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撩集团/陛下有毒/皇家一级注册画师 (百里涂鸦)
文太后嫌弃地皱起眉:“那楞木头,问了还不如不问。”
袁鹗思量片刻,又道:“兴许陈酉能知。”
谏部掌握信息最多,提议的人最值得考虑。只是:“孤知道他和皇帝要好,可他如今已辞官回乡。”说罢摆头,“这孩子孤不喜欢,自傲自大。刑部出了差池,削他官职也是应当,又非要罢免他,他受气不来,自己辞官走个干净,没个担当。鼠肚鸡肠成不了事。”
袁鹗莫不赞成的微微点了点头,道:“可他似乎预见太后会有此焦虑。”
“噢?”
恭恭敬敬,又有些难为情:“他走之前跟臣说,如果太后不嫌弃,可读一本书。不过这本书着实难登大雅之堂。”
太后好奇道:“什么书?”
“丁采微的《女儿志》,他说书里有治陛下脾气的偏方。”
太后眉头更皱:“这不是禁/书吗?好个陈酉,官当闲了,有时间看这混书。”忽然警觉,质问,“你不会也看过吧。”
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
袁鹗头冒细汉,就知道不该为陈酉提这档事。罢了,就当尽了他俩同僚之谊。
文太后略微不满:“我说你们,年纪轻轻都不多看些正经书。”
不服,又表现出唯唯诺诺:“陛下也看过的。”
文太后脸色忽的一黑:“翰林院莘莘学子,莫不成都看过了?”
言简意足:“不至于。”
文太后心情一时一言难尽。
袁鹗:“除了陈酉,陛下的左膀右臂还有一人。太后可让景鹤去问问。”
文太后无可奈何:“也只有他了。你退下吧,传人去广禄宫,请皇帝到未央宫用膳。”
“是。”
广禄宫内,旮旯小阁已经落成,放得一床一柜、一桌一台,除此之外再容不下其他饰物。南面墙上凿了一口一尺宽的窗,不修边幅,显得格外寒碜,北面墙上挂起老子画像,地上随意扔了一张蒲团。像间禅室,全然没有皇家寝殿的面目,若没有连绵的宫宇作衬,说是民房也不为过。
郁泱将此次出宫收获的九枚小红纸锁进一个小盒,塞进了床底。这九枚信条害得他整整挨了五顿揍。
紧闭的房门外,宫女启禀道:“陛下,这件鱼戏莲叶衫已经清洗好了。”
郁泱开门接过衣裳后又把门关上。衣裳已经不能再穿了,稍不注意就容易划破口子。郁泱将其铺在枕头上,作枕巾使。
不过一会儿门外又道:“陛下,户部尚书景大人请见。”
郁泱放下手头的琐事出去接见大臣,并没有十足的心力,若不是景鹤他定会叫人打发走。“朕明日才理政,你有何急事?”
景鹤看得出郁泱当前的心态,早知不来了好,不敢多打扰:“无他,来问陛下安。”
“太后令你来的?”郁泱调头转回阁子内。
景鹤处在原地不动:“太后关心陛下。”
已有宫人来请过了,让他去未央宫用膳。可想母亲又会问他诸多问题,他不愿相告。如果母亲当真看得开,当初他新婚之夜,皇后便不会说没就没了。他如今已不奢望任何人能满足实现他的想法。
郁泱一边整理书籍一边道:“朕的家事你莫管,说正事。时隔四月之久,你一定有事要奏。”
景鹤犹豫了会,道:“正事的确有两事,不过不急于现在。陛下忙,臣先行告退。”
郁泱:“有事便提。”
提或不提景鹤思虑了很久,听得班姝案后内心更是复杂,皇帝如此“孩子气”,还不知能否独当一面,如若不能,便是纸上谈兵,更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如果能,又将困难重重,不知郁泱抗不抗得住。于臣他不知当不当言,但于兄弟但说无妨,只当探探郁泱的意思。便走近阁门,维持郁泱能听到声音,小声道,“自大修水利、兴建道路、建设基础以来,国库吃紧。帝国建立已近三十年,臣恳请…”顿了顿,然后大胆道,“是时候削藩了。”
削藩,非同小可,非一时半伙能定之事。郁泱收到这个意思,将此提议搁置一旁,道:“另一件事是什么?”
另一件事恰同太后意思,景鹤不敢轻易冒犯,沉吟片刻道:“立国之时,先帝为安抚诸侯,曾言‘郁氏无需千秋万代,后世自当择贤而主’,此言一出成全了诸侯多少野心。如今郁氏已是二世,诸侯一直未敢表态,皆因匈奴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诸王莫敢挑梁。如今我朝日益强盛,硕果将成,而市井渐有改立君王的言论,怕是有人按捺不住,开始散播舆论了。江山不稳则乱,何为稳,一姓氏的长治久安则是稳。如今急的不仅是依附郁氏的诸臣,还有渴望太平的黎民百姓。”
“你想说什么。”
景鹤屏住呼吸,冒着被郁泱迎头大骂的风险,一气呵成:“望陛下早日成家,生育子嗣,稳定大统。”
莫名火起:“出去。”
景鹤也没耽搁:“臣告退。”
“慢着。”郁泱记起一事,道,“朕听闻安逸一家三口命丧火海,户部可查实了?”
“地方还未上表此事。”同窗一场,虽嫌安逸聒噪,但着实惋惜,“可悲!”
郁泱:“人既然死了,你去销了安氏的户籍。”
景鹤:“想来地方户部已经查实,正在上表路上。到时候户部自会销户。”
郁泱叮嘱道:“你现在去销。”
“臣…”景鹤当即察觉到蹊跷,不敢抗命,“臣遵旨。”
第44章 无题2.0
立国伊始,国体为郡县制与封地制混合并存。幽王打下的半壁江山归属朝廷,实行郡县制,归顺先帝的诸侯依旧坐拥原来的封地,属封地制。
先帝的大谋士虞老前辈留下的治国手札中提到,吞并诸王、彻底郡制是大周的第一任务。
当年先帝撤销诸国国号,郦国改成晋州,晏国改成苍州…名义上不再有列国之分,为后世削藩铺好了道路。诸王怒而不言,不仅因为先帝风华正茂、拥有铁甲雄狮,还因帝国羸弱,连年征战的土地已经千疮百孔、贫瘠困乏,加上外族势强,有“谁挑大梁谁先阵亡”之俗话。
然而竹马未枯、青梅未老,先帝走得贼快,计划好的蓝图还没完成一半便扔给了子孙。匈奴亦不是省油的灯,随后发动了莽汤大战,这场战役原本是要输的,严格意义上的确是输了。
郁泱清楚的记得大周九年冬那个空气异常浑浊的傍晚,黑滚滚的硝烟弥漫在鹿州城,风中摇曳的血色旗帜像地狱飞来的灵幡,在凄惨的哭嚎声中召唤亡魂。郁字的皇旗被匈奴的铁蹄踩进人肉和成的烂泥,腥臭的鲜血汇合成溪,哀鸿遍野。
这一战大周虽然没有瓦裂,但彻底毁了肉身。一事败事事败,外族趁势入侵,南北东西进攻中原,大周版图就像一坑水洼,在烈日的曝晒下越晾越小。帝国在风雨中飘摇了十余年,靡靡不振。百姓闻风丧胆,每一天都活得战战兢兢。
大周二十二年春,屯箕一战大周再也撑持不住,零落成泥,彻底沦丧。那晚的残阳来得比晚秋更加强烈艳丽,晦暗的天空盘旋着食腐的黑鸦,时不时发出瘆人的尖叫,把原本腥红色的颓原映照得更加凄凄惨惨。
他挥开凌乱的发丝,露出邋遢的面庞和一双寂如死潭的灰眸,执起脚下褴褛的衫摆,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瘸一拐地登上被火熏黑的祭坛。风盛了起来,坛壁上象征无尚皇权的紫漆唰唰地脱落,好似在哀叹大周的命运走到了尽头。
颓原尽头,一辆马车急急赶来,他本能地加快了步伐。来的人是安逸,他的“佞臣”。匈奴屠城那天,是安逸捂住他的嘴强行把他拽走,要带他去南方“苟且偷生”。
他爬上祭坛顶处,站在了墙壁边缘,他的命与大周相依相生。
安逸骑马赶到,连滚带爬地冲到坛脚下,忙不迭哑声嘶喊:“陛下不可轻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风轻云淡地看了安逸一眼,没有余怨。山河破碎他枉为人君,太后损命他枉为人子,如今他只剩下一人一马,一如蝼蚁,拿什么东山再起?他仰头眺望苍穹,眼里泛起了一丝神,奢望天之角处紫云腾起,然后先帝御龙而来,拯救万民于水火。而天地间却寂寂无声。
他眸子再度沉了下去,面如死灰,再往前踏了一步,许下遗愿:如有来生,我愿做牛做马,以报答子民追随之恩。
安逸本能地摊开手臂妄图接住他,声音中夹着哭腔:“先帝常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节操’!陛下吃的苦堪比先帝?先帝熬了过来,方有太平盛世,陛下为何挺不过去呢!”
先帝是真龙天子,他只是肉体凡胎。
安逸接连骂道:“郁子酱!只要郁氏的子孙活着,大周就不算输,你给我滚下来,下来!”
这类如刀子一样的话他早已听到没了知觉,人心肉长,他不是顽石。他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先帝,为什么不能力挽狂澜,可他真真是半点倚心的地方都没了,像一只漂泊的蚍蜉,无亲无故,无枝可依。
“就算陛下为我,活下去!臣…臣心中有陛下!”
一语惊天,空中盘旋的乌鸦都不叫了。而他,阴郁的面孔多了一份“愣”,不由自主地斜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