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哪是什么高门大户,这不是……不,也可能是正经酒楼。
洛雪烟不信邪地随即挑了对情人尾随,看到两人进房间抱着互啃起来,识相地退了出来。她没有想歪,这里就是青楼。
假设夫君早死,女人为何会带孩子来这种地方打杂?古代女子重声誉,就算是迫于生计也不会来这种烟花柳巷之地讨生活吧?
洛雪烟忽然有些在意起女人惊人的美貌。在这种地方,好皮囊是危险品。她返回后厨,看到女人边上站了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粉像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扑,红唇艳如火,像个揣了一肚子坏水的刻薄女鬼。
精明的三白眼频频往女人身上瞄,绣有红牡丹的团扇在初见干瘪的手里转了一转,中年女人开口了:“棠梨,高官人今儿个又向我打听你了。若你去陪他一夜,我免你三个月的房钱,如何?”
棠梨面不改色地继续刷碗,回道:“春姨,我已为人妇,您不要在我身上打这种主意了。”
春姨往前凑了凑,棠梨急忙避开,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春姨的将她从头到脚扫了遍,不动声色地施压道:“这地段房租又涨了,你若还想跟你儿子住下去,恐怕要多拿些房钱出来了。”
棠梨问道:“要涨多少?”
春姨比了个张开的手掌:“五百钱。”
棠梨皱眉道:“怎么一下涨那么多?”
春姨用团扇挡着嘴,拖长声音,阴阳怪气道:“我也没办法啊。折芳楼地段好,达官贵人都爱来,来着来着,这房租不就起来了吗?但若是你肯接待……”
棠梨冷冷道:“我交的起,春姨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春姨用手轻轻掌了下嘴,娇俏道:“怪我多嘴了,我本意是想给你减点负担,毕竟你那儿子也老大不小,该考虑上学堂的事了吧。不过既然你付得起,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别往心里去哈。”
棠梨低头拿起碗接着洗,淡漠道:“不会。”
“那我先走了。”春姨笑了声,对随从使了个眼色,扭着胯走开了。
洛雪烟感觉主仆二人像是会在私底下讨论方才这段对话的模样,跟了上去,果然,走出后厨后,春姨和随从讨论起棠梨的事。
随从感叹道:“棠梨不愧曾为金钗之一,生过孩子模样更胜从前。”
春姨挥了下团扇,自夸道:“还不是我调教的好?从小好吃好喝的供着,教她跳舞、抚琴、吟诗作对,她的美貌全是我的心血。我当年就应该再跟那个姓姜的再多要些钱,现在想来真是亏。”
随从眼睛一转,猜测道:“春姨,您说,那姓姜的是不是抛下棠梨母子俩了?那孩子都五岁了,也没见他回来接人。”
春姨细眉一挑:“保不准呢。不过棠梨不是说他一年前回来过吗?”
随从又道:“我估计他准是空着手过来的,不然棠梨怎么能从大宅子搬出来?还投奔到我们这儿来。她当金钗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倒好,为了温饱在后厨里刷起碗了。”
春姨鄙夷地皱了下鼻子,刻薄道:“我看她就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个出身在我们这儿的孤女,连姓都没有,还妄想做大户人家公子哥的正妻。没名没分的,竟然搞了个孩子拉扯,以后有她哭的时候。哼,依我看,她早晚要回到楼里,我等着她求我让她接客的那天。”
两人拐进房间,洛雪烟听得不舒服,没再跟下去,往回踱步。
棠梨的遭遇显而易见。姜冬至的生父救风尘,与她发生了关系,还许她正妻之实,听着就不靠谱。不过他一年前还回来过……不会是已有家室偷偷在外面包养吧!
晚上睡觉前,棠梨惦记着春姨涨房钱的事,把积蓄拿出来数了数,按新房价来算,最多还能租半年。她看看熟睡的小脸,有些惆怅地蹙了蹙眉。春姨有一点没说错,姜冬至快到上学堂的年纪了,送出上学又是一大笔开销,送晚了恐怕会误了启蒙的好时机,她不想自己的孩子慢人一步。
若夫君在身边就好了。
棠梨怜爱地点了点姜冬至鼻梁上的小小黑痣,想起姜元成后颈上有一颗,平时掩在衣领下很难看见。
姜家近年多难,兄弟闹着分家,他想等稳定下来再与她完婚,这一去就是一年多。他们先前还有书信往来,半年前连书信都断了,说是在宅斗中分身乏术,暂时顾不上他们,又说假以时日就能再见了,嘱咐他们多加保重。
棠梨越看他与她的孩子越可爱,在小脸上落下宛如飘雪般的一吻。冬至,她的小冬至,她爱他就像爱他的父亲一样深沉。
洛雪烟看着母子相处的温馨画面,却是一脸忧虑。
有这么一个爱他的母亲,姜冬至为何会变成江寒栖?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棠梨打听到附近的学堂,抽空去拜访了教学的夫子。她没有身份,入学堂前需要打点夫子。她花了许多钱,准备了贵重的见面礼,还隆重地梳妆打扮,想给夫子留一个好印象。
但,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有人认出了她是折芳楼的金钗之一,其他人知道后明里暗里折辱,夫子眼一闭,一个礼都没收,说是会脏了自己的手。
什么道貌岸然的老古板!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读圣贤书!
洛雪烟气得在旁边撸起袖子一顿输出,不过声讨也是白费嘴皮子,谁也看不见她。
棠梨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瘦长的影子像过街老鼠,缩在一起,装着一肚子委屈,隐约漏出低低的哭声。天上下起了小雨。
回去后,棠梨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姜冬至看了她一会儿,也趴到旁边呜呜地哭了起来,比她还伤心。
棠梨怔怔地转过头,疑惑道:“你哭什么呀?”
姜冬至转过头,吸了吸鼻子,单纯道:“娘一个人在哭,听起来很孤单。”
棠梨看姜冬至鼓出个鼻涕泡,破涕为笑,起身找手帕给他擦脸,反过来安慰止不住眼泪的儿子。
洛雪烟看到抽搭个不停的姜冬至,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响了。
第227章 漂泊 门外站着一膀大……
门外站着一膀大腰圆的伙夫,为人憨厚,姑且算是棠梨的半个朋友。他体谅孤身带孩子的棠梨,有时会瞒着春姨给娘俩送些好吃的,这次也不例外。他看棠梨面有泪痕,关切道:“妹子咋哭了?”
对一个异性外人,棠梨不想说拜见夫子遭到的难堪,打哈哈道:“都是这雨闹的。”
伙夫没多问,只是点点头,把油纸包递给她,说道:“下午楼里弄了些烧猪肉,我就给你留了点。你和冬至分着吃吧。”
棠梨受宠若惊道:“谢谢。”
伙夫摆摆手,道了别,撑伞走进雨里。
“烧猪肉,”小孩子忘性大,长睫上还挂着老大一滴泪珠,就顶着个笑脸扯母亲的衣袖,催她赶紧开油纸包,“娘,快打开快打开。”
棠梨解开绳子,推给姜冬至。他拿起一块,递到她嘴边,笑道:“第一块娘先吃。”
棠梨就着小手叼走烧猪肉,看儿子一副乖巧模样,好容易下去的泪又要反上来。
上学堂的首要准则就是懂礼,那个夫子根本不知道她的小宝贝疙瘩有多懂事,上来就因她的出身否定了他的一切。再说她的出身怎么了?她在折芳楼洁身自好,后被姜元成赎身,与他结为夫妻,恪守妇道,不曾逾越伦理纲常,他们就是看她一介女流好欺负。
想到这,棠梨又思念起身在宜州的夫君,盼他早日处理完烂摊子,过来接他们娘俩。
他临走前说手头紧,没留太多的钱,中间姜冬至生了场重病,求医用掉一大半,她不得已搬出了大宅,重新委身于折芳楼,日子越过越落魄。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动身去寻他了。
去宜州的念头一冒,棠梨心中的退堂鼓又打得震天响。
她在折芳楼长大,从没离开过这一片地方,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险。而且路费也是个伤脑筋的大问题,她自幼娇养,不会做活,若积蓄在半路花光该怎么办?她不会赚钱。
棠梨就像囚在笼中的金丝雀,从小被关在里面,羽翼退化,不敢飞,故而笼门大开也只是安分地待在里面,除非,遇到危险。
烧猪肉属于难得的荤菜,棠梨舍不得吃,加上没什么心情,只吃了两块,剩下的全给了姜冬至。
洛雪烟看着吃得像小猪一样的姜冬至,再联想到江寒栖优雅的吃相,暗自发笑,原来他儿时也曾这般活泼过。
然而没多久,那股活泼劲就萎靡下去,姜冬至眨眼的频率越来越高,像是没力气撑上眼皮一般,头慢慢垂了下去,含糊道:“娘,我吃困了。”
棠梨扶着额头,也快迷瞪过去,听他说话骤然醒了过来,但很快又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恹恹道:“困了就……上床睡觉……”
说到一半,姜冬至就一头磕到桌子上,发出结实的“砰”的一声。棠梨意识到不对,挣扎着站起来,想洗把脸清醒一下,还没走到水盆就倒了下去。
两人倒下后,屋子里像是被设下结界一般,突然静得可怕,时间化身蜗牛,缓慢地贴着墙壁爬行,留下的粘液欲滴不滴,往下垂一垂,又缩了回去。洛雪烟毛骨悚然,什么也做不了,无助地站在那儿屏息等待。
门开了,来了四个人,春姨为首,进屋直奔棠梨,把她带走了。
他们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洛雪烟紧张地跟了上去,明知棠梨感应不到她,却坚持不懈地在她身旁大喊她的名字。棠梨没醒,目睹带人全过程的她是在场最害怕的那一个。
春姨把棠梨弄到了折芳楼内的一个雅间内,派人给高官人送信。她绞着手绢,含笑看着棠梨,打量她的目光如同观赏一件高额的奢侈品一样。棠梨离不开折芳楼,全仰仗她供吃供喝,纵使被算计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赌光了的腰包又能重新鼓起来了。
高官人欣然而至,见到美人卧床,他也不在乎春姨坐地起价,爽快地付了钱,拿到了房间的使用权。
“棠梨,你快醒醒!”
当高官人压到棠梨身上时,洛雪烟心如刀绞,眼都不敢睁,把头扭到一边,握拳握到全身发抖,感到一阵恶心。难道这就是悲剧的开端吗?
“你不要过来!我有刀,我会杀了你的!”
是棠梨的声音!
洛雪烟惊诧地睁开眼,看到棠梨缩在角落,双手握刀对着高官人,见他隐隐有往前的趋势,一阵乱舞,划伤了他的胳膊。高官人捂着伤口,心里发怵,登时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灰溜溜地离开房间,找春姨要钱。
惊魂未定的棠梨跑出房间,遇到前来拿她的春姨,举刀冲着她,威胁道:“你别忘了,我知道你的把柄。你再纠缠,谁都别想好过!”
她先前念及往日情分,又寄宿折芳楼的屋檐下,吃人嘴短,从没拿把柄做过文章,但春姨这次触到了她的底线。
春姨讪讪退后,棠梨趁机逃回了小院子里。
她把姜冬至抱到床上,封好门窗,收拾起行囊,煞白的脸许久都没有血色。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要去宜州找姜元成,就算没有八抬大轿的婚礼也好,就算暂时住不进姜家也好,他们一家三口要在一起,必须要在一起,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姜冬至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棠梨战战兢兢地坐了一夜,只有年幼的孩子徜徉在烧猪肉的美梦里,安然睡到天亮。
翌日清晨,折芳楼的小院子清空了,无人知道母子俩去了何处,偶有人路过会往里张望一眼,总觉得还能看到相依为命的两个伶仃人。
仓促启程,过热的头脑逐渐被沿途的艰辛浇冷,不谙世事的金丝雀尝尽人间冷漠。是的,只有冷,没有暖。棠梨貌美,性子纯良,又带着个年幼的孩子,走在人群里就像一只漂亮的羔羊,浑身白净,野兽对她虎视眈眈,食草的呢,也总是坏心眼地咬上一嘴,因为嫉妒那副好皮囊。
洛雪烟唏嘘不已。漂亮并非原罪,可徒有漂亮却很容易招致死局。折芳楼只教会她如何释放魅力,她吃了很多亏才懂得,美貌在某些时候也会带来灾难,在无人保护时要学会藏拙。
闲话听多了,炽热的爱火摇摇晃晃,猜忌不可避免会产生,然而棠梨又不愿用那样糟糕的念头去摸黑放在心尖上的如玉君子,记忆中的他,书信中的他,绝不是那样为人不齿的负心汉。
棠梨一心想嫁给姜元成。这种热切无处安放,她选了块上好的红布,将相思穿在针线里,亲手缝起了无法预知的未来。
缝制红嫁衣时,不管上一秒如何在怀疑的狂浪中挣扎,下一秒都能在如意郎君的臂弯中续写残梦。盲目的爱遮蔽了双眼,却抵不消感到的真切阵痛。她想他的时候身体都会下雨,雨水排不出去,积在体内臭了,霉了,受潮的地方会痛。
棠梨不知道,姜冬至不懂,他只觉得母亲越来越不开心了。
棠梨先前接连被骗,身无分文后流落到满是瘴气的穷苦县,染了头痛病,愈发憔悴。他以为母亲是被病痛和贫穷折磨,时常想,要是自己能快点长大就好了,做大人很辛苦,他想让娘亲当小孩,他来做大人。
吃的不好,姜冬至个子不见长,还是一个瘦弱的小萝卜丁,在灶台边煮饭时还要踩个小板凳。
洛雪烟见姜冬至探身往锅里看,不禁捏了把汗,站在身后把住他的腰,虽然知道无济于事,但做了总归有点心里慰藉。跟随母子北上这段时间,她心疼姜冬至更甚于棠梨。
姜冬至早慧且敏感,久到仿佛没有期限的漂泊把一颗七窍玲珑心变成了被风吹破的蜘蛛网,加之时常暴露在恶意之下,开朗的小狗逐渐变成了胆小的兔子。一个半大的孩子,正是需要爱与陪伴的时候,可棠梨沉湎于造梦,无暇顾及他。
他由此迷恋上了编绳。这是一个不费钱的爱好,随手在路边薅几根长长的草,交织在一起,寂寞的时光就被编了起来。
很多很多个夜里,星星都睡了,姜冬至抱膝坐在黑暗里,安安静静地望着抱着红嫁衣的母亲,黑葡萄一般的眸子随烛光明明灭灭。他其实有点怕黑,可又不敢出声惊扰母亲的美梦,那是棠梨难得的开心时间。
姜冬至把鸡蛋面盛到碗里,端到里屋,看躺了一天的棠梨坐了起来,欣喜道:“娘,你好点了吗?”
棠梨点点头,看到面里有鸡蛋,眉头一皱,厉声道:“不是说省着点花吗?怎么又放了鸡蛋?”
她这两天头痛病发作的厉害,存粮吃完了,给了点钱让姜冬至上街买菜。
姜冬至怯生生地解释道:“娘,你生着病呢,要补补身子。”
棠梨呛声道:“哪有那么多钱补身子?家里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
她这段时间没精力绣花,花的是之前的积蓄,看病要钱,吃饭要钱,日子紧巴得把衣带一勒再勒。
姜冬至无措地拽着衣服下摆,低声道:“对不起娘,我知道错了……”
洛雪烟心疼不已。
姜冬至买菜专挑便宜的买,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八半花,看到卖鸡蛋的犹豫了许久才出声问价,拿了三个,不舍得钱,还试图和小贩讨价还价,挨了好一顿嘲讽,结果棠梨不领情,又是一顿训。
过了会儿,棠梨稍微冷静下来,自责方才语气过重,转头看到灰头土脸的儿子,柔声认错:“对不起冬至,是娘不好,娘不该凶你。”
姜冬至看了她一眼,依旧害怕。
棠梨向他敞开怀抱,安慰道:“到娘这里来。”
姜冬至钻进她的怀里,棠梨拍拍他的后背,见他始终不抬头,问道:“生娘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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