于你的要求,他不一定会帮。”
肯得共有五位领导人,周震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华裔,祖上一直都在海外打拼,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姓氏。
文亦绿听着,视线却瞥向不远处。齐左江被人群簇拥着,只是面容阴鸷不苟言笑。而他身边则是一位中年男人,两人容貌上有些相似,估计对方就是齐晟的二叔。
“文先生,周先生请你过去。”一个穿黑西装的保镖走过来低声道。
齐晟拍拍文亦绿的手,文亦绿放下酒杯。
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文亦绿被带到了一间偏厅。虽说是偏厅,但里面的装潢却非常奢侈,墙面上挂着古董字画,就连沙发都是河道里昂贵的老沉木做的。
周震正坐在一张红木椅上抽着雪茄。他年近五十,鬓角微白,但眼神锐利得像鹰隼。
“文先生,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周震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低沉,“不过,你朋友的事很麻烦。”
文亦绿的指尖微微发冷,他不卑不吭:“还请周先生明示。”
他自然能听得出周震的弦外之意,齐晟说过周震老奸巨猾,是肯得领带人中最精明也最喜欢明哲保身的一位。对方既然收下的自己的花瓶,就不会说出拒绝的话。
果不其然,周震笑了笑,搭着红木权杖的手指轻点:“你朋友已经被赛斯帮抓去做劳工了,若是以前的赛斯帮,我倒是能说上几句话帮你牵线,只可惜现如今赛斯帮早已换了领导人,那家伙心狠手辣,几次三番找借口对我们开火。现在我们关系紧张,我帮你说话反而是害你。”
赛斯帮在几年前突然大换血,原本的领导人被杀害,最有争议的嫌疑人上位领导,并且野心勃勃开始迅速扩张赛斯帮在赫尔区的势力。
赛斯帮短短几年内,从排名倒数的势力发展至今,隐约有了能跟肯得抗衡的趋势,这背后肯定有其他势力推波助澜。
文亦绿想起纪砀发送过来的视频,里面那短暂出现的画面,邵达顺从依偎在一个中年人的怀中,这一切似乎都能解释得通。
“还望周先生指一条明路。”文亦绿毕恭毕敬,等周震开口。
“不急。”突然有人走过来,在周震耳边低语几句,周震诧异睁眼,然后笑着打断这场话题,“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先享受宴会吧,我们改天再谈。”
文亦绿知道这是逐客令,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微微颔首退出房间。
刚回到大厅,音乐突然变换,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年轻女孩走到中央,她火辣奔放,如同花园里最娇艳的玫瑰。
她叫周媛,周震的独女,也是今晚的主角。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周媛的声音甜美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她环视四周,目光忽然停在齐晟身上,“我想邀请齐先生来陪我跳第一支开场舞。”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齐晟欣然接受邀请。
俊男美女自然无比登对,他们贴的很近,笑靥如花。
文亦绿退到阴影里,端着酒杯装样子。
他在思考,周震刚才那一番话究竟意义为何,对方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文亦绿如履薄冰,他每走一步都必须思考周全。
宴会厅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阵骚动从门口蔓延开来,所有人都转头望去。
“是‘盲夜’的人!”有人惊呼。
文亦绿顺着视线看去,只见六个黑衣保镖开路,一个高大的Alpha缓步走入。那人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轮廓分明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盲夜’的掌权人穆雨石,他怎么会来?”周围议论纷纷,显然对来者感到震惊。
而阴影处的文亦绿却如遭雷击,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个Alpha,那张脸,那日夜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动力,现在竟然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听说今天是周小姐生日,我特来祝贺。”穆雨石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连同周震在内的其他肯得领导人立刻走出来,快步迎上前:“穆先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穆先生......
他到底是谁?
文亦绿退到角落,心跳如鼓,往日强悍的自制力竟然开始有些瓦解崩溃。
十九年了,整整十九年。他没想到自己能再一次看到这张脸。眼前的人逐渐跟记忆里的人开始融合,在棱角褪去后,唯独那双犀利黑眸依旧如出一辙。
因为穆雨石的到来,开场舞被迫中断,齐晟走到文亦绿身边,见对方如此魂不守舍就问:“你怎么了?”
文亦绿直勾勾盯着人群中被众星捧月的穆雨石,盯着对方的脸。
“那是谁?”他喃喃问。
齐晟看过去,挑眉:“穆雨石,盲夜的掌权人。”
盲夜是海美地区最大的军火商,更是肯得的座上宾。
“盲夜......”文亦绿垂眸,呼吸急促。
宴会因穆雨石的到来气氛更加热烈。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试图上前攀谈,但穆雨石只是礼貌地应付几句,目光却不时扫过全场,像是在寻找什么。
直到宴会结束,穆雨石身边的人就没断过。
文亦绿不敢贸然上前,只得躲在暗处默默观察。
突然穆雨石拿了两杯香槟,径直朝角落里的文亦绿走来,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一步,两步,三步......
文亦绿就这样看着,毫无防备的等待事情发生。
“好久不见,一笑。”穆雨石莞尔,他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齐晟狐疑地看着两人,有些不明所以。
“许久不见,你长大了。”穆雨石轻微晃荡着酒杯中淡金色的液体,他单手插兜,眼神深邃而迷离。
周震走了过来:“原来两位认识。”
“我弟弟。”穆雨石站到文亦绿身边,他身上是淡淡的药草香,入侵性不强,却让人很安心。
有这么一瞬间,文亦绿好似回到五岁那年的小山村,被哥哥拢入怀中轻哄一样。
可是......不对。
他暗中咬牙,拳头握紧,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穆先生,时间到了,我们进去吧。”周震看了一眼表,提醒道。
穆雨石颔首,他拍了一下文亦绿的肩膀,英俊的面容在灯光下格外温柔。
“等我,一笑。”他说,然后就像千万次那样,错开文亦绿走远。
文亦绿呆滞在原地,眼神空洞无光。
“你认识穆雨石?”齐晟有些震惊。
穆雨石作为盲夜的掌权者,行踪格外神秘,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跟他攀关系更是难如登天。但在今天这个场合,穆雨石跨过人群来到文亦绿面前,言语间多是熟络。
可看文亦绿这副样子,两人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啊。
齐晟默默吃瓜,很期待看柯然的笑话。
文亦绿深呼吸,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心跳。
他不认识穆雨石,但认识文亦绿。
那个真正的文亦绿。
见文亦绿不愿多说,齐晟也不好继续追问,他正好也有别的事情要走。
于是在宴会结束后,文亦绿没有看到齐晟。所幸他们下榻的酒店就是举办宴会的地点,文亦绿独自一人乘坐电梯回房间。
酒店十五楼专门供权贵入住,所以楼道非常安静。文亦绿走的有些急,匆忙刷开卡,巨大的落地窗完美展现了赫尔区璀璨又荒凉的夜景,好似一颗被剖开的珍珠,突兀与光滑并存。
昏暗之中,猩红闪烁。高大挺拔的男人屈膝坐在床边,侧脸轮廓精致立体,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文亦绿下意识手快,滴滴几声,房门被惯性关上。
“你怎么在这里?”许久,他沙哑开口。
穆雨石掐灭手中香烟,他一步一步靠近,眼底带着无奈和宠溺。
“我怕你不等我,就自己找来了。”他表情很真诚,还带着一点委屈。
时隔十九年再次相见,文亦绿的心已经从激动慢慢归于平静。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面容深邃冷峻,再也找不到小时候那温柔和善的影子。
于是文亦绿试探着喊了一声:“哥?”
穆雨石嘴角微抿,终于忍不住伸手把文亦绿拉入怀中。
淡淡的青草气息,好闻中带着令人安静的神奇疗效。
穆雨石多年来的狂暴因子奇迹般安定了许多。
“一笑,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用力抱着文亦绿,深吸对方的气息,语气轻喃而不自知。
可他怀中的文亦绿却不是这样,他眼底汹涌复杂。
“当年你没死?”
“死了,但又被人救了。”
据穆雨石说,他失足坠落山崖,然后被养父所救。他的养父就是盲夜的上一任掌权者,在养父的培养下,穆雨石子承父业,成为了新的领导人。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文亦绿眼眸雾蒙蒙的,像是沉郁的天空。
这些年他隐忍负重,一步一步往上爬,期间遭遇了多少困难和欺辱,但每一次文亦绿都借着五岁那年仅存的美好记忆忍了下来。他要复仇,他要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他要让当年的那伙罪犯付出代价。
可当初支撑他走下来的精神支柱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文亦绿心里有一瞬间的落空,好似失去了目标的轮船。
“一笑,盲夜很危险,那时的我分身乏术。”穆雨石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握着文亦绿的胳膊,语气温柔而认真,“但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不然也不会一瞬间就认出你。”
“一瞬间就认出我吗?”文亦绿仰头,眼神很澄澈。
穆雨石表情有轻微的变化,他揉了揉文亦绿的脑袋,像小时候安抚对方一样:“我看过国内的新闻,知道你终于拿下荣氏,我为你自豪。”
淡淡的一句鼓舞,文亦绿鼻尖一酸,眼角落下一颗眼泪。
“哥哥,我真的很想你,无数次日日夜夜的想你。”文亦绿眼眶蓄泪,微红中带着破碎。
“对不起一笑,我应该早点找你的。”穆雨石再次把文亦绿拥入怀中,他身上的药草香安稳镇定,跟绵绵细雨一样沁人心扉。
穆雨石陪文亦绿坐了一会儿,文亦绿会告诉他自己来赫尔区一是为了考察洛兰湾项目,二是找纪砀。
穆雨石认真听着,狭长眼眸露出思索之色:“洛兰湾确实很值得投资,我跟肯得那些领导人关系还行,你需要我时就说一声。”
他支着头,带着淡淡笑意。空出的手却一直牵着文亦绿,略微粗糙的拇指摩挲着文亦绿的手背。
这是他们小时候的习惯,当时文亦绿因为年纪小,在经历惊吓后整夜睡不着觉,穆雨石就会用这种方法安抚他。
“至于你说的那位朋友......”穆雨石想了想,“你确认他在赛斯帮吗?”
“嗯。”文亦绿用力点头,眼神充满希冀:“哥哥,你跟赛斯帮关系如何?”
盲夜是全球最大的军工企业,不管是肯得还是赛斯帮都不敢得罪他。
穆雨石想了想,随口说:“倒是关系还行,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帮你找他的。”
文亦绿闻言松了口气,甜甜一笑:“谢谢哥哥。”
他模样清冷,与人交往时进退有度,礼貌有了,但总是疏离的。眼下文亦绿真心实意的一笑,融化了眉眼的冷漠,倒是添了几分生动和纯真。
穆雨石实现灼热,以往那个在自己怀里支支吾吾哭泣的小男孩现如今已经长大,成为一枚美玉。
“你是我弟弟,我自然会对你好。”
穆雨石声音沙哑,灵巧的手指顺着文亦绿手背上移,抚过精瘦的手臂,流畅的肩颈,最后停留下殷红的薄唇上。
“一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穆雨石盯着文亦绿的嘴唇,喃喃说。
文亦绿喉结滑动,他眼睫轻颤,低眉顺眼的模样给人极大的征服错觉。
可正当穆雨石即将靠近的时候,他手机突然响起,穆雨石开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掐面铃声。
“哥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文亦绿无辜的问。
“嗯,跟周震他们有一笔生意要谈。”
“那哥哥去吧,工作重要。”文亦绿很乖巧。
穆雨石捏了捏文亦绿的脸颊,说了一句“真乖”,然后离开了。
等到房门彻底关闭后,文亦绿反锁并拉上窗帘,开始全屋检查,确认没有任何监听设备才松了口气。
穆雨石?文亦绿?你,到底是谁。
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明明渴求的哥哥就在眼前,可文亦绿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呐喊着逃离。
他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当穆雨石靠过来时、触碰他时,文亦绿的身体发出预警。
穆雨石就是当初的哥哥,但他变了。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文亦绿开窗通风,确认气息消失后又拿出香水到处喷,直到空气都是雪松气息后,他才安心进浴室洗澡。
五岁的文亦绿会依赖哥哥,但二十四岁的文亦绿不会。
他清楚的记得穆雨石在进入大厅后,视线极快的从自己眼前扫过,但只是平常一眼。对方是在跟别人交谈后,才恍然间认出自己的。
其实这也正常,因为文亦绿为了报复荣家给自己做了微整,再加上五官长开,总不会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但穆雨石却笃定地走过来跟自己相认,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
浴室里雾气腾腾,水珠不断打在文亦绿身上,他快要有些不能呼吸。
十岁的哥哥会为了保护自己而牺牲,可二十九岁的穆雨石却不会。
他们分开了太久,中间隔着变数。
没想到再一次见面,我们会是这样的关系。
文亦绿不由得嗤笑一声。
他穿上浴袍,头发微湿,水珠掉在大理石台面上,冰冰凉凉的。
手机里消息很多,有崔明朗的,有蔚子骞的,有纪钺的,也有桉的,甚至还有荣希闽的。
文亦绿匆匆扫了一眼,没有什么太特别的事情需要注意,反倒是他最在意的两个人没有发来消息。
李峙说自己明天到,赫尔区已经封锁,他想要进来必定费一番功夫,但身为CFSB的调查官,李峙的本事不容小觑。
文亦绿相信他有自己的独门绝招。
还有个就是柯然。
想来这是他跟柯然吵架后的第五天。
文亦绿点开跟柯然的对话框,里面信息很少,只有寥寥几句,很符合两个人冷淡的性格。
柯然不会还在生气吧?
那自己是不是要讨好一下背后的大老板?
文亦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破冰。最后他鼓起勇气,给柯然发了一张对镜自拍。
但转念一想,柯然这个点估计在开会,于是想要删除。
但晚了。
柯然发来一个“?”。
【📢作者有话说】
提着大刀的柯然还有几章即将登场

文亦绿隔着屏幕都能感到一阵凉意。
文亦绿:【没有想要发给谁,就是自娱自乐而已,哈哈哈。】
很尴尬的对话。
柯然:【身材不错,练得很好。】
文亦绿狗腿:【是吧,但比起柯少还是差一点。】
下一秒,柯然发来了一张腹肌照,蜜色肌肤极为诱人,块垒分明,上面还有几颗水珠,简直活色生香。
这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就像是柯然刚掀开衣服照的一样。
文亦绿眼睛瞪大,手比脑子快一步点击保存图片。
他脸颊有些发烫,莫名想起一些有颜色的回忆。
文亦绿小心翼翼,唯恐自己打扰到柯然工作:【柯少在开会吗?】
柯然:【没有,刚洗完澡准备休息。】
文亦绿狐疑,根据时区换算,现在首都应该是早上才对。柯然作息严谨,按理来说不会日夜颠倒的啊......
柯然:【在赫尔区情况如何?】
对方的问题打断了文亦绿的思绪,他立刻屁颠屁颠的一股脑汇报自己所遇到的所有事情,包括L组织出手、齐晟试探以及穆雨石的出现。
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文亦绿早已对柯然不设防。对方于他而言就像是攀登路上的引路人,伟岸而可靠。
柯然:【CFSB已经联合国际刑警部对L组织进行围剿,他们最近动作频繁,你一定要小心。】
柯然:【至于齐晟......他有点心机但不多,小孩子的把戏,很容易看穿。】
柯然:【最后的穆雨石,来者不善。】
柯然:【赫尔区确实危机四伏,但文亦绿,我相信你的能力。】
简短的四句话,却给文亦绿吃了颗定心丸。
文亦绿:【明白柯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ゝ°)】
跟柯然聊完天后,文亦绿心情舒畅,这些天的压抑减轻不少。
随后他拿出电脑正打算处理一下国内的事务,结果门铃响起。
文亦绿通过可视门铃,看清来人是齐晟。
“有事?”他打开一条门缝。
齐晟浑身酒气,衬衣扣子解开,深V之下是蜜色紧实的胸肌。
文亦绿皱眉,手在鼻尖前挥动。
齐晟:“......我有点醉了。”
文亦绿点头:“我看你不是有点醉了,而是醉得不轻。”
齐晟撑着门框,泛红的桃花眼迷离诱惑,他笑得吊儿郎当,好似迷恋花丛的放荡客。
“我突然发现,你还挺好看的。”齐晟眯着眼凑过来。
走廊光线不算很明亮,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朦胧氛围美感。文亦绿穿着白色浴袍,虽然捂得严严实实,但白皙脖颈如玉,俊脸无瑕,再加上那一成不变的冷淡表情,总是轻而易举勾起人心里最卑劣的破坏欲。
“啧,”文亦绿有些不耐烦,面对醉鬼,他向来都是拳头当道。
就算齐晟是自己的合作伙伴也不例外。
可正当文亦绿准备把这醉鬼丢出去关门睡觉时,齐晟摇摇晃晃,他身形高大,强烈的信息素扑面而来。
“别急,今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齐晟坏笑,手一推,很是顺利的入侵文亦绿的房间。
“啪”的一声,房门关上。
五星级酒店隔音绝佳,就算在屋里蹦迪外面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几秒之后,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从拐角处走出来,他按动挂在耳边的黑色耳机。
“小齐总进去了。”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服务生表示明白,然后离开走廊。
屋内,齐晟撑着洗手池拼命抠嗓子呕吐。
宴会结束后,齐晟跟着其他显贵去了二场,喝到三更半夜,整个人就像是掉进酒坛子一样,浑身上下都是酒气。
天知道他是怎么强撑着走到文亦绿房间的。
吐完之后,齐晟终于清醒了一些,他甩甩脑袋,发尖的水珠随即附着在镜子上。
“我想要洗澡,你能让一让吗?”齐晟大着舌头。
双手抱臂的文亦绿冷着脸:“不行。”
“可是我浑身酒气很难受。”齐晟装委屈,扯开自己的领子嗅了嗅,顿时又要吐了。
赫尔区当地有自己的原酿,度数高,入口又辛辣。齐晟很不喜欢,但不得不习惯。因为只有喝了这杯酒,他才能坐上对方的谈判桌。
“我怕你死在这里。”
醉酒洗澡而出事的例子比比皆是,作为暂时的同盟,文亦绿还是有一些良心的。
于是齐晟窝在沙发上休息,他刚吃完解酒药,反应有些慢,正在发呆。
文亦绿没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处理崔明朗发来的工作邮件。他速度很快,办事干练利落,每一封邮件的回复都精简无比。
在邮件发送之后,下一秒又收到新的邮件。
崔明朗:【董事会已经通过了荣希闽关于海美地区的开拓计划,是否需要阻止?】
自从文亦绿回到荣氏以后,他大肆收购股份,再加上从荣德胜和唐秋璱那里的继承,目前文亦绿已经是荣氏最大股东,荣氏董事会基本上有名无实。
但为了避免树大招风,也算是接纳一些新鲜血液的投资,事关荣氏的重大决策还是要走一遍董事会的过场。
但文亦绿还是有一票否决权。
荣希闽吗?
文亦绿十指交叉拖着下巴,他盯着电脑屏幕开始沉思。
一直以来海外市场都是由荣希闽负责,但自从霜花一事后,荣希闽所带领的海外部便接二连三的出岔子,并且亏损严重,所以文亦绿动了直接砍掉海外部重组的念头。
但很可惜荣希闽太过于精明,他算是荣家第一个明面上站出来支持文亦绿成为家主的人,起了带头作用,并且在例会上对文亦绿马首是瞻,丝毫没有之前傲气逼人的模样。
对方识相的收起了自己的尾巴,文亦绿没来得及找漏洞,再加上纪砀一事过于突然,所以他就暂且搁置了对付荣希闽的计划。
结果没想到,自己刚出国不到一个星期,这家伙就露出狐狸尾巴,想要重新开拓海美市场。
动机不纯啊。
文亦绿嘴角上扬,快速敲击键盘。
文亦绿:【不用否定,盯紧他。】
窝在文亦绿正对面沙发上的齐晟突然打了一个酒嗝,他抓着鸡窝一样的头发,终于从醉酒中缓过神来。
“嘶,头疼。”他按着自己的脑袋。
文亦绿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真冷漠,一点都不关心你的盟友。”齐晟小声嘀咕,有些埋怨。
“我要是真的不关心你,就不会让你进我的房间,而是任由在拐角处监视的服务生带你走。”文亦绿合上电脑,嗓音慵懒。
他坐在高凳上,嘴角上扬,颇有种居高临下的玩味。
齐晟揉了揉自己隐痛的胃:“我二叔真的蠢,这招酒后乱性都用过多少次了,我都被灌得养胃。”
“他这么明目张胆吗?”文亦绿不解。
想当初在荣家,那三兄弟就算再想整死自己,都从不摆在明面上。
“唉,赫尔区民风开化,他们待得久了,也被同化了。”齐晟感慨,他挣扎着起身,够到茶几上的水杯,然后一饮而尽。
文亦绿抿唇思索,看来齐家内部势同水火,而且纷争都摆在明面上。齐晟宁愿冒风险来找自己这个“盟友”,也不敢打亲情牌相信他二叔不害他。
齐晟:“其实我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
文亦绿挑眉:“说。”
“今天跟我跳舞的那个女生,你还有印象吧?”
“记得。”文亦绿点头,他记忆力一直都很好,能记住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更是凭借这出色的记忆力,硬生生把黎梅跟老猴送进监狱。
还有荣德胜。
“周媛跟周震的关系是不是不好?”文亦绿估摸着说出自己的猜测。
齐晟瞪大眼睛:“我靠,你怎么知道?”
文亦绿瞥了他一眼:“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嘛,这父女俩站在一起时,中间能挤下两三个人。而且开场舞上,周震很想让周媛选那个穿蓝西装的金发男,可周媛看都不看,直接选了你。”
虽然文亦绿离得远,但他看得清。
这对周家父女,肯定有不能说的秘密。
齐晟吐出一口浊气,笑着拍手:“你果然是个怪胎,短短几个细节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们两人关系确实不好,周震为了上位,亲手枪杀了自己的发妻,也就是周媛的母亲。所以周媛最想做的,就是干掉周震自己上位。”
落地窗外灯火通明,处处璀璨。齐晟邪邪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文亦绿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跟你说的?”
齐晟点头:“没错。”
肯得的五位领导人都是继承制,周媛虽然作为周震的大女儿,但她失去了母族的优势,再加上杀母之仇。她如果想要上位,必须跟其他人合作。
而她千挑万选,选中了齐晟。
“只要我们帮她上位成功,周媛就会选择我,届时我就拥有了三位肯得领导人的支持,彻底把我二叔踢出局。”齐晟握着拳头,势在必得。
文亦绿思索片刻,点头:“这确实是不错的买卖。”
“那你同意了?”齐晟试探着问。
文亦绿觉得有些好笑:“这是你的事,我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
他跟齐晟的合作很松散,属于算计中勉强保持面上的和谐,各取所需罢了。
如若不是齐晟成功拿下洛兰湾项目后对自己有很大的益处,文亦绿才不会参与这些纷争。
“好,现在我说完了,到你了。”齐晟敞开腿,坐姿豪迈,但一双黑色眼眸却直勾勾盯着文亦绿。
文亦绿装无辜:“说什么?”
“说你跟穆雨石,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一刻,齐晟不在吊儿郎当,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向来是一个巧舌如簧的人,却在面对齐晟的询问时,开不了口。
“盲夜跟肯得关系密切,因此我见过穆雨石几次。这人看着温和,实则心狠手辣。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激动的朝一个人跑来。”
文亦绿回忆了一下宴会上的细节,记忆中哥哥的脸不断跟眼前人重合,稚嫩的脸颊褪去羞涩,化为凌厉五官与咄咄逼人的气势。
穆雨石看到自己时,眼里有激动有高兴,但就是没有惊讶。
他好像知道自己在这里。
“我跟他是在福利院里认识的,后来各自被领养。”文亦绿眨眨眼,真话假说。
齐晟调查过文亦绿的身世,知道对方曾被亲生父亲的情人拐卖过,也确实在福利院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可真是太巧了,他看到你一点都不惊讶,我还以为你们是约好的。”齐晟半开玩笑,只是眼底笑意不弄。
“先说正事吧。”文亦绿淡淡略过这个话题,在赫尔区的每一天都危机四伏,他们要早些下手为强。
“周媛手里有一个对周震很不利的证据,利用得好,足以让周震吃枪子儿。”齐晟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
“他可是肯得的领导人,有一众追随的部下,到底是什么证据能让他见血?”文亦绿有些好奇。
毕竟周震在肯得混了这么久,里里外外的人都会给他面子,就算曝出丑闻,也不至于丧命才对。
“这里的人不一样的。”齐晟轻晃食指,似笑非笑,“这里的人,吃人。”
吃人嘛。
文亦绿勾唇。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直到上午九点,文亦绿房间叫了客房服务。穿着得体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毕恭毕敬说:“尊贵的先生,您的早餐已送达。”
房间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信息素的气味,地上堆满了毛巾。浴室里有水声,茶几上散落着开封过的小包装袋。
“放在这儿吧。”岔开腿坐在床上的齐晟嗓音慵懒,半开的衣领下是数不清的红痕。
服务生敛眉:“需要我帮您把垃圾带出去吗?”
“可以。”
服务生得体一笑,再次弯腰:“祝您用餐愉快,先生。”
他离开时带走了房间的垃圾,听到关门声后,文亦绿才从浴室里出来。
他早已穿戴整齐。
“吃吗?”齐晟指了指餐车上的美味佳肴。
文亦绿摇头:“不了,我怕下毒。”
齐晟讪笑,挥手:“唉不至于,齐左江虽然很想弄死我,但他在没找到足够的借口时,还是会收敛一些的。”
在齐晟看来,眼下齐左江最着急的事就是搞清楚自己跟文亦绿的关系。或许之前齐左江不是很在乎文亦绿,但自从昨晚上穆雨石亲自走过来跟文亦绿打招呼后,格局就变了。
“嘿,”齐晟拍了一下脑门,眼睛一亮:“你跟这个穆雨石是不是有仇啊,以前在他床上尿过床?”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他兴师动众的跨过人群跟你打招呼,这不是把你夹在火上烤吗?”齐晟摸着下巴,觉得自己应该没说错。
文亦绿似笑非笑,走过去拉开窗帘通风。
阳光洒进室内,微咸海风袭来,空气中信息素立刻淡去,仿佛从未来过。
“你还不算蠢嘛。”他望着远处大兴土木的洛兰湾,表情玩味。
文亦绿从未想过跟穆雨石再次见面,就算有,也不该是这样的场合。
他对于赫尔区来说就是一只肥嫩的羔羊,有钱没根基,是最好拿捏的猎物。如果不是有齐晟铺路,只怕那些刀口舔血的人很乐意把文亦绿绑回去,然后跟荣氏开口要价。
所以文亦绿自来到赫尔区就一直小心翼翼,不断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穆雨石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并且拉着他高调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这跟小时候不一样。
藏锋守拙是哥哥教会他的第一个成语。
果然,十九年能改变太多东西。
下午,齐晟要带文亦绿去视察洛兰湾项目。两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窗玻璃都是黑色的,隐私性极强。
而开车的是肖恩,副驾驶没人。
车辆开启后没多久变驶入一条小巷,肖恩突然加速,然后猛地停入一个普通却隐蔽的居民楼院子里。
几秒后,地面震动,车胎碾过石子路发出特有的沙沙声。巷子口驶出一辆同牌照的黑色轿车,后面还有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跟着。
等到巷子完全安静下来,肖恩发动车辆,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我们不去工地?”文亦绿难得问一句,他对齐晟这招偷梁换柱倒是有些惊叹。
“去工地前先见一个人。”齐晟笑得促狭。
最后他们来到一栋种满了风车茉莉的洋楼前,金色栅栏门上爬满了娇艳的茉莉花。风一吹过,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
大门前趴着一只巨大的高加索,它眼皮耷拉,像个没睡醒的老头。在看到车开过来后,他机警的站起来,然后开始狂吠。
“阿努比斯,闭嘴。”
一声娇喝从洋楼里传来,穿着火红色衣裙的美艳女子步伐娉婷,像一朵摇曳的红玫瑰。
上一秒还凶猛的恶犬看到主人后,立刻乖乖的讨好低下头。
“可算来了,再不来老娘就要睡美容觉了。”周媛双手抱臂,红艳的嘴角微微上扬。
齐晟讪笑着走过去,跟对方贴面礼。
“没办法,他们盯得紧,我走不开。”齐晟苦恼。
周媛瞥了一眼齐晟,但更多的打量还是放在了文亦绿身上。
她家里的保镖开始给两人做安检,确认没有任何东西后才放行。
从始至终,阿努比斯的尖牙就没放下过。
作为周震的大女儿,周媛并不住在对方奢华的大庄园里,而是自立门户。
但洋楼虽小,但里面的装修却异常豪华,精美繁复的藻井之下是小桥流水,三米高的墙壁上,圣母跟观音一左一右。各种纯金打造的器具比比皆是,就连脚蹬都镶满钻石。
真是壕无人性。
文亦绿暗暗咂舌。
“不介意我抽烟吧?”周媛纤细的手指上拿着一根烟。
齐晟跟文亦绿摇头。
立刻有精壮的美男上前给周媛点烟,女人轻轻吸了一口,然后狠狠掐灭。
“你们可要想好了,如果确定要跟我合作,要么赢,要么死。”说到最后一个字,她咬牙切齿,美眸里充满怒火。
周媛跟周震积怨已久,不管是他抛弃发妻还是把年幼的周媛送入变态手里,这桩桩件件,都会成为日后射中他的箭矢。
周媛已经长大,羽翼丰满,她再也无法忍受周震这个禽兽还活在世上,于是向齐晟抛出合作讯号。
“我妈妈曾跟我说过,我们最大的财富就在这脚下。”周媛盯着地面上的金砖,勾唇:“这土地里埋着的是比黄金还有珍贵的东西。”
肯得发家源于一种奇特的矿产,这种矿产开采量不多,却是尖端设备不可缺少的原料之一。肯得就是靠着独特的矿产积累起财富,然后招兵买马成立自己的势力。
但受限于赫尔区的动荡和自然条件的限制,肯得农业发展极差,农作物粮食全靠进口,除去矿产,他们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所幸这矿产只有肯得有,他们占据唯一优势,迅速发展起来。
但矿产总有枯竭的一天,为了避免造成物多价贱的情况,肯得对矿产出口设置了极为严格的标准,并且还接受了织标的投资,开始建立洛兰湾增加营收。
“对于肯得来说那些矿产就是命,如果有人偷偷贩卖他们的‘命’,不管对方是谁,都必须死。”周媛冷笑。
齐晟:“你的意思是你父亲他......”
周媛一个冷刀:“他不是我父亲!”
身后裸着上身的八块腹肌男佣立刻举起狙击枪。
齐晟马上举手投降:“好好好,所以,所以是周震暗中贩卖肯得的稀有矿产?”
“没错。”周媛阴转晴,她一抬手,就有人递上一个资料袋。
里面是各种偷拍照片,画面很黑,但勉强能看出是有人夜里运送东西,然后出海。
“而帮忙送出海的,正是你的好二叔。”周媛娇媚一笑,花枝乱颤。
文亦绿仔细看着那些照片,心里起疑:“既然你有证据,又为何要找我们帮忙?”
“不,”周媛红唇轻启,她这一刻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皮笑肉不笑:“这一切都必须你们去做,我只是受害者罢了。”
根据赫尔区的陋俗,Alpha具有同等继承权,但男A的权利要排在女A之上。并且赫尔区格外重视家长地位,孩子是父母的所有物,在特定市场上子女还跟牲畜一样可以贩卖。
所以哪怕周媛知道周震暗中贩卖矿产的事,却处于立场,不得揭发自己的“父亲”。
文亦绿了然,很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观点。
“好。”他点头。
齐晟原本还想着要价还价,没曾想文亦绿答应得如此之快,下意识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喂,你看起来好像很冷静。”
他甚至觉得文亦绿可能都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什么。
文亦绿疑惑:“不然呢,我要震惊吗?”
齐晟跟周媛面面相觑,最后周媛拍手叫好,阴恻恻笑着说:“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你们有句老话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敢放我的鸽子,我会让你们凌迟处死。”
文亦绿指着那些照片:“这东西要给你吗?”
“不用,你自己可以拿去看。”周媛很大方,“除去揭发周震外,其他的我都可以帮忙。”
文亦绿小心翼翼收起文件袋。
“那我要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查一个人。”

从周媛家离开后,文亦绿就在反复查看那些资料。
里面有很多照片,但因为是偷拍的原因,所以很关键的东西看不真切。文亦绿盯着一张照片沉思许久,然后递给齐晟。
“这是什么?”他指着照片中一艘游轮问。
齐晟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回复:“好像只是一艘普通的邮轮,排水量很小。”
肯得的稀有矿物一克就足以做很多事情,所以走私量不会太多,周震等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把东西运出去,要抓个现行很难。
“肯得既然对这种矿产限制严格,那每日开采量都会做记录吧?”文亦绿又问。
“这是自然。”
“那为什么周震会有多余的量运出去?”
齐晟摸着下巴,拧眉思索了半天:“或许矿产内部也有人跟他勾结。”
周震作为肯得的领导人之一,根基深厚,连羽翼渐丰的周媛都不敢与其公开叫板。连他都在做的生意,上下游肯定站满了人。
“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都默许的呢?”文亦绿轻描淡写,眉眼淡然。
齐晟一愣:“你的意思是......”
“其实要爬上另一个人的位置很简单,只要那个位置空出来就可以了。”文亦绿收起文件,语气寒凉得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直到这一刻,齐晟才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种压迫感,就像是一头幼年狼王一路流血厮杀并最终登顶那样。
黑色轿车一路疾驰,这次他们来到了洛兰湾项目工程的工地上。戴上安全帽后,两人在肖恩的陪同下进入施工现场。
这是文亦绿第一次来港口的施工现场,混凝土泵车的轰鸣声与打桩机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各种大型机械正在运作,一切都井然有序。
“怎么样,不错吧?”齐晟看见文亦绿眼底的惊讶,不由得一笑。
文亦绿点头。
看来自己自掏腰包拿出一部分身家来掺一脚是正确选择,等到洛兰湾项目建成后,港口的盈利能力能比得上五个荣氏。
自己距离包养柯然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文亦绿嘴角含笑,开始做白日梦。
这时一个头戴红色安全帽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过来,在齐晟身边低语几句。
不一会儿,齐晟脸色就变了。
文亦绿:“怎么了?”
齐晟看向他:“跟我来。”
他们走进工地的实验室,里面一群工程师愁眉不展。
“到底怎么回事?”齐晟声音压着怒意。
“齐少,这次的抗压强度检测报告又没达标。”为首的工程师面带苦涩笑容。
齐晟接过报告看了几眼,然后甩在地上,眸色猩红:“现在二期项目准备收尾,这个节骨眼儿上你们跟我说检测不达标?”
如此一来因连锁反应造成的损失,足以让齐晟在齐家身败名裂。
屋里没人敢说话,文亦绿捡起那份报告看了起来。报告显示28天龄期的C50混凝土抗压强度只有42MPa,距离标准确实差远了。
实验室里有整个洛兰湾的建设模型,文亦绿抓起一把散落的混凝土碎块,在掌心碾开:“这骨料分布粒径不均匀,还有这么多气孔,会不会是养护不到位?”
他提出自己的假设。
“养护工艺我们全程监控,温湿度都符合规范。”二期负责人程工摇头,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文亦绿很敏锐的察觉到。
文亦绿是生面孔,但他是齐晟带过来的人,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程工抿唇没吭声。
文亦绿瞥了齐晟一眼,这家伙正在气头上,脖子都红了,于是他又看向肖恩。
肖恩倒是很冷静,读懂了文亦绿的暗示,吩咐其他人都出去。
等到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个时,程工这才开口。
他指着不远处正在作业的搅拌站说:“我怀疑问题出在原材料上。”
齐晟一愣:“怎么可能,这些原材料全都是我从国内拉回来的,从未经过其他人的手。”
做工程的,总是把安全放在第一位。齐晟知道原材料冲次对工程的影响,所以他把这最普通的环节看得极重,不仅花高价从国内运原材料,还不假手于他人。
“而且最近三批水泥和骨料的进场检测报告不是都合格吗?”
“报告是这样,但是我觉得还是有问题。”程工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他是织标老员工,做过很多次海外工程,材料是否有问题,他上手一摸就能摸出来。
可当他提出原材料有问题时却没有得到其他人的注意,他们纷纷以合格的报告为准则,觉得程工是在胡搅蛮缠。
没办法,程工只得等到齐晟来视察时才说出这件事。
齐晟表情凝重,他朝肖恩看了一眼,后者立刻从文件柜里翻出了先前的检测报告。
文亦绿快速翻阅着文件,突然停在一页上:“等等,这批P·O42.5水泥的氯离子含量怎么卡着标准上限,还有这粗骨料的压碎指标也是勉强达标。”
文亦绿有些困惑,他明明记得在一开始投钱时,齐晟曾吹嘘洛兰湾项目的所有原材料都是高标准,所有建设成本要高很多,但这好像不太对。
齐晟眼神变得锐利:“不对,我在国内做过检测,数值要比标准高很多。肖恩,去取样室把留样拿来,我们再做一次筛分析。”
随后四人来到工地临时实验室,程工亲自操作着试验设备。他将混凝土样品放入烘箱,设定105℃恒温,先测含水率,再做筛分和氯离子含量测定。
文亦绿跟齐晟靠在实验台边,看着程工熟练地操作各种仪器。
“齐晟,会不会是有人在原材料里动了手脚?”文亦绿说出这个可能。
他猜齐晟也想到了,但对方不愿意面对,想要逃避,于是文亦绿自己揭开。
齐晟颓丧的抓着头发:“可这是我亲自派人去运的。”
“你的身边或许并不是一片净土。”文亦绿若有所思,还安慰地拍了拍齐晟的肩膀。
齐晟深呼吸,爆粗:“靠,老子带他们吃香喝辣不好吗?非要做一只恶心的老鼠......”
幸好这次他带文亦绿来工地视察,幸好文亦绿发现了程工的欲言又止,不然等到浇灌后才发现问题,那一切都来不及了。
烘箱发出"滴"的提示音,程工戴上隔热手套取出样品。他将干燥后的混凝土放入颚式破碎机,随后用标准筛进行分级。
“你们看,”他指着筛分结果,“0.15mm以下的细颗粒占比异常高,这不符合配合比设计。”
齐晟诧异:“意思是有人多掺了便宜材料?”
“应该是参入了粉煤灰或者矿渣粉。”文亦绿点头,“这些掺合料能降低成本,但过量使用会严重影响后期强度发展。”
程工随即拿起盐酸滴在另一份样品上,观察到剧烈气泡反应后又说:“果然,碳酸盐含量超标,说明骨料中混入了风化岩。”
他快速记录着数据,然后看向齐晟:“要报告质监站吗?”
齐晟已经要哭了。
他的高档货过了海,结果变成废骨头。
“先别打草惊蛇。”文亦绿倒是站出来说,货物出口是要报关的,唯一可能出问题则是在肯得卸货后。查一下最近三个月的肯得周边建材市场的交易记录,特别是砂石骨料类。这么大的量,肯定有痕迹。”
齐晟也开始冷静下来,但他却没吩咐让肖恩去做。
离开实验室后,肖恩去开车,路边就只站着文亦绿跟齐晟。
“没想到你对工程还有些了解。”齐晟看向文亦绿的眼里多了一丝赞赏。
文亦绿耸肩,表示这是基本操作:“如果你选择进入某一行业却不做任何事先准备的话,这跟瞎子闯入高速公路有什么区别?”
齐晟点头,他必须承认文亦绿确实能力出众。对方能走到今天,或许真的全靠自己。
“你能帮我查这件事吗?”他脸上带着恳求。
文亦绿一听就懂,也表示理解,毕竟齐晟已经知道自己身边有鬼,凭他的性子应该是要除掉内鬼后才会舒心。
“我只能帮你牵线,你需要开出那个人愿意接受的价格。”文亦绿倒是没有一口答应。
毕竟李峙漂洋过海来到肯得不是来打黑工的,而是要查L组织的事。
齐晟语塞,他犹豫半天,最后幽幽叹气:“他想要我做什么?”
“我帮你问问。”
“明天早上你跟我去搅拌站,我们假装例行检查,实际查看原材料库存。”齐晟咽不下这口气,他倒是要看看是谁在捣鬼。
“就你跟我。”他咬牙切齿。
次日清晨,两人穿着反光背心,戴着安全帽来到混凝土搅拌站。齐晟故意支开值班人员,然后手脚麻利的爬上了水泥储罐的梯子。
“封签完好,”他撬开卸料口,用手电筒照射内部,“但是罐壁有二次灌装的痕迹,该死!”
他被手底下的人骗了。
文亦绿也没闲着,他在骨料堆场取样,果然发现所谓的花岗岩碎石里混入了大量混凝土再生骨料。而且这些骨料极为粗糙,是肯得当地的产物。
这时齐晟又骂了一句,他拆开控制柜侧板:“靠,系统显示都是标准配比,但有人外接了信号干扰器,实际投料与记录不符。”
文亦绿手机震动,是李峙发来消息:
【肯得建材市场近三月没有砂石骨料类成交记录,但萨鲁镇在两月前运了5万吨砂石到肯得,买家名字叫冷明知。】
文亦绿瞳孔紧缩,他显然没想到会在另一件事的调查中看到冷明知的名字。

“快走!”
齐晟一把拉开后门,两人猫腰溜出。他们刚躲到一堆钢筋后面,就看到一个陌生中年男人带着几名保镖冲进搅拌站控制室。
“那是齐左江的人,他们想要销毁证据。”齐晟压低声音,“必须拍下现场。”
他掏出手机,调整焦距拍摄控制室内的情形。画面中,中年男人正指挥人拆卸那个信号干扰器。
突然,齐晟不小心踢到了一根钢管,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原本控制室内的人猛地转头,他们手别在后腰,分明带着武器。
“跑!”文亦绿拽起齐晟就冲向材料堆场后方跑去。
身后则是“嗖嗖”的破空声。
“该死,他们想要灭口。”齐晟骂道
文亦绿:“快跑,不然真的死在这里了。”
两人穿过钢筋加工区,文亦绿顺手推倒一排脚手架延缓追兵。前方是正在浇筑的码头面板区,工人们刚刚完成一片区域的浇筑,混凝土还在初凝阶段。
“小心,别踩进未凝固的混凝土里!”齐晟指引着路线,但追兵已经包抄过来。眼看无路可逃,他突然指向旁边的一台塔吊:“上塔吊!”
他们攀爬着钢梯登上三十米高的塔吊操作室,文亦绿堵住楼梯口,用扳手卡死门闩。
“暂时安全了,但怎么下去?”齐晟气喘吁吁。
文亦绿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苍白俊美的脸庞多了一丝红气。他环顾四周,发现塔吊臂正下方停着一辆装满橡胶缓冲垫的卡车:“跳下去,落在垫子上!”
齐晟脸色煞白:“这可是三十米,会摔死的!”
“相信我,”文亦绿飞快在心里计算,“橡胶垫堆叠厚度两米,弹性模量足够缓冲......你准备好了吗?”
这时追兵开始撞击操作室的门,齐晟咬牙:“反正都是死,拼了!”
两人先后跃下,准确落在橡胶垫上。文亦绿在落地的瞬间就拉起齐晟:“继续跑!码头那边有工程快艇!”
那时他刚才在塔吊上看到的。
他们穿过集装箱堆场,身后传来中年男人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砰砰”几声枪响,齐晟被击中后腿,重重磕在地上。
文亦绿折返扶他,追兵已经逼近到二十米内。
他看到旁边堆放的预应力钢绞线,灵机一动,迅速解开一捆钢绞线的固定扣,用力一推,数十根钢绞线像巨蟒般滚向追兵,暂时阻挡了去路。
趁着这个空荡,两人终于冲到码头边缘,跳上一艘带舷外机的工程快艇。
文亦绿拉动启动绳,引擎轰鸣起来。就在追兵即将抓住船舷的瞬间,快艇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得救了。”齐晟脸色苍白,他捂着手上的后退。
文亦绿看了一眼岸上气得跳脚的追兵,感慨:“看来你要快些跟你二叔撕破脸了,不然你会没命的。”
郊外,一栋破旧的小木屋。
室内灯线昏暗,唯独中间架着一堆篝火。
齐晟裤子腿被剪破,他半躺着,流血的腿搭在一个胡子拉渣的男人膝盖上。
“忍忍啊。”李峙说完就冲匕首吐了一口酒。
空气中酒味很浓。
齐晟一脸苍白,他有气无力,但还是挣扎着吐槽:“不是大哥,你能不能讲点卫生,口水都粘在匕首上了!”
如果不是伤口太疼,他估计都要跳脚。
李峙一听就乐了:“我还不讲卫生?我又是用火烤又是酒精消毒的,还没拿这刀来修脚。比肯得外面的那些黑诊所不知好多少倍,你还嫌弃我。”
齐晟无力的瘫在破床垫上,一副“我受死”的颓丧样:“行吧行吧,你快点。”
他话还没说完,那匕首扎进肉里,硬生生把子弹给挖了出来。
齐晟眼睛瞪大,痛苦的呻吟被闷在喉咙里。
大概十来分钟后,伤口处理完毕。李峙发现齐晟竟然一声不吭,难得高看对方一眼,结果这一看才发现齐晟早就晕死过去。
“喂,你没事吧?”李峙慌了,拍着齐晟的脸呼唤,还冲屋外喊:“文亦绿快过来,这家伙好像没气了。”
站在屋外正跟崔明朗联系的文亦绿听到动静后立刻走进来,结果看到已经晕死过去的齐晟。
“还有气,额头很烫,估计是发烧了。”文亦绿蹲下来检查了一下齐晟的状况。
“伤口也还在发炎,如果不治疗,他就算不死也要截肢。”李峙提醒。
但是眼下他们无路可逃,齐晟跟齐左江的纷争已经摆在明面上,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致命。后者一定在全力追捕齐晟,然后趁机灭口。
文亦绿想了想,最终决定去找一个人。
“你有车吗?”他问李峙。
“搞到了一辆。”李峙回答。
他才来肯得没多久,却找到了住所还有一辆车,这显然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但文亦绿没有深究的兴趣,也明白这是李峙的秘密。
“载我们去一个地方。”
“哪儿?”
文亦绿报出一个地址。
深夜,一辆汽车停在了一所庄园外,还未靠近就已经受到了来自红外线的警告,李峙不得不停车。
文亦绿先下车,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你是谁?”为首的那人会说中文。
“我叫文亦绿,要找穆雨石。”文亦绿轻声说。
手电筒的光扫过来,文亦绿不由得眯眼。对方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然后又嘀咕了几句。
有人离开,大概十分钟后回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走了过来。
他的态度很和蔼:“原来是文先生,久仰久仰,请问车里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文亦绿倒是没有隐瞒,毕竟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求穆雨石的帮助:“我的朋友受了伤,需要救治。”
“这没问题,庄园里有医生。”老人回答,但他身后的其余人却没有放下武器,“只不过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文亦绿点头:“没问题。”
李峙下车,车里只有还在昏迷的齐晟。保镖们对车辆以及两人进行了细致的搜身,这才决定放行。
“文先生,少主还没有回来,请你稍等。至于你的朋友,可以先去副楼接受治疗。”老人应该是穆雨石的管家,他对庄园很熟悉,也有一定权力。
他态度很好,但绵里藏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文亦绿贯彻一生的警醒。他点头,嘴角未勾:“那就有劳您了。”
“哎,不敢当。”老人连忙摆手。
于是文亦绿跟李峙等人被迫分开,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
文亦绿被带进别墅里,他坐在一楼客厅,默默打量这里的装潢。
随处可见都是各种古董字画,还有造型各异的圣母像。中西结合似乎是肯得这边的风格,不伦不类中有种诡异的协和美感。
来找穆雨石寻求帮助,是文亦绿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齐晟在肯得的人脉肯定不能用了,齐左江那边势必要将他拖下水,肯得领导人态度暧昧,周媛肯定袖手旁观......文亦绿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目前的处境,唯一能赌的就是穆雨石。
但是冷明知......
文亦绿沉思,手指轻点着扶手,这是他下意识的小习惯。
状元奢华寂静,外面全都是荷枪实弹的保镖在巡逻。这里看似固若金汤,又何曾不是另一个牢笼。
或许要见真章了。
文亦绿幽幽叹气。
所以哥哥,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时楼上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带着孩子一般的雀跃欢喜。
不多时,一个衣着华贵、容貌俊美的青年出现在楼梯转角处。他有着柔顺的黑发,皮肤莹白,纤细的眉眼带着清冷和缱绻,像是怜爱世人的谪仙。
文亦绿抬眸,突然一愣。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脸上的欣喜收了起来,恢复冰冷。
“你是谁?”他说的是中文,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意。
文亦绿眸子中难得闪过一丝错愕:“你又是谁?”
他下意识反问。
但这个举动显然被对方理解为挑衅。
青年走下楼,这时文亦绿才发现对方没穿鞋,光洁莹润的脚指头是淡粉色,像是珍珠贝壳,纤细脚踝上竟然是一串纯金打造的铃铛。
对方每走一步,铃铛一响,步步生莲。
文亦绿顿时毛骨悚然,他全身的细胞都在预警。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怎么会这么像、又这么陌生!
文亦绿站起来。
他跟青年一样高,两人对立站着,像是在照镜子。
青年跟文亦绿长得一模一样,但那是没整容前、刚满十八岁的文亦绿。
“你到底是谁?”文亦绿声音发颤,他的指尖在轻微颤抖。
“没有礼貌的家伙,是你先闯进我家的。”青年很高傲,眸色寒凉。
这种傲气和疏离,跟以前的文亦绿如出一辙。
这甚至给文亦绿营造出一种错觉,他好像在看过去的自己。
那个被复仇浇灌、隐忍偷生的自己。
文亦绿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开口“......我叫文亦绿。”
青年讥笑:“你来这里干什么?这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
“一笑!”不悦的声音传来,随后是从容的脚步声。
上一秒还骄傲的青年看见来人后,立刻化身乖宝宝,赤足朝对方跑去。
“哥哥,你回来了,一笑好想你啊。”他扑进男人怀中,贪婪闻着对方的气息。
文亦绿没有回头,他如芒刺在背。

穆雨石漫不经心的敷衍着怀中少年,他拧眉,深深打量始终背对着自己的文亦绿。
“哥哥。”少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香甜气息。
他踮起脚点,亲了一下穆雨石。
“不是生病了么,为什么还乱跑?”穆雨石这才发现少年没有穿鞋,一双白嫩的脚丫子踩在地毯上。
“我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哥哥回来了,没想到......”一笑噘嘴,气鼓鼓的瞪着文亦绿,显然对陌生的对方有股天然敌意。
因为他,哥哥刚才竟然呵斥了自己。
“这是我的老朋友,你不得无礼。”穆雨石瞥了一眼身旁的管家。
后者心领神会,立刻递上一双拖鞋。
“现在把鞋穿上,然后回房间睡觉。”穆雨石轻哄。
“可是......”少年摇头,揪着穆雨石的衣袖不放。
如果说他在文亦绿面前是冷漠的张扬的有攻击性的,那么在穆雨石面前就只有依赖的顺从的讨好。
“听话。”穆雨石加重语气。
一笑瘪嘴,很是别扭的踩上拖鞋,然后“蹬蹬蹬”的离开。在他经过文亦绿身边时,从鼻尖哼出一声。
“不好意思,他被我惯坏了。”穆雨石略带歉意一笑,但眼眸中的打量始终没有落下。
他很想知道文亦绿在看到一笑时会是什么反应。
但让穆雨石失望的是,文亦绿一直都很平静,那张温和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
文亦绿摇头:“是我深夜前来,唐突了。”
他没有选择直面穆雨石抛出来的话题,而是轻轻揭过,并不想谈。
穆雨石略微挑眉,好整以暇把外套递给管家。下一秒就有脚绑铃铛的曼妙女郎捧着一盆清水上前,里面是柠檬片和花瓣。
穆雨石矜贵洗完手,一坐下,又有人奉上茶。
他优哉游哉的喝了一口,像是叹息又像是感慨:“笑笑,你们今晚闹出太大动静了,齐左江跟周震串通,说是你和齐晟中饱私囊贪污公款,以至于港口进度延期。眼下,你们成为了肯得的通缉犯。”
文亦绿眼睫一颤,突然觉得穆雨石对自己的称呼过于反胃。
他默默打量眼前的男人,脸庞依旧熟悉,只是褪去稚嫩后多了刚毅和冷酷。
所以他们都长大了。
都变成了坏人。
文亦绿敛眉,收起自己的心思:“贼喊捉贼,肯得那些领导人都不是傻子。他们坐山观虎斗,只跟胜利者合作。”
文亦绿倒是不怕得罪周震,毕竟肯得有五位领导人。其余四位都在看戏,谁能给出更多的利益,他们就会跟谁合作。
“放心,虽然外面风雨欲来,但你在我这里很安全。”穆雨石点头,倒是没有继续往下深究。他站起,挺阔的身姿英俊潇洒,身上的铁灰色西装带着外面的寒意。
“笑笑,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穆雨石把手搭在文亦绿肩膀上,眸色温柔,“有哥哥在,就没有敢欺负你,还有你的朋友。”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文亦绿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他扯了扯嘴角,乖巧点头:“谢谢哥哥,只是我改了名字,叫文亦绿。”
他没有做替身的特殊癖好,他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穆雨石眼底笑意更浓:“好的,小绿。”
茶香四溢,雾气蒸腾,虚幻中,他眸色深邃,好似洒了月光的湖泊。
管家给文亦绿安排了房间,在三楼,对面就是一笑的卧室。
对于这个安排,文亦绿没有任何异议。或者说人在屋檐下他就算不舒服也不能吭声,只能如同沉默的羔羊一样顺从。
他一进入房间就去卧室放水,然后拉上窗帘遮挡视线,再里里外外仔细搜索。
很好,没有任何窃听监控设备。
文亦绿松了口气,但嘴角却泛起苦笑。
曾经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现如今带起假面互相演戏,这种惺惺作态让文亦绿有些透不过起来。
文亦绿将自己置身于热水中,屏住呼吸,如一叶小舟轻忽。
他努力清空思绪,开始为未来布局。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一笑跪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嘴角有些湿润。
“好孩子。”穆雨石发出快慰,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发顶。修长手指顺势而下,拧住对方的下巴然后微抬。
无瑕的月光穿过窗帘缝隙,缓缓落在地上,宛如一层白霜。
一笑的脸精致而俊美,像是上帝最喜爱的雕刻作品,毫无瑕疵。此刻这张脸正深情温柔的看着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戒备与警惕。
“好孩子,好孩子,呼......”穆雨石抓着一笑的头发,整个人陷入单人沙发里,头往后退,利落的棱角曲线从眉骨延展至脖颈,像锋利的山峦。
他手臂上青筋暴起,灭顶的欢愉来袭。
几分钟后,穆雨石推开跪在地上的一笑,起身收拢浴袍。
“哥哥,你不陪我睡吗?”一笑擦掉嘴角的污渍,眼睫湿漉漉的,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不了,哥哥还有事要做,你自己睡觉吧。”穆雨石恢复冷清的模样,柔声敷衍几句然后推门离开。
室内重回昏暗,但浓郁的信息素气息却挥发不掉。
原本还懵懂可怜的一笑瞬间变了脸色,他手钻成拳,咬牙切齿。
都怪那个家伙,是他介入了自己跟哥哥。
一笑从地上站起来,梳妆台上的镜子倒映出他的样貌。
美丽、乖巧,就像是一朵被精心饲养的菟丝花。
可实际上菟丝花又被成为魔鬼的引线,它攀附着自己的食物,竭尽所能用余生去榨取。
哥哥是他的。
一笑勾唇,皮笑肉不笑。
肯得的夜晚总是混乱与安定并存,文亦绿经历过逃亡后,大脑又过度运载,导致他身体极度疲惫的同时思绪万分,总是在浑浑噩噩中清醒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好像已经睡醒一觉,又好似刚刚躺下。被厚重窗帘遮住的窗口突然白光一闪,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屋子都在微微颤抖,像是巨人的哀嚎。
文亦绿瞬间清醒,他宛如机警的豹子从床上窜起,身上依旧穿着自己的衣服,甚至连袜子都没脱。
他掀开窗帘,就看到远处的黑夜竟然是一片火光。
有人空袭。
文亦绿面色凝重,正准备拿出手机联系李峙,这时门突然转动,紧接着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立刻快步冲了进来。
接着窗外的亮光,文亦绿看清了穆雨石脸上的凝重和惊恐。
对方穿着深色睡袍,衣领敞开,露出扎实的腹肌。他头发很凌乱,眼神失焦,嘴巴微张,整个人都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
这副狼狈模样并未持续太久,穆雨石看到文亦绿,重重松了口气。
“呼,”他闭上眼睛,按着涨痛的太阳穴,随后再次睁开眼。
“小绿,我还以为你不见了。”他声音沙哑,眼中有失而复得的光。
文亦绿很沉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敏感的情绪却让他后知后觉。
穆雨石变了,但又没完全变。
他还是那个深深爱着弟弟的哥哥,只是他爱的是柔弱的、需要依赖的、像一个洋娃娃一样精心呵护的“弟弟”。
可自己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一个“弟弟”,自己野心勃勃处心积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路踩着众多人的血肉往上爬。
想明白过来的文亦绿心里五味杂陈,但他迅速做好切割,定定看向穆雨石身后。
在文亦绿卧室门口处站着一个苍白的秀气男孩,对方表情惊恐未定,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到,但他极力想要寻求的安慰却没有他的位置。
“穆先生,”文亦绿轻声说,朝穆雨石身后抬起下巴,“你的一笑在你身后。”
穆雨石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像个逐渐苏醒的醉鬼。
他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缓了缓,视线在一笑跟文亦绿之间来回巡视,好似在梦境与现实中挣扎。
“对不起,是我走错房间了。”最后穆雨石用理智克制了自己的失态,他尝试冲文亦绿温和一笑。但在瞥见对方冷漠的眼神时,这抹笑意瞬间苦涩。
“小绿,你放心,这里很安全,轰炸机不会飞到这里的。”穆雨石匆匆解释几句,然后转身仓皇离开。
他忽视了一笑,而一笑则像是被抛弃的孩子,死死追在身后。
送走两个人后,一切恢复寂静。
文亦绿凝视着远处的火光,干净的玻璃倒映出他的影子,就好似在火中燃烧一样。
在看破穆雨石的心思后,文亦绿开始思考日后的计划。他头有些疼,隐约中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准备浮出水面,但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
穆雨石,冷明知,十九年前的那场暗夜逃生......到底是哪里还没有被串起?
文亦绿深呼吸,压抑下内心的躁动。前路过于凶险,他能信任的人少之又少。明明自己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透明,可为什么接近他的人都另有目的。
文亦绿倒是希望他们图财,自己有的是钱,可真相往往都不是这样。
怎么办,突然好想柯然啊。
文亦绿抿唇,默默蹲下来环抱自己。

第二天一早,文亦绿下楼吃早餐。
餐厅里只有那位名叫一笑的少年,他很挑食,盘子里的果蔬挑挑拣拣半天都没下刀叉,最后“啪嗒”一声把盘子推开。
一旁服侍的女佣显然已经习以为常,熟练的端起盘子准备给一笑换另一份。
“等等。”一笑扬眉,很是挑衅的看了文亦绿一眼,然后极其没有礼貌的指着他:“食物不要浪费了,把这份给他吃。”
盘子里的食物已经被动过,卖相很糟糕。
出于礼貌,不会有人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别人。一笑这样做,无疑是在侮辱文亦绿。
女佣有些犹豫,文亦绿是穆雨石的客人,于情于理都不能如此对待。于是她稍微愣了一下,端着盘子没动,反倒是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一笑。
“你聋了吗?”他猛地站起来,用力颓丧女佣,“要是听不懂人话,就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女佣摔倒在地,连同手中的盘子也被摔得粉碎。食物残渣污染了她的衣裙,黏糊糊的,十分狼狈。
一笑双手抱臂,“啧”了一声:“赶紧滚!”
女佣很害怕,她匆忙起身,手腕却按压到了碎片,顿时鲜血如注。
这时一个人走到她身边,轻柔却极其有力量的把她拉起来。
“没伤到血管,但还是要去包扎一下伤口。”文亦绿低头检查了一下女佣的手腕,然后提醒。
女佣呼吸一滞,她铅灰色的眼瞳飞快掠过这位极其英俊的东方少年,对方出尘的气质和礼貌的态度让她受宠若惊。
“下去吧。”这时管家出来打圆场。
在他的示意下,其他女佣上前打扫狼藉。
一笑气得脸都绿了,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结果被忽视。心急之下想以更狂暴的动静吸引关注,于是突兀的端起一旁的热牛奶。
“一笑少爷,少主不喜欢浪费食物。”管家眼睛一眯,在提醒对方适可而止。
一笑下颚绷紧,姣好的面庞略微变形,握着杯子的指节也开始泛白。
从始至终文亦绿都没有正眼看过对方,自顾自坐下来吃早餐。
一笑很呼吸,压制内心的怨恨,直接冷哼一声离开了餐厅。
管家面色如常:“文先生,昨晚上肯得郊外发生空袭并且引起了一定的恐慌,少主过去帮忙处理了。他让我转告您,请您和您的朋友安心在别墅疗养,这里很安全。”
“昨晚上家庭医生已经对您的朋友进行治疗,他们情况都很稳定。”
只是很普通的客套话,但文亦绿却听出了不对劲以及其中的警告。
对此他嘴角上扬,眼里毫无笑意:“明白了,多谢。”
吃过早餐后,文亦绿想到处走走,但他所到之处,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都有女佣的身影。
这些女佣容貌姣好、年轻,但是脸庞却总带着淡淡忧愁和恐慌。她们都是肯得穷苦人家中的孩子,在这里工作能避免被贩卖的命运,也正因如此,她们都很珍惜这个机会。
有时候文亦绿会无法避免的跟她们对视,她们就像是慌张的鸟儿飞快别过脸,却又碍于命令不能离开。
还是别为难她们了。
文亦绿叹了口气。
可正当他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一场大雨,雨势来的太猛让人无法躲避。
文亦绿飞快;跑进一栋洋楼的屋檐下,但身上还是被淋湿。
“文先生,我马上去拿伞。”女佣瞧见下雨后,立刻冒雨跑到别墅里拿伞,仿佛让文亦绿淋湿是一件极大的工作失误。
文亦绿伸手想让对方不用如此着急,这雨来的猛烈但是也很快就停。
雨声中夹杂着兽类喘息的声音,文亦绿回头,就看到一群黑色猎狗正朝他跑来。
不远处的凉亭里,一个白色身影一闪而逝。
得到指使的猎狗恨不得撕碎猎物,它们的口水滴在地上,跟雨水混在一体。文亦绿躲闪不急,差点被咬到,但也因此摔在地上。
下一秒猎狗扑面而来,文亦绿甚至能闻到狗张开的大嘴里的血腥味。
但“嘭”的一声,这只狗脑袋出现血洞,吐着舌头倒在地上。
更远处,慌张的女佣拿了伞过来,走在她前面的是管家。
“真是抱歉文先生,这些畜生让您受伤了。”管家毕恭毕敬的道歉,随后眸色一凝:“但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文亦绿没说话,跟着女佣回到别墅。
房间里,浴室的水声掩盖了文亦绿压抑的抽气声。
他咬着下唇,将沾了碘酒的棉球轻轻按在手臂内侧的擦伤上,那里的皮肤已经泛起一片红肿。镜中倒映出他苍白的脸色,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像只被雨水打湿的雏鸟。
“可恶。”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嘟囔,声音轻得几平听不见。
文亦绿知道自己被穆雨石软禁了起来,他想法设法要跟李峙等人取得联系,但失败了。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熟悉庄园环境再做打算,结果一笑这个蠢货又出来捣乱。
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文亦绿手一抖,碘酒瓶掉在地上,棕色的液体在地砖上蔓延开来,像一滩干涸的血迹。
“绿绿,你没事吧,开门给哥哥看看。”穆雨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明显的醉意。
文亦绿的心脏猛地收紧,他迅速将医药箱塞进洗手台下的柜子里,用毛巾擦干手臂上的水珠,又检查了一遍睡衣是否严实。
随后他缓慢将门拉开一条缝隙,下一秒就被一股蛮力彻底推开。
穆雨石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alpha信息素混合着酒精味扑面而来,让文亦绿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危险来袭。
“哥,你喝醉了。”文亦绿低下头,试图从穆雨石身侧的空隙溜出去,“我去让管家给你煮醒酒汤。”
一只滚烫的手掌突然扣住文亦绿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文亦绿吃痛地皱眉,却不敢挣扎,他实在是太清楚alpha醉酒后的不可预测性了。
“别叫我哥,”穆雨石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欲望:“绿绿,我的好弟弟,你这么聪明,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对不对?”
文亦绿僵在原地,浴室的空间突然变得逼仄,潮湿的空气里alpha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让他感到窒息。
“你今天又惹一笑不高兴了?”穆雨石突然问道,另一只手抚上文亦绿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着那白净无暇的肌肤。
文亦绿屏住呼吸,礼貌一笑:“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他不在乎被泼污水,眼下只想着把失控的穆雨石赶走。
毕竟被如此浓郁的信息素包围,哪怕是身为beta的文亦绿也有些难受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气味,黏腻湿滑,像是南方潮湿的下雨天一般闷热。
对此,他更喜欢柯然的信息素,凌冽而干净,厚重而不浓郁。
“不用道歉,”穆雨石低笑一声,突然扣住文亦绿的手腕把他推到墙上。
冰凉的瓷砖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寒意,这让文亦绿忍不住一哆嗦。
穆雨石的呼吸突然加重,带着酒气的唇几乎贴上文亦绿的耳垂,随后是沙哑的呢喃:“他不过是个替代品,用来缓解我对你的思念,你才是哥哥最爱的孩子。”
一笑的模样,穿着,打扮,以及性格,完全都是穆雨石根据记忆中的文亦绿仿造培养出来的。
在穆雨石心里,自己的弟弟就是娇养出来的花,柔弱而尖锐。
文亦绿猛地睁开眼,对上穆雨石灼热的目光,那里面燃烧的欲望让他浑身发冷。
于是文亦绿下意识挣扎起来,却被穆雨石用膝盖顶住双腿,整个人被牢牢禁锢在强悍身躯和墙壁之间。
“穆雨石,你喝多了。“文亦绿冷静的声线有轻微颤抖,他义正言辞:“请放开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包养一笑吗?”穆雨石充耳不闻,手指滑过文亦绿的锁骨,带着深深的呢喃:“他连名字都来自于你,他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像你,特别是右脸颊那个酒窝,但他终究不是你。”
文亦绿感到一阵恶心,眼前的穆雨石也变得可憎起来。
明明是自己的欲望在作祟,却偏偏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但我不是你,我从不搞替身这一套。”
文亦绿抓住机会猛地推开穆雨石,却被对方更用力地按回来。这一次,穆雨石的嘴唇直接压在了文亦绿的腺体位置上,尽管beta的腺体几乎退化,但这个动作依然让文亦绿浑身战栗。
“标记你,”穆雨石含糊不清地说,“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恐惧如潮水般淹没文亦绿,在alpha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穆雨石的牙齿已经抵在他的后颈,下一秒就要刺破皮肤......
“砰!”
文亦绿手肘狠狠撞在穆雨石腹部,趁着对方吃痛的瞬间挣脱出来,抓起洗手台上的玻璃漱口杯砸在穆雨石头上。
杯子碎裂的声音在浴室里格外刺耳。穆雨石踉跄着后退几步,额角渗出血丝,醉意似乎被疼痛驱散了几分。
他不可置信地摸着伤口,看向文亦绿的眼神从震惊逐渐转为阴狠。
“你敢打我?”
文亦绿背靠着门,胸口剧烈起伏,手里还握着半截破碎的玻璃杯,锋利的裂痕划破了他的手腕,鲜血顺着腕骨滴落在地砖上,和之前的碘酒混在一起。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文亦绿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尽管他的双腿还在发抖,“也不稀罕做谁的替代品,你若是念及曾经的兄弟情,就不要做违背道德感的事。”
“还有我明天就和我的朋友搬出去,多谢你的照顾。”
穆雨石的表情变得扭曲,alpha的骄傲和被拒绝的耻辱让他眼中燃起怒火。他向前迈了一步,文亦绿立刻举起玻璃碎片对准他,眼神决绝。
“好,很好,”穆雨石突然冷笑,“你以为离开这里你能去哪?赛斯帮已经跟肯得交战,外面又全都是追杀你们的雇佣兵,小绿,你在国内学会的算计在这里用不上。因为这里崇尚血腥和暴力。”
“所以你也学会了,对吗?”文亦绿静静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
两人对峙了几秒,最终穆雨石深呼吸,转身摔门而去。浴室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文亦绿急促的呼吸声和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他滑坐在地上,浑身卸力。
走廊外,穆雨石愤怒离开,但拐角处却站着一个人。
他把刚才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一笑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恶毒的微笑,他轻手轻脚地离开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拨通一个号码。
“喂,陈老板吗?”他的声音甜得发腻,“上次你说想要个新鲜的beta玩玩?我这边有个极品,你要不要试试?”
挂断电话,一笑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卷发,露出右脸颊那个与文亦绿有七分相似的酒窝。镜中的Omega笑得天真无邪,眼神却冷得像毒蛇。
“文亦绿,”他轻声自语,“既然不想留在哥哥身边,那我就送你去个‘好地方’。”

第88章
文亦绿深知自己现在面临险境,唯一能寻求帮助的穆雨石原来是伪装的恶魔,眼下只有逃出这个魔窟才能存活。
打定主意后文亦绿想要偷偷离开房间去找李峙等人。
结果他掀开窗帘,就发现卧室的门窗都装着防盗网。以前没发觉,现在这个房间真像一个笼子。
看来只能从门口出去了。
文亦绿定了定神,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门。
可他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对面的一笑。
“嗨,要去哪儿?”他笑着跟文亦绿打招呼。
文亦绿看都没看对方一眼,直接朝外走。
他刚才被猎犬包围就是这个人布的局,对方要害自己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是,如果继续装作没事人一样相处,只会让对方更加嚣张。
但无视也起到了反向效果,一笑紧跟在文亦绿身后,大有一副对方不理自己他就一直跟到底的架势。
文亦绿要偷偷找李峙,现如今被一笑跟着,显然无法行动。
于是他停下脚步,极为冷漠又无奈的瞥着对方。
“你到底想干嘛?”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观察你。”一笑无辜眨眼睛,极具欺骗性的脸蛋给了他很好的伪装,看起来真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可爱。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文亦绿讥讽弯唇,但随即想到了什么,歪头淡淡嘲笑:“这句古语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果然是脑袋空空的花瓶,乏味。”
说到最后,文亦绿眼底冷光一闪,随即转身离开。
果然不出他所料,被嘲笑了的一笑果然跳脚,他站在原地气得炸毛,恨不得上去手撕文亦绿。
但一笑还是忍住了,他深呼吸,压制住脾气,转而冷哼一声:“看来你对你那两个朋友的下落是不感兴趣了。”
文亦绿脚步一顿:“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一笑得意扬眉:“当然知道,就在昨晚上空袭结束后,他们就被人送到了一家私人诊所里,算是软禁。”
怪不得文亦绿今天几乎逛遍了整个庄园都没发现李峙他们,原来是被转移走了。
穆雨石果然懂得拿捏人的软肋。
“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目的?”文亦绿思索片刻,内心并没有极大的狂喜,反而充满警惕。
“我送你走,你不要缠着哥哥。”一笑抿唇,刻意压低声音,莹亮的眼眸划过一丝悲哀。
文亦绿了然:“就为了这个?”
“没错,就是这个。”一笑用力点头。
文亦绿沉默片刻,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精致少年。
在文亦绿看来,对方就是穆雨石刻意娇养出来的花,好看的皮囊下是空洞的心。但眼下看事实并非如此,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极有可能是自投罗网。
“好,我答应你。”文亦绿点头。
一笑非常高兴,甚至可以说是高兴得有些过分。文亦绿始终冷眼旁观,他觉得一笑绝对不可能会帮自己,但自己可以顺势而为,借口逃离穆雨石。
到了晚上,穆雨石还没有回来。一笑吃完饭后就让管家备车,他要跟文亦绿出去买东西。
“马上就要到哥哥的生日了,我很想送他一份惊喜。你是哥哥的老朋友,肯定知道他喜欢什么,对不对?”
面对管家的狐疑,一笑冲文亦绿使眼色。
“没错,我可以帮你做个参考。”文亦绿欣然点头。
虽然管家有疑虑,但穆雨石并没有下达软禁文亦绿的命令,于是他还是备了车,并且派出四名保镖紧跟其后。
车子一路行驶到肯得最豪华的商场,文亦绿带着口罩和帽子,尽量装作身体不适,避免肯得军方的检查。
但他显然是多此一举,穆雨石在肯得地位极高,肯得军方看到“盲夜”的标识后立刻放行,根本就没有要上前检查的意思。
商场里,文亦绿跟一笑走在前面,四名保镖跟在不远处警戒着。
“等会儿你机灵点,如果这次失败,那下次可就没有机会了。”一笑环顾四周,他看起开比文亦绿还要紧张。
文亦绿颔首,记下商场的地形图,为逃跑做准备。
两人走进一家奢侈品店购物,一笑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一进门就有熟识的店员上前为他服务。
一笑挑挑拣拣,然后随意拿出一件衬衫在文亦绿身上比划:“这件衣服挺好看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文亦绿看了对方一眼,一笑冲他眨眼睛。
“好。”文亦绿接过衣服,跟着店员去试衣间。
看到文亦绿离开后,一笑脸上笑意更深,他拿出手机,发送一条信息:鱼儿已出动。
不久后对面回复:收到。
他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还摇摇晃晃哼着歌。
刚才的信息被删除干净,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
今夜过后再也没有什么文亦绿,他才是哥哥唯一的好弟弟。
【情况有变,我目前遇到麻烦无法脱身,你帮我接应李峙。】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冷明知跟荣希乐不见了。】
【想方设法找到他们。】
【还有一件事。】
文亦绿看着不断跳出来的对话框,潜意识告诉他崔明朗正在汇报极为重要的事,但眼下的情况危机,容不得文亦绿分心。
凌乱的脚步声从试衣间后传来,下一秒吱呀一声,原本的墙壁出现一道暗门,不明气体喷洒。大概几分钟后。那人推门走了进来,正洋洋得意的想要收获猎物,结果宽敞的试衣间里空无一人。
试衣间门外,店员晕倒在地,旁边还落着一件衬衫。
文亦绿跑了。
他早就从步梯下楼,然后顺着人群离开商场。
肯得的夜晚无比寂静,只是远处时不时有流光闪过,蛰伏在暗夜的凶兽正在步步紧逼。
文亦绿吹着干燥的风,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前往周媛的家。
眼下这个情况,他只能赌一把,让周媛帮他。
只是没走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似乎是呵斥人群不要在继续朝前走。
文亦绿回头,就看到手持武器的肯得军方正大踏步走过来,嘴里嘟囔着什么。
在确认自己要来赫尔区时,文亦绿开始大量恶补这里的民风民俗和语言。
所以他能听懂这里的话。
那些军方的人再说:“站住,别动,有人从商场偷了东西,你们全都要一一检查。”
太快了。
文亦绿面色一凝,他大概明白是保镖发现自己失踪后开始找人。毕竟一笑的计划本就是将自己拐走,对方发现自己不见后是不会声张的。
可恶,真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文亦绿逆着人群,尽量走到最外围。
“站住,别动。”身后传来暴喝。
文亦绿脚步一僵,他听到了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
一个持枪的军官正站在文亦绿后面,枪口瞄准后者的脑袋。
“现在举起双手,乖乖转过身来。”他命令道。
文亦绿缓慢举起双手,一点一点转过去。但他动作很慢,双腿微微颤抖,像一个被吓坏了的普通人。
“快。”那名军官耐心不足。
文亦绿一个哆嗦,直接匍匐在地,脸贴着地,全身都在颤抖,熟练的赫尔语从他嘴里冒出:“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求求你。”
他狼狈卑微,痛哭流涕毫无绅士的架子,看起来就像一只滑稽可笑的小丑。
周围人被他的动作所逗笑,其中一些人还打赌说文亦绿会不会被吓尿等等。
那名军官见周围又开始聒噪嘈杂,似乎没人把他跟手里的枪放在眼里,于是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全都给我闭嘴,现在一个个都站好然后搜身!”他梗着脖子喊。
但能出入这个商场的全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哪怕不是权贵也是小富之家,哪里受得了这种颐气指使的命令。
当下就有人不服,叫嚷着让军官的长官过来见他们。
那军官随即冷笑,直接冲那人开了一枪。
见了血,自然就有恐慌。
文亦绿悄无声息趁乱离开,他走得很快,还十分警醒是否被人跟踪。
但在混乱中,有人撞到了他,把文亦绿脸上的帽子给弄掉,一张俊美如铸的东方面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文亦绿迅速捡起帽子,飞快离开。
他拐进一个巷子里,从这里能直接绕到周媛家。
身后长长的漆黑巷口并没有人影跟过来,但前方四通八达,不知道哪个入口会窜出什么东西,所以文亦绿走得很小心。
但不多时他就停下脚步,眉头一拧。
昏暗中,似乎有人在说话。
“这批货物马上就要离开,你切忌不能出任何意外。”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但听说有一个货物死掉了?”
随后是一个男人痛苦的哀嚎声。
“大哥,我错了,我没想到他这么不经玩......”
“啪啪”几声响动,好像是鞭子抽打在人皮上发出的声音。
“我警告过你,这批货物是夏老板为K先生精挑细选的,你玩死一个,这个坑怎么填上?”
“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人求饶,声音变形。
“若是今天我饶了你,那么明天有人犯错也依旧会让我饶了他。饶来饶去,你们都犯错,我们还干不干这活了?”对方冷笑。
下一秒是死一般的沉寂,正在偷听的文亦绿暗叫不好,正准备退后离开。但口鼻随即被捂住,刺激气味灌入他的咽喉。
文亦绿一个肘击,这力量足以让对方吃痛并且暂时失去行动力。但没想到反而是他胳膊肘一阵剧痛,随即立刻反应过来那人穿了类似于防弹衣一样的东西。
文亦绿陷入昏厥。
昏暗中,一个独眼男人踱步而出。
他盯着文亦绿的脸,许久后点头:“不错,这个还行,就当做货物补上吧。”

从混沌的黑暗中逐渐苏醒过来,文亦绿最先感受到的是浑身乏力。
他用力蜷缩手指,但收效甚微,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可恶,原本以为能逃出生天,结果还是发生意外。
文亦绿有些头疼,他正盘算着该怎么办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赶紧闭眼装晕。
大概几分钟后,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是一位医生和护士。
医生看着一旁的检测仪器问:“情况如何?”
护士回答“生命体征平稳,估计不久后就会醒来。”
随后就是翻动纸张的声音,医生深深凝视文亦绿一眼,语气带着惋惜:“他的体检报告很优秀,只可惜是个beta。”
“beta没什么不好吧......”护士接茬,有些疑虑:“虽然说没有信息素的加持,但是我听说那位好像也不喜欢Omega,而且都是华人......”
“上面的事不要妄自揣摩,”医生加重语气,对护士发出警告:“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把身体养好,然后送到塔里,那里会有专门的人调教他。”
护士自知失言,白口罩上的眼睛流露出无辜神色,很是委屈的应了一句:“是的,我明白了。”
等到医生走后,护士就开始给文亦绿擦身体。他动作很细致,也很轻柔。
洁白的病号服被揭开,衣物之下是白皙的皮肉,紧致匀称的肌肉纹理,薄薄一层却含着无比力量。
护士眼底划过惊叹,谁能想到眼前这位俊美的华人少年竟然也拥有如此强悍的体魄,任谁见了不发疯。
文亦绿“艰难”睁开眼,看到护士后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他仓惶挣扎着,但根本使不上力气,于是他的视线顺着手背上的静脉注射器向上看去。
那瓶小小的药水呈淡黄色,药瓶上没有任何包装,根本看不出添加了什么药剂。
“你醒了。”护士尽量挤出一个和蔼笑容,用很蹩脚的英文回复:“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文亦绿依旧机警:“这里是哪儿?”
护士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文亦绿这才发现门外走廊竟然有守卫,而且荷枪实弹。
“你好好休息,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你。”护士不愿多说,匆忙离开病房。
文亦绿环顾四周,这间病房还算整洁干净,只是墙壁上的瓷砖早已发黄,就连架着仪器的铁架子都锈迹斑斑。
而那位护士跟医生说的是赫尔语,但口音跟肯得当地人有略微不同之处,反而更偏向于南方。
根据这些已知条件,文亦绿觉得自己应该被带出了肯得,来到赫尔区南边。
而赫尔区的南边,则是被赛斯帮占领。
文亦绿嘴角泛起苦笑,他确实要来赛斯帮找纪砀,但没想到阴差阳错以“货物”的身份来到这里。听那医生跟护士的对话,自己应该要被当成礼物献给某位大人物。
想通处境后,文亦绿反而变得不冷静了,或者说是他刻意如此,毕竟这样才符合一个被拐卖者的心路历程。
于是文亦绿开始大喊大叫,疯狂的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还举起桌椅朝门口撞击。
尽管文亦绿已经发疯,但那些守卫却像是聋子一样稳如泰山,反倒是那名戴着口罩的护士来了几次。
他尽心尽责的帮文亦绿包扎,甚至安慰文亦绿冷静下来。
文亦绿体内的麻醉剂还未完全分解,他大喊大叫没一会儿就累了,靠在护士身旁喘息,还顺手拿走了对方口袋里的裁纸刀。
等做完这一切后,文亦绿被搀扶上床休息,护士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后就离开病房。
“他如何?”有守卫问。
护士:“已经没事了,但难免醒过来后情绪依旧激动。”
守卫面面相觑,他们也很为难。按理说这批货物全都是调教好的玩具,只可惜出了岔子不得不找一个替代品。而文亦绿作为这个替代品,他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怎么办大哥,你看他那个疯样,如果送到塔里得罪了贵人,我们全都要死。”其中一名守卫发愁。
被称作大哥的守卫敛眉沉思,然后打了一个电话。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个独眼男人出现,守卫毕恭毕敬的替对方打开病房的门。
文亦绿躺在床上,手脚都被束缚住,像待宰的羔羊。
独眼男人皮肤黝黑,头发卷曲,是典型的赫尔区土著长相。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文亦绿,然后开口说了一句话。
文亦绿有些茫然,这男人说的像是英语,但语法糟糕透顶,勉强能猜到对方在问自己的名字。
见文亦绿没有反应,男人又用赫尔语问了一遍,这次很流利,还夹杂着南方口音。
但文亦绿依旧迷惑,他并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懂得赫尔语,于是装听不懂。
独眼男人露出一个“吃瘪”的表情,他耸耸肩,出门喊了几声,不一会儿那个戴着白口罩的小护士就像是小鸡仔一样被独眼男人揪了过来。
在男人的示意下,护士用蹩脚的英语跟文亦绿对话,告诉他目前的处境。
大致正如文亦绿猜测的那样,自己阴差阳错被带到赛斯帮,成为献给某位大人物的玩具之一。
独眼男人名叫比斯,他知道文亦绿是华人,还是肯得的通缉犯。所以他威逼利诱,让文亦绿乖乖听话,若是把大人物哄高兴后兴许就能飞黄腾达,不然就要被丢到大洋里喂鲨鱼。
文亦绿恰到好处的流露出痛苦、愤怒和害怕的神色,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这成功让比斯降低了对文亦绿的警惕,原先比斯还比较顾虑文亦绿的华人面孔以及肯得的通缉令。但一想到这里是赫尔区,混乱当道,法律条令只是一纸空文,子弹才是真理。
或许文亦绿是一个比较小有名气的公司高层,但到了赫尔区,就只是买卖的奴隶。
“给他注射信息素,然后送到塔里调教。”比斯拍了拍护士的肩膀,然后扬长而去。
文亦绿蜷缩在墙角,他裹紧被子宛如惊弓之鸟,但仓惶眸色之下是一片薄凉,宛如明亮的镜子倒映出眼前两人的一举一动。
他没有错过刚才的细节,比斯在拍小护士肩膀的时候,小护士眼周肌肉的抽搐以及身形的颤抖。
对方是在害怕,不,是在愤怒。
这个小护士出于某种未知名的原因,对比斯怀恨在心。
文亦绿了然,按兵不动。
小护士跟比斯离开病房,大约十来分钟后,小护士又走了进来,这次他身后跟着之前的那位医生还有几位守卫。
魁梧的守卫按住了文亦绿,医生在文亦绿后颈腺体注射药物。冰凉的液体进入体内,随后是炙热的灼痛。
一股清淡的气息飘在空中,好闻中带着淡淡苦涩。文亦绿头昏脑涨,浑浑噩噩的,意识都开始模糊。
“药物奇效了,丹,你留在这里观察。”医生看了一眼腕表,叮嘱护士:“记录信息素出现的时间,好为后面的注射计量做依据。”
被叫做“丹”的护士点头,然后沉默的坐在一旁。
病房里又恢复了机警。
文亦绿很难受,他感觉体内有股火在烧,无论自己如何平复呼吸都没有用。
他想要保持清醒,手不自觉伸进被子里,摸到了那把冰凉的裁纸刀。
“你要不要多喝点水?”丹看得出文亦绿很难受,对方额头上全是冷汗,但是脸色红得极为不正常。
文亦绿咬牙没吭声,因为只要他一说话,语气就会转变,成为最下贱的勾人腔调。
忍耐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文亦绿仿佛洗一次冷水澡,浑身湿透。
丹很麻利的上前帮文亦绿换衣服。
文亦绿抬起手,出其不意的弄掉了丹脸上的口罩。
白色棉绳被扯断,口罩掀开,一张全是伤疤的脸赫然出现在文亦绿眼前。
但文亦绿并不觉得惊讶,甚至早有预感。
丹立刻移开脸,用手捂住自己的面容。
“你甘心吗?”文亦绿冷不丁出声,眼神直勾勾盯着丹的后颈。
在那里,衣领悄悄翘开的地方,露出了一块巨大的宛如沟壑般的伤疤。
这是腺体切除手术才会遗留下来的痕迹。
所以在自己注射药剂被强制激发信息素的时候,只有丹被留在这里。因为对方做了摘除腺体的手术,信息素对他的影响为零。
丹有些惶恐,他眼瞳一震,难以想象刚才还瑟瑟发抖的青年竟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变得锐利危险。
“如果没被大人物看上,这些玩具会有什么下场?”文亦绿勾唇,明明头发湿漉有些狼狈,可偏偏气场强大逼人,让人无处遁形。
“是会被送到最下等的场所让人玩弄致死。”
“还是继续转手找到适合卖家。”
“亦或是真的丢进大洋里喂鲨鱼。”
“哦,对了,应该还有一种可能。”
文亦绿挑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直勾勾盯着丹。
“那就是被摘除腺体,毁容,然后送到医院做护士,像是轮回一样一遍一遍面临着新送过来的玩具。”
丹艰难呼吸,脸色苍白的吓人。

晚上六点,一辆黑色的卡车驶入医院,戴上头套的文亦绿被守卫钳制着。
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但能听见周围人说话的声音。
“这批货质量如何?”
“很好,请夏总放心。”比斯声音变得谄媚,他似乎是在跟谁汇报事情。
“不要让夏总失望。”那人声音冷淡,带着一丝疲惫。
文亦绿福至心灵,他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原本安静的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叫嚷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他说在自然是中文。
守卫察觉到文亦绿的挣扎,立刻掐着他的脖子警告他老实点。
谈话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后文亦绿被塞进车里,路途很晃,车里也很挤,文亦绿难免会碰到旁边的人。他粗略感觉了一下,觉得这个车里至少有二十来人。
二十多个人,半密闭的空气中涌动着各种信息素,但无一例外都是极致的甜腻和诱惑。看来比斯的上头要招待的大人物非比寻常,而且喜好难以捉摸,不然不需要如此下血本集结各种信息素。
文亦绿深呼吸,扭转脖子,像暗夜里的凶兽提前放松紧绷的肌肉。
他要继续蛰伏,等待时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
文亦绿方向感不错,并且根据颠簸程度以及外部环境的嘈杂声,他能推测出这辆车接二连三驶过的都是同一条路。
或许这所谓的“塔”距离医院并不远,只是为了防止他们这些玩具逃跑,才煞费苦心弄这一出戏码。
下了车后,所有人都被集中在某个地方。直到大门关闭的声音传来,他们才被允许摘下头套。
再次接触光线略微有些不适应,文亦绿伸手挡在眼前,好一会儿才缓慢睁开眼睛。
周围全都是跟他一样的年轻人,长相各异,有甜美的有痞气的有儒雅的也有冷艳的,但毫无例外全都是精致宛如洋娃娃一般,跟他们散发的信息素一样迷人。
在这群顶级Omega中,没有什么信息素的文亦绿就显得很平庸,像是沧海中的一粒细微沙子。
而且让文亦绿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都很冷静,他们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甚至有些人还面露激动之色,眼里的野心勃勃根本抑制不住。
难道说他们都是自愿的?
文亦绿愕然,藏住心思。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真丝浴袍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年近四十,但是保养得宜,优雅万千,就连脸上的细纹都是恰到好处的温润细致。
他缓缓走来,像一只潋滟的燕尾蝶。
“既然都来齐了,那就好好听说我。”他居高临下,睥睨间带着一丝天然的诱惑。声音沙哑,但是很撩人。
这让文亦绿忍不住想起一个人,邵达。
眼前这个男人流露出了跟邵达一样的媚态。
“你们只有十天的时间学习,能不能成为K先生的玩具,就要凭自己本事。”
男人名叫赛蒙,是塔里的授课老师。他言笑晏晏,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褪去自己的衣服。
随后一名健壮魁梧的白人男子走了出来。
“看好了,今天的课我只教一遍。”赛蒙舔了舔饱满殷红的嘴唇,像一只吃人的鬼魅。
文亦绿移开视线,他能料到进塔后会遇到什么,但如此大尺度且生猛的画面还是让文亦绿有些心里不适。
往后的课程大约也是如此,他们唯一的授课老师就是赛蒙。
除去上课外,“玩具”们每天都要进行精心的养护,甚至细致到脚指甲的形状。
这座高高竖起的塔成为了培养奴隶的地方。
到了晚餐时间,桌上的餐食都是格外清淡。身为玩具的他们要避免刺激辛辣的饮食,不然会引起皮肤发炎。
每到这个时候赛蒙都会离开一会儿,这也成为了“玩具”们交流讨论的时间。
文亦绿坐在最后面,他很低调,一直都在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塔里待了三天,这里的窗户全都被木板封死,根本不见天日,也就无从知晓地理位置。
原本用来跟崔明朗和李峙联系的手机也不见了,估计是被比斯没收。但文亦绿早有先见之明,跟崔明朗做好约定,如果自己失联三天,那么对方将启用B计划。
还有那天医院里匆匆见过的人影......
希望外面一切都顺利吧。
文亦绿瞥了一眼窗户的方向,手背轻轻搭在膝盖内侧。
在那里有一处浅到几乎看不见的伤口,里面埋着追踪器。
“喂,你们说这个K先生到底是谁?”突然有人压低声音讨论这个话题。
但尽管他音量再低,跟周围可以说是寂静的环境相比还是很突兀。
“不知道。”坐在对面正在吃饭的金发男孩摇头,眼睛明亮澄澈如翡翠,“但是据说很厉害,不然上头也不会那么重视。”
他口中的“上头”就是赛斯帮,赛斯帮眼下正在迅速扩张势力,跟肯得抢地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请来了所谓的K先生,还花费那么多精力挑选玩具,足以证明这位K先生的独特。
“若是被K先生看中,春风一度,就可以得到十万美金。”有人兴奋起来。
“区区十万美金就让你得意忘形,”另一个人鄙夷,
文亦绿记得这个人叫巫沙,
巫沙是一个拥有小麦皮肤的健壮青年,五官立体,气质明媚,在课业上得到过赛蒙的表扬。两人甚至还当面“切磋”了一番,展现教学成果。
他算是这群人当中最有野心的“玩具”,曾当着众人的面叫嚣着自己一定会爬上K先生的床,还警告其他人不要多事,话里话外都把自己当成人上人。
巫沙似乎知道内情,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赛蒙的影子后,才压低声音说道:“据说这位K先生就是传说中‘十二夜’的老大,他若是肯出手帮忙,别说肯得了,整个赫尔区都是赛斯帮的。”
“真的吗?”
“不会吧。”
“来头竟然这么大。”
听得懂的人纷纷捂嘴,十分震惊。
文亦绿有些懵,他不太明白“十二夜”是什么东西,但是根据巫沙的话来理解,这个K先生极有可能是某位庞大实力的领导者。
估计跟穆雨石一样。
一想起穆雨石,文亦绿有些食不下咽。说起来自己能“顺利”被绑架到赛斯帮,穆雨石估计也没少推波助澜。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到赛斯帮呢?
“你不爱吃胡萝卜吗?”一声小小的怯懦打断了文亦绿的思绪。
他看过去,就发现距离自己两个位置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青年,对方皮肤很白,刘海很长,眼神忐忑而可怜。
艾尔,Omega,性格胆小懦弱,因为家里的哥哥要娶老婆,为了凑钱,作为家中老幺的他被卖给比斯。
文亦绿扫了对方一眼,打探到的信息就涌了出来。
“你喜欢吃胡萝卜?”
“嗯,很甜。”艾尔点头,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脸颊还有未消退的婴儿肥。
文亦绿把自己没动过的餐盘推给艾尔。
老实说他不太敢吃这里的饭菜,怕被下药,每一次都是偷偷跑进厨房生吃各种蔬菜,或者只吃没有进过加工的食物。
幸好他以前也有过类似经历,到不觉得难熬。只是没有足够的能量做支撑,如果要战斗或者逃跑,就不知道自己这个状态能保持多久。
必须尽快离开。
文亦绿给自己下达命令。
艾尔有些受宠若惊,他怯怯的看了文亦绿一眼,确认对方说的是真的后,才小心翼翼把餐盘拿过去。
但艾尔并没有贪心,他用干净的餐勺把食物分成两半,剩下的一半原封不动递了回来,还附赠一个红薯。
是配套的食物。
他们作为玩具,每一餐都有严格计量,在保证能量的同时尽可能的减重。
艾尔吃了文亦绿的胡萝卜,于是他投桃报李把自己的红薯送了过来。
文亦绿略微挑眉,想笑的同时又有些同情艾尔。
对方果然什么都不懂,不谙世事,竟然敢在这吃人的塔里遵循友善,殊不知他已经踏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了。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哐啷”一声巨响,餐盘连同食物被打飞了出去。
艾尔拿着勺子,目瞪口呆,心里还想着飞出去的饭菜。
“还吃呢,天天就知道吃,你是个饭桶吗?”
下一秒,艾尔的头就被狠狠压在餐桌上,他白皙的小脸瞬间开始充血涨红。
“我,我......”他被巫沙掐着脖子,差点晕过去。
“就你这种货色,怎么可能会被K先生看上。我劝你还是早早划烂自己的脸,离开塔去红灯区算了。”巫沙肆意讥笑,眼睛却似有似无的瞥向文亦绿。
他这番话是对文亦绿说的。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二十多个人当中,只有文亦绿让巫沙感觉到了威胁。
巫沙拼命的想要拔尖爬上K先生的床,除去自己努力苦练技艺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鹤立鸡群。
于是这群人中,凡是容貌超过巫沙的都遭到了对方的霸凌。短短三天,就已经有好几个人因为脸被划烂而离开塔。
可这样的离开,意味着那些人的下场注定更惨。他们会被送到最下等的地方,做最恶心的买卖。
接二连三解决完对手后,目前为止,能在脸上压下巫沙的就只有文亦绿。
文亦绿确实很想离开,但他不能这样离开。所以面对巫沙接二连三的找茬,文亦绿都一一化解。
眼见自己的霸凌无法成功,巫沙很郁闷,把气撒在了艾尔身上。
“贱人,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巫沙啐了一口,咬牙切齿,举着自己的餐盘就开始猛打艾尔的头。
小小的艾尔被打得鼻青脸肿,鼻骨断裂还流了血。
巫沙红了眼,他抄起一旁的餐刀,用力朝艾尔的脸扎下去。可下一秒,他整个人被巨力撞击,连人带桌飞出去。

文亦绿拍着艾尔的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依旧冷漠沉静:“你没事吧?”
艾尔眼神涣散,但还勉强有气。
文亦绿叹气,他早就知道巫沙准备对自己下死手,所以才独来独往不想连累其他人。
可偏偏还是波及到了艾尔这个没有城府的小孩。
“你敢打我?”巫沙怒了,他面目狰狞,诡异般“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其实已经达到自己目的,只有激怒文亦绿跟自己动手,才能把对方驱逐出去。
“你既然这么想死,我也就不拦着你了。”文亦绿放下艾尔,冷声说。
“谁死还不一定呢。”巫沙轻蔑一笑,一改往态的趴在地上突然楚楚可怜起来。
周围温度降了又降,赛蒙走了进来。
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眉心挤成“川”字形。
“怎么回事?”他质问道。
巫沙立刻恶人先告状,冲上去抓着赛蒙的腿,说文亦绿如何如何欺负自己,还把艾尔给打伤了。
他把自己跟文亦绿的身份做了调换,周围人不敢声张,他们全都是巫沙的傀儡。而唯一能说出真相的艾尔偏偏已经昏迷。
“是真的吗?”赛蒙走到文亦绿面前。
此时的文亦绿还抱着伤痕累累的艾尔。
他仰起头,漂亮的眼眸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毫无神采和情感。
“你说呢,一丘之貉。”文亦绿勾唇讥讽。
巫沙能在塔里胡作非为自然少不了赛蒙的助纣为虐,这两人完全把塔当成自己的王国。
赛蒙面色一僵,面具破碎。他仰头,鼻息翕动,眸色发狠。
原本赛蒙还是很看好文亦绿的,毕竟在这批堪称顶尖的玩具中,文亦绿属于上乘。只可惜对方不上道,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帮他了。
“看来我要把你送走了。”赛蒙阴沉着脸,皮笑肉不笑。
“要把谁送走呢?”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温润如玉,强势介入局面。
上一秒还恶狠狠的赛蒙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向走来的Alpha卑躬屈膝。
“纪先生,有人不听话,我调教一下就好了。”
来人身姿挺阔,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老花西装,鼻梁上架着金色细框眼镜,极尽奢靡的浮夸中偏偏带着一丝精致考究,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杂糅成一体,反而多了一丝独特韵味。
文亦绿耷拉着眼皮,默默无闻掐着艾尔的人中。
几欲昏死的艾尔终于缓过一口气,旁边的保镖开始打电话叫医生。
“纪哥,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这家伙不听话,还乱打人,就应该丢进地下赌场。”巫沙跟赛蒙同路,自然知晓眼前男人的地位。他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眼眸却又带着凶狠瞪着文亦绿。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Alpha就是夏先生的新宠,手段颇为高明狠辣,仅凭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深得夏先生的信任。曾有不长眼的家伙想要挑衅这位Alpha,结果被丢进鱼池里任由鲨鱼撕碎。
Alpha双手插兜,居高临下。他眼眸狭长,微眯成一条线,冷漠而狠辣的打量着文亦绿。
“抬起头来。”他出声。
文亦绿面无表情抬眼。
这种颇为挑衅的姿态让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也很佩服文亦绿的勇气。
巫沙嘴角一勾,洋洋得意。
“赛蒙,夏先生让你进塔是为了教会这些玩具如何讨好主人,那么面对不听话的玩具时,应该如何做?”Alpha转头看向赛蒙,语气轻飘飘的。
赛蒙面上一喜,说出了数十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选择。
在他们这群人眼里,“人”不是同类,而是最为普通的货物。
可是Alpha却对赛蒙的回答很不满意,他摇头,示意身后的保镖上前。
“方法很多,但归根结底不听话的东西就要销毁,像这种害群之马越早处理越好。”
“嘭”的一声枪响,还笑着傻乐的巫沙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哀嚎。
赛蒙瞪大眼睛,脸上一热。
“你老了,我会亲自跟夏先生说明情况,让他把你送到最适合你的地方。”Alpha把武器递给保镖,伸手借过湿手帕擦拭手指,动作极为优雅。
斯文之下是果断和狠辣,这个华人面孔的Alpha能在赛斯帮高层夏先生面前扶摇直上,果然有些本事。
“把这里收拾好,乱糟糟的,不像样子。”Alpha皱眉,很是厌恶的把手帕扔掉,然后像是拖水泥袋一样抓着文亦绿的领口把他揪到房间里。
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Alpha呼吸变得沉重,他面色铁青,额头上肉眼可见冒着冷汗。
“呼,呵,呼......”他深呼吸,还揉着眼睛,甚至打了自己一巴掌。
刚才稳稳拿武器的手非常颤抖,高大的身躯变得佝偻。
“冷静点,刚才的气势呢?”文亦绿瞥了他一眼。
纪砀嘴唇打抖,眼睫湿漉漉的看向文亦绿,一副想哭又不敢的样子。
“......文秘书?”
“嗯。”
得到这一声肯定的答复,纪砀终于忍不住,咬着手开始哽咽。他一抽一抽的,仿佛要把全部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文亦绿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缩成一团的Alpha,忍不住轻叹气,走过去抚摸对方的头。
“好了,你弟弟还等着你回家呢。”他语气难得温和。
纪砀抱着文亦绿的腿,支支吾吾哭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身在异乡,经历了绑架动荡的可怜Alpha。他为了活下去,只能愤懑的跟着环境同化,眼睁睁以自毁的方式陷入沼泽。结果正准备被淹没的时候,一只手伸了出来,狠狠抓住他。
这种濒临绝望的希望,才是让人崩溃的最后稻草。
文亦绿并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坚定的站在纪砀面前,让他感受自己的存在。
纪砀性子柔和毫无攻击性,被欺负后都是敢怒不敢言。但这样的人在短短几个月里却变得狠辣起来,还懂得开枪。
文亦绿不用细想就明白,纪砀在赫尔区的这几个月时间里一定经历了堪比炼狱的痛苦。
但他们没有时间去了解。
“听着,我来赫尔区一是为了找你,二是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文亦绿蹲在纪砀面前,抓着对方的肩膀,强势而直白:“眼下我找到了你,所以要把你送出去,之后才有时间做我的事。”
L组织的事牵扯太深,而且跟纪砀没关系,所以文亦绿不打算把对方牵扯进来,只想着尽快送他回国。
没想到纪砀听完之后就摇头,红着眼睛说:“我不走。”
文亦绿眯眼:“啧。”
纪砀抓着文亦绿的袖子,另一只手抹掉自己的眼泪。哭过之后他情绪得到宣泄,状态又好了一下。在近距离观察下,文亦绿发现纪砀变了。
对方的眼神变得冷厉起来,还带着戾气。
“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纪砀在文亦绿面前不设防,只是提起这件“事”,他压制不住自己的怨恨。
“我要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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