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跳舞吗？我怎么好像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我瞧着有点像杂耍。”
“哦，原来是杂耍。杂耍也行，这一下耍得挺好看，来来来，给支花，给支花！”
“呼”，还真有人扔花上来。
看着在地上滚了滚，撞上前一支停下来，成双成对但更显零星星的两支花枝，陆悠悠：“……”
【队伍】明月一时：方向可行。
【队伍】鲤鱼已过龙门：老大你是想让我们都学幽烟一缕？
【队伍】明月一时：她那下怕不是你们短时间里学得会的。不过看刚刚的反应，可以走别的路线。既然“杂耍”也行，那说不定只要NPC看着高兴就过关了。我们试试放游戏技能。
陆悠悠一下就明白了：
【队伍】幽烟一缕：游戏技能光效够绚。不过单放可能不够吸引人，或者，我们对战？
【队伍】鲤鱼已过龙门：好提议！怎么打？
【队伍】明月一时：1V4，我1。
【队伍】幽烟一缕：混战没有重点，我们需要给人一个注目的焦点。这个焦点，我觉得明月一时合适，人合适，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合适。
【队伍】鲤鱼已过龙门：嘿，以前我老觉得老大命令下得独断专行，现在明白了，原来都是有道理的。
【队伍】明月一时：脑子是个好东西。
【队伍】幽烟一缕：不过就是有人动脑，你懒得再动而已。
【队伍】鲤鱼已过龙门：……行行，你们两个，一个骂我笨，一个骂我懒。哼，你一句我一句，一搭一档！
陆悠悠忍不住笑起来。明月一时的队伍，居然还能走出“斗嘴玩笑”这条线来，也是挺出乎意料的，她印象里一直以为这群人高傲冷漠呢。
【队伍】明月一时：准备了，我下，你们动手！
斗嘴归斗嘴，副本任务还是现在摆第一位的。陆悠悠收拾心神，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所有的技能，把各种效果排列组合了一遍。而那边，明月一时纵身一跃，从屏鼓之上跳了下来。
仙族大师兄双手负背，白衣胜雪，从天而降宛如谪仙入世。
“哇——”，边上的NPC群里发出一阵赞叹。
“呼——”，鲤鱼已过龙门浩然正气出手，漫天枪花；无影勾魂夺魄用出，似梦似幻一副符阵在明月一时脚底幻化而起；书三行点起了佛前明灯，星星点点的红色光晕画满夜空。陆悠悠是近战职业，也就“引鬼上门”最拿得出手，她照着自己想好的，一个技能发动，“呼啦”一下，她的身形被拉起凌空，向着明月一时撞了过去。
通常这个技能用出来，她手里是该拿着武器的，可现在不过一场戏，她就没准备，直到临得近了才发现，就这样空着一双手上来，好像有点傻乎乎的。
“现在再拿是不是也有点傻？”
“要不，还是套一下‘华’？”
两个念头在陆悠悠的脑海里还没争出个上下，忽然，她看到自己眼前，一只手伸了过来。
那只手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径直握住了她的。撞过去的力道还在，那只手顺着这力道往偏旁用了用力，带着她一起转了个半圈。
“哇！”四周有人鼓掌。
无数的花枝飞舞。
陆悠悠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地晕。
难怪偶像剧里就爱安排这样的桥段，是好像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四边光效飞舞，远处烟花绚烂，而眼前，那只手好像都特别地好看起来，指节很修长，指甲修得很平整，还带一个一个的小月牙……
陆悠悠扭过头，又转了回来。
什么呀，不过是过任务，只是在过任务！看看手怎么了？还不准人看好看的东西了呀！
事实证明, 偶像剧桥段对NPC也同样有效。
花枝“嚓嚓嚓”地被抛上来，系统信息丁零当啷地跳，陆悠悠的脚踩上实地的时候，鲤鱼已过龙门已经欢呼起来：“还差几支就满啦！”
明月一时在喊声里把手收了回去。
陆悠悠悄咪咪地瞄了他一眼。唔, 脸上神色正常, 就像刚刚只是顺便做了一件很“顺便”的事一样, 回想想, 这人收手的动作也很正常，没有刻意地加快速度拉开距离，也没有借着机会再牵一会儿……哎哟, 呸呸！想什么呢！人大师兄清风霁月，这样想他, 可就龌龊了啊, 龌龊了！
陆悠悠自己想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不过是个任务呀, 干嘛呢！她甩甩头就把脑子里转的这些念头给抛下了。刚好鲤鱼已过龙门在边上叨叨剩下的几支花该怎么赚, 她转身就朝他走了过去。“继续，当然是继续！”她飞快地融入进了那边三个“快点把这个任务给解决了”的氛围中，也斗志满满的，“咱们现在这个方向挺正确的，只差最后十支不到了，再加把劲绝对可以的！”
“来来来, 打起来，打起来！”
“我看好像飞上天的话，更吸引人？要不鲤鱼你用枪帮忙送一把, 咱们再飞一次？”
商议的声音不断传过来，黎时没加入, 他忽然间的，有点恍神。指尖好像还有温度，他也不知道刚刚幽烟一缕撞过来的时候，他为什么会伸手去接，好像在那一刻，这个动作是顺理成章的，可明明这么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无论是谁、无论男女，他划出的安全范围里，从来没有人进入过。可刚刚，他自己把自己的手伸出了安全范围外……
“好！好！”边上声浪又起，NPC们“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眼前不远处，幽烟一缕飞上了天。
黎时微微抬高了头望。眼前这个人，穿的是她自己设计的衣服，这衣服既带着点儿古意又跳出了“古”字专有的束缚，很配她肆意洒脱的动作；她跃起在空中，单腿屈膝，双手背负，一个原地三百六十度的腾挪，动作很利落，也很配她肆意洒脱的性格。她在笑，这个人好像很爱笑，横眉冷对的时候笑、偷摸摸小计谋得逞的时候也笑、高兴的时候笑、给自己打气加油的时候也笑……好像那么多次见到她，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她都是笑着面对的。
很少见，他的身边，很少有人像她这样，无时无刻往外传递的都是向上的阳光。也许就是这份阳光感染的吧，他很放松，即便打开了自己固守的安全范围，他感受到的，依然不是压力，而是轻松，不需要防备、不需要警戒，没有后顾之忧的轻松。
幽烟一缕上升到顶，开始下落；无影单膝跪地架着鲤鱼的枪；鲤鱼手忙脚乱地压着枪柄在那边喊：“小心，小心，落准落准！”“知道了知道了！”幽烟一缕挥起手控制平衡，她又在笑，好像笑得没心没肺。
可人，真的是任何时候都能笑得出来的吗？
没有谁是能在任何打击下都笑对的，这需要历练，需要经过很多，需要慢慢地消化再慢慢地培养。
幽烟一缕，以前经历过很多吗？
黎时想到这里，禁不住地微微沉了沉眸。
“满了，满了！”边上，鲤鱼已过龙门的大嗓门又炸了起来，他咋咋呼呼兴高采烈的，“老大，说是可以面圣了！”
黎时收回视线，往游戏界面上扫了一眼，消息框里果然弹出了任务提示，大意大概就是他们一行通过了民众的考验，接下去，就是皇帝召见了。
“哎，幽烟一缕，你说待会儿见皇帝会让我们做什么？”鲤鱼已过龙门又在问问题。
黎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幽烟一缕手里攥着一枝花，正在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了：“做什么我想不出来。不过刚刚第一辆花车上的人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
“什么话？”
“他说‘恭祝陛下上元安康’，接下去说要献曲，献曲就献曲吧，巴巴地加了个‘鲜花着锦’的形容。”
“‘鲜花着锦’怎么了？”鲤鱼已过龙门挠了挠脑袋，“‘花’和‘锦’不都是好事吗？”
“也不一定。”幽烟一缕回答着，“这个词贬义褒义的一直有两种说法。不过‘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你想啊，花虽美，但容易烂吧？大火烧油，虽然现在好像挺辉煌，但没一会儿油就要被熬干了吧？这里面啊，总有种好景不长盛极而衰的感觉。”【注1】
“盛极而衰啊……”鲤鱼已过龙门缩了缩脖子，“哗”地用手比划了一下往下抖鸡皮疙瘩的动作，“被你说的，我看着边上这一堆堆欢欢喜喜的人，就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黎时听到这里，抬起头看了一眼队伍成员的头像。“一会儿注意加状态。”他开口提醒道。
鲤鱼已过龙门一扬头：“老大？”
陆悠悠被他喊得也往明月一时那边看了过去。
只见这一位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的是游戏界面的左上角，这里是玩家人物的状态栏，陆悠悠跟着看过去，耳朵里也听到了明月一时的继续：“我们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入本时加的正面BUFF时效有限，一会儿记得，要是动起手来的话，别只顾着放技能，先把各项辅助加起来。”
“收到！”鲤鱼已过龙门第一个肃容。
“收到！”“收到！”无影和书三行两个在身后不远处，也应声答应。
关于加BUFF的事，陆悠悠是知道的。“一夜江南雨”这款游戏，雨露均沾，正面BUFF是拆分到各族类、各分守一方的。比如她鬼族，可以给玩家加“敏捷”；明月一时是仙族，可以加“法术攻击”；人族加的是“气血上限”；灵族加的是“灵力上限”；冥族加的是“抗封能力”。现在他们五个人，没法占全三界现有的七大族类七大正面BUFF，一会儿要加，也只能先加现有的这一些，不过没关系，五人本么，随便哪个队伍进来都和他们一样，最多只能七取五。
陆悠悠跟着点点头，也应道：“收到！”
一句“收到”出口，似乎备战的情绪就笼罩了过来，瞬时间，就连四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张张欢乐喜庆的面容都蒙上了一层不祥。
车轱辘“骨碌骨碌”地转，忽然就走到了尽头，一行披甲武士列队站立，层层叠叠的人马把漫漫长街切割成了两段，这一边人头攒动，那一侧空旷一片。空地边立着老高一座朱红色楼宇，层层帷幔轻拂，有内侍伺立于帷幔前，忽而拂尘一挥，高声念唱：“花车明月一时，面圣！”
骨碌碌——
车轮子再滚。
武士们分开一线又合拢。喧闹的声音都落在了身后，渐渐远去，空气也似乎跟着安静起来。
陆悠悠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开始了，正事要开始了！
“吱吱”，花车在空地的中央转了个方向，面朝高楼停了下来。
鲤鱼已过龙门蹲身前屈，单手撑在了花车地板上，亮色光线在他的掌心显现，倏忽间，幻化蔓延开来。这是人族特有的结阵技能，防御阵法没有特别的站位要求，陆悠悠选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位置，站了上去。视线所及，其他几个人各站各位，符阵连线像蛇行一样在地面上“蹭蹭”划过，每个人身上都是一闪，阵法结成。
所有准备都完成了，陆悠悠用指尖轻触了触自动套上的峨眉刺，抬头往高楼上看了过去——
有什么，就放马过来吧！
高楼之上，似乎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在做什么，唯一露面在外的内侍面朝里，正弓着腰，好像是在听帷幔之后的人说着什么，不多时，他转了回来，拂尘一挥，唱传道：“开始！”
陆悠悠第一反应是懵了一下。开始？开始什么？第二反应是点开任务栏查了一遍任务进度，没进展啊，依然停留在“花枝100/100”后的“面圣”上。
其他人估计和她一样，因为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花车之上一阵尴尬的沉寂。
“怎么回事呐？”楼上的内侍不高兴了，大概是帷幔后面就坐着皇帝，他不好大发作，只阴着一张脸，冷冰冰地提点，“怎么来的，就做什么！”
陆悠悠转了转眼珠子，没说话，先和明月一时交流了一个眼神。“滴”一声，他们两个还没说话，有人先一步往队伍频道里发了消息：
【队伍】鲤鱼已过龙门：什么意思？是要我们再“打”一场？
【队伍】幽烟一缕：字面上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可问题是，没看到任务进度有提示。
“哎哎！都在干什么呢！”不过两句话的功夫，楼上内侍的脸又黑了一层，“哪儿有让陛下等着的道理啊？还要脑袋不要？”
陆悠悠撇嘴：“狐假虎威。”
“嘀咕什么呢？”内侍又喊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陆悠悠摆手，咧了咧嘴龇出牙笑了笑，“这就演了！”刚刚那套做过一次，流程熟悉，她这边一表态，那边鲤鱼已过龙门和无影都准备起来了。踩枪、起、空中腾挪、落……
帷幔后面忽然有人开口了：“不对吧？”
不对？陆悠悠心里一个咯噔。只是人刚好下落，枪杆子就在脚底，也不好就停，她一脚踩实，又升了起来。人在半空，飘飘悠悠，那边帷幔之后，又传出了刚刚的声音，似乎还轻声笑了一下：“杂耍和舞还是有区别的。这一车，往上报的，朕记得好像是献舞？”
“陛下，是献舞。”内侍躬身谄媚地笑，一转头对着他们，就又端起了架子，“还不快跳一支！”
陆悠悠：“！！！”
我准备了半天想着是要开战打一架的，到最后，你说你要看我跳舞？
“叮”，任务进度跳了出来：
【系统】任务提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在不过是要一支舞，跳，请跳——请跳出全三界最摇摆的节奏，最绚烂的风姿！
陆悠悠额头上三条黑线“刷刷”地挂下来。
这任务提示，明显是游戏策划的恶趣味啊。这算什么？这是搞了半天，他们最终还是躲不过一个“舞”字啊！
【队伍】鲤鱼已过龙门：现在怎么办？
陆悠悠从空中回落, 这一次她控制着，屈了屈膝盖落地站稳了，队伍频道开着，她往里边回：
【队伍】幽烟一缕：还能怎么办呐？上罗！
“叮——”, 又是一声提示音：
【系统】本次任务要求：“圣上”满意度达标。
随着系统信息弹出, 游戏界面的上方中央, 浮现出一根进度条, 上一次这个位置是计时倒数，现在是一段灰色的空条，左边起始位置写着“0”, 右边结束位置写着“100”。
【队伍】鲤鱼已过龙门：不是吧？还有完成度要求？！
【队伍】无影：挠头。要是我们一直到不了100，会怎么样？
【队伍】明月一时：欺君。
【队伍】鲤鱼已过龙门：[表情·震惊脸]
【队伍】幽烟一缕：虽然没给限时, 但正常情况下不会让我们无限制做下去。各位, 先动动手动动脚把样子做出来吧，也有可能, 只要我们跳过了就算过关了？
【队伍】鲤鱼已过龙门：行……吧。
“小鸡受伤”再次上演, 陆悠悠眼看着头顶的进度条上出现了红色的闪烁，数字跳动，“蹭蹭蹭”地走到了“12”，又忽闪着往回，退到了“7”之后，右一下跳到“8”, 左一下又跳了回去。
陆悠悠望天，其实……倒也没很意外。
还能怎么办？团队呀，要五个人干嘛呀, 就是这种时候有人能顶上啊！她手一动，也开始舞起来, 上次炫技被NPC们吐槽，她这次也不挑那些高难度动作了，轻松欢快做一些节奏律动。“蹭蹭”，进度条一下子进到了“30”。
“唔，好像有那么点东西了。”帷幔后，那人又开口了，“就是为什么明明五个人，有一个站着没动呢？”
有人没动？
陆悠悠一侧头，一眼看到了一边的明月一时。
“噗——”，陆悠悠笑起来。
黎时横她一眼，忍了忍，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我动了。”
“恩恩，你是动了。”陆悠悠忍笑，“你大概头发动了，膝盖动了，手指动了。”
黎时：“……”
“幅度，幅度大一点儿。像这样——”这人打起来身手不错的呀，怎么跳个舞能跳出半身不遂的模样？忽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呢，这一位静夜踏月御剑而来，翩翩风姿绝代无双，再看看现在这样……
“噗——”陆悠悠又忍不住了。
“很好笑？”明月一时问得很认真，并没有在反问，改进得也很认真，很努力地在增大动作。
陆悠悠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佩服。谁都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也不是谁都能在别人的笑声里，还能用正面向上的态度去应对的，现在在面前的要是换了其他人，很有可能都已经彻底停下来，被她两声笑笑得手足无措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