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万管家来的信。
他在昨夜便离开了。
清池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依依不舍。人果然是矛盾的,这两种情绪,她居然都有。
清池合起了信,面对着般般和小薇期待的眼神,她也不由心里嗤笑一声。她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在一团乱麻里,又如何能够那么自私地把一个外人也卷进漩涡里边。
蒋元,这个疯子,也许只能靠玉真公主和宁司君这样权势炙盛的人才能克制。
她终于明白了宁司君的那最后一个眼神。他什么都知道,也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后路一直以来就在他的设定当中。
上山,她才能摆脱蒋元的纠缠。
可是凭什么?
愈是如此,她就愈是想要挑战。反正,事情不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小姐……”般般和小薇担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没事。”清池甚至还向她们笑了一下,是的,她必须得放下。她低着眸,没人留意得到被睫羽遮住的那双眸底,藏着遮天的妖气。
蒋元,可以疯,可以闹。她是那把钥匙。也许在关键时刻,还能用得上。
他不会忘记,宁司君和玉真公主这里还有一个陷阱还在等着她。
玉真公主那样的人,又怎会善罢甘休。
道君,他永远不懂女人的嫉妒心是有多么的强烈。他不知道,他的利用,一旦公主醒悟,那么将会是纠缠不休。
清池终究还是回了一趟胜园,了却心底最后一丝的不舍。
面纱下的容颜,遮去了七情六欲。她抬袖, 抚摸过那旧笔迹。
不识春风面,怎解得红尘七昧。
大概是后来他又做了新词。
万管家道:“小姐。”
清池应了一声, 淡淡地问:“我瞧瞧。”
万管家瞧了她一眼, 今日一身烟水纱的小姐, 仙姿佚貌,仿佛离得俗世尤其远。不由让他想起了, 那少有几次,他见到小姐在明公子身边笑起来天真活泼的样子。可惜, 过往已经不可追了。
万管家也不敢惊扰她。
远远地跟在后边。
清池只是发觉,胜园孤寂了很多。人去楼空的胜园, 显得是那么的凄清。就连那依旧绽放的萱草花在烈日下都显得颓废, 少了一份他在时的精神。
她踏上楼梯, 她的步伐不重,可是在没有琴声, 只有风声吹过的此处, 竟然也显得那般的突兀。
雪墨纱在风里飞扬, 缭绕。明暗光线在室内交错着。
和她那么离开的废墟不同,屏风换了新的,雪墨纱也换了新的。她走了过去, 目光在触及到那摆在琴案还破损了的断琴后, 便是眸波都震荡了一下。
她快步走了过去,断弦的古琴在光影之下交错着, 几点光斑,更显得出它的颓落。
过去是被主人如何珍爱的物件, 如今却残破得不行。
她手指颤抖着在那沾着了斑斑污渍,似陈血的痕迹。“对于他来说,这琴就像是他的一切,怎么也破成这样?”
“小姐,昨日明公子空手离开了。”万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今儿早上,我上来画楼,这琴便是这个样子了。”
万管家眼里也露出了些遗憾的神情。
这虽不是一把名琴,可是每次见明公子都是那么的珍惜,他也没想到会成这样了。
清池苦笑了一声。但还是铁石心肠般地起身。
“他可说了什么?”
万管家这才想了起来,他顿了一下,说:“明公子倒是说了一句话。”
若是她来了,你便说……清玉已经忘了她。从今以后,清玉不再弹琴取乐他人。
清池静静地听着这句话。“好。”
她视线从那雪墨纱上滑过
不再留恋地停留在这画楼之中。
在离开胜园的时候,清池对万管家说:“帮我把胜园挂了牌子吧。”
万管家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事实上,这才算是正式地画上了一个句号。
从那日起,清池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只是般般觉得,如今的小姐更加的琢磨不透了。
啸风在发现主子的不对劲后,立即发了一封急信到洛都。
李叹收到信,回到盛京,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风辞秋接管哥哥这边的前朝大燕势力,睿智冷静,坐镇盛京城外,一如既往。风尘仆仆的李叹回来,便见到了竹楼上沏茶走神的白衣公子,他周围全都是书卷,洛地的粮草,全国各地的兵马人情……全都有翻阅过的痕迹。
“哥哥……?”白衣公子在瞧见了不该出现在这儿的李叹时,眸子里都闪过了诧异。
“夏廷的兵马不是已经快到了洛都,你怎么回来了?”
“比起那个……你到底是怎么了?”李叹注视着他,问。
风辞秋任他打量,笑着说:“哥哥,我能怎么了?”
“洛地无碍,不过周无缺倒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帮手,还是太嫩了些。”李叹在他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他那种威严,深沉注视着谁的时候都会令人觉得有一种被威赫到的感觉。
“要想复国,我们就必须解决他。”风辞秋温柔的嗓音里也透着冷意。
“我知道。不过,辞秋,现在的你和以往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风辞秋像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哥哥,觉得我有哪里不一样?”
阳光下,清风吹衣袂,他艳丽的姿容,把那一袭简单的广袖白衣都衬得尤其华美。右眼下一颗黑痣,也衬得一张面相尤其的妖孽。说起来有什么不同呢,过去他作为明清玉时的那种疏冷氛围,易碎破碎之感,都没了。那一抬眼间,也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的琴呢?”
“摔了。”风辞秋轻描淡写地说着,末了,又道:“哥哥你说得对,儿女私情的确不适合我们这样的人。是我……竟然不知轻重。以后,我都不会再碰琴了。哥哥,反夏复燕,这是我们的人生。大燕的山河必须在我们的手里回来。”
李叹注视他的眸子慢慢的暖了起来,“辞秋,会的。”
他们谋划了近几十年,就是为了那一天。他会血洗那些叛徒,也会让窃国的大夏狗贼从帝座上滚下来。
他唯一的忧虑,便是大夏的荣安王周无缺。
他的一生之敌。
“周无缺如今在夏廷上积攒了不少的势力。”风辞秋像是明白他在忧虑什么,说道:“可他注定了孤立无助,谢巍藻的猜忌也会让他重复十年前的一幕。曾经的战神,也不过因为兄长的算计,而失去了自己双腿和兵权。如今成为了大夏皇帝的谢巍藻,更加不会坐视他在夏廷上壮大。这一次出兵北狄,保守派和革新派不也一直纠缠了近一年……哥哥,我们适时添油加醋,让这锅水更混。”
风辞秋在茶杯里注入了一杯茶,茶汤发碧,热气蒸腾,水波不平。
他推到了李叹的边上。
李叹那双鹰眸锐利地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在结束了正事后,他说:“辞秋,在哥哥的面前,也好要继续装吗?”
风辞秋摸着茶盏的手指顿住了,在阳光下,居然有一种透明之感。他敛眉低笑,“哥哥,我挺好的。”
“你照过镜子没有?”
风辞秋怔了怔,透过茶汤望着自己,淡淡地说:“我很好。”
“你说你这副鬼样子,现在很好?”李叹的声音都如暴雷般地响起。
茶汤里的白衣青年容姿无双魅丽,但是发红的眼角,似乎太久没有阖上过眼眸了。
“啸风说你如今一日的睡眠一个时辰都不到,日日不是在处理那些杂事,便是在把自己关在这竹坞里,你这是想熬垮自己的身体?”李叹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眼眸里亦是对弟弟的关心。
否则,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从洛地又赶到盛京。
风辞秋道:“哥哥,我只是不困而已。”
“你和她之间就这样断了?”李叹冷声质问。
风辞秋瞧着他,笑了笑说:“哥哥,难道这样不好吗?”
“啪——”
风辞秋被扇了一个巴掌,那厚实的手印几乎让他半边脸都红了起来。他垂落的眉眼,有些狼狈,也有那么几分阴郁。“哥哥,抱歉,我只是……忍不住。”
李叹冷冷地注视着他,“你是我带大的,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若是不愿意见她最后一面,那便和我一起回洛都。”
“这边……”
李叹打断了他:“都放下。”
风辞秋露出不解的眼神,仿佛面前这个男人不像是他认识的哥哥。李叹瞧着他这个眼神,就来气。
“见不见?”
风辞秋幽幽地望着他,“她不会在见我的?”
说罢,竟也不理李叹,而是直接起身离开了。
“风辞秋。”
风辞秋头也不回,“哥哥,别管我了。我答应和你暂时离开盛京。”
暂时离开盛京?
李叹嗤了一声,小兔崽子,心机还挺深。望着他的背影,他的眼前蓦然也浮现出了那一张芙蓉面。
他不在的这一个半月,看来发生了挺多事情。但是那么言辞凿凿地说喜欢,说爱,这才多久,就完了?
那冷峻的容颜也出现一些思虑。
良久,他又叹了一口气。对走出了门外的人说:“我碰巧要回安定伯府一趟。”
门外人微哂,“哥哥,安定伯府你还没玩腻啊?几个走狗而已,没什么意思。”
“我会去见池儿,你没有话要我带?”
门外人脚步滞了一下,随即轻飘飘地道:“哥哥,你我的身份难道还能叫她知道不成?”
李叹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温柔的嗓音里藏着幽怨。“我不想自取其辱。”
他的脚步声很快就远了。
李叹喝了一口茶,风辞秋身边的暗卫首领啸风走了进来。
在朝李叹行了礼后,啸风道:“大公子。”
李叹看了他一眼,“说吧。”
“是。”啸风谨慎地应下,立即打起了十足的精神,从最开始风辞秋巧遇清池的时候说了起来。
“小姐,大公子回府了!”小薇喜滋滋地来报。
清池挑了挑眉,“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不是前几天才回来过?”哦,准确来说,现在这个李叹根本也就不是李叹,而是一个扮演着他的替身。
小薇才不知道这些呢。
“大公子身边的莫云送来了一箱子洛都的丝缎。”说话间,般般正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把那红木箱子给抬了进来。
清池走近了瞧了瞧,“洛都的丝缎?近来盛京之中不是供不应求吗?他哪来的?”
近来大夏边境和北狄发生了侵扰,叫洛地的好几种特色丝缎都失去了一些关键材料。这不,在朝廷兵马一日没有得胜归朝,这些洛都的丝缎的价格就不会落下来。到叫一匹积攒洛缎的商人们都发了一笔横财。
“大公子向来神通广大,许是托了人也说不定。”
小薇随便一说,却让清池眸子一亮,想通了什么。
只不过,还得一会儿才能确定。
在打开箱子后,那些新鲜的花色,就能般般都忍不住惊叹。“竟然都是洛地最新的缎子,这花样也是这个夏季才流行起来的。”
清池瞧了一眼,眼神也是幽幽。的确是。她叹了一口气,其实有时候李叹做她的哥哥,的确是无可指摘的。
只不过,他太危险了。这样的哥哥,她可承担不起一声妹妹。而且,妹妹……?每一世,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变质了。
李叹过来的时候, 清池已经备好了他喜欢的茶。
见他似沐浴过后般,倒是没有一身黑,反而是一身盛京中贵公子的打扮, 只不过那一张冷峻脸庞,似刀削斧凿般的英俊, 但是实在不好接近。
尤其是那双鹰聿般的眼睛锐亮得仿佛能看破你的心思。
“清池见过大兄。”许久没见, 清池含笑地唤。不见之情丝毫的阴霾。
“嗯。近来可好?”李叹瞧了他一眼说。
清池总觉得他这一眼里似乎还藏着有什么故事。“挺好的啊。”她声音俏皮, 轻快,闺中女儿般无忧无虑。
若是李叹不是知道弟弟和蒋元两人在她身边发生的故事, 大概也会觉得什么也没发生。他甚至有点饶有趣味了,他一直都知道清池是个聪明敏锐的姑娘, 都是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么一面。
其实清池内心又有点
惊讶,她是没有想到, 李叹是真的回来了。这可不是让她有了想要探究的欲望。
“大兄方才命人送过来的洛缎真的一水儿的好, 大兄总是惦记着我, 清池心底欢喜。”
清池嘴角翘起,心情大好。
李叹道:“不过是一些小玩意, 你喜欢就好。”他递给清池一个雕花细腻的木盒子, 泛着淡淡的香气。
清池收过了, 打开一瞧,果然又是珍珠。不过这一次竟然是红色的珍珠,她也露出了稀罕的神情, “大兄……!”
李叹道:“在码头见到有人卖这个。”
清池打量着他, 越发觉得不对劲,两件礼物轮番送, 不会是想要拜托她什么事吧。“这太珍贵了……”
这一世,不比前两世, 她一直居住在道观里的,所以也没有送珍珠这个惯例。没想到这一世又被他给送上了。
李叹不喜她拒接,沉声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我恰巧遇见了,它……很适合你。”
他的视线落在她凝脂般的雪颈,白皙的玉容上。
细润的珍珠,才配得上她。
清池阖上盒子,珠光消散,但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可比那珠光宝气更叫人赏心悦目。“那清池谢过大兄。”
不管他的来意如何,收东西总是叫人愉悦的。
李叹坐着喝茶,清池陪在他身边,她当然也没有傻着问,他那个替身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李叹也不会说一样。
李叹随口问了一些府里的事,清池也随口地答,却有点些漫不经心地想,这次绕的圈子就更深了。看来他想要问的事更加有趣了。
“听说你最近和蒋国公的小公子走得近?”
这句话问得清池直皱眉头。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大兄在哪儿听人胡说八道,不过是节气见过一面。还是恰巧遇见过。”上次蒋元做过那样的事后,她便一直就避着他了。哪里还敢和她单独相处。
李叹那鹰聿般的视线仿佛在打量她话里的真假。
清池的不喜几乎是显露与脸上的,李叹还从未她对谁露出过这般明显的厌恶。心里的怀疑少了一一些,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舒服多了。
“他不太对劲……”李叹口吻冰冷,在注视着清池的眸光下,又渐渐升温。“不过,你离他远一点便是。如今我们和蒋国公的关系愈来愈差,蓉蓉和蒋唯的婚约都名存实亡。更何况你们的是在三年之后,我过去便说了,迟早会解的。”
清池听着他的口吻不太舒服,虽然她自己早有安排,一个是宁司君,一个是他,口口声声都在为她好,也一直不把她的想法当成一回事。
“你和明清玉那边是怎么回事?”
先紧后松。
清池的心也跟着他这句话提了起来。
不过,奇怪的是,他身上虽然散发着寒意,眸底也散发着隐约的妒意,却不见他有生气的迹象。
清池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小心应对。故意糊弄,“大兄,我和他之间你就别问了!”
“之前,你还对我说,你喜欢他。你的喜欢,还维持不了两个月?”李叹却便要说。
清池面无表情,“结束了便是结束了。”这句冷酷的话,再搭上这么一张明艳无俦,誓与芙蓉比娇美的玉容,可谓令这香闺凝春,活艳妖糜。
“也许,我们不合适。”清池又看向李叹,似笑非笑地说:“大兄知道了我迷途归反,难道不为我高兴?”
李叹说不上自己此时的心情如何,只是太复杂了,糅杂着太多的情绪了。
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我以为你这一次,起码也得半年。”
清池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把那些沉痛的心思都甩掉。她故作轻快地道:“那如今大兄,岂不是更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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