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再傻,也知道事了。
「剩下的处理好了。」宁桉站起身,转头往外走,侧脸对着杜景珩示意。
「是——」
她回到了屋里,坐在案前取出一本本折子提笔疾书起来。
眼下,时疫得到了控制,有大夫,有药方有药材,想来不用多久,这场疫病就能够控制下去。
她到北砚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圣光教一事,虽然后面不得已牵扯到了一连串的事情里面,可关于圣光教的行动,也差不多了。
教主已死,高层被捕,今夜过后,各地的百家报连着官府会大力宣传圣光教和越国的恶行,严加管制之下,以后越国要是还想出同一招,那就难了。
「杜景珩,」把要奏上去的折子写好分类,盖上私印后,宁桉神色平淡又不容拒绝地看向刚进门的杜景珩。
「接下来,我会暗中去洮山郡一趟,」她言语淡淡,「你负责留在北砚处理灾后事务,尚方剑我会留下,如果有谋逆了,都处理了。」
「这?!」
杜景珩大惊失色,瞪大双眼看着宁桉,「大人,洮山眼下!」
「我知道,」宁桉点点头,「现在不去,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洮山郡不日前战事陷入僵局,朝廷派去的罗将军是个老将,用军稳健,是个守成之人,可并不无能。
眼下,两方默契地停手了,除非突发变故,不然这场僵局,短时间内难以结束。
「宣武将军的事,你知道多少?」宁桉问。
杜景珩有些纠结,金銮卫曾经调查过宁豫失踪一事,他自然也知道些消息。
如果眼前是个普普通通的宗亲或大臣,甚至是昌仪公主亲至,在隆狩帝开口前,杜景珩都不会透露半分。
可眼下是宁桉……
杜景珩犹豫了,片刻后,他握紧手里的暗令,小声地开口,「宣武将军战事中失踪,与他一起事失去踪迹的,还有百余将士——」
「目前,大部分官员认为他要么死了,要么叛国了。可宣武将军的恩师,也就是现在坐镇洮山的罗大将军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宣武将军可能是绕袭越军后方去了……」
宁桉一愣,仔细想了想,倒是觉得有可能。
宁豫行军作战的本 事,是罗将军一手带出来的,论起来,没人比这位师父更懂他的手法。
「也因为罗将军的坚持,陛下才派他来前线,同时一直没说怎么处理宣武将军一事。」
杜景珩飞快说完,有些犹豫地扫了眼宁桉,「这……」
「我明日就会走,这之后,你怎么往上报都行,」宁桉垂下眼,「出去吧。」
宁豫的叛国的帽子不摘掉,她,昌仪公主等人头上,永远不得解脱。
目送杜景珩欲言又止地离开后,宁桉长呼一口气,幸好杜景珩颇为信服甚至崇拜她,不然,光怎么会离开,都是个问题。
她略微理了理头绪,和衣靠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另一头,越国边境,孟乡州,江晏青掩住身形,翻进了一间院子里。
「回来了。」
夜色凄迷,月娘黑衣白花,面色苍白地坐在屋内,犹带病容。
她的声音却很平静,也没有问江晏青这几日去了哪,只轻飘飘地看了眼,确定还能动之后就起身离开。
「明日我就会病愈,那边已经等不及了,准备离开了。」
江晏青点点头,他站在微微敞开的窗侧,今夜无月,漆黑里越发难谭身形。
「阿娘,谢谢你。」
月娘摇摇头,语气不缓不急,「没事,休息吧。」
江晏青看着她离开,心底莫名压抑,江少景死的真相,江晏青没有主动和她说,可也没什么意义。
他手底下的那些暗卫,月娘亦为主人。
从知道后,月娘就默许了江晏青唤她娘的行为。
决心前往北砚后,月娘知晓了他的想法,便「病」了。
她是江少景的遗孀,越帝眼下越发重视江家仅剩的两人,巴扎得勒自然也不好太过冒犯。
请来大夫进行诊治后,一行人乔装打扮,停在了孟乡州,而江晏青乘机离开。
眼下,江晏青看着月娘的背影,心底有些不祥的预感,以他记忆中相比,短短几日,月娘似乎变了许多。
她好像想透了什么,又好像没想明白,最后杂糅在一起,成了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情绪就像潜藏着慢性的毒,江晏青觉察到它,可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
通往洮山的山道上, 有一队满载着货物的骡马缓缓前进。
「老先生,」半是货物半坐人的骡车上,有人坐直身,眉目顾盼地看过来, 「这是到哪啦!」
赵家商队的一员, 人称马锅头的老者闻言打量天色, 笑着回话,「已经进了洮山地界了, 没什么意外的话, 在来个两天就到郡城。 」
宁桉一身游侠打扮,长发用木冠挽起,窄袖银带, 嘴里叼着草笑嘻嘻地笑,「那就提前祝老先生赚个盆满钵满喽。」
「你小子!哈哈哈哈哈哈——」
马锅头被他哄得身心舒畅, 长笑两声, 「说起来,到了洮山, 小赵公子也就能和家眷汇合了吧。」
边关虽起战事,却也有商贾们闻风而动, 近日来, 有各地商贾带着人马车队, 千里迢迢跑到洮山去,无论是卖粮食还是卖布匹药物, 总归有的赚头。
马锅头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月前赵家得封皇商, 作为赵家商会手下一顶一的走商,马锅头也得了好, 能走官道去,一路来还能歇在驿站里。
这可比之前风餐露宿,往山林小道里钻舒服多了。
「天色黑得太早了。」想到这,马锅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天色,冬月来日头越落越早,眼下不过酉时,天色就已经黑得快看不清了。
「前面的!」马锅头高呼一声,骡子上的铜铃一响,最前方的伙夫立马就停下来,小跑聚在一起。
「天黑了,前面就是断魂崖了,」马锅头叹息一声,「找个地方,准备休息吧。」
「哎!」
走商的都是年轻小伙,手脚麻利,一时间,骡子被牵来栓好,树林里清出一片干净地来,熊熊的火堆燃了起来。
「断魂崖?」宁桉帮着收了柴火,好在冬日林间还有些残存的树枝,倒也不难找,他抱着柴,疑惑地看向马锅头。
「小公子没来过这地界吧?」马锅头举起酒囊子重重地喝了一口,才畅快地叹了口气,指向前方黑衣处。
密林尽头,被横生的枝桠映着的,是连绵一片高耸的山。
「前面那地界,早些年我们叫它断魂崖,」马锅头在地上取了根树枝比划,「山高林密就算了,最奇特的是那山像是被谁乱剑砍过一样,保不住哪里又冒出来个坎。」
「白日里还能勉力看看,夜里点灯费银子就算了,还看不清,总有些商队,赶着去,一不留神就死在里面喽。」
「死?」宁桉心头一愣,微微拧眉若有所思,「崖壁很高吗?」
马锅头来了兴致,手里树枝一划,划出条条歪歪扭扭的曲线来,「崖到不好说,有高的有矮的。」
「只是崖底小路太过杂乱曲折,掉进去了没人带,那可就困死在里头了。」
「眼下树叶掉得差不多了,山里大变样,就连附近村子里的猎户,也不敢贸然进去。」
「还好是走官道,银子不好挣啊。」宁桉叹息一声。
「是啊,」马锅头心有戚戚,也露出几分愁绪来,「还好官家把那段的官道给开了,不然……」
「就是官道绕远了,慢了好大一截。」一旁,有抱着囊饼的小伙走过来,一起坐在火堆旁取暖,也插嘴说了起来。
马锅头一脑瓜蹦翘在人头上,怒目而视。
「怎么教你的!慢点也好,我们就是挣点银子,谁家里没人等着,犯不着把命搭上去!」
「哎!马叔!疼!」
「哈哈哈哈哈打得好!」
一时间,火边热闹起来,宁桉接过囊饼,就着烧开的热水,一点点吃着。
她隐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心底默默思绪。
马锅头说得不错,但他瞒了一点。
前方的山,绕过去,可就是前线战场了。
宁桉回忆着百家报传来的消息,洮山一带,一直有种说法,断魂崖内,有直通北越的路。
说起来,洮山的地势颇为特殊,郡城北面是边关沙场,东西一带却被连绵的大山给围着,西南后方,就是北砚等郡,易守难攻。
近日里,有小道消息说,西侧的山峦里,有人影幢幢,常有鸟兽飞散。
宁桉心下发沉,也因此,才乔装打扮,混在马锅头商队里,从西南一侧出发。
「马锅头,」宁桉忽然发问,神色凝重,「您看,这断魂崖的山里,有没有可能藏着人?」
「什么?」马锅头一愣,呆呆地拿着烟袋。
营地里一下沉默下来,半响,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天老爷哎!」
马老六一手拍地一手捂着肚子狂笑,「小赵公子啊,我现在总算相信你没出过远门了。」
「人在这冬日大山里,吃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哈。」
宁桉挑眉看着众人,不耻下问,「我在南边长大,是没出过远门。我看着山里这么大,可否靠打猎为生?」
马锅头脸上也带着笑意,眼里却满是善意,他慢慢地解释。
「这断魂崖山不山崖不崖的,里面动物也鬼精,你看我们这一路来,可见什么猛兽了,这是天冷了全躲起来了。」
「能打到的,不过是几点鸟雀几只野兔,吃力不讨好,还不如多养点家畜撑着过冬呢。」
「嗯。」宁桉点点头,心底记下。
说说笑笑这么一阵,渐渐沉默下来,今日赶了一天路,明天还要绕远,商队众人吃饱后也没了玩闹的力气。
马锅头熟练地指挥着人守夜,其他人都挨着骡车靠着,趁机休息。
守夜的事轮不到宁桉,他半躺在骡车中特意空出来的半边,心底无甚睡意。
宁桉心底默念,宣武将军,百余将士,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没了?!
越国找不到,景国也找不到,好像这么一队人,就活生生消失了。
如今,边关内,甚至有鬼神之说,说是老天把人收了,才这么不见踪迹。
亲身来到边关,若要宁桉说哪里可能藏人,就只有这断魂崖群山中了。
可这可能吗,失踪这么多日,冬日大山中,宁豫还活着吗?
「阿爹啊阿爹,」宁桉半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堆栈起的货物,心底喃喃,「你可要撑住啊……」
困意袭来,她缓缓闭上了眼。
夜色越发漆黑,营地里渐渐安静下来,守夜的人抱着刀坐在火边,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有栓在树上的骡子噜噜地哼了两声。
谁也不见,密林里,渐渐浮现了些隐晦的身影。
「谁?!」
半睡半醒一会,营地边际的骡车里,宁桉猛地瞪大双眼。
骡车外,忽然多了个漆黑的身影,像是没想到她会醒来,她一动,那人也惊醒起来,一翻身滚进骡车,牢牢摀住宁桉的嘴。
「小公子,我们并无恶意!」黑衣人眼眸发亮,略带焦急地开口,「商队里可有伤药?」
他一动,宁桉心头就紧绷起来,这人浑身气势凌厉,哪怕是黑夜里看不清身形,也挡不住赫赫的压迫感来。
藏在指缝里的小药丸滑入袖口欧,宁桉顺着力收声,小声地开口。
「我们这是运粮草的商队,只有个人各带了些常备药物。」
宁桉说谎了。
战事一起,除了食物,自然是药物最值钱。事实上,商队里也运了些伤药,只是被马锅头藏着,除了宁桉坐这辆,其他骡队一辆塞点。
这是宁桉几日来发现的。
她微微拧眉,鼻尖忽然嗅到身前人处传来的草药苦涩味,再一低头,果然,黑衣人腰侧,捆着个小袋子。
「啧……」
宁桉听见黑衣人呼吸一滞,失望地叹息一声。
奇怪……这商队里值钱的东西不少,这人好像没有打劫的意思。
宁桉默想,却见那黑衣人神色一凛,像是要退出去,一抬手就朝着宁桉后颈捏来。
「对不住了。」他低声说。
「等等!」宁桉猛地瞪大眼睛,往前一扑拽下那人腰间的药带,摸到那把环首刀,声音又轻又疾。
「环首刀,你是宣武将军的人?!」
「你!」黑衣人色变,一把把药袋抢回,正欲开口,就被宁桉抢了先。
「我懂医术,也有一些药,带我去找你们将军!」
「我凭什么相信你?!」黑衣人冷笑一声,戒备地盯着眼前着身形瘦削的公子。
「我现在杀了你,自然也能拿到药!」
「呵,」宁桉忽地一笑,「没否认,也没动手,你果然是宣武将军的人。」
月色透过木板缝隙透进来,那点微光下,宁桉缓缓阖眼,「你身上将士的气味,太重了。」
「宣武将军没教你们怎么掩饰么。」
曹五脸色巨变,身为宣武将军的亲卫,此次,还是他偷偷跑出来的。
再找不到药,将军可就危险了!
「你什么意思?」曹五冷声问,戒备地摀住刀柄。
宁桉却飞快地取出一个个瓶子,往布袋里一塞系好,甩到曹五神色,「这些是药,有人来了,快走!」
骡车外,换班的时间已经到了,有商队的人陆陆续续起来,朝着营地旁走。
曹五神色一愣,耳畔响起同伴略带焦急的鸟叫声,他心一凛,动身往外走。
宁桉看着人背影,眼底黑沉。
下一秒,却见那人忽然转身,一抬手,猛地敲晕了宁桉。
「你!」
「我信不过你,」曹五面色严肃,「劳驾,和我们走一趟吧。」
「你这是从哪搞来个人啊?!将军不是不让我们骚扰百姓吗?!」
幽暗的山路上, 有两人急步快行,眼下无星无月,衬得林子里越发鬼魅寂静,山路弯折奇诡, 偏这两人极为熟悉一般, 动作飞快。
其中一高个子背上, 还背了个瘦削的人影,沉沉地垂着脑袋, 悄无声息。
「管他呢, 今天出来了,回去也少不得挨一顿,」曹五吧唧嘴, 叹息一声,「药没找到, 将军的病……不能再拖了。」
「那你绑个毛头小子有毛用嘛!」
矮个子曹六不满地问, 他俩是兄弟,向来手脚不错, 人又直又莽,所以今夜才偷偷摸摸出来找药。
「你当我想啊!」
曹五额角跳起, 把人往背上颠颠, 「这商队当真没药, 我们也不能把人捆起来搜吧。」
「这小子浑身带这么多药,好像懂点医理, 把他带回去看看,万一呢。」曹五声音有些哑然, 半晌重新振作起来,「大不了等可以出去了, 我拚死把他送出来。」
这话一出,山路里一片死寂沉寂,半晌,曹六沉沉地叹了口气。
「哎……」
无人注意到,被扛在背上少年模样的人,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宁桉微垂着头,透过缝隙看着脚下的泥土,重重枯叶将他们走过的痕迹掩盖,两旁亦是丛生的枯木,长得简直是复制粘贴出来的,根本分不清。
确认记不住路后,宁桉把注意力放到两人的对话里,两人讲话很含糊小声,她必须集中精神才能听见。
——将军。
这两个字让她神经一跳,下意识绷紧了脊背。
宁豫病了?似乎还病得很重,不然这种关键时刻,他的下属不可能冒着风险出来找药。
宁桉心底一紧,下意识联想到一连串的坏结果,好在她立马反应过来,收敛呼吸,静静地听着两人对话。
听见曹五说万一出事了要拚死护她出去,宁桉又想好笑又感动。
不得不说,多亏两人,不然她还真没本事在这深山里找到刻意藏起来的宁豫等人。
夜色越发深沉,曹五曹六也没有讲话的意思了,皆紧紧闭着嘴,快速跃下一层层山崖,潜入密林深处。
起起伏伏中,宁桉微微阖眼,再一睁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不大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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