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丢了!牧郡丢了!眼看着就要打到眼皮子低下了,还是这幅屌样!」
「殿,殿下!」跪在地上的官吏满头鲜血,痛得表情扭曲,也不得鼓起勇气来回答,「真不是我们的错啊,那景军简直邪了门了,一路上就像是有神助一样!是真的打不过啊!」
「就说那牧郡,守城的不过三千士兵,可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我们快一万将士去打,也没本事攻下来啊!」
「还敢狡辩!」太子更加气急,一抽剑砍了为首的将领脑袋,血喷溅而出,他把剑狠狠的一甩,怒骂起来。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要是再不赢一句,孤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还有城里最近那些疯言疯语!」太子目眦欲裂,「传令下去,谁再敢传,杀了,通通都给孤杀了!」
「是!是!」
巴扎得勒缩在墙角,冷眼看着太子瞪红着眼下达一系列军令。黄沙岭内,很快就弥漫起了血腥气,先前但凡听过传过景军消息的百姓,都被士兵闯进屋里拖出来杀了。
几个冒头的没了之后,城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那些不该有的传言消失得干干净净。
巴扎得勒冷眼看着,心底嗤笑一声,也多亏了之前景国那一趟,他也算是明白了。
民言如水,人怎么能妄想水不在流动呢,只不过是水一改流势,转入土中罢了。
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巴扎得勒冷漠的想,每旬一次,从皇陵里送来的解毒药牢牢地系住了他的性命。
他只是想活着,昔年在皇宫里食不果腹投奔太子的时候这样,眼下自然也是这样。
哪怕早晚都要死,这一天也只能是晚,而不能是早。
…………
十二月初六,小寒的那一天,景军正式攻到了黄沙岭。
城破的时候,太子在巴扎得勒等人的掩护,狼狈地逃走,连天的战火里,他转身看着黄沙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下令禁止了流言的传播,那些百姓!那些该死的畜生!在城破的时候,不听命令,只是冷漠的看着?!
新占的黄沙岭内,宁桉却明白这个问题。
她不懂行军布阵,却也没有躲回景国去,而是跟着宁豫一路向前。
那些早已埋下的人手,在越国下令禁止的时候,就已经退了下去。可舆论这种东西,越禁反倒越禁不住。就如传言,越封口,反倒越显得真实。
本来越国的百姓未必相信那些传言,可几个头砍下来,活着的那些反倒是信了,甚至愿意默默的传播起来。
哪怕这点信任微渺如风中萤火,可到城破的地步,他们也愿意去赌。
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总归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她站在楼里,烧掉江晏青送来的最后一张信纸,看向北方。
再往上去,穿过剩下的九个州郡,就直逼天子脚下,直捅越帝老巢了。
江晏青……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宁桉重重地闭上了眼。
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丘山陵内,江晏青迎来了陌生的客人。
这座陵墓从越帝登基时便开始修建,连年的施工不知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才终于建出了这么个庞然大物来。
江晏青从进来那一天,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没有再出去的那天了。
越帝生性多疑又极端自我,哪怕看上去对他堪称奇迹的千依百顺,江晏青也明白,这个皇位上的怪物只在乎自己。
或许从他开始拚命往上爬的时候,越帝就看出了端详。
「江大人,」内相缓步踏入这座陵墓,皮笑肉不笑地向他供了供手,「陛下要洒家来看看,这帝陵修得如何了?」
江晏青沉默片刻,「圣旨呢?」
「江大人怀疑洒家假传圣意?」内相故作诧异地挑挑眉,半响笑到,「也是,江大人一向只听陛下命令,只认印,不认人。」
他吃吃的笑了笑,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守陵大臣的宅子里鬼魅一般响起。
「洒家一向忠于陛下,与江大人您啊,自然也算是一路人,自然不会让您难做。」内相哼笑俩声,猛地从兜里掏出明黄的圣旨来。
「请吧,江大人。」他笑语盈盈。
太子做梦也没想到,他一路狼狈不堪地从黄沙岭逃回国都,却死在了进城前的最后一步。
只听从于越帝的禁军统领手起刀落,硬生生在文武百官面前,砍下了他的头颅。
巴扎得勒在一旁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滚到自己面前的脑袋,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
好在,在禁军对他下手之前,江家的旧部救走了他。
「该死……」躲在隐蔽的客栈里,巴扎得勒捂着胸口不住闷咳,「这是什么情况,你家主子去哪了?」
江管家飞快地包扎着伤口,冷声回答,「景军势如破竹,没破一城还能广发粮食赡养百姓,他们哪来那么多粮食。」
「越帝可不是太子那种蠢人,他当然知道是有人动了粮仓。」
时至今日,江管家也不掩盖自己对越帝的恨意,自从江晏青最后的命令从帝陵里传来后,他便时时刻刻如烈火灼身一般。
巴扎得勒深吸一口凉气,几乎片刻就明白了一切经过。
很少有人知道,越国除了明面上掩人耳目的九大粮仓之外,还有九个暗地里的粮仓。
九个明仓日日有人巡查,但凡少一点,都会被发现。暗仓不一样,深藏于各地,每年送粮的人,就如同修帝陵的那些一般,绝无活命可能。
越帝有了疑惑,派人去查,果然,靠近南部的那几个,几乎被人搬空。
这绝对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工程,景军竟然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大事来,若说没有内应,谁信?
巴扎得勒知道的,知晓暗仓具体位置的,除了太子,便只有近年来风头无二的江晏青。
「江晏青呢?!」巴扎得勒下意识问。
江管家咬着牙,「大人最后的消息,是越帝命他守陵至皇陵修成。」
皇陵什么时候算修成了,自然只有皇帝死了。
巴扎得勒面色一阵青白,封陵的时候,所有工匠大臣一律处死,江晏青难道会是那个意外?
他以为太子死了,就意味着江晏青洗清了嫌疑,没想到越国这么狠,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全部弄死是吧!
合着他压根不打算让皇位换人啊。
那我怎么办!
巴扎得勒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没有药,他小命怎么办!
至于救江晏青,巴扎得勒想都没想过,皇陵戒备那么森严,他拿命去闯啊!
完了,我完了,巴扎得勒面无表情地想。
「咳,咳咳——」正当巴扎得勒心如死灰的时候,江管家猛地咳了两下,死死拽住他的手。
「你中的毒,除了大人那,还有一个人有解药。」江管家捂着嘴,「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可你一定知道。」
「找到他,把这个东西那给他,」江管家深吸一口气,递给巴扎得勒一张画着密密麻麻纹路的纸,「你就能得到药。」
巴扎得勒下意识接过纸张一看,江管家猛地咳出一地学,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夜色里,巴扎得勒凑在窗前,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猛地变了脸色。
他无比清楚地明白,这是一张皇城布局图。
足以颠覆战局的东西。
过了黄沙岭, 又占恒、酣、蒙三州后,战局便僵持了下来。
太子死后,越帝接管了战局,不愧是稳坐帝位这么多年的人, 一下子就将景军势如破竹的架势给拦了下来。
至此, 战事就和宁桉没有多大关系了。宁豫等将领, 和越国大大小小不知道交战了多久,双方都熟得不能再熟悉, 只是前期占下来的优势不是开玩笑的, 因为,宁桉倒也没有太担心。
她本来可以返回后方,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宁桉默默的打消了这个主意, 一直跟着大军。
次年初春的时候,战火终于烧到了京都下面。
站在驻军的大营里, 宁桉握紧手里的纸, 眉梢紧皱。
江晏青从年前就没了消息。
她派人去打听了许久,可战时越国把国都控得像座牢。好不容易插进去的人也打探不到什么, 只是说江府一切如故。
这种情况,一切如故才是最大的反常。
再怎么不安, 宁桉也只能压在心底。接下来的七日, 战局在城门外焦灼, 双方都不断派人试探进攻,可始终没有进展。
变故就发生在一个晚上。
巴扎得勒仰头看着头顶黑蓝交织, 星河灿烂的夜色,心头顿时涌上一阵寂寥来。
若不是四肢被捆得严严实实的, 他或许还真有兴趣咏上那么一首酸诗。
可惜啊,时势不饶人, 一想到这,他愈发寂寥。
「说吧,」宁桉笑嘻嘻地蹲在他身边,嘴里叼着一根草根,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是已经说了么?」巴扎得勒扭动得挣扎几下,他也真是服了,好不容易等到景军扎守到城外,千辛万苦的混进来,还没等找到人呢,就被捆了个严严实实。
「我的姑奶奶,我真的没恶意,」他讨好地笑笑,「虽然当时在景国我们是有一点小冲突,但你这不是没事嘛,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没恶意,」宁桉嗤笑一声,「你一个越国皇子,俩军交战的时候跑过来,你和我说没恶意。」
「你看我像个傻子吗?」宁桉表情真诚。
巴扎得勒:「…………」
狗日的江晏青,他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两句,江家的人都死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被通缉的皇子,怎么送东西?怎么送东西!
宁桉看了看他的脸,脸上笑意越发加深了。跑到越国这两年,她瘦削了很多,却还是很白,夜色下笑起来又如沐春风又让人头皮发麻。
她从腰间摸下一把匕首来,拍了拍巴扎得勒的脸,「行吧,我不问这个。」
「告诉我,江晏青怎么了?」
巴扎得勒被眼前晃悠的匕首逼得往后缩了缩,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耳畔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自从越帝赐字以后,江晏青对外一直是称字的。若不是他被迫为人做牛做马,也不知道这人的真实名字。
「等等!」巴扎得勒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面前这张笑语盈盈的脸,脱口而出,「他在景国的那个老相好就是你?!」
脑中万千思绪翻飞,巴扎得勒懵着一张脸,最后通通化成一句竟然这样。
怪不得江晏青说他知道,天老爷,这越国这么多官员里面,还真是只有他见过宁桉的脸。
搁别人谁能想到啊,金枝玉叶的郡主好端端的不呆在国内,跑这战场来发什么疯!
「?」宁桉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个反应。
还不等她动手,巴扎得勒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上来,哭天喊娘地交换,「我的老天爷哎,我就说我哪知道谁有解药,原来是你啊!」
被绳子捆住手脚,他就像一个蛆一样拚命蠕动,宁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却见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被搜过身的,却还是被他拱出一张小小的绢纸来。
江晏青每次来信,用的就是这种纸。
宁桉眼神一凛,飞快取出看了两下。复杂的线条在纸面上勾勒出越国国都的布局图,哪怕现下战时越帝必然会做些改动,可那些暗道,哨岗,却是短时间内无法更改的。
「来人!」她猛地站起身来大喊,营外将士蜂拥而入。
「把这个送到大将军那!」宁桉深吸一口气,将东西递给副官,又转头一脚踹在巴扎得勒身上。
「东西是江晏青给你的,他在哪?」
「我怎么知道!」巴扎得勒面色一僵,「我可是和他说好了的,东西送给你,解药给我。」
「你不给我,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人在哪,」巴扎得勒破罐子破摔,「保不住等你们破城的时候,人都化成灰了!」
威胁我?
宁桉心底冒火,咬着牙笑了一声,「不说是吧?」
她匕首猛地往下移,一用力就想割下去,「我现在就宰了你!」
小兔崽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刀下留人啊英雄!」巴扎得勒惨叫一声,江晏青的一条命和他的一条命,谁轻谁重那还用说,「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古人云,大丈夫威武不能屈。但老话也说得好啊,好汉不吃眼前亏,骨气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他在皇陵那,」巴扎得勒真诚的开口,「就是不知道死没死,不过你们都达到城外了,就算当下没死,也差不多了。」
宁桉:「…………」
她面色急剧变幻,半响猛地站起身,随身的侍卫一把把巴扎得勒捞起来。
「带路!」
…………
这一晚上,景军发起了最后的突围。宁桉匆匆忙忙留下信,便架马飞驰像帝陵。
坐在马上,她回头看向京城。彼时半个夜空都被火光映得通红。这么远了,依旧能听到厮杀吼叫的声音。
附近的百姓早已经四处流窜,空荡荡的大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帝陵的所在是个秘密,好在巴扎得勒昔日里从太子那搞到了消息。
「你想好了,进去万一他死了,你可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巴扎得勒勒着马,军营上好的战马跑得飞快,落在地上溅起一阵泥沙来。
「你今日才来找我,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宁桉骑在马上,一时间竟然有点想笑。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别说骑马了,她连上马都上不去。可到越国这么两年,倒还真能骑得像模象样的了。
只是当年帮她牵绳的那个人,如今却不再相见了。
「帝陵里平日守卫森严,可今时不同往日,在大军攻城的时候,这里的驻军就会被调走,是防备最薄弱的时候。」宁桉轻声说,一双眼睛看着面前巍峨的山脉。
漆黑的夜色里,这座陵墓好像张开了大口,将任何妄图闯入的人吞噬殆尽。
「我也真的是服了,」巴扎得勒叹息一声,两人把马藏好,远远的望去,果然,昔日的守卫都不见了踪影。
「江晏青怎么没和我说你不知道医术啊!」
他简直要呕血,解药是在宁桉那里不错,可问题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难不成把所有的药都吃一遍吗?
鬼知道一口下去会不会毒没解成,人先没了。
「跟我来,」指了指远方的一处入口,巴扎得勒挥了挥守,「你别看外面看不出来,可地底下可复杂了。」
他有些忧愁,「鬼知道他在哪啊?」
「去主墓室,」宁桉深吸一口气,「如果江晏青是被越帝关押在里面等着给他陪葬的话,一定会说在主墓室。」
「你确定?」巴扎得勒有些狐疑,但也没多问。两人顺着入口进去。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手上竟然还有一张陵墓内的机关布局图。两人一路有惊无险,越进越深,很快,燃着人鱼烛的灯盏就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眼前还未关全的大门,宁桉深吸一口气。
昔日里江少景和越帝的故事,已经随着江夫的死亡被滚滚的江水吞没。
这么多年来越帝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的踪迹,眼下,面对故人之子的江晏青,他能无动于衷?
没能和江少景葬在一处,和他儿子也不错。
主墓室依旧有人看守着,宁桉缩在角落里,透过缝隙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在巴扎得勒身上。
「你去。」她眼神示意。
巴扎得勒敢怒不敢言,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只是眼下两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别想好过,只能无奈地闪身出去。
他能从越国吃人的皇宫里面活着出来,自然不像口中所说的那般无害。
也不知道是怎么动作的,等宁桉再次探出头去,就见主墓室里的机关破开,利箭落了一地。
十来个穿着守卫衣服的人躺在地上,没了生息。
宁桉不由得感慨一句,幸好江晏青提前下了毒。不然以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巴扎得勒一只手就能摁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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