耷拉着从窗台垂下的手修长如玉竹,一袭冷情的玄色透出难以接近的疏离。
孟婵音停在五步之遥的距离,轻声唤他。
他听见她的声音缓缓地转过脸,懒恹恹地倒在手臂上,乜斜她的眼瞳中染着笑,像是忘记了是他请上来的。
“婵儿也在此处啊。”
孟婵音坐下,眉目柔和地问道:“阿兄怎的也在这里?”
听着她三分试探的话,息扶藐低沉地笑了声,眼尾微翘地乜她道:“这似乎是妹妹第一次打听我在作甚。”
许是饮过酒,所以他殷红的眼尾沾着湿气,让原本冷硬的轮廓柔下了几分。
孟婵音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并无什么怒意,反而还有如沐春风的温润。
不确定他究竟知不知晓。
孟婵音没有主动说起自己为何在这里,而是柔和地点了点下颌:“阿兄整日在外劳苦,其实我心中都明白,亦是心疼阿兄的,寻常都有问春心阿兄每日在做什么。”
就如现在,分明此前就已经让春心打听好了,他今日不在府上,会出城赴宴,现在却这般巧的一反常态出现在这里。
息扶藐单手撑起头,似吹风久了头疼,屈起指骨抵揉着颞颥穴,随口回她:“妹妹倒是有心了。”
孟婵音悄然窥去。
见他斜斜地靠在窗边,抬起的脖子被光透得很白,唯有眼角下的那颗漆黑的痣泛着一圈红,比平日多几分懒散,生出些异常的凄艳。
他按着头,半阖着眸,没再问话后室内静得震慌人心。
孟婵音默然。
从进来开始他只说了这两句话,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好似就只是随口一句,无甚重要。
孟婵音看不出他究竟知不知道,见他似因饮酒过多,而难受得眉头紧锁,犹豫顷刻,站起身朝他走去。
主动坐在他身边,她关切地凝着他,柔声问:“阿兄要我替你按揉吗?”
抵揉在颞颥穴的指骨一顿,息扶藐掀开醉红的眼皮,睇她的眼诧异一扬。
她神色乖顺,柔善的眼底藏着心疼。
他看了几眼,松开手将头伸过去,“看来的确是在外太久了,我竟不知婵儿会推拿按揉之术。”
孟婵音抿唇浅笑,“其实不算擅长,但是专为阿兄学的,前不久见阿兄整日都很疲倦,我便翻阅医书胡乱摸索的,今日刚好给阿兄试试如何。”
他神情淡淡地靠着她,“是吗?”
“嗯。”孟婵音垂下眸子,双手托起他的头放在胸口固好,随后素白的手指搭上他的额头,指尖插进乌黑的发髻中,动作轻缓地揉着。
少女的手和香与她的身子一般温柔。
在如此轻柔的力道下,他的眉头逐渐松开,不知不觉半覆下长睫遮住漆黑的瞳珠,神态慵懒出昏沉的怠倦。
孟婵音偏头问他:“阿兄,这个力道可以吗?”
他漫不经心地出声:“尚可。”
孟婵音身子抬了抬,往前逼近一寸,调整好姿势继续揉着他的额头。
他似是真的困了,并未察觉她的靠近。
按了一会儿,孟婵音听见传来的淡淡睡息指尖一顿,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脸上,仔细地打量。
他浓密的眼睫耷在眼睑上一道暗光,玉白的脸难得有几分纯粹的无害感。
凭心而论,眼前的青年无论是皮相,还是狠戾的能力皆是极其出色的。
单是这副容貌,迄今为止她还未曾见过有谁,比他生得还要好看,同时也未曾遇见谁比他还要狠。
孟婵音不动声色地移开眼,长时间按摩的手指开始泛酸,男人也从仰头的姿势,缓缓趴在她的膝盖上。
她见他的确睡着了便没再按,收回手撑着侧脸闭目养神。
落日熔金,从窗外投进一束褪色的暮光,天际一角残留着夕阳的余晖,一踵接踵而至的院瓦上晕染着黯淡的血色。
孟婵音睡得极其不安宁,神识被困在噩梦中,梦见令她产生恐惧的黏滑雪蟒,用巨大的尾巴,一圈圈地卷着她的身子。
蛇张开尖锐毒牙的口,吐着蛇信子舔在脸上,竖瞳冰凉地盯着着她,似乎在想如何才能一口吞下她。
她自幼便害怕这种没有骨头、软绵绵又极具攻击性的动物,所以被吓得倏然睁开眼。
因为动作过大,险些滑下去,幸而被人及时揽住。
耳边响起低沉的轻笑,似是从喉咙里压出来的,沙哑得勾人。
“阿兄……”她迷茫地眨着眼,刚醒来的白皙小脸上满是迷惘。
不知何时,息扶藐靠得很近。
近得呼吸都能喷洒在脸颊上。
他瞳心一动不动地定住,看她呆呆的表情。
这般的媚俏,雾眸上洇着湿气,满脸无辜得可怜。
他莞尔勾唇,毫无预兆地勾住她的腰压在怀中。
孟婵音下意识伸手撑在他的膝上,还没反应过来,脸便被抬起。
他埋头吻去,舌尖顶开少女朱红的唇,含住那截猩红,如拖曳可口的猎物,一点点吮在口中含弄。
孟浪得似饥饿的花藤,急需要充足的养分来开花。
孟婵音的脸开始滚烫,越发变得潮红,颤着手搭在他的肩上,从唇中溢出的呜咽似在挽留。
他抱起直径横抱起她,放在膝上,继续慢条斯理的与她交吻。
息扶藐不经意地掀开眼,视线掠过她因意乱情迷而泛红的脸,鲜嫩得似轻轻戳弄就会流出汁液。
他虚阖眼眸,继续往缠绵深吻,直到她受不住快要窒息才松开。
晶莹透明的银线断裂在两人的唇边,他屈指揭过她被欺虐得红肿的唇瓣,觑她娇娇地喘着不平的气。
她嗔怪地瞪他,似是在责怪他又乘人不备,但又带着敢怒不敢言的委屈。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捏了捏她的脸,道:“再不走,一会儿回去没法和人解释,你一下午都与我在外面干嘛了。”
这话恰好说到她的心坎上。
孟婵音转头看向赤红一片的窗外,方才发现时辰已经很晚了。
她一壁慌乱挣扎着从他怀中爬起来,一壁埋怨他:“阿兄醒了也不晓得叫醒我。”
他无奈浅笑,挑眉看她又是整理被压乱的发髻,又是整理衣襟,手脚皆忙得不可开交。
“我不是唤醒你了吗?”他漫不经心地捏她的手指,陈述冤情。
孟婵音对他唤醒人方式无言以对,瞥了一眼他,甩开手要往外走。
身后的息扶藐手疾眼快地拉住她的手腕。
“别闹了,放开我!”孟婵音蹙眉回头。
息扶藐第一次被她吼,倒是没生气,眯着眼道:“你一人如何向别人解释?与我一起回去。”
孟婵音本欲拒绝,但转念一想,好似和他一起回去根本就无人敢问什么。
如此想着,她压下眼角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像只狡黠的狐狸:“好,我和阿兄一起回去。”
息扶藐没戳破她的小心思,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松手越过她走几步,临了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转头:“别在后面骂了,快跟上。”
“好!”
孟婵音压下骂他的话,脸上的笑意灿烂,提着宽大的裙摆追在他的身后。
明日倾斜,暮色四合,周围洒下一层昏暗的暮纱。
披着余晖的马车停在门口,门口的小厮解下绳套,递上脚凳。
孟婵音先从马车里面跳下来,随后头也没回地往院子奔去。
后头打帘子出来的息扶藐脸上浮起,对她利用完就抛弃的平淡。
望着她逐渐消失的青湖雪缎裙角,他从马车中走下来。
凌风立在他的身边,双手呈上一封黄皮信笺:“秦娘子按照吩咐,将今日楼里将婵姑娘与娄公子的话记下,刚送过来。”
息扶藐侧首接过那封信,一壁朝着凛院行去,一壁裁开书信,慢条斯理地逐字看着。
凌风跟在后面不敢出声。
待整封信看完,恰好回到了凛院。
息扶藐回到寝居折了信,换下身上的玄袍,坐在明台的案前。
他抬眸看向天边升起的一轮黯色弯月,冷淡地嗤笑。
私奔啊。
果然是他待她过于温和了,所以她已经胆大到什么都不怕,竟怂恿别的男人与她私奔。
他拿起那封信,仔细摩擦上面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漆黑的瞳心里,跃着跳空的烛光
既然所有人都可以,凭什么不能是他?
坐在铜镜前的孟婵音转过头:“发生何事了?”
春心跑得气喘吁吁,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抚着胸口,断断续续地勉强将话说完。
“刚才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听说沈府出事了,沈公子消失了许久都没有回来,现在沈姑娘正在派人四处寻人,有人说沈公子是与四公子一起出去的,现在四公子也不见了。”
沈湶和阿宁一起不见了?
若是沈湶只是彻夜不归,其实是正常的,只有发生过什么,所以沈濛才会觉她是失踪了。
原本沈湶失踪与她无甚关系,但与息长宁有关。
孟婵音眉心轻蹙,想到此前她洞穿过沈湶的心思,心中便觉不妙。
她当即吩咐春心吩咐套马车,赶往沈府。
孟婵音来时沈府现下正乱成一团,她由侍女引去见沈濛。
过去时,她看见往日充满生气的少女白衣赤足,眼眶红红地抱着膝盖,可怜地蜷缩在美人榻上,似哭了一夜。
“濛濛。”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濛抬起头,张口便是哭音:“婵儿,我、我昨夜给了阿湶一剑。”
说起昨夜,她浑身都在疯狂发抖,脸色惨白得血色全无。
孟婵音听后心中蓦然一跳,上前坐在她的身边,温柔地匡扶她:“别怕,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沈濛缱绻地靠过去,如珠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断断续续地哽咽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了,昨夜我本是熬了一碗汤,想着阿湶一整日都在书房没有出来的,便端着过去,谁知……”
回想当时听见的话,沈濛便觉得身体升起一股寒意,忍不住用力将孟婵音抱得紧紧的。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听见那般骇人的话,甚至还是从她的弟弟口中说出来的。
孟婵音见她浑身不安,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沈濛缓和情绪后,失神地接着道:“我听见他让人去杀文善,要扒了他的皮送过来……我、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去杀文善,当时便推开门与他对峙,他却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反而与我说,当时应该在发现我与他有私情,早一点杀了他的。”
“他的话太吓人了,我当时被他的话吓到了,便抢过一旁人手中的剑……”
“那是我弟弟,我、我没有想杀他,只是想让他清醒过来,可最后实在不知道手中的剑就对着他胸口刺了过去……”
“好多血,整个书房都变红了……”
沈濛神色迷茫地回忆当时,浑身冷得发抖。
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哪怕再如何不对,她都不应该为了旁人,而对他刀剑相向。
当时剑刺进他胸膛的瞬间,他看她的眼神,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他茫然,又带着点恨意,似没想到她有一日会真的想杀了他,还是为了别的男人。
“怎么办啊,婵儿,他昨夜带着一身的血出了府,我找不到他了。”沈濛哭得很伤心,“我也不敢和父亲说他要做什么。”
孟婵音不停地安慰她,大约已经知晓了因何缘由。
沈湶心思不正,那日看见沈濛满心爱慕别人,像他这般的人,定然会想办法除去碍眼之人,只是恰好被沈濛当场撞见。
只怕这件事也很难办。
就当她想着,沈濛忽然拉住她的衣袖,红肿着眼说:“婵儿,你帮我去找一找阿湶好不好,我现在不敢去面对他。”
孟婵音虽然并不喜欢沈湶,但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况且阿宁现在或许也和沈湶在一块儿。
默了片刻,孟婵音问道:“你是已经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吗?”
沈濛点头:“就在就在城外的酒楼里。”
哪怕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她还是不敢派人去请他回来。
此前已经有人去过,但他闭门不见,也不知他身上的伤究竟有没有包扎。
孟婵音见她红红的眼,轻点下颌,并不承诺一定能见到:“我尽力试试。”
沈濛哽咽,对她感激展笑:“嗯。”
从沈濛口中寻到位置,孟婵音想到府上的人也在寻阿宁,她便先让春心回府给人口信,然后让车夫尽快赶去。
酒楼全是醉人的酒气,堂前的小二见进来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忙上前询问是作何。
孟婵音道是姓沈的公子。
小二歪头,本想起昨日到今日都有人来寻这位公子,刚说要不知晓,楼上便响起少年明朗的声音。
“阿姐,我们在这里。”
孟婵音抬头看去,对小二道:“我找到他了。”
楼上的人主动唤人,小二自然不会将人拦着,让她上去,随后兀自去做自己的事。
息长宁没想到吹来散酒气,竟会遇见阿姐,欢喜地黏在她的身边。
“阿姐,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闻到他一身酒气,孟婵音蹙眉往前走,向来温柔的声音厉上几分:“你怎么在这里一夜未归,现在府上都在寻你。”
息长宁捂着昏沉的头,弯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我见沈湶一身血地往外走,本是不想搭理,但想到若是他出事了,濛姐姐难免会难过,而濛姐姐难过,阿姐就会难过,所以才随他一起出来的。”
他说得极其可怜,如同一条尾巴似地黏着。
孟婵音无奈地摇头,对他也没了怒气,停下脚步转头问他:“现在他在什么地方?”
“谁?”息长宁疑惑地眨眼,遂又反应过来,语气失落地呢喃:“原来阿姐不是来寻我的啊。”
失落片刻,他抬起醉红的脸颊:“阿姐跟我来罢。”
孟婵音跟着他走上三楼,停在微敞的门口。
息长宁嗓音懒道:“他在里面喝得不少,现在还睡着呢。”
孟婵音走进去撩开珠帘,看见了侧身躺在地上的沈湶。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很多酒壶,四周的窗子都紧阖得严严实实的,珠帘纱幔垂下,昏暗的屋子里全是刺鼻的酒气,连不会饮酒的人,单单四闻间便有了几分醉意。
少年似喝了不少酒,白净的双颊通红,抱着酒壶,连身上的衣裳都还没有换,染着血与洇湿的酒。
醉得像一滩烂泥。
若非是因为阿姐,息长宁绝不会陪沈湶在此处喝酒,所以他见他浑身的血衣,也并未想过要给他换掉。
息长宁双手抱臂,乜着地上的沈湶,抬脚踢了踢他的肩膀,“醒了,你阿姐让我阿姐来找你回去了。”
地上的少年一动不动。
孟婵音看得眉心蹙起,转头对息长宁道:“你去寻店家要一套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
息长宁面呈不情愿:“阿姐。”
孟婵音弯腰拾起地上的酒壶,没有看他,“快去。”
息长宁望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沈湶,想他身上有伤,且还醉得不轻,虽不情愿,但还是听孟婵音的话。
“阿姐,我去去就回来。”
他转身下楼。
屋里只剩下拾酒壶的孟婵音,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沈湶。
刚拾起最后一只酒壶,她忽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转头看去。
原本一脸醉意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睁着迷蒙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孟婵音平静地转过头,继续将地上的酒壶放好:“再等等,你这副样子回去濛濛见了心中又会难受,一会儿等阿宁来了,你将身上的血衣换了,我派人通知了濛……”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后背倏然传来重量,少年虽尚未弱冠,但身形却极为优越,沉重的力道倏然袭来,险些将她压倒在地上。
“你为何会来?”沈湶茫然地问她。
他从酒气中闻见一抹淡淡的甜香,那股香幽幽的,他忍不住想要将她抱住,埋进她的脖颈处嗅。
沈湶意识不清地想着,身体已经下意识顺着做了。
他收紧长臂,从后面将她抱住,滚烫的脸埋在她的肩颈上,吐息炙热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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