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诸刘跌倒,第五吃饱,足够让河北慢慢安定,恢复生产,在统一战争里为魏王出力,至于其余土豪,日后再慢慢收拾。
安排完这些事,第五伦就要离开邺城了,回望苦难深重的冀州土地,他对耿纯、黄长、邳彤叮嘱道:
“记住。”
“若是肉食者真的英明神武,使得国泰民安,谁愿意当流民?”
“流寇有多少数量,不是由假王郎、上淮况、城头子路决定的。”
“而是由余,由汝等决定!”
……
冀州各郡尚有驻军,挟大胜之威,正值诸刘削弱之时,过去与之联姻绑定的河北豪强也不愿意袒护,诏令推行得无比顺利。
绝大多数人,就像两百年前的诸田一样,自认倒霉地耷拉着脑袋,乖乖交出粮仓、田宅,带着哭哭啼啼的家眷,离开祖辈生活的封国,跟着回师太原的军队离开,不知未来会被安置到何处。
也有部分有血性的刘姓宗室,则起兵反抗,被镇压后,逃到了冀州东部,在黄河边的芦苇荡里聚集。
这些刘姓男儿聚集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吐诉家族破灭,妻离子散的痛苦,他们义愤填膺,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剥夺了财富,第五伦这是公然的抢掠!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随嗣兴皇帝死战!”他们都后悔不已,一个月前,就不该听了第五伦的招降而放弃抵抗,现在再拾起兵刃也为时已晚。
他们有些茫然,只能看向众人的首领,在下曲阳之战中失去了一只眼睛,却侥幸逃过一死的刘植,向他发问。
“信都王,都说嗣兴皇帝尚在,西边的上淮况说皇帝在他那,东边的城头子路亦然,那究竟在何处?吾等好去投奔。”
但刘植没法骗自己、骗众人,沉重地告诉他们实话:“嗣兴皇帝已在下曲阳驾崩了。”
刘植对流寇并不信任,上淮况和城头子路,不过是在利用嗣兴皇帝的名声罢了,乃欺君之罪,这两人名为汉臣,实为汉贼!根本不值得效力。
眼看诸刘再度陷入绝望,刘植却又赫然道:“诸君,嗣兴皇帝虽逝,但大汉并没有亡!”
他看不起卢芳,西汉、绿汉名存实亡,不足道哉。但关东还有两位刘姓中的佼佼者,若他们能够联手,何愁汉家不复?
“在兖州梁地,有建世皇帝。”
“在江东淮南,还有吴王秀!”
刘植站起身来:“我要南下,前往睢阳,拜谒建世皇帝,请他与吴王联兵,共击国敌第五伦,打回河北来!”
刘植坚信,大汉,没有亡。
只要有汉旗飞舞的地方,就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然而刘植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一心指望“联手”的两位刘姓佼佼者,刘永与刘秀。
已经在淮河边上,兵戎相见了!
……
第432章 开挂
想当初,第五伦听说刘秀打了合肥之战,于逍遥津以八千丹阳兵破淮南王李宪”十万大军“时,一度斥之为”开挂“。
其实他心里,早就将刘秀视为“挂友”了。
然而在过去大半年时间里,第五伦马不停蹄,取崤函、下武关、占上党、定太原、上洛阳,内安司隶,外攘匈奴。最后还动员十万之师,花了四个月时间尽收河北,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幽冀的二千石要么起义要么投诚,纳头便拜。
总计夺取了两个半州,二十几个郡,确实是太慢了。
而刘秀呢?何其速也!半年过去了,依然在淮南一隅之地打转,对外几乎没做成任何事。
至于原因?自然是扩张太快,导致内外交困了。
每每想到在大争之世,半载光阴就这样被浪费,刘秀的“大司农”朱祐就扼腕叹息。
“谁能想到,淮南王李宪竟能凭区区一城,从夏入秋,死撑了整整四个月呢!”
李宪在庐江担任二千石多年,有一定底蕴,虽然主力在合肥被歼灭,但他仍坚守老巢舒县,深沟壁垒,将淮南王的旗帜多打了许久。刘秀只能将江淮四郡兵三万亲征,多次挑战。
李宪明明兵力不比刘秀少,却记着吴王在合肥的战神之姿,吸取教训坚壁不出,就指望梁汉干涉。
一直到腊月快结束时,城中食尽,李宪不得已突围,刘秀乃亲将兵攻之,斩李宪,遂夺取舒城,追及其党与。
至此,从刘秀渡淮南下至此,前后经过一年半的征战,终于尽平江淮地。
可这期间浪费的时间颇多,刘秀本就不多的兵力耗在舒县,导致会稽、丹阳地区的山越趁机闹事,威胁到了吴王的大后方,只能遣将带兵围剿,山越颇为机动,不打县城往林子里一钻,汉军便无可奈何。
更要命的还是在外部:梁汉虽然也一堆弊病,但刘永这厮,放着中原的第五伦和赤眉不去打,竟玩起了刘姓内斗来,他亦号称“十万”之众,于正月初兵临淮水。
才刚拿下舒城的刘秀惊闻此讯后,又得带着一个冬天没休整的疲敝之师奔赴北方,双方虽还没开打,但隔着淮河对峙,已是剑拔弩张。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吴会诸姓已经决定和吴王站在一起,因为他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庇护和稳定,淮南豪强也被刘秀宽厚的施政所感,愿意稍稍提供些徒附协助。
朱祐此时便带着数十条船只,载运来自会稽的兵员,途中又运上广陵郡的稻谷,沿着邗(hán)沟赶赴前线,一路抵达终点淮阴县(今江苏淮安)。
驻守这里的是缄默少言的临淮都尉,臧宫。朱祐才到淮阴,便发现这里气氛不同,比上次戒备紧张多了,臧宫便言简意赅,告诉他一个噩耗。
“董王董宪从东海郡南下,泗水王投降于他,马武将军不得已撤了回来。”
朱祐一愣,旋即骂道:“好一个泗水王,去年被赤眉别部所困,大王还派兵渡淮救过他,真是忘恩负义!”
作为江淮地区的小诸侯,泗水国只辖三个县,但地理位置却颇为重要,乃是汴泗之冲,舟车之会。有泗水国在,作为吴军粮食中转枢纽的淮阴还能得到庇护,如今泗水国失,淮阴就暴露在敌军视线之内!
只是任朱祐如何骂泗水王,事情已经发生,对他而言:南北都是刘,投谁不是投?
“董宪有多少兵?”
“来自东海郡,或有三万之众。”
“刘永控制了关东最富庶之地,一郡能抵江淮数郡,麾下兵卒民夫,至少有六万。”
“两边加一起,将近十万,看来他不是号称啊。”
梁军起码是吴军的三倍,这让朱祐忧心忡忡。
但也有好消息:那些在梁园里训练出来的关东舟师很菜,数次尝试渡过淮水,都被见识过大江风浪的吴军舟船打得落花流水。
吴王的水军都尉是瓜田李——这个先前还心心念念要背叛刘秀的江湖盗贼,如今已经对刘秀彻底归心。一艘艘艨艟撑着像极了补丁的硬帆,游弋在淮河上,水军无敌于天下,这是江东人的尊严所在。
梁军暂时过不来就好,朱祐遂继续押送兵、粮向西,过淮泗口,抵达刘秀大营所在的盱眙(xūyí)城。
盱眙曾经是楚怀王的都城,如今也是临淮郡南迁后的新首府,军营布于城外沿水地带,士卒仍未从淮南鏖战的疲倦中缓过来,就又卷入了一场以少地多的战争中,怨言可不少。
但令朱祐奇怪的是,路上得了刘秀急令,要他将生力军和粮食先留在城南,不得入营。
等朱祐进城后才得知,刘秀正在接见“建世皇帝”刘永的使者!
朱祐立刻前往郡府,守门的将军和亲卫认得他,没人阻拦,一直进到靠近厅堂的地方,却看到冯异、王常、傅俊、马成等人都在外等着。
待朱祐走近门边时,便能听到使者那一口夹杂着梁地口音的尖锐雅言,趾高气扬!
“建世皇帝控有兖、徐、豫、青之地,三分天下有其一,兵屯二十万,将列千员,龙骧虎视,平吞淮北。再取淮南吴会之地,易如反掌。”
这是夸张,刘永吹嘘的地盘,大半都是名义上归附与他,算不得数。
“然而圣天子躬行仁义,不忍夺同宗之业。故而令我来此,只愿大王幸勿观望,速速回音!”
好话歹话都让使者说了,刘秀却十分谦和地说道:“先时更始皇帝不知所踪,秀身为监国,故君既然尚在,一时不敢侍奉二主……”
而现在刘玄已经被证实,是跑到了荆南之地,这家伙居然还靠着绿林残兵,从鄂地进军,拿下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也是奇迹。本来这对刘秀而言不是好消息,却成了婉拒梁汉的借口。
使者却加大了音量:“刘玄不配为帝,建世皇帝已将他废黜,大王勿要再有顾虑。”
“先前,大王回书说,兄弟阋墙,外御其辱,愿与皇帝同击赤眉,这没错。但既然是一家人,就有大小尊卑之分,总得先分清楚,才能一致对付国敌。按照辈分,皇帝愿尊称大王一声‘皇叔’,可大王至今尚未对建世皇帝称臣,这成何体统?”
“大王不必多疑,如归附,则改封为越王,大王虽然退出江淮,却能保吴会民安,除了江东三郡外,皇帝甚至连荆南四郡、交州九郡,都能封给大王,容君划江而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