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膛上还有她前一天咬的牙印,却严肃又恨恨地说,今天坚决不发出一点动静。
嚯,他不说这话,她还没想怎么样。
这会儿露出如此忍辱负重的模样,她自然手痒痒了。
羡泽先是激将的嗤笑道:“你不可能忍得住,昨儿真应该拿尺笛录一下,你就知道自己呼哧乱喘的动静有多响亮。还有你什么胡话——‘会被勒坏的’‘你给我弄断了’之类的。”
她笑着手拍打了一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硬戳戳的,也没看怎么弄断了。顶多就是留了几道肿了的印子,但你不就喜欢疼的感觉吗?”
宣衡倒吸冷气,耳根红透,怒瞪向她,像是在心里暗暗发誓。
但他到了中途还是输了,鬼知道她手里拿的那个皮尺似的东西是什么做的,他身上不是受辱吃痛,而是那种火辣辣的烫痒疼,那一道道下来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她还一遍遍强调说什么“少宫主不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吧?”
终于,宣衡咬的全是牙印的嘴唇张开,他被她拧腰的动作刺激到皱眉出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果然身子一僵,羡泽明明也有几分狼狈,却仰头笑起来:“你真跟被魔道抓了的正派人物似的,坚持了这么久。瞧瞧,都不像样子了,你明天哪怕穿绸衣也要浑身疼痒难受了。”
他气恼愤恨,恨她有意地所作所为,脸上愈发涨红,紧抿着嘴唇,甚至连脸都偏过去不看她一眼。可她笑着笑着,却忽然很欢喜似的在他面颊上亲了几下,甚至亲了他鼻翼上的小痣好几下,宣衡惊喜又困惑——
不是嘲笑吗?
怎么又好像她心情很好的样子?
羡泽喘息大笑:“你要是能嘴里少说点废话,每天回来这么知情知趣,我能跟你做百年夫妻。”
宣衡脑子里只剩下后边那句“百年夫妻”,他心里狂跳,好多海誓山盟的话几乎都要到嘴边了。但他觉得这些事在于所作所为的忠贞,而不在于言语,他不是甜言蜜语的类型,最后千言万语只汇作了:
“手腕疼,你给我解开罢。”
或许因为她这种让他搞不明白的态度,宣衡虽然经常被她气到半死,但又总是被她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陷入完全无力挣扎的被爱与焦虑的漩涡。
就在这从起来就吵吵嚷嚷,到晚上又骂骂咧咧的日子里,床柜的一个个小抽屉,渐渐也都填满了。其中羡泽从自己的宝囊找到的道具不过十分之一,剩下大半都是宣衡不知道怎么寻来的。
宣衡知道她喜欢珠玉金银,千鸿宫也最不缺这些,便时常放在锦缎木盒中送给她。
羡泽第一次收到的那支彩翠花簪就很喜欢,但宣衡回来之后,看她习字写诗时便神色别扭,到了床帐合拢,他忽然问她,为什么不把他给的礼物拿出来。
羡泽皱眉:“至于吗?就送个簪子,我夜里还要戴在头上感谢你啊?小家子气!”
宣衡怔愣:“不是,你没发现盒子有夹层吗?”
羡泽呆住,翻身起来就要去找那锦缎木盒。宣衡则对自己的行为后知后觉,面红耳赤的要夺回木盒,说盒子里什么也没有——
最终还是羡泽抢过来,打开下头的夹层,就发现一枚法器玉环躺在底部,她捡起来,蹙着眉头:“这什么?没有这么小的手镯,也没有这么大的戒指,法器吗?咦,怎么有点灵力就只是缩小了些……啊!”
她反应过来了。
忍不住抬眼看向宣衡:“咳。这、法器还能这么用。不愧是你们凡人。”
宣衡已经快被蒸熟,他夺过去想摔了,羡泽连忙抱住他:“别呀!让我试试,不好玩再摔——”
事实证明。好玩的并不是东西,是人。
羡泽心满意足地擦干净,放在了最唾手可得的小抽屉里。宣衡那时候都冷汗涔涔,意识迷糊的抱着她,脑袋抵在她怀里,想要得到点她的安抚。
她伸手抚了抚他脸颊,两个人不着急去洗澡,就这么挤在一起,他的头发气息弄痒了她,她便缩着腰笑起来:“宣衡,你有点可爱的。”
宣衡脑袋贴在她小腹上,怔愣的抬起一点脸看她。
这话奇怪又肉麻,宣衡却眼睛一酸。
不知道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宗亲长老,那厌恶失望的父亲,那些讨厌他严苛做派的弟子,听见这话会怎么想。
天底下会拿这么奇怪又充满感情的词形容他的人,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了?
宣衡嘴唇动了动:“……很多人都觉得我很讨厌的。”
他以为她昏了头才说这种话。
可羡泽拨了拨黏在他脸颊鼻翼上的发丝,她也蜷着,两个人像是挤在一起的腰果、豆荚,她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对着比她高大许多的宣衡,还是又笑着说道:“哈,你是挺讨人厌的,但也有那么一点点可爱吧。”
宣衡觉得自己太完蛋了,仅仅是因为这句口吻,他就很想哭。
他就很想说:那就够了,这个词也有值得爱的意思吧,那有一点点就够了。
以前,他总在这个时候后悔与享受,后悔自己在刚刚昏头时狼狈的反应,享受她最放松的温存。
现在他明白了。
他同意这些逐渐加码的行为,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拒绝她之后,看到她的移情别恋,更重要的是他……喜欢。
他喜欢羡泽的注意力与情绪,被他的反应牵动;他喜欢羡泽的热情与好奇,只因为摆弄他而燃起。
每次到最后环节,都恨不得向她自我折辱、甚至主动承认自己喜欢这些,来引起她更动情的话语——他便觉得自己是她欲望的源头,是她激情的烛芯,带来他周身的战栗与狂喜。
宣衡觉得,靠着这种事情升温的感情是不对的。
可他们却真的因此变得更熟悉更亲密。
自那之后,送首饰等于送……,这似乎成了二人之间的某种默契。
在某次冬日年节的时候,他照例还会有所谓的“家宴”,父亲不在,往年都是他和宣琮二人吃饭,如今比往常家宴多了羡泽。
他也送给了她一件吉祥寓意的珊瑚金璎珞,羡泽在饭桌上打开礼盒,对璎珞只是扫一眼,然后就开始抠那个木盒的缝隙。
宣琮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宣衡正去拿了给宣琮的礼物,回头才看见她的动作,急道:“这次没夹层!”
羡泽抬眼看向他,略显失望道:“……哦。”
宣琮目光在这二人之前来回看了看,忽然自嘲的笑了笑,低头去拿酒盏。
宣琮总是碰到二人发生口角,羡泽对上宣衡总是几句就没了耐性,说话也不好听,宣衡又是要面子的性格,好几次被她气到甩袖而去。
他便以为羡泽和兄长确实是硬着头皮做夫妻,感情并不怎么好。
再加上羡泽也照旧来找他,俩人时常饮酒玩闹,聊许多千鸿宫内外发生的事,他看到宣衡每次气得脸色发黑地来寻她,宣琮总觉得她过得或许有些压抑。
几次他在廊庑下远远见到二人,宣衡明明看见了他却装作没见到,只是圈住她,或相拥或亲吻。宣琮都认为兄长是缺什么找补什么的,宣衡必然是没有得到她几分真心,所以才想在外头表演出恩爱模样。
但宣琮有时候也觉得,羡泽也在外太给他面子了,是顾念他是少宫主吗?为什么他的亲吻,她从来不拒绝?为什么他的搂抱,她也会将脸靠过去几分?
宣琮对自己的定位,是她的知己。
直到这会儿看到俩人之间的互动,宣琮忽然觉得夫妻或许就是不一样的。
如此长久的相处,他们之间必然会建立起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的堡垒。
他应该从羡泽从不对他讲起兄长的事时,就明白了在她心里也是内外有别的。
从成婚的那一刻,他就变成了外人。
……兄长豁出去也赌赢了。
宣琮知道,虽然兄弟二人争锋相对,但从小宣衡对他就不算差,在他自暴自弃后甚至想帮他,对他的胡作非为总是兜底;而宣琮虽然恨不得天天气死他,但也在无数人的撺掇与挑拨下,从来没有害过宣衡,甚至兄弟二人也联手解决过内部的敌人。
但此刻,宣琮真有种要撬进这段关系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再这样看下去,宣衡和她真的就要变成夫妻一体了。
而就在这时候,宣衡朝他举杯道:“不敬你嫂子一杯吗?”
宣琮偏头看向他。
宣衡目光从他双眼落到他手边的杯子上。
宣琮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觉得羡泽顺着宣衡必然是有所求的,他不能让她下不来台。宣琮思索片刻,拿起酒盏,脸上已经笑起来,正要起身抬手敬她——
羡泽忽然放下筷子跑出去,笑道:“哇!下雪了!”
她在院中环顾四周,四周群山落白更快,夜色中早已是一片雪色,也有雪花飘飘摇摇落下来。
羡泽转头向屋内,这才发现兄弟二人坐在屋内,愣愣的望着她。
宣衡恍惚的看了她半晌,才露出一点笑意,对她摆摆手,让她不必在意,且去玩雪。
他垂头动筷,对宣琮道:“你不打开礼物吗?”
宣琮没有放下酒盏,反倒自己仰头一口饮尽,打开了盒子。
里头是一对耳环,是宣琮最经常佩戴的那种长串玉坠的款式。
而盒子里另一件,是掌管东山别宫的玉印。
宣琮拿起耳环,笑:“哥,送这个有点暧昧了啊。”
宣衡目光落在院中的羡泽身上:“咱们都有喜欢的东西,都有想要的生活。你能无忧无虑的闲散至今,背后也是我在庇护你,你一直都明白。”
宣琮微微抬起眉毛,手指摸了摸耳环的珠子:“……那玉印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
宣衡啜饮了一小口酒:“伽萨教袭击了东山别宫附近的两处地点,杀了三十一名弟子,你一身本事也不能光懒着,我要你亲自去解决这件事。这些弟子被杀也与一些在东山别宫留存下来的麻烦有关,没人比你更适合解决。”
宣琮把玩着那枚玉印的手指顿了顿,看向他:“好。只不过,你成婚之后,对很多事都更势在必得了。”
宣衡看了一眼宣琮脸上如戏子般掩盖真面目的妆容:“我记得父亲闭关后,你自己就开始随心所欲的装扮,对他人眼光也不再在意了。那时候我不理解你,但现在我懂了。我也不那么在意别人眼光,只在意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了。而我想要的只有一件事。”
宣琮望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拍了拍宣衡的手背:“哥,如果她的身份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就是在痴心妄想。我记得小时候看古籍上说过,鸾仙焚火而死之后可在诞巢中重生、忘记一切,而你只会死后化作枯骨。”
宣衡面上一惊,目光如刺望向他。
但又想到或可能是羡泽对他说出了身份,眉头皱了皱,仍是道:“我们是天造的缘,我也不在乎那些,只要长相厮守几十年,也心满意足。”
宣琮眉毛抬了抬,正要抽回手。
宣衡却按住他手背,像是推心置腹般靠近了些,眸中却闪烁着威胁:“你既猜得到她的身份,也该知道,她不懂人间事也是正常。但你不该不懂。若是再让我见到你不躲不避的与她混在一起,我只会扇你。”
宣衡抬起嘴角:“而她也不可能心疼你,她只会故作惊讶的捂着嘴,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
宣琮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宣衡已然知道了她的本性。前一段时间, 还有几位长老先后惨死,证据全都指向了宣衡,这不是他下手不干净, 而是他有意要替羡泽隐瞒并指向自己。
宣衡什么都知道了。但他们依旧如此和谐地相处在一起……
宣琮越是心里憋得慌, 越是笑道:“兄长,我听说除了青鸟、苍鹭那样极度忠贞的神鸟,绝大多数神鸟都是享乐爱玩。说不定你这连大房都算不上, 人家在外头还有家, 还有别的好几任丈夫, 你跟我斗又能斗出什么呀?”
这比想象中更戳到宣衡的痛处, 宣衡怒瞪向他, 拿起旁边的酒杯几乎就要泼到他脸上。宣琮就想要这样的闹剧,却看着宣衡用力到发白的手指微微松开了。
宣衡缓缓吐气道:“你知道我是与她是夫妻就好, 跟谁都也与你无关, 你只要恭敬叫嫂嫂便是。”
宣琮看着他故作平静的神色, 转过头去, 果然是羡泽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看他们俩。
宣琮:“怎么了?嫂嫂有事找我们?”
羡泽:“一个人玩雪怪没意思的,陪我呗。”她说这话, 目光在二人脸上游走,最终对宣衡伸出了手。
宣衡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起身走到了院子中, 握住她冰凉的手指,院子里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
羡泽忽然笑闹起来,宣衡走动几步,咬牙切齿叫她名字,宣琮在暖阁中侧目看过去,她似乎刚将一团雪塞进了宣衡衣领里。
羡泽也像要叫宣琮过来玩雪, 但宣衡牵住她的手:“说好了要陪我一起写春联的,走吧。”
到宣琮将桌上的酒都独自喝完,脚步有些踉跄出门的时候,侧间偏房的窗子正开着,她拈着笔,将笔杆戳在下巴上思索着,宣衡在身后圈着她,开口提了几个字眼。她眉眼含笑,嘴上虽然似乎在骂他,却落笔成行。
到过几日,宣琮出发准备去往东山别宫前,与宣衡告别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两行对联被装裱后挂在鸿鹄殿内殿门下。
宣琮只是望着那两行字,忽然咧开嘴笑起来,一瞬间头脑清明。
“我以为你不会想出来的。”宣衡立在云车的露台上,看着她戴上帷帽。一身宽袖青色长裙,除了是锦缎外罩着云纱,周身没有一点花纹,衬着她腰间玉衡更如草叶露珠一般显眼。
“你羽翼刚刚痊愈,或许可以好好修炼养伤。”宣衡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伸手替她捋平帷帽的轻纱。
初夏时,宣衡从千鸿宫的禁库深处寻来了几本旧典拿给她,羡泽这才发现这书册讲到了夷海之灾前群龙彼此内斗之时,真龙盘踞山顶,以雷电为自己疗伤的故事。
不过其中也说到了当时很多神鸟负伤,衔草食果以疗愈翼伤。
正好千鸿宫雨多雷也不少,她独自离开千鸿宫,尝试吸纳那些白雷恢复伤势,真让她双翼、鳞身恢复了不少,只不过内丹还没有恢复的端倪。
当时她不告而别,还把尺笛扔在了桌子上不带走,宣衡根本不知她去了何处,甚至觉得她说不定再也不回来了,几天几夜未眠的在屋中等她。
等她回来好似没事人一般,宣衡气得嘴唇发抖,跟她争执起来,最后还说不过她。
她反而扔了茶碗,还气呼呼的埋怨他,道:“你给了我典籍,我找到方法去治愈自己的双翼,还想着回来给你报喜,结果见了你就这幅脸色!我告诉你我不只是这一回要消失,我以后说不定突然办事,又走十天半个月!”
宣衡哪里斗得过她这样不讲理的神仙,气得要死不说话,俩人冷战了两个时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又在洗完澡盯着彼此,眼神在空中打架,然后要撞死彼此似的冲过去,稀里糊涂的啃到一块去。
他头一回用上牙齿,仿佛要把她嘴唇咬出印子来,羡泽气得拽他头发,二人打到气喘吁吁,他总算软化口气,道:“你以后去了哪里,要与我说一声,至少让我知道要等你多久。”
羡泽呼呼道:“我不一定记得。但如果我想让你知道我去了哪里,我会带上尺笛。”
也就是说不想让他知道去哪里的时候,她就会不带尺笛。
宣衡彻底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表面看起来他是已经大权在握的少宫主,但实际上他才是困在这里的笼中鸟,她娇小的身姿从笼条缝隙中挤进来逗弄他,跟他在鸟笼中玩过家家,玩腻了便能转身而去。
而他只能在笼中眼巴巴看着。
只是羡泽恢复羽翼之后,似乎都在潜心修炼研究,宣衡以为她不会愿意来仙门大比这种当年的敌人环绕之地,可她却主动要来。
仙门大比本应十年一次,但由于东海一事之后,各个宗门人才断代,再举办仙门大比,就很容易让外界发现旧一代的中坚陨落,新一代还未成长的青黄不接。
三大宗门便都不提仙门大比一事,仿佛它根本都不存在。
直到这一年,元山书院又旧事重提,许多宗门纷纷响应,这也是宣衡占据千鸿宫核心位置,让卓鼎君逐渐退出历史的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会参加。
开春之后,仙门大比正式在汀山举办。此处江河环绕,曾经是一片平坦的高原,但随着夷海之灾,这片如同刀削的高原成为了仅仅比水面高几十米的平原。仙门大比确定后,此处搭建仙门大比的石台会场,周围悬飞或停泊着各大宗门飞舟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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