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好笑。”陆悠悠实话实说。笑已经笑了，虽然是有点不厚道，但也没必要一本正经道歉去说一句“对不起，我不该笑”，这种刻意而虚伪的事，陆悠悠懒得做，相比这个，她觉得实事才是更该做的。
“没事，你有底子在，这个上手很快的。”教学前先鼓励一句么，陆悠悠一边说着，一边移动脚步靠近明月一时，“我这个舞没什么诀窍，只一点，快乐，只要觉得快乐就好。来，跟我做。”
“一、左脚跨，手随意跟着摆，二、来，右脚跟，轻轻点一下地。对，来，动作幅度大一点，跨出去！我们反方向：一、右脚跨，二、左脚跟——不急不急，先做脚，身体顺应脚部动作就好，你和我对打的时候身体是怎么协调的，现在就还是用那种感觉去协调。对，对，来，再做一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哇塞！明月一时你很厉害嘛！看到没，分数上50啦！我们继续！”
“好！”
“天呐天呐……”这边幽烟一缕和明月一时两个号一教一学，另一边，鲤鱼已过龙门兴冲冲地拉开了好友框，“啪啪”地往里发消息：
【好友】鲤鱼已过龙门：有生之年！我要录屏，我要珍藏，我要在老大再叽里咕噜我的时候拿出来放给他看——噗哈哈哈，笑死我了，这舞跳的。
【好友】无影：只有三个字送给你，别、作、死。
【好友】鲤鱼已过龙门：哈哈哈哈，难得老大也有做出来让人笑的事，笑笑还不行嘛？还好幽烟一缕进来前关了她直播间，不然这种东西放出去，老大一世英名啊！
【好友】无影：我倒没觉得有什么，我觉得老大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他专心致志在冲任务。你呢？叽里咕噜的那个是你吧，有这个时间快点把进度给拉上去啊！
【好友】鲤鱼已过龙门：有那个本事我还会摸鱼吗？
“鲤鱼！”
“哎！”鲤鱼已过龙门第一反应是摸鱼被发现，第二反应才发现喊他的是幽烟一缕。“哦哦！”他答应着，“叫我干嘛？”
“一起来呀。”陆悠悠一边蹦着，一边冲着鲤鱼已过龙门招手，“你们几个，大家一起啊。这舞很容易的，都过来跟着一起比划几下，来！”
“不是吧？”鲤鱼已过龙门苦下脸，“我也要啊？”
“要不然呢？”陆悠悠点点他，“任务。”
“可这个我真不行啊。”鲤鱼已过龙门转向明月一时，惨兮兮地求助，“老大！”
“恩。”明月一时点点头，表示收到了，然后，面不改色地往外抛了两个字，“任务。”
“疯了疯了！”鲤鱼已过龙门敢怒不敢言，愤愤地又拉开了好友对话框：
【好友】鲤鱼已过龙门：我觉得老大是故意的！
【好友】无影：不，我觉得，他是猜到了你在背后笑他。
【好友】鲤鱼已过龙门：……
“一、二，左脚走，左手推，slide；反向，三、四，slide。来来，身体律动起来！加大难度——用你的身体，手向下，打出去，对，对，就这样！看条看条，我们上60啦，稳住了没掉下来过，加油，加油！”
“幽烟一缕，你这个真的是舞蹈吗？”鲤鱼已过龙门跟了一阵子，渐渐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中脱离出来，律动虽然没做出来，但好歹动作熟悉了，节奏跟上了，整个人也神清气爽不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懵懵然一头冷汗了，话也就多了起来。“我怎么觉得更像是健身。”他评价。
“舞蹈本来就是健身的一种。”陆悠悠脚踩步子，手部配合上动作，“啪啪”地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回答。
“我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舞。”鲤鱼已过龙门回忆着，“感觉我看过的那些，都很……怎么形容呢，就，是我这辈子想学也学不会的那种。”
“太艺术了是吗？”陆悠悠想起了上次公司里的月考，“我见到过，我们被要求练的那种，走的也是高雅风，一般普罗大众确实很难参与进来。但我觉得，舞蹈也分很多种，有专业人士才能完成的美轮美奂，供人欣赏的，也应该有能让普通人一起加入的，轻松快乐的娱乐，这才对啊。”
鲤鱼已过龙门挠了挠头：“舞蹈这东西，不就是该去剧院里看的么？”
“不是，说得深奥点，舞蹈诞生之初，是表达情感的；说得平实点儿，就是这玩意儿该是让人开心的。看得开心是一种，自己跳得开心也是一种。”陆悠悠原地一百八十度回转，“啪啪”，拍了两下手，脚步挪动，再一个圈转回，“啪啪”，又拍了两下手，“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成功在招手？有没有觉得现在我们跳得很快乐？”
鲤鱼已过龙门笑出来：“好像……有那么点儿。”
“来来，不用怕做错动作。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我这个舞种叫街舞，本来就是在街头形成的，气氛，把气氛带起来就好！”陆悠悠自己说着，自己也嗨起来，“啪啪”响声里，她看到了明月一时。大师兄这个人，大概是真的从来没有跳过舞的，那个束手束脚啊，明明这人平素应该是有偏武的素质锻炼的，怎么一跳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能做得像是关节都被套上了一圈绑带似的。
“噗——”，陆悠悠忍不住笑。那边明月一时一个磕绊，左脚踢到了右脚上。
“没事没事。”陆悠悠忍不住了，趁着一个回旋，“啪”地一下跳过去，跟了两步，跟上了明月一时的步子，就站在他的边上，带着一起跳。“听我手的声音。”陆悠悠拍了一下手，“这个动作，stepstep，hithit，其实这个时候耍帅的话，该是打响指的，但是没关系，我们先拍手，啪，对，连续，就是这样！好，很好！”
“啪啪”的节奏就在耳边，黎时忍不住侧了侧头。
这个距离很近，工作以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让人接近自己到这个距离了，但又好像也没有太近，边上这个人笑着、跳着、“啪啪”地打着节奏，就好像，就该是离他这么近的，而他，也没有想避开的念头，还觉得，一左二右抬腿挥手，身边这个人配合着他，他也渐渐配合上她，动作越来越合拍，心里头，也似乎越来越有种契合的舒畅感。
“哇塞！老大，上80了！”边上鲤鱼已过龙门大叫。
“过来，过来，一起！”幽烟一缕在招手，“哗哗”地招了一堆人过来，“最后冲刺哦，听我指令。往左，走三步，沉肩提胸，拍手！回！往右，走三步，沉肩……”
“啪”，黎时跟着拍了一下。这种幼稚的行为，他也很多年没做过了，但两掌相击，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升起来。“啪”，又是一下，五个人好像只相差了那么一点点，走，继续，“啪”，这一次，合上了！
莫名的，有种做成了一桩大事的成就感。
“叮”，系统提示音响。
“哎哟！终于啊！”身边，幽烟一缕喊起来，“小心小心，BOSS出来啦！”
黎时抬头，游戏界面正上方的满意度进度条走到了头，整根都被绿色布满了，色彩顶着“100”的数字闪动了好几下，下一刻，呼啦一下，由绿转红，变成了一根代表血量的血条。
他们通过了“舞蹈”的考验。但好像，并没有很开心的感觉，反而，身边的人蹭蹭地四散，有种什么东西被打扰到了的一点点的不舒服。
“哈哈哈哈！”花车正对着的前方，高楼之上帷幔骤然被卷起，露出后面的人，红眸深邃黑气环绕，根本不是人族皇帝，是个远古魔族，他大笑着，发出嘲讽，“说是三界八族个个精英，今日瞧着这舞姿，还真是‘精英’啊！”
“叮”，系统提示也在跳：
【系统】进入战斗，进入战斗！
真吵——
黎时第一次在一个任务完成的时候，有这种念头，但看看画面里一堆纷繁芜杂跳出来的各色信息，他的第二个念头升起来，依然是：好吵。
感受归感受, 通关还是要通的。
黎时很专业，脑子里还残留着美好转瞬即逝的遗憾，手里已经把该做的事做起来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BOSS居然很难搞, 整支队伍五个意识操作配合全在线的高手, 打个远古魔族假扮的皇帝打了老半天。一战结束, 整理行装, 背包里各类药品都用掉了不少。
这还没完, 假皇帝倒地化出几个箱子后, 整条街都起了变化, 黑云滚滚，顷刻间遮住了漫天星光, 望楼之上有人敲起了警戒的鼓声，但很快, 有什么东西撞了上去，“咔咔”声里, 高大楼体倾斜倒塌, 哗啦啦带倒了一片灯光，又在下一刻霍然燃烧起来。火光里, 黑云之上无数黑衣魔族下落, 真正是群魔乱舞, 夹杂各式各样的魔族攻击技能, 处处飞石，遍地惊叫，人群四散奔逃, 更多的灯笼火烛被撞倒, 火光点着了两侧的屋宇, 火舌舔着壁宇墙垣冲天，绵延奔袭，倏忽间燃成了一片火海。
“那里！有八族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个魔族NPC喊的，忽然，无数的魔族骑着飞兽朝他们围了过来。
刚打完BOSS，书三行正在回蓝，陆悠悠自己掏了瓶红药出来，倒进了嘴里。“啧啧。”她赞叹，“有时候真挺佩服游戏策划的，刷小怪都能刷得猝不及防。”
游戏副本就是这样，小怪取数量，BOSS取质量。作为玩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尤其是首刷，连个攻略都没有，只能靠自己摸索。
一行五个人都是行家，很快转换了队形。打BOSS的时候鬼族是奇兵，刷小怪就要靠仙族当主力了。明月一时御剑升空，一个凤舞九天，彩凤扶摇直上撕开团团黑影，大片的魔族NPC小怪跌落空际，“哗哗”的，像是落出了一阵雨。
鲤鱼已过龙门负责地面外围，无影辅助控制内圈，书三行奶全场，陆悠悠自己，就各处游走。鬼族刷小怪是这个族类的痛点，但这次不一样，她奔袭在外，看着差不多了往回退，根本不用担心缀在自己后头的，因为地下的鲤鱼已过龙门，能及时地帮她引走仇恨，天上的明月一时，能及时的时候帮她清理掉尾巴，也不用停留太久做恢复，因为书三行的加血技每每在她一踏回技能范围的时候，都能无比准确地落到她的头上。
玩游戏，酣畅淋漓是很稀有的体验，队友默契度更是可遇不可求，难得今天都遇上了。陆悠悠放开了手，几进几出，玩了个舒畅。
“蹭蹭蹭”，经验值在涨。任务信息没有变化，既没有提示需要杀多少小怪，也没有任何的指向，这种时候，只能继续杀。小怪无穷无尽前赴后继，杀了一阵，个个都觉得有点疲了。鲤鱼已过龙门第一个忍不住：“怎么觉得这次任务的难度有点大啊？”
陆悠悠也有这种感觉：“一个副本而已，就这个小怪数量，确实有点多了。”
“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东西？”无影问。
“如果真错过了，也应该有补救的办法。”难得说话的书三行也开口了。
这个倒是。如果错过了什么就陷入死循环的话，那这个游戏的体验也未免太差了，设计的时候不可能这样做。可补救方法是什么呢？
陆悠悠拧起了眉头，回想进入副本以来发生过的事，这次副本的场景太宏大，NPC也太多，要说在什么地方错过了什么细节，那是太可能发生的事情了。已经过去的没法回头，也就补救还能想想办法，陆悠悠回过了头，往身后的长街看。这会子上元华灯的热闹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地狼藉无数尸体，当兵的都死光了，老百姓能逃的都逃了，没逃的也都躺地下了，一路进来说过话的几个NPC大多没看到，唯一能瞧见的一个——那位狐假虎威的太监内侍——现在正挂在朱红大楼的栏杆上，他应该算是全程第一个死的，在假皇帝出现的瞬间，就被一把抓了过去吸光了元气，软塌塌地只剩下了一层皮。
“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方向。”陆悠悠没有头绪，只能分享思路，“为什么那个远古魔族能扮成皇帝坐在这儿。我们已知他不是最终的大BOSS，那么最终大BOSS会在哪儿？”
“能扮成皇帝坐在这儿，自然是真皇帝不可能出现了……”鲤鱼已过龙门跟着陆悠悠的思路推理，念叨了两句后，遽然一惊，“不好！我说怎么他们想来就来，长安城防一点没起作用！”
“长安城防？”
“对！八方箭阵。我知道你们都没见到过，我也没有，但这玩意儿确实存在。”
鲤鱼到底是人族的大师兄，身负官职护卫都城，“八方箭阵”什么的，虽然像个传说一样地只流传在NPC的口口相传里，但既然他说存在，那肯定是有的。“这个八方箭阵现在是没启动吧？”陆悠悠问，“这又说明什么呢？”
“长安城破，人族沦陷。”明月一时飞在天上，忽然开口。
“哇靠！我说我怎么感觉哪儿哪儿的不对劲呢！老大你说得没有错。”鲤鱼已过龙门一枪横扫，扫出个缺口，叨叨起来，“不行不行，我要去天极营看看！”
“打这么半天也没看到你们的人出现，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无影说，“现在这情况，我们再打下去，迟早药物用完困死在这里，不如冲一把，先出城？”
“出城之后呢？方向？”鲤鱼已过龙门问。
无影几步弹跳，避开“噼里啪啦”落下来的小怪飞石，一边挥手发技能控制手中铁链成环圈住小怪，一边喊着回答：“现在不知道怎么办，试试总比原地等死好！”一句话落，他抬起头，望向明月一时：“老大？”
发现了，这帮人意见有分歧的时候，会让明月一时拿主意，陆悠悠也跟着一起看过去。
飞在天上的明月一时在沉吟，很快他给出了结果：“天极营。”
“收到！”“收到！”鲤鱼已过龙门和无影齐声应和，攻势一转转向了内城的方向，书三行也是，他虽然没说话，但脚步调整，也变换了原地防守的姿势为移动准备。
令出即行到这个地步，陆悠悠也是没想到，愣了一下之后才跟了过去。
“有疑问？”她忽然听到了明月一时的声音。一抬头，这一位果然就飞在她的头顶偏侧。“我是这样想的。”明月一时的第二句话又冒了出来。陆悠悠惊讶了，大师兄这是准备给她解释？之前鲤鱼可是说过，这一位一向只发命令不作说明的，她的嘴巴都有些微微张大了：“啊？”
明月一时没停顿：“游戏里一直有一条主线，是远古魔族试图回归三界。这次的副本没有给出具体的年代时间，我们经历的，有可能是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也有可能是在暗示未来如果他们真的回归，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破坏和影响。但不管是哪一种，现在发生的，是序幕，他们回归的序幕，因为，我们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初，谁也没有得到‘远古魔族复归’的提示。”
这话分析得有道理，陆悠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序幕，那我们要做的只可能是一件事：阻止。看目前对方的数量和规模，这次事件不会是一个人、甚至不会是一个族类能做成的，这中间需要的是我们三界八族一起的努力。”
这人娓娓说事的时候，很容易把人带入进去，陆悠悠几乎是马上就联系到了之前：“所以刚刚清掉的那个小BOSS嘴里，提到了好几次三界八族！”这么一想很多事情豁然开朗：“我明白了，既然是需要同心协力，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消息传递出去。我看过了，我这边‘回城’技能被锁了，你们大概也一样，那么现在，我们最快抵达各大族类大本营的办法，就是通过这边人族总坛天极营的三界山海图！”
“不错。脑子转得挺快。”明月一时御剑拔高，赶到前面去了。
陆悠悠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这一位，也就不会跳舞的时候表现出了那么一点点儿的可爱，啧啧，这才多少时间呢，就又变回去了，夸人夸得像是在嘲讽，也真是特色了！
天极营本部在皇城内。
副本里禁止坐骑飞行，只有明月一时的御剑是族类天赋不受影响，但一把剑带不了五个人，大家只能腿着去。一路走一路打一路消耗，好在鲤鱼已过龙门熟门熟路，带着走街串巷抄近路，终于是抵达了。
“仙友，仙友，你们终于来了！”一进天极营就有声音传了过来。这里也是一片浴血，遍地惨烈之中只剩下几个人族弟子还在苦苦支撑，看到他们一行人，这几个NPC都是一副喜极了要哭出来的样子。
“过去问情况。”明月一时飞剑清场。
鲤鱼已过龙门接收到指令，当先跑过去：“你们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