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往日冷清的别苑热闹非凡。
几日前,关清知无罪释放。江良钰和盘托出事情的真相,用隐瞒妖身的事卖了个人情,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号令千机阁的除妖师前往别苑,于是江家和千机阁再度合作。谢无忧离伴荧城不远,带着随从参与支援,用蛊虫破了香兰槐林的迷阵。
闻人微澜让发鬼驻守别苑,还留了几只修为上百年的大妖。
各路人马打得不可开交,血流成河。
终于,在收到求救的第六天,妖物死绝,救援得以进入翠屏山。那时四人已经沿着最短路线逃到了临近山脚的地方,口粮所剩无几。
洛雪烟牵着江寒栖的手,战战兢兢地踩着他的脚印往下走。翠屏山背面多乱石,石头被掩藏在积雪下,乍一看只有和缓的起伏,稍有不慎就会脚滑。他们的行进速度因此被拖慢了不少。
通过一处险峻的地势,江寒栖来到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长舒一口气,转身朝洛雪烟伸出了另一只手,嘱咐道:“慢一点,好,害怕就不要动了,跳下来,我接住你。”
洛雪烟跳下陡坡,稳稳落到他的怀里。她许久没这么满当当地抱过他了,手上用了点力气,一合,飞快松开了。分开时,她看到江寒栖分明在笑,若无其事地跺掉鞋子上的雪,向身后的人搭了把手。
江羡年借着洛雪烟的手跳到平地上,说道:“我们在这休息下吧。”
洛雪烟问道:“是不是快就到山脚了?”
江寒栖回道:“对,下山就能跟外面的人联系了。”
今安在也来到平地,走到边缘朝下面眺望。出逃的路位于翠屏山背面,光照不足,植被本来就少,加上灵脉被破坏,荒凉得只剩下雪了。天上有什么东西掠了过去,他仰头看到一个黑点,是一只鹰。那只鹰在他们上方盘旋几圈,飞到了远处。他跟着黑点远眺,心想,翠屏山的结界果然没了。
黑点缩成芝麻大小,似乎并未落在树上。
四人恢复体力,继续下山,良久抵达了山脚,离结界边界还有一段距离。
江寒栖尝试通讯符能否使用,今安在无意间又看到了鹰在天上飞,觉得有点不对劲,指着天上道:“那只鹰好像在跟着我们。”
江羡年眯着眼睛找鹰,问道:“一直都在吗?”
今安在回道:“在平地休息时,我看到过一次,那只鹰飞到山下,很久没有出现,但它现在又在上面盘旋,有点奇怪。”
江寒栖思索片刻,想到一种恐怖的可能。闻人微澜骗他们进山是为了拿碎片,他知道守山死了结界会解除,有脑子的话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他们拿到碎片会走最短的那条路下山,去附近的城镇落脚。他说道:“不行,我们不能去城镇,闻人微澜很可能在那边埋伏我们。”
洛雪烟也想到了这一点,头疼道:“那我们岂不是无处可去了?”
江寒栖记得地图,说道:“翠屏山东边挨着一座山,往那边走,想办法联系外面的人。”
事情正如江寒栖所料,闻人微澜就驻扎在翠屏山下的小镇里,他正带着下属赶往发现四个人的地方。别苑失守,方净善的卦象毫不意外地灵验了,鬼泣了然他今后无法再继续使用闻人家家主的名头。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万事俱备,只欠无生之身和最后一枚碎片了。
传信的鹰死了,尸身上开着一朵水莲。
鬼泣意外道:“他竟然没死?”
方净善心想,或许洛雪烟也活着,毕竟命那么硬。他观察脚印的方向,猜测道:“他们也许和江家那边联系上了。”
鬼泣循着脚印前行,踌躇满志:“无所谓,翻过翠屏山还要时间,那时候王上早就复活了。”
一行人追到松树林,太阳落了一半,但天已经黑了下来。火把点燃,他们追踪了一段路,发现脚印分成了两个方向。他们分成两路,鬼泣和方净善在一队。另一队人跟了一会儿,发现脚印又分开了,方向完全相反,像同行的两人分道扬镳一样。队伍觉得一个人好拿捏,自行分成两个小队。
打头的妖走了一会儿,觉得诡异,正要向鬼泣报告,突然感觉上方袭来一阵杀气——
一击毙命。
缚魂索设下的绳阵瞬间完成绞杀。
江寒栖稳坐到马背上。
洛雪烟从暗处走出来,绕过那些尸体。
江寒栖安抚好马,翻身落地,去到她身边,把缰绳递了出去,说道:“我翻下他们身上的东西。”
洛雪烟牵着马,看着江寒栖在尸堆间走来走去,说道:“莲心针好长时间没发作过了,你现在见血会难受吗?”
江寒栖折返,把一袋干粮放到她手里,他们大半天没进过食了。他回道:“没太大感觉。”
洛雪烟拉开袋子,问道:“难道是因为之前喝过抑制妖性的药?”
江寒栖把东西挂到马鞍上,觉得妖性稳定与药之间没太大关系。
钉入莲心针后,江善林担心带他回江家会被发现,灌了他一段时日的药,于是他几乎把市面上所有能抑制妖性的妖都喝了一遍,效果甚微。转折点出现在他做出复仇的决定之后,先前怎么也藏不干净的妖气一下消失了。
江寒栖后来在书里找到了较为合理的解释,部分后天堕妖的人会面临人性和妖性的对抗,若他希望做人,妖性会相对弱一些。为了复仇,他必须要顺从江善林的意愿伪装成人,意志的天平因而发生了倾斜。
至于现在为何这么稳定……
江寒栖叼住送到嘴边的烧饼,答案就在身边。
洛雪烟若有所思:“早知那么有用就给你喝药了——”
江寒栖饼还没咽下去就急着表明态度:“太苦了,我才不要喝。”
洛雪烟问道:“喝药总好过心绞痛吧?”
江寒栖不假思索道:“我选心绞痛。”
洛雪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江寒栖忽然感觉通讯符震动了一下。江羡年和今安在也搞到马了。他托着洛雪烟上马,坐到她身后,按照既定的计划前往北方会合。
他们一离开翠屏山就联系上了江良钰,得知别苑已经被攻陷。江良钰和关清知从京城赶往伴荧城,听说闻人微澜不在别苑,疑心他逃到下面的镇子,打算顺路从另一座山包抄过去。好巧不巧,他们上的就是那座山。
天上落下了零星的雪花,洛雪烟感觉丝丝冰凉融化在脸上和手上。江寒栖能夜视,为了隐藏行踪没有照明,她朝前看只能看到淋了一点点月光的漆黑树干,向远处眺望则是张牙舞爪的树枝,像一只只鬼魂的手,对着路人摇晃,仿佛在招魂。她主动靠到恋人怀里,预感决战将至,忧虑道:“你说我们这次能灭了反派吗?”
反派死才能真正逆天改命,可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江寒栖坚定道:“能,闻人家已经浮出水面,他无处可逃了。”
突然,他感觉脸颊一疼,摸了下,看到拇指上有血。
剑气凛然,江羡年立在被冻结的血刺上,冷眼看着潜伏在黑暗中的妖物。抢来的马被击穿喉咙,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一旁松树的树干上孤零零地插着一支水箭。不久前血刺横生分叉,它拦截了偷袭江羡年的一小根,血刺化血,因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鬼泣回收未沾染寒气的血液。
方净善出现在鬼泣后面,拿着一把弓,粗略扫了一眼,遗憾道:“不在这呢。”
“迟早会来,急什么?”鬼泣看看发鬼,用下巴点了下江羡年,“她交给你,我去对付另一个。”
方净善退回队伍后方,继续推算破解万象的法子。
今安在射死举火把的小妖,突然看到发鬼射出了头发。他御马躲避,那些头发勾住树干,张成一张网,把他和江羡年隔开了。
就在这时,马忽然嘶鸣了一声,发狂似的仰起上半身,把今安在甩了下去。他在地上翻滚半圈,发现马的前蹄的刺穿了。血刺急转弯,像蛇一样弹射而出。他转动手腕,血刺穿过弓身与弦,若水弓闭合,像剪刀一样剪断了血刺。断掉的血刺顷刻变回液体,纯水从若水弓抽出,拘住了攻击未遂的血液。
今安在飞快转身,若水弓转眼成形,水箭射了出去,射穿一段血刺,被血液吞噬。他并不在意那一箭的结果,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准发鬼的头发,喊道:“阿年。”
水箭与剑气相遇在网上,瞬间凝冰,江羡年砍断头发,立起冰障防御,飞奔到今安在身边,用霜华剑斩断从后面偷袭的血刺。两人背靠背,各杀一只冲上来的小妖。
鬼泣挑了下眉,今安在的水箭有些特殊,向发鬼递了个眼神。
发鬼操控头发缩小包围圈,他放血混入头发里。发丝绷直,两人跃起躲避,江羡年挥动霜华剑,剑尖划断头发,血液突刺,击穿了肩膀。她皱了下眉,抓上即将液化的血液,冰冻,拔出,一气呵成。
江羡年意识到头发里藏了血,落地后将霜华剑插到地上,默念心诀。一股寒意以她为中心蔓延开来,雪渡剑气,交织在半空的头发结冰,不过并未被彻底冻住,不甘地游移起来。
今安在拉满弓,弦绷极致,忽然松开,破空飞向发鬼咽喉。
鬼泣撤回血液,挡住水箭。
小妖们一拥而上,江羡年不得不放弃和头发僵持,持剑杀妖,气息有些不稳。不算牢固的冰瞬间粉碎,头发悬浮在半空,时不时给出致命一击。
两个人面对一群妖极为吃力,周旋了一会儿,身上伤痕累累。
鬼泣瞅准时机,瞄准了江羡年的心口——
胸口突然传来剧痛。
鬼泣急忙自查起在体内横冲直撞的东西,没一会儿,他逼出了一缕被纯水稀释的血。他自嘲地笑了笑,将血水甩到雪地上。是他小看今安在了,那作为补偿……
藏在头发里的血液同时暴露,从各个方向刺向今安在。他无处可躲,硬生生被两根血刺贯穿了胸口。
推算即将结束。
方净善冷不丁感到强大的压迫感,毛骨悚然,分心往战场那边看了一眼。林子那边窜出来一个人影,血线交错,银色长棍砸烂坚硬的头发,以极快的速度靠近鬼泣和发鬼,银发飞扬,黑雾席卷。他提前用妖力架起抵御黑雾的保护罩,勾唇一笑。
最关键的棋子登场了。
握着弓的手蠢蠢欲动,兴奋流窜在血液中,眸光闪烁,方净善感觉身上在沸腾,摆出射箭的姿势,正要装噬魂箭,突然见到了那只放出去侦查的鹰,有人在北边。他提醒道:“鬼泣,转移!”
发鬼趁江羡年斩杀妖物不备,放头发从后面缠住她,抢走霜华剑扔到地上,劫持她当人质。
鬼泣故意留了两匹马给另外两人,偷偷让另一个下属带大队人马拖住北边的援军,跟着方净善转移。这场战役为复活妖王而打。只要妖王复活,他这边剩多少人都无所谓。
今安在追了一箭,被头发拦截了。
江寒栖杀光阻拦的妖物,说道:“上马。”
洛雪烟骑着马现身,他看向她,确认周围没有埋伏的妖物,说道:“他们走光了,你留在这里等支援。”
洛雪烟摇头,说道:“我和你们一起,他们人太多了,《镇魂曲》也许能派上用场。你放心,打架的时候我肯定躲得远远的,绝不拖后腿。”
江寒栖妥协了,问道:“和我坐一起?”
洛雪烟胸有成竹:“我会骑马了,再说骑两匹方便一些。”
江寒栖翻身上马,带着两人追赶鬼泣一行。
鬼泣怕江寒栖追上得太快,沿途又留了几只妖牵制。
江羡年全身都被头发缚住,被迫倒在马身上,胃由于颠簸翻江倒海,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越挣扎越无力。发鬼解下腰带上的小包,用头发勾着给它送到鬼泣旁边,说道:“找到了。”
鬼泣接过小包,取出碎片,收进形似心脏的暗红挂件,挂件中心张开布满利齿的小嘴,把碎片吞了了进去。这是妖王的心脏壳子,十五枚碎片一齐,心脏会自动恢复活性。
方净善看了江羡年一眼,挑衅道:“江姑娘早就发现了吧,万象被掉包了。”
江羡年气不打一处来,拼命扭动起身体,一脸怒容。
方净善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怒容,接着道:“说起来,你父亲临死才知道我们是除妖师的背叛者。可惜啊,被画怖一口吞了,都没来得及传消息。”
江羡年目眦尽裂,大口大口喘气。
方净善笑眯眯道:“等你哥哥来了我就让你去见他,很快的,不用等太久。”
鬼泣沉声道:“少说两句吧,抓紧时间推演。”
方净善不以为意地扫了他一眼:“马跑这么快,你让我用嘴推演吗?”
上下摇晃的视野中闪过金光,江羡年看过去,在他腰间的箭囊里看到一截金色的箭矢。她不禁联想到插在海日罕头上的噬魂箭,觉得不可思议。他只取走了一把箭,而且发鬼已经在浮岛上用掉了。是她多想了还是……
后面传来了歌声,在冰冷的雪夜中有种别样的温柔。
是因因。
江羡年昏昏欲睡,强撑着眼皮抵御困意,忽然感到一阵失重感,束缚一下放松。
“阿年!”
意识短暂地消失了一会儿,江羡年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下,顿时清醒,发现自己在今安在的马上。她回道:“我没事。”
洛雪烟关切道:“头还晕吗?”
江羡年摇头:“不晕了。”
今安在递出霜华剑,说道:“给,霜华剑。”
江羡年握着霜华剑,头脑清醒了些,看到江寒栖在和鬼泣对打。一批小妖冲了上来,她持剑迎战,嘱咐道:“因因,你躲远一些。”
洛雪烟退到安全距离,感觉胸口有点闷。她在翠屏山唱《百净》还没缓过来,方才又唱了一段时间的《镇魂曲》,身体开始出现不适了。远处传来纷杂的马蹄声,她怔了下,想起谢无忧先前传信说他们也快到了,大感轻松。
反派那边能打的抛去他还有血妖和发鬼,余下的小妖不成气候,看来优势在他们。
发鬼也发现有人靠近,想起他们的计划,把手下召集到一起,放出头发充当结界。
洛雪烟为了躲头发闪到一边,有小妖冲了上来。她用血符解决,发现反派和血妖又逃了,江寒栖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抢的马再次死于非命。她心想,决不能让他们逃走,对江羡年那边喊道:“阿年,我和观南去追单进他们,那些妖交给你们了。”
“好,注意安全。”
洛雪烟策马去到江寒栖身边,带着他追赶反派。马跑了很远一段路,视野一下开阔,他们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悬崖。鬼泣在马下等待,方净善还在马上,离他很远,看了洛雪烟一眼,进行推演的最后一步。
“你留在这里。”
江寒栖提着千咒和血妖对决。他清楚血妖的阴招,身上有伤,尽可能避免被血溅到,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
洛雪烟提心吊胆地观望着,感觉江寒栖赢面很大,忽然听到一声:“破开了!”
破开了?破开什么了?
洛雪烟不解地看向方净善,看到他从箭筒里抽出一把黄金箭矢,架到了弓箭上,尝试把箭头锁定到江寒栖身上。她惊骇不已,脑子嗡的一下,有种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没逃离噩梦一样。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才能阻止他?对了,风符!
手在发抖。
洛雪烟抓出余下的所有风符,不计后果地贴到马身上,驾马冲了过去,谁都没想到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鲛人送到敌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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