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兰只觉得手里的信沉甸甸的,她很想再骂上楚琙一顿,这人真的是脑子有病啊,有大病啊!这让自己祖父怎么想啊?而且她才十四!
她都不知道是十四就和外男书信往来的她还是二十好几给未及笄小姑娘写信的他哪个更让人诟病!
李显壬见孙女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一梗,挥手道,“去吧,我一会儿还要去宫里当值,晚饭你就不必过来陪我用了。”
“是,”仿佛心事被人看破,李庭兰俏脸微红,努力让自己淡定再淡定,给李显壬行了礼后才退出了致中堂。
李显壬看着孙女纹丝不动的步摇,有些心酸的捋了捋胡须,今天孙女的规矩越发的好了。
李庭兰一回到自己院子便挥退众人,她倚在窗边将那封厚厚的信打开。
甫一入眼李庭兰便脱口道,“好字。”那素白的信笺上墨迹淋漓银划铁钩,让她立时忘了要看内容而细细品起字来,她甚至会想,能写出这样字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思想和行为呢?
李庭兰甚至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去看上头的落款和小印,果然见是楚琙手书,她才放下心来,重新去看楚琙给自己写了什么?
原来楚琙写信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潼关,他停在潼关并没有急着西行。原因无它。已经有灾民陆续往东来,全被挡在了潼关外再难前行一步。
楚琙也没和来迎驾的官员废话,他本就不是冲着给自己经营势力来的,直接叫人扣了为首的西安知府,又拿出兵部的敕令令潼关守将钱如海配合他行事。
难民之所以到了潼关不能东行,也是接了朝廷的谕令不许百姓入河南境。楚琙看被堵在潼关之外的百姓并不多,便就地放粮,待那些百姓吃饱之后,直接下令让百姓随着钦差车驾归乡。并承诺只要归乡,便可免当年粮税。
有道是故土难离,若不是胥吏催逼太紧,谁愿意拖家带口的出来逃荒?听到只要跟着钦差走就有饭吃,回乡的话还给免了赋税,那些灾民便什么也不说,安静的聚在潼关县外,只等着跟着王爷的车队回家。毕竟那长长的车队里全是粮食他们可是都看见了。
见楚琙信上将赈灾之事写的一派轻松,而陕西的官员看着也挺配合的,李庭兰却有些想不通。
若那些官员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哪里会将陕西旱情拖到需要朝廷派钦差出马的地步?再想想三年后的流民暴动,难道和这次灾情没有一点儿关系?
这个李庭兰是不信的。她前世可是亲自打理着自己的嫁妆田的,庄子上的佃户有多乖顺她是亲眼见过的。只要有一口吃的,他们就会老老实实的给主家干活,不敢惜力也不知惜力。
这样的百姓,但凡有一点儿活路,是绝不敢做以下犯上的事的。而乱民一路向东差点儿冲破潼关,这种决绝赴死之心也不是一场旱情就会造成的。必然是这三年的点滴折磨,让人寻不到一点儿活路,才会让温顺的百姓生出了破釜沉舟之心。
所以李庭兰不相信陕西的那些官员是无辜的。陕州知县都敢私卖官粮,陕西的官员又会做什么呢?他们的高度配合怎么都透着诡异。
李庭兰将信合上,慢慢在屋里踱着步子,她告诉自己已经生出远离之心的楚琙肯定比自己看的更明白。上过战场的楚琙也更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些人。
她只是个连洛阳城都没出过几次的深闺女儿,哪里能猜到远在陕西的朝廷命官们的心思。
心里这样想着,李庭兰还是坐到书案前给楚琙回了信。
李显壬看着孙女的摊到自己面前的信笺轻咳一声,“咳,我瞧着那信上也没写什么大事,你回不回其实都可以的。”
说罢他拿起李庭兰的回信来看,“你是个再懂事不过的孩子,祖父还能信不过你?”
李庭兰见李显壬嘴里说着,眼睛却已经落在信笺上,不由一笑,“其实孙女还有一事想请教祖父。”不然她也不会一听说李显壬下朝回来,便迫不及待的赶过来了。
李显壬见信上没写几行字,满意的将信笺塞到信封里,又拿了火漆替李庭兰将信封好,叫了老管家过来将信给他,“去将信送到秦王府去。”
等老管家出去,李庭兰才道,“您也说了陕西这次旱情并不严重,又怀疑这是陕西官场上下沆瀣一气想从朝廷挖银子,那他们应该很怕秦王过去才对,为什么又那么配合呢?”
李显壬微微一笑,“你可知道陕西布政使宋硒是谁的人?”
姓宋的?李庭兰神情微凛,她知道陕西布政使叫宋硒,却没想那么多,毕竟姓宋的多了,总不能同姓便是一家,“宋首辅?”
李显壬点头,“宋首辅虽然有三子,也都是两榜进士,其实才干并不出色,而这个宋硒是宋旭涛兄长之子,幼时便随着宋旭涛读书,深得他的喜爱,也是因着他的缘故,才三十五岁的一方大吏。”
李庭兰脑子飞转,她已经想到一个可能,“宋硒觉得自己和秦王是一条船上的,所以才……”这么配合。
她又想到楚琙信上提到的苏瓒,这人她是知道的,前世的左通政,“所以宋硒并未到潼关迎接钦差车驾,而是派去了苏瓒?”
李显壬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孙女,这孩子脑子是怎么长的,他将“阴谋算计”四个字赶紧从脑子里甩出去,他孙女这是继承了他的政治头脑,“你接着说。”
“不管怎么说,旱情已经报上来了,流民也是真的,那这件事必然得有个人出来顶缸,给朝廷一个交待,”李庭兰拧眉一脸的不高兴,她现在能体会到秦王的心情了,“所以他们会推苏瓒出来。”
“也只有苏瓒这样的级别,才能酿出这样的祸事,才能蒙蔽了陕西布政使大人,杀了他也才能平民怨。”更重要的是,沈家没了沈迈,沈栋和沈楠自身难保,哪里有余力保苏瓒。让他顶下所有的罪名,只怕都不用担心被报复。
李庭兰冷笑连连,“宋硒肯定觉得自己很聪明。”他让秦王顺利的完成了任务,怕还觉得秦王会记他的好儿呢。
李显壬装作喝茶掩下了眼中的涩意,他的澍儿也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小小年纪时便能一眼看到事情的本质,可偏又应了那句话,慧极必伤。
“这些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外头的事有祖父呢。你没事就多往你舅舅那边走动走动,”叶昆府里小姑娘多,李显壬希望孙女能像别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那样,烹茶莳花写字填词,而不是考虑这些外头的事。
看李显壬的神色李庭兰就知道她猜对了,她有些后悔自己早没想到这一点,只在信上泛泛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想到这里李庭兰心里一突,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在和楚琙一争长短吗?她什么时候这么争强好胜了?便是比楚琙聪明看到更远又如何?她赢了他又如何?她要的只是楚琙顺利接位,而祖父可以平安致仕在自己的陪伴下颐养天年。
“嗯,孙女正想着要往舅舅府上去一趟呢,还有母亲那里,马上要过年了,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毫无表示,该送的节礼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过两日便让伍叔和秦管事去一趟。”
李显壬摇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论她做了什么,她都是你的母亲。你回家已经半年多了,该亲自过去给她请个安的,到时候让董嬷嬷和清泉她们陪你一起去就是了。”
孙女以后还要嫁人呢,名声上绝不能有一点儿瑕疵,所以便是再委屈,叶氏这个母亲李庭兰也得“孝敬”。
李显壬的话句句在理,李庭兰恭声应了,又陪着他喝了盏茶,李庭兰才从致中堂退了出来。
她先去将自己给叶府准备的礼单亲手誊抄了一遍,才拿着到了芳华院请何氏过目。虽然她也是当了二十年家的人,但此一时彼一时,而且她如今身处阁老府,这礼物的准备还得再请何氏看一看,省得有什么疏漏之处。
“你这个孩子,这些都有我呢,哪里用得着你费心?”何氏看着事事俱全的礼单心里啧舌,难道这就是读书的好处?
李庭兰笑着在何氏身边坐下,“咱们府上和舅舅该怎么走礼还怎么走礼,这是我做外甥女的孝心,二婶儿可替代不得。”
“你这礼数也太周到了一些,”李庭兰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更没有单独支撑门户,哪里用这么郑重的往叶府送年礼?
何氏便和李庭兰说自己的想法,便将礼单上头那些昂贵的物什直接勾了,“你这么郑重反而会让人觉得你是想和人生分呢!便是这些你也不用特意让人送,等咱府上的年礼备好了,你将这些附上后头便是了。”
“还有一事,”何氏现在也算是认清李庭兰的能力了,“这各地庄子铺子上的年礼都陆续送到了,往年我最怕的就是过年了,今年你回来了,”她指着外间那半人高的账本儿,“那些庄子上的管事我和他们打饥荒,铺子里的账目可就交给你了。我啊,宁愿听庄头们扯皮哭穷,也不想听算盘响。”
这还是往内院走的账呢,李庭兰知道这半个月李清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但她很喜欢何氏两口子事必躬亲的做法。主家若是稼穑不分,时日久了必然会养大下头人的心思,再大的家业终会落入别人的口袋。
而李清这样就近的庄子没事就跑一跑,各坊市的铺子更是得闲就过去转一转,便是底下人有异心,也不敢在主家眼皮子底下弄鬼。
而且这样还有一桩好处,便是李家不会养出不知百姓疾苦的傻子。
“好,我也是才发现樱桃她们几个都是会看账的,这几日董嬷嬷领着她们都快将我名下的铺子的账都盘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可以让她们到账房去帮忙。”在紫藤院住的越久,李庭兰越能发现李显壬的用心。不说樱桃四个一早就给她培养好的丫鬟,便是这四个手下的三等小丫鬟,也都是多少识得几个字的。
李庭兰索性便让樱桃四个轮班儿给她们上课,教她们写字算账。便是李庭兰看她们上课有趣,也会时不时的将自己看到的故事讲给她们听。而紫藤院教丫鬟认字的事被李庭萱知道以后,她立马也在自己院子里开课,除了她的贴身大丫鬟主讲之外,李庭萱自己也会亲自上阵,每天都要将自己所学再给小丫鬟们讲一遍。
这事被李显壬知道之后还狠狠的将李庭萱夸奖了一番。他认为李庭萱的做法能让她更深刻的领会先生每日所讲,也算是教学相长了。
何氏也知道李庭兰身边的丫鬟都极为能干,当然李庭萱身边的那几个也很不错,就是年纪小了些本事没学全乎,但她并不着急,李庭兰没有亲娘护恃,身边自然得有得力的丫鬟,她可是要亲眼看着女儿及笄出嫁生儿育女的。有她这个娘在,多少能干的丫头都比不上。
叶茉身子底子被王夫人养的极好。一个月过去,她人已经活蹦乱跳的了。又因为遭了大罪,叶昆夫妻不忍心很拘着她,如今的她真的是活的前所未有的轻松写意。
看到李庭兰过来,叶茉嘟着嘴道,“咱们姐妹里数你年纪小,数你最忙,晚上可不许走,得在这里好生陪我几天。”
李庭兰笑看正在一旁抚琴的王菊心,“难道两位表姐陪你还不够吗?太医可是说了,你的身子还得好好将养,你可别成日光顾着玩,反又累着了。”
“这才哪到哪儿啊?”叶茉扁扁嘴,“我听说大明湖都上冻了,我想去冰嬉,可母亲死活不同意。”
王菊心已经收势起身,她笑嗔了叶茉一眼,“你都多大了?去大明湖上看看在那儿玩的都是多大的孩子?又有几个小姑娘?太医不是说了,你伤了肠胃,若在冻着了,那汤药是喝还是不喝?”
叶茉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每天被关在屋子里,虽然有王菊心在这儿陪着她,但不能像往年那样去和别府的小姐妹玩,她还是觉得太过无趣,“难道我要一辈子都这样吗?”
李庭兰心下恻然,也不忍心去责怪叶茉不听话了,“你才多大?我就不信好生养着三五年还不能完全恢复?等到那个时候你再玩不就行了?”
一听三五年叶茉一下倒在床上,“三五个月我都受不了,还得三五年?干脆让我死了吧!”
“呸呸呸你又浑说呢,”王菊心一边拍床边的紫檀木阑干,一边骂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就不怕晦气!?”
李庭兰将让清泉帮着买的一摞话本子放到床边的小几上,“这是给你的,我都瞧过了挺有意思的,给你打发时间,也省得你搅的四下不安。”
这马上过年,也是王夫人和阳大太太最忙的时候,叶茉这个小魔星还是安生呆着最好。
“菀表姐呢?又去理嫁妆了?”李庭兰一直没见叶菀过来,有些好奇问,“调方大人去桂西的公文不是已经发过去了吗?她和方公子的婚事怎么说?”
王菊心笑道,“姑丈让人帮着方家就在隔壁坊里置了套宅子,等方家人进京,方公子和表姐的婚事就在那里操办。方大人带着次子去桂西,方大公子就在洛阳备考,方老太太和方太太也都留在京城等方大人任满。”
这可是好消息,起码叶菀这三年既不用去山东也不用回直隶,“这样挺好的,也方便家里照应。”
王菊心没说的是,叶昆帮着置办的宅子其实是叶家的,这次叶昆直接将它添在了叶菀的嫁妆里,只是对外说是帮着方家买的。不然一时半会儿的哪里去寻这么大小合适位置又刚刚好的宅子给方家。
“我也觉得这样最好,二姐就可以时常回家里来了,”叶茉想想就很高兴,“听父亲说若是方公子能中进士,他就想办法将人留在翰林院,这样二姐就更不必离开洛阳了。”
李庭兰也跟着高兴,“那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如今只看方公子春闱的名次了。”
不然强留在翰林院,也是个笑话。
“对了,还有一事,”王菊心看了一眼正在埋头挑话本子的叶茉,小声道,“我听雍和公主说宫里要开听雪赏梅宴,这原也是寻常事,只是这次却是熙和公主提出来的,还特别卖力的拟赴宴的名单呢。”
这是雍和公主让王菊心带给李庭兰的消息,“公主说她已经叫人盯着熙和公主要做什么了,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入宫后要格外小心些。”
能让雍和公主特意指出此次宴会是熙和公主提议的,说明熙和公主之前是不会出这样的主意的,尤其是现在江静妃还在禁足中,想来除夕夜前是出不来的时期。
“你可知道这次宫宴都请了哪些人家吗?”
王菊心点头,“本来熙和公主要将洛阳城里有资格入宫的人家都请过来的,但太后娘娘说秦王和五皇子还在陕西赈灾,便是为了那些挨饿受冻的百姓,宫里也不宜过于铺张,便让熙和公主重新拟名单出来,而且还说这次宫宴是熙和公主提议的,便全权交给熙和公主来操办。”
李庭兰挑眉,看来郭太后也注意到熙和公主的反常了,等着看她怎么舞呢,“看来这次我是在熙和公主邀请的名单中了。”
“嗯,还有宁寿县主,”宁寿县主已经在京城沉寂数月了,熙和公主突然要邀她入宫着实让人奇怪,尤其是前两个月静安长公主可是多次走江静妃的路子想见皇上,江静妃都没理睬。
王菊心因着给雍和公主当替身的缘故得了出入宫闱的机会,但这并没有让她感到欣喜和荣耀,反而每次回来都是从身到心的疲累。
以前在王家时虽然姐妹间也有争端,但她是嫡女,顶多是受些委屈生些闲气,但那些都不会要人性命。可在宫里却是动辄得咎,弄不好就会陪上身家性命。这让她不得不事事小心,处处留意。每次入宫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一百二十一、
可王菊心的父亲却不这么认为,王父因为和沈家的婚事没了,复起无望。便又开始在京中四处走动,甚至还希望通过她走郭太后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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