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悦抬眸,瞥了他一眼,拿不准他的想法。
事关兰婳,她不敢轻易说话,害怕说错做错,会害了兰婳。
她咬了咬内唇边,眉眼下撇,眼帘半垂,目光游离不定,开始纠结。
燕聿捏着她的手指,饶有耐心地等着,并将她面上的纠结之色尽收眼底。
思索许久,她权衡着道:“陛下,兰婳与我是金兰之交。”
“嗯。”
她仰起脸,不止声音湿漉漉的,连眸子也湿漉漉的。
“陛下,臣妇待儿若是出言无状,可否谅解臣妇一回?”
燕聿心中舒畅,抬了抬眉:“你且说说看。”
陆清悦斟字酌句道:“陛下,能否不召兰婳入宫。”
“为何?”
“因为——”
她闭了闭眼睛,仿佛下定决心般:“臣妇,善妒。”
燕聿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哦?倒是看不出来。”
陆清悦像是不愿意面对般扭开脸。
燕聿笑开:“夫人既然如此说了,我自然要遂了夫人的愿了。”
绿玉和红棉都对燕聿挺不满的,四下无人时,绿玉忍不住蛐蛐他。
“那人来得比少将军还频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们姑爷呢。”
陆清悦无奈:“你啊,真是胆大,不许乱说。”
绿玉的话,被影十一字不差转述给了燕聿,燕聿扬了扬唇角。
案上呈放着的蛮夷送来的议和信,也不那么碍眼了。
此前一战,不可一世的蛮夷遭受的打击是巨大的,多次派人送来议和信,并打算派使者入京。
趁着心情不错,他抬笔落下一道朱批。
铺子的生意不好,陆清悦出去视察了一番。
她名下的十来间铺子,有茶叶铺,首饰铺,成衣铺等等,几乎全是极赚钱的营生。
铺子分布在西市各处,虽离得不远,但天气炎热,全部去一趟回来,也很是累人。
次日一早,陆清悦尚在梳洗,丫鬟兴致勃勃向她汇报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据说,林栀再去书房时,碰到了温知意,而后,温知意无意发现了段衡书房里的香囊和丝帕。
她没有跟段衡吵架,只是冷冷地离开了书房。
段衡追出去再三解释,温知意的表情都十分冷淡。
最后不知道段衡说了什么,温知意态度软了一些,但面上的矜持,使她没有立刻原谅段衡。
昨夜,段衡歇在了书房里。
陆清悦眸光闪了闪:“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丫鬟:“昨夜发生的。”
陆清悦暗叹可惜,昨夜看完铺子回来,实在是累了。
她用了晚膳,沐浴完就睡了,睡得极早,竟然错过了这等事。
柳儿在给林栀梳晨妆:“昨夜的事儿,老夫人那儿会不会…”
林栀推开唇脂,瞧着镜子里苍白憔悴的自己:“待会儿便知道了。”
“少将军那边呢?”
“这些日子的功夫不是白下的,他的心已经松动了。”
林栀看向柳儿:“知道怎么才能让男人心疼么?”
柳儿摇了摇头,林栀勾起一抹笑。
随后,林栀来到王氏的房中:“给姑母请安。”
王氏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了,不必如此早过来么?”
林栀替过了丫鬟的动作,扶着王氏来到榻前:“来侍奉姑母,何来早晚之谈。”
王氏坐了下来:“你啊,有这个心是极好的。”
方才在暗处没看清,如今到了亮处,才看到林栀脸和唇都白得厉害。
王氏关切询问:“今儿怎的脸色这样白?”
林栀没有回答,忽然在王氏面前跪了下来,柳儿也跟着跪下了。
王氏像是被吓到了,伸了伸手:“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李嬷嬷去扶林栀,她倔强地摇着头。
王氏转头斥责柳儿:“栀儿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什么,还不扶你主子起来。”
柳儿连忙站起来,和李嬷嬷一起扶林栀,林栀摇着头不愿起,并细声哭了起来。
“栀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害得衡哥哥和二嫂子起了嫌隙,请姑母责罚。”
她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昨夜之事。
王氏沉默半晌道:“唉,快些起来吧。”
“姑母和衡哥哥好心收留我,我却…”林栀声泪俱下。
王氏不忍:“傻孩子,不怪你,快起来。”
李嬷嬷和柳儿再度去扶林栀。
若是再不起来,便是不知好歹了,林栀顺从地站了起来。
“姑母,等会儿二嫂子来了,我想向她解释清楚,道个歉。”
王氏满意极了:“你是个好孩子。”
陆清悦到时,看到林栀的模样,知道应是刚在王氏面前哭过。
她泰然地向王氏请了安,于一侧坐下,而后段嫆也来了。
最后,段衡和温知意是一道过来的,两人之间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又和好了一些。
都请了安后,柳儿捧着茶到了温知意的面前,林栀接过茶奉给温知意。
“二嫂子,你别跟衡哥哥生气了,其实都是我的错。”
“那两样东西,衡哥哥是看在我身子不好的份儿上,才收下来的。”
她喃喃道:“一切是我情难自禁,痴心妄想,日后…”
她幽幽怜怜地瞥了一眼段衡,登时眼眶发红:“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段衡没有看她,可听着她这番话,眼皮颤了一下,独自握紧了拳。
温知意皱了皱眉,林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她奉茶道歉。
她再揪着这事不放,就显得太过了。
陆清悦老神在在地看着温知意喝了林栀递过去的茶。
王氏出面:“好了好了,家和万事兴,知意,你和衡儿也不要闹了。”
温知意看向段衡,段衡眸光温柔地回望着她。
她道:“是。”
王氏接着道:“趁着你们都到齐了,衡儿,你说一下中秋夜宴之事吧。”
段衡简单说道:“陛下要在宫里举办中秋夜宴,准许我们携家眷一同前去,届时蛮夷的使臣也会入宫。”
陆清悦暗自思忖,果然,凡大事的节点没有发生改变。
那么说,那件事依然也会发生,可无凭无据,她没办法说出口。
她心事重重回了自己的院子。
晚上,燕聿来了,敏锐地觉察出她的情绪不太对劲儿。
“夫人怎么了?”
他伸手将她散乱的发丝绾在耳后,眯了眯暗夜般漆黑的眼眸。
“有人给你气受了?”
陆清悦回眸看着他,然后,她垂了垂眼道:“没有。”
“是么?”
他捏着她柔软的后颈,把她按在怀中,手掌若有若无地抚着她的后脑勺。
段衡当夜没有再住书房,他和温知意两人已经和好了,并且甜蜜如初。
经过此事,段衡原本想暂时避开林栀,免得知意再误会。
可他还没先避开,林栀倒先刻意避起他了,每回见着他,跟兔子见着狼似的,避之不及。
这令他心里起了几分不舒服。
他想起了她那日说的话,这让他对她的行为更加耿耿于怀了。
段衡多次想与林栀说一说此事,每次都被她提前跑开。
只有在向王氏请安时,他才能见到她,但她同样避开他的目光。
忍不下去的他在一次请安后,拦下了林栀。
林栀小声嗫嚅:“我怕二嫂子误会。”
段衡正想说,知意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可香囊和丝帕的事没过去几天。
他犹豫了一番道:“知意只是气我瞒她,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如往常一样就好。”
林栀嘴唇微微动了动:“我做不到。”
抬眸望向段衡时,她泪光盈盈,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无奈。
“如果像往常一样,我会忍不住贪心。”
段衡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对他拥有这样重而汹涌的感情。
趁他愣神之际,林栀捂着脸,在柳儿的搀扶下匆匆走了。
段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思纷繁。
这一幕是在王氏的院子里上演的,李嬷嬷望着独自站在院外的段衡道。
“老夫人,我看少将军对表姑娘也不全然没有感情。”
王氏叹息:“他们少时就有情意,只可惜错过了。”
“那如今不正有弥补的机会么,表姑娘知根知底,又极孝顺您,懂进退,浑身的气度也跟那些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王氏笑骂:“你这老奴,净会撺掇我,衡儿大了,这事儿啊,还得看他的想法。”
林栀来了京城那么久,总要露面的,中秋宫宴就是最好的机会。
王氏已经答应她,让她以少将军府远亲侄女的身份一同前去。
反正她也要假意躲着段衡,不如在房中练琴。
何况,她也要为自己多做一些打算。
少将军府已经有两位妻子了,她进门就只能当妾室了。
如果有更高更好的枝儿,她何必在一棵树上挂死。
几日后,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向陆清悦递了帖子,陆清悦闲着无趣应下了。
王氏和段嫆觉得奇怪,陆清悦的名声分明已经是那样了,除了大理寺少卿府的兰婳,竟还有人愿意跟她来往。
此人还是国子监主簿之女。
平时那些夫人千金,哪个不是看在少将军府和她们两人的份上,才对她有几分好脸色。
段嫆百思不解:“娘,这个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高傲得很,寻常人入不了她的眼,我曾数次向她示好,她都不假辞色,大嫂子是怎么搭上她的?”
王氏表情不大好:“藏得倒严实,要不是来了帖子,我们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个本事。”
“许是通过兰婳那小妮子搭上的,这个应采桑素爱诗词歌赋,兰婳上回在观莲宴上凭几首诗大放异彩,还拔得了头采,多少人注意到了她。”
“听说就连太后也十分中意她,时常召她入宫,指不定哪天她能一飞冲天,你日后想办法多去陆清悦身边走动走动,和兰婳多多来往。”
段嫆点头:“好。”
赴约之日,兰婳来找陆清悦一同前去,王氏和段嫆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是因为兰婳,陆清悦才与应采桑搭上了关系。
段嫆前来向兰婳搭了几句话,兰婳冷淡地回了两句,便拉着陆清悦上马车。
她不想跟段嫆多说什么,两人也不是一个圈子的。
一上去之后,兰婳悄声问:“你那小姑子怎么回事?”
陆清悦疑惑:“怎么了?”
她微微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敏感了,话说,你那事儿,与你那婆母和小姑子如何了?”
陆清悦淡淡道:“我只当不知情,如同往常一般。”
她那天还特意吩咐了绿玉和红棉不要声张出去,还不到摊开的时刻。
“嗯,之后呢,你打算如何?”
“徐徐图之,你瞧,现在应采桑不就对我改变了看法么。”
兰婳颔首:“确实急不来。”
这次的地点是国子监主簿府的后花园里,布置的风景是极好的。
丫鬟引着陆清悦和兰婳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入青石铺路的平整小径。
但见两旁郁郁葱葱的矮木和花卉,清风阵阵,花香隐隐,举目望去,甚是怡人。
只是那堆砌的假山,令陆清悦心中有几分膈应。
一座亭子傍水而居,碧绿的水中游摆着许多锦鲤。
亭子甚是宽敞开阔,置着一尊石墩做的案台和几个石凳,一张漆木棋盘摆放在石案中央,十分适合在此饮酒对弈,观星赏月,谈古论今。
上回那几个千金小姐们也全都在,坐在亭子里,斜倚在栏杆边。
有两位贵女在执子对弈,应采桑和其他贵女在旁观战。
还有一两人手里拿着鱼食,正在逗水中的锦鲤,水波潋滟,锦鲤吞食,惬意不已。
亭子挂了帘子,有两位婢女守着,另外的婢女们守在亭外,皆垂头不语。
陆清悦和兰婳来到亭子,两位婢女为两人掀开帘子。
有了上回,贵女们待两人熟稔了许多,纷纷回头打趣。
“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了。”
陆清悦笑着:“我们又来迟了?”
应采桑抬手让两人随便坐:“没有,她们不过是贫嘴罢了。”
婢女们陆陆续续上果饮。
应采桑举杯向着陆清悦:“多谢夫人赠我的珍本。”
陆清悦:“不过是礼尚往来,应姑娘也送了我诗册。”
罗玉卿在旁道:“那可不一样,我们都看过了,夫人那珍本,珍贵许多。”
贵女们跟着点头,一般来说,诗集珍本很少有人舍得赠人。
除非是目不识丁的人,陆清悦明显不是这种人。
就算她有讨好之意,这珍本也是送到心坎上了。
应采桑理应要好好致谢一番,想着这么多天了,陆清悦大概已经从那事中脱离出来了,才向她递去帖子。
罗玉卿:“说起诗集,兰姑娘在观莲宴作的几首诗实乃妙极了,今日我们可要好好讨教讨教了。”
兰婳谦虚道:“罗姑娘过奖了。”
一听要作诗,其中一位贵女对着婢女说:“快拿笔墨来,今儿就由我来为大家记录下来吧,可不能浪费好诗好词。”
贵女们忙了起来,忙着思索诗词,没人提起上回凉亭流言的事情。
大家落落大方,亭中气氛融洽。
陆清悦饮着酒水,笑吟吟看着兰婳被贵女们“围攻”。
应采桑对着她,忽然来了一句:“夫人观望了那么久,可有了?”
陆清悦捧着甜酒,略微迷茫:“嗯?”
应采桑歪头看她:“夫人不打算参与吗?”
贵女们闻言,全看了过来,不忍打搅大家的雅兴,陆清悦笑了笑。
“有一首,不过可能比不上你们作的。”
罗玉卿:“这有何妨,我们也不是总能作好。”
陆清悦手虚握着,手指抵着下唇,将自己作好的诗慢慢吟了出来。
贵女们微愣,而罗玉卿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夫人这次的诗风好像有点自己的风格了。”
陆清悦唇角笑漪轻牵:“是吗?”
“是啊,夫人上次的诗风很像地青居士,这回没那么相像了。”
其他贵女应和:“夫人学得很快呢,这次的诗也比上次好。”
“上次真的吓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模仿得那么像的。”
“对啊,若不是那首诗比较普通,还以为你就是从未露过面的地青居士呢。”
这位贵女说完,连忙找补:“啊,不是说夫人你作的不好的意思。”
陆清悦笑着摇头:“没关系。”
应采桑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低头不语。
兰婳则是看着陆清悦暗暗摇了摇头,有时候悦儿也是个芝麻馅儿的啊。
趁着所有人继续作诗,她凑到陆清悦的耳边。
“你这也要藏着?”
陆清悦半掩着嘴靠到她的身边:“这样她们才不会围攻我啊。”
终究是兰婳独自扛下了所有。
天色将晚,大家各自离去。
回去路上,兰婳心存疑惑。
“先前不知道你还会模仿地青居士的诗风。”
平时陆清悦与她一起作诗时,可完全没有地青居士的风格。
陆清悦低头无声地笑:“一时兴起而已,我也挺喜欢地青居士的风格的。”
“唔,要说你与地青居士有哪里相像,大概是不按常理出牌,用词比较刁钻诡谲,这两点是挺像的。”
陆清悦眼眸弯了弯:“我权当兰姐姐是在夸我了。”
“自然是夸你,若不是你特意藏巧,在作诗上,我还未胜过你呢。”
“可在棋艺上,我也未曾胜过你啊,人各有长罢了。”
“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兰婳对着她耳语:“最近太后不常召我了,反而像是又看上了应姑娘。”
皇帝至今还未册封皇后和贵妃,先前太后要举办选秀,皇帝不愿。
左左右右相看了不少贵女,皇帝也以各种借口拒绝了。
太后是该急。
太后不急,满朝的大臣也该急了。
好像先前还有段时日传出皇帝不行的消息。
最先造谣那人被打入大牢之后,这事儿便没人敢提起了。
陆清悦替兰婳高兴:“太好了。”
“是啊,但其中最不高兴的当属我娘了。”
陆清悦能理解成氏的心情,眼看与兰婳同龄的女子都成婚了,而兰婳现在还未许人家。
其实成氏一开始是奔着让兰婳入宫选秀的念头去的。
选秀没有按预期举行,可成氏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迟迟没有给兰婳议亲。
如今眼看入宫无望了,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兰婳一阵无奈:“我娘以为是我不妥当,惹了太后和陛下不高兴,关了我好几日,让我好好学礼仪规矩。”
陆清悦惊讶:“你见到陛下了?”
兰婳摇头:“圣上的面哪能说见就见,咱们也参加过宫宴了,除了那些个位居高位的重臣,谁敢直视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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