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哎哟！”人群里一阵惊呼。
“什么人呀！挤什么挤啊！”NPC们叽叽喳喳地一片喧哗, 无数张嘴开合。“就是就是。也没点公德心。”“这也没办法的, 一年也就一次，大家都体谅点儿。哎哎，那个拿枪的，尖尖利利的东西收起来，这么个喜庆日子，大家都高兴点儿。走走, 看花车去，看花车去！”随着这个声音落音，“呼啦”一下, 原本被清开的人群又合围了起来。
一下子又像被包饺子一样的鲤鱼已过龙门：“……”
“这是打也没用啊。”跟在他身后，同样被这波人潮推得站立不稳的无影擦了擦汗。
“靠！”鲤鱼已过龙门怒了。“飞马！”他大吼。白色的翅翼在他身下霍然展开, 这是人族特有的坐骑飞马，翅翼扇了两下，连人带马一起飞上了天。天高辽阔，鲤鱼已过龙门眼前视野大开，一眼望见了那边的花车点，他人在马上，长枪一指：“就在那——”
“那里”的“里”字还没出口，他的身上忽然大亮，“蓬”的一下，像烟花炸开，他浑身上下都往外冒火星子，然后下一刻，飞马消失，他的人从半空中直掉下来。
队伍头像里，他的血量骤减，书三行双手一托，一道瞬时补血技能、一道持续恢复技能一起落了过去。
远远的，望楼之上有人“咚”的一声敲起了鼓，披甲的军士在那楼上，目光如炬对着这边，高声示警：“中元佳节，禁空行——禁空行！”
重新摔进人群里的鲤鱼已过龙门：“……”
无影又擦了擦汗：“看来是连飞也不能飞啊——”他抬起头，应该是看了看限时，喃喃：“过去一半了！”
陆悠悠也抬起头，倒计时在走，没有因为他们这边几次的尝试失败而有一点点的停顿，28、27、26……时间越来越少！再看花车点，又是一阵欢呼响起，是又有一辆花车开动出发，而眼前，无数的人头耸动，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密了……
陆悠悠往那边望楼看看，一咬牙，发动了自己的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是能浮空的，有了刚刚鲤鱼的前车之鉴，她身体悬空后第一桩事是控制着方向往斜刺里跨出了一大步。“砰”的一声，没有任何预兆，她的身上也和鲤鱼一样冒起了灿烂的烟花火光，完全和她原先设想的不一样，这攻击不是从望楼那边过来的。
这就麻烦了啊，这是连躲也不给你躲啊……
陆悠悠心里头想着，身体也和鲤鱼一样不受控制地往下坠。下边是人，好多人，无数黑压压的人头。她本来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脚，避开下边的人头了，忽然心中一动，又把力道给用实了，“啪”，她感觉自己的脚掌落到了下边NPC的头顶上，有反作用力传回来，她借力一跳，“啪”，另一只脚掌又落到了另一个NPC的头顶上。
原来是这样！
陆悠悠大喜：“都上来，踩着人头走！”
无影在人群里露出个脑袋，大惊失色：“踩、踩着人头走？”
“想任务失败吗？不想的话就上来！”陆悠悠喊道。她话音未落，身后剑影闪动，侧头一看，白衣飘飘，明月一时已经站了上来。他经验吸取非常到位，人浮空直接就收了剑，连攻击都没有受到，满血站在那里，也还有余力拉人，陆悠悠看到他探了探身，书三行就也被接了上来。
灵族的族类男装是偏书生气的，书三行本身也不是魁伟的身材，外表文弱人也文气，踩人头这种事，估计是挑战了他的心理极限，他踩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没事，没事。”陆悠悠安慰他，“这在古地球的时候，多了去了。”
“古地球还有这种风俗？”那边鲤鱼也上来了，老远地听到陆悠悠的话，大惊，“你这又是从哪本古籍上看来的？”
陆悠悠摸摸鼻子：“那个……大概是影视残本吧。”
从人头上过，就畅通无阻还能走最近的直线了。
一行人几起几落，“蹭蹭蹭”地赶到花车起点。限时进入最后几秒倒数，鲤鱼已过龙门木片片是一直攥紧在手里的，直接探长了手臂，往前一递，大喊道：“我们，我们，还有我们！”
起点这儿，拦了一横溜的木桌，桌后有衙役有守卫，管事的是个戴着面青铜护心的将军，接过木牌，往身边传：“检！”边上坐着的是个师爷模样的，那叫一个动作缓慢啊，慢条斯理地拿出副半边晶片，又慢条斯理地用一只手凑着送到眼前，还眯缝了一只眼。晶片在游戏里定义是某种“仙界异宝”，其实作用相当于放大镜，透过晶片，这师爷的眼珠子放大了好几轮，看起来就像一只铜铃。
“最后一辆花车，出发准备罗——”前边有人喊。
陆悠悠透过身前这一排人看过去，那边亮闪闪的，用彩绸彩灯堆了个花团锦簇的，只剩下一辆车了。转回来再看师爷的铜铃眼，陆悠悠手都痒痒起来了，恨不得上去手动着帮他转上几转。
鲤鱼也在磨牙，陆悠悠都看到他手指动啊动啊的，这是握枪的准备姿势。陆悠悠毫不怀疑，要是眼前这师爷再不给个通过，这一位，是要硬闯了。
好在师爷用考古的精神研究了半天木头片片，终于是点头了：“真。”将军一挥手，几个小兵一让，把长桌中间唯一的空给让了出来，算是给了条通道。
陆悠悠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也没时间吐槽了，一行五个人全都奔起来。花车就在前边，陆悠悠攀着车身跳了上去，“咚咚”几声响，队伍里的其他人也跟了上来。
“蓬”，车头处一枚烟花冲天而起，又有人喊：“行，行！”
“蓬”，那枚烟花在夜空中袅袅散开，无数光点下落，照亮了车身之上一行五个人的脸。
“骨碌碌——”，轮轴转动，这辆车终于是开动了起来。
“看来这一关是又过了。”这“限时”真和屁股后边有人赶着的一样，到了现在，紧绷的神经才算是松了下来，陆悠悠嘴里一口气吁出去，眼睛转着，四下里打量起这个新空间来。
这应该算是长安灯会的花车了，果然制作精巧制式宏大：左右雕栏画栋竖着两间小亭子；正后方一面巨型鼓面屏高高耸立，两侧各挂一盏宫灯，铜枝挑出，莲花千瓣，巨烛燃在花心，熠熠生辉；四周彩灯环绕，围了车身一圈；正中间一座几阶的高台，铺了和小亭柱栏屋檐同色的朱红毯，毯上绣了满满的金丝莲，富丽堂皇。车身之上没看到人，车前也没看到马，想来，驱动行进的机括也好、动力也好，都在这车身的地板之下。
“这也是古地球时候就有的？”鲤鱼已过龙门真是个好奇宝宝，眨巴着大眼睛就过来了。
陆悠悠看看他，觉得吧，这一位大概是真把她当成了民俗专家了，瞧这眼巴巴好学的模样。可古地球的时候，啊不，对她来说，应该是几千年前，几千年前大唐那时候，花车到底是不是这个模样的，她、她也不知道啊！摸摸鼻子，陆悠悠实话实说：“这个倒还真问倒我了。”
“那你有没有印象，在古地球的习俗里，上了花车的人是要干什么的？”
明月一时这问题就有方向多了，陆悠悠一听就听出来了，他是在考虑接下去副本任务的事儿。但这个还真不太好说，陆悠悠眯着眼睛使劲回忆上辈子看过的影视剧：“通常来说，人站在花车上，那就是主角，是在出风头，这种时候，两种情况：不是人见人爱掷果盈车，就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各种明杀暗杀。”
鲤鱼已过龙门瞠目结舌：“这也是古地球的风俗？！”
“噗——”，明月一时笑出声。
陆悠悠印象里，这人很少这样笑。以前，他会在对着人的时候，维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笑得你挑不出一点错但也感受不到什么温度；也会在对你有所需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笑得像个生意人，公事公办。但像现在这样的笑，陆悠悠回想了一下，好像从认识到现在，也就这一刻，似乎是真的有快乐从心里化到了眼里，又从眼里映上了满天烟花，笑得像是阳光消融了雪地，有种格外的清朗。
陆悠悠看得有些发愣。
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比如妖精一只，就是艳色无双，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明明眼睛里明月一时的面容没有那么完美，可心底里，升起了一股“绝代”的感慨，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也好像有种独特的、超越普通人的、让人惊艳的气质。
“蓬”，又有烟花升天。
漫天星火。
遥遥的，有鼓声传来。“吱呀”一声，花车停了下来。
“面圣，奏乐，献礼！”有人高唱。“献礼，献礼——”最后两个字反反复复，拖长了调子来回了好几遍。
这应该是下一轮任务的先期提示了，可陆悠悠脑子里没跟上，还隐隐约约地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煞风景。
“咚咚”！鼓又敲了两下。陆悠悠眨眨眼睛, 回过神来。
远远的，有声音传过来，是有人在朗声高唱，陆悠悠侧耳听了听, 是在念诗：“火树银花合, 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 明月逐人来。”念完了, 同样的声音停了一停，紧接着又响起来：“恭祝陛下上元安康，鲜花着锦始一敬献霓裳羽衣一曲！”【注1】
人声结束, 就有乐音随着传来。
还真唱起歌跳起舞了啊。陆悠悠往前看看，看不到——他们这辆车现在停的位置在一条巷道里, 前面是同样停着的花车, 数量不多，三五辆, 再往前, 就灯火璀璨了，能看到兵士成列，拉起了拦绳，拦绳的那一侧，无数的平民NPC挤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束花, 时不时地有人抽出一支往前掷。
至于转过去是什么情形，就被两侧墙宇挡住，看不太清楚了。陆悠悠刚想着利用一下四周, 登高去了解一下情况呢，身边“嗖”的一声响, 明月一时跃了起来，望楼那边下了禁空令，御剑是不能用了，他长剑指地，“锃”，一声龙吟，50级的承影剑弯曲了一下又马上反弹，白影一闪，明月一时跳上了花车小亭的顶，剑光再亮，衣袂翩翩，这一次，是在屏鼓的顶上了。
陆悠悠笑起来，难得有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动手，有人抢在前头帮你做了，这种感觉，挺好的。她干脆放松了身体，大大方方地享受成果。花车屏鼓极高，明月一时站在上头，比边上一圈屋子都高，陆悠悠仰高了脖子，问他：“喂，看到什么了？”
“有一座高楼，四周护卫重重，就连屋顶上都有。”明月一时回答，“应该是皇帝在的地方。”
“唔，那车上的人呢，在干什么？”陆悠悠继续问。
明月一时视线转了转：“在跳舞。”
“还真是在跳舞啊，这个可麻烦了。”
“麻烦？”明月一时视线下落，停在了陆悠悠的身上。
“是啊，我刚忘记说了，古时候，花车还有个功用，尤其是在这种节假日。”陆悠悠脑子里转的是《长安十二时辰》的画面，“就是争奇斗艳。这种时候，花车上坐的是花魁之类，献歌献舞；或者是有些名气的词曲诗人，现场赋诗赋曲；又或是什么杂耍艺人，当场表演。要的是一个热闹喜庆，有时候还会攀比一下谁人气更高。”
“我懂了！”鲤鱼已过龙门往外面指指，“怪不得丢花呢。”
“这一关不会是要我们演个什么东西，要求得到多少多少‘赞’，才能通过吧？”无影一脸“这什么鬼”的表情，“那完蛋了，我这辈子最缺的，就是才艺了。”
“先别慌，先别慌。”鲤鱼已过龙门安慰他，“还没说要干嘛呢。”
正聊着天呢，屏鼓之上，明月一时示警：“有人过来了。”
“人？”陆悠悠走到花车边，趴着栏杆往外看，果然，前边有NPC过来了，两个小童各举着盏灯笼，护卫的是一个一身太监服饰的人。那太监走得很快，几步到了车边，也不上来，手一挥，拿手里执着的拂尘“夺夺”地敲了两下车壁。“准备了，准备了。”他声音尖细，像是卡着嗓子说话一样，颇有些严厉，“一会儿都给我好好做事，别在圣上面前出丑！不然，小心脑袋！”
果然是要“做事”，做不好了还有性命之忧！眼看着那老太监要走，陆悠悠赶紧地叫住他：“这位公公，向您讨教个事儿，一会儿我们要做什么啊？”
“做什么自个儿不知道？”老太监一翻白眼，“要不是你们几个已经在圣上那儿挂了名，当下里就该让金吾卫揪着你们蹲大牢去！罢了罢了，要是出了纰漏我也要跟着吃挂落儿，就点醒你们一句吧，舞起来，舞起来，你们往上报的，是献舞！”
“叮”，提示音响：
【系统】任务提示：上元佳节，花车游街，与民同乐，圣上开颜。请在花车游街过程中，收集“长安民众”花枝100支，时限：“即时”起至“车至献礼处”止。请注意，若任务失败，圣上大怒，各位将被押至午门，即时斩首！
陆悠悠汗，一边鲤鱼已过龙门叫了起来：“跳跳、跳舞？跳啥舞？”
“这都要问我？”老太监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没指望着各位像娘娘一样，跳出个仙女来，但自个儿会的总有吧？拿会的出来！真真是，年年时节都出这档子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什么人都敢往圣上的跟前送！哎哟，哎哟，咱家这活儿揽的哦——”老太监嘀嘀咕咕，摇着头，转身就走，这一次，怎么喊也喊不回来了。
“还真跳舞啊？”无影脸都绿了，“跳什么跳，这辈子就没跳过！”
“也别想得那么难嘛！”鲤鱼已过龙门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冷静下来了，“说不定只要扭两下就好了？”
“扭？”无影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扭，你们要扭你们扭，反正我是不扭！”
“骨碌碌——”，花车一震。
“哎哟！动起来了！”无影惊地一跳，“不是吧？怎么这么快？唉唉哎，慢点啊，卧槽——出来了！”
刚刚花车停在那儿，半天没有动一下，现在三五辆车的，眨眨眼的功夫就都开走了。陆悠悠觉得身子加速又减速，差点没站稳，扶着栏杆定了定，眼前光明大盛——他们真的就这样从刚刚的巷道里转到了外面的大街上。车上车下，玩家和NPC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哈哈哈——”，一阵爆笑从人群里发了出来。
“这辆车上的人有意思。”街边观礼的人群里有人指指点点，“怎么一个个的，像那被黄鼠狼扑了的鸡，连个翅膀都不会抖一下？”
陆悠悠：“……”
“我瞧着，怪可怜儿的。也不是一无是处嘛，那边那个小哥儿还是长得不错的。喏，送一支吧。”
一支花飘飘悠悠，孤零零地飞起来，“啪”，落在花车的地板上。
【系统】任务提示：花枝，1/100。
陆悠悠：“……”
“不行，不行，动起来动起来！”鲤鱼已过龙门招呼，“别忘了，隔壁还有人在和我们抢首刷呢！”这一位行动力不错，奈何大概是真的没怎么跳过舞，陆悠悠看着他举手抬足，脑袋里边“滴沥滴沥”地就有旋律响起来：“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注2】
捂脸啊……
车轮咕噜咕噜，已经走出了一段，意料之中的，没有一个人再扔花。
鲤鱼已过龙门急了：“只我一个不行啊！都在干什么？傻愣愣地看着啊！”
无影和书三行两个互相一对眼，一咬牙，一起抬起了手。唔，这个姿势，要说刚刚是“被黄鼠狼扑了的鸡，连个翅膀都不会抖一下”，那现在就是“这只鸡被黄鼠狼咬到了翅膀，现在在拼命扑腾着给人看自己伤到了哪儿了”！
“嘘，嘘——”人群里有人开始喝倒彩了。
陆悠悠抹抹汗，这届队友不行啊！
她一撩袖子，翻身上高台，几步助跑，再对准明月一时用上了引鬼上门，技能效果才起，她就点消了技能，身形浮空将落未落，她一屈膝盖，撞上了屏鼓，“咚”的一声巨响。
人群里的嘘声瞬时停顿。
“啪”，静寂里落地声格外清晰。陆悠悠落下高台，屈膝卸力，再缓缓站起时，手臂微动，一阵“wave”动作从左手的指尖一直传递到右手指尖。
“哎哎，好像跳起来了。”人群里一阵耸动。
陆悠悠大受鼓舞，再接再厉，单手撑地，双脚抬空，轮换着交叉了几下，来了一个Airwalk。这是街舞里有点炫技的动作，陆悠悠满心期待着能得到些正面的回应呢，就听下边NPC们又议论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