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叫洛雪烟:“刚子,我们走吧。”
洛雪烟面露难色:“抱歉本初,我过来就是和你道别的。”
本初愣住:“你不是要找人吗?难道……他们真是你要找的人?”
“嗯,”洛雪烟向前跨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直视着本初的眼睛,语气无比真诚,“我真正的名字叫洛雪烟,和你一样也是女孩子。这次没有骗你。”
她从袖子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信和盘缠,交到本初手里:“信封里面是我总结的一些经验,还有一点应急的银两,然后这是路费,希望你能随心所欲地遨游天地。”
本初沉默半晌,感觉鼻子越来越酸,问道:“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洛雪烟不假思索道:“一定会的。”
本初不舍道:“保重。”
“保重。”
离开江家前,本初送了洛雪烟一程,看着她上了前往后山的马车,转身离去,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旅程。
暖气融融,洛雪烟把脸埋进毛领里,全神贯注地听着今安在讲述往事,眼里闪动着探求的光。江羡年默默望着她,感觉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隐瞒江寒栖与洛雪烟之间的恋情,让她以朋友的身份重新认识他。
洛雪烟彻彻底底地失忆了。她和他们飞快打成一片,竭力用热情弥补感情上的空缺,看似亲切,但神态始终透露着生疏的不自然。洛雪烟自上车后就把手叠在一起,用一只手圈着另一只手,时不时捏一下。她以前说过,那是她对陌生人感到局促的表现。
洛雪烟目前对他们仅有保有一点微弱的印象,本质上只能算一见如故的陌生人。
正因如此,江羡年才不想让洛雪烟背着恋情的包袱去见已经疯掉的哥哥。要是让她知道江寒栖是因她而疯,她恐怕只会更惶恐,一边自责,一边强迫自己去亲近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而且江寒栖当下的状态也不太好。戴上止戈后,他依旧维持着妖身,但妖性没再进一步强化,也没出现过明显的攻击倾向。那封信像是一个分水岭,他看完后就再也没张嘴说过话,终日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身素白,活生生的未亡人。
江羡年时常怀疑江寒栖的魂儿随洛雪烟一起去了。然而他是无生,身体死不了,于是变成了一具空壳。但本该死去的人奇迹般地生还了,她想徘徊在黄泉路的魂儿或许会为此回到尘世。
因此,江羡年对洛雪烟撒了谎,说他们知道无根花的线索,但需要一点时间调查。她了解到鲛人一族没有紧迫的危险,想让着急回去的洛雪烟在江家多呆两天,陪陪江寒栖。这也许是他们唯一的相处机会了。
倘若洛雪烟一直失忆,而江寒栖又恢复不了意识,他们余生就无法产生交集了。
因因,你会唤醒他的吧。
江羡年注视着洛雪烟,从她的笑脸里窥见了曾经的影子,眉宇逐渐舒展。她还是当初的因因,她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彤云密布,天地肃杀,洛雪烟穿过法阵,踩到一尺多厚的积雪上,听到一声清脆的嘎吱声。地上的雪很厚,一步下去就是一个深坑。嘎吱声像气泡破碎时的促音,一下、一下,巧妙地和心跳合拍了。洛雪烟感到压迫感十足的妖气,理性给出的判断是畏惧,但她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有闲心打量宅子的布局。
“因因,他在那。”
洛雪烟顺着江羡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清癯的人影立在雪地里,窄窄的一条,像雪刃,完美地融入了天地间的雪色里。素衣上的阴影勾出骨的形状,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江羡年引诱道:“你试着叫叫他。”
洛雪烟深吸一口气,喊道:“江寒栖——”
雪人无动于衷,依旧背对着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
第268章 添衣 淡淡的失落弥漫在心……
淡淡的失落弥漫在心间,洛雪烟被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继续迈步向前,提高了音调:“江寒栖——”
落满雪的背影一动不动,某种无形之物罩在江寒栖身上,像纱一样轻,却沉重到令人喘不过气来。
江羡年移开目光,和今安在对视一眼,惆怅地叹了口气。连因因都不行吗……
越是得不到回应越是焦灼,洛雪烟自己都没发现步伐乱了,越走越急,越走越快,近乎于奔跑。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到他身后,像得不到回应的孩子一样急切,慌乱地喊道:“江寒栖!”
终于,雪人慢吞吞地转过身,血红的眸子凝住,空茫茫的,似乎连一丝光也透不过去,阴沉得令人心颤。
淡漠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
只是看到,只是看了一眼,两行泪就从洛雪烟的眼里落了下来,在半空凝成珍珠,直直坠地,再度化为眼泪,融雪结为冰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而哭。莫大的悲伤突然从四面八方扑来,紧紧裹住她,令她难受到无法呼吸。嘴唇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她想和他打招呼,但是眼泪止不住,只好别开脸,狼狈地擦眼泪。
她和江寒栖真的只是朋友吗?为什么她一看到他就心如刀割?
趁这个空当,江寒栖又把头转了回去,沉默地看着雪地。
“因因,”江羡年走过去,看到洛雪烟哭心跟着揪了起来,眼睛也有点酸,帮她擦眼泪,发现她的手冷得像冰,“先进屋吧。”
洛雪烟看看单薄的背影,感觉心脏被针扎了下,担心道:“他不进去吗?”
今安在无奈道:“我们劝不动他。”
江寒栖拒绝一切能够提供温暖的东西。他去年冬天就这么单薄地待在雪地里,强行给他加衣服也不行,逼急了会反抗,也不许炭盆进他房间。不过他屋里倒也不是一件棉衣都没有,洛雪烟曾经穿过的衣服全在他的衣柜里。他们偶然撞见江寒栖打开衣柜,他也不翻动,只是看着那些衣服,看一会儿就锁上柜子。
也多亏了无生的体质,不然江寒栖不知道要在雪地里冻死多少次。
洛雪烟随着两人进屋,越想那个背影越不是滋味。她挣脱江羡年的手,说道:“我还是想给他添点衣服。”
洛雪烟转身跑向江寒栖,这次站到了他的面前。他越过她看着雪地,血眸一瞬也不眨,像处在另一个世界。洛雪烟解开系带,因着身高差往前去了些,感觉寒气扑到了脸上,暗香浮动。她踮起脚,把大氅披到他身上,因为不确定江寒栖反应如何,她打的是最熟练的蝴蝶结,一杀,蝴蝶翅膀耷拉下来。
她退后一步,才发现那双血眸在跟着她动。
江寒栖提了口气,似乎不太高兴。
洛雪烟拿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势,直直看着他,说话还带着鼻音:“至少等我走了再脱。”
撂下这句话,洛雪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跑着去到江羡年身边,留了一路的嘶嘶声。
江寒栖回过神,大氅上残留的体温反扑到冻僵的身子上,比火焰温和,柔柔地抚慰着麻木的的神经。他本能感到排斥,把手伸向了系得紧紧的蝴蝶结,不悦地皱起眉。那倒不是因为他喜冷怕热,恰恰相反,他相当畏寒,可他不具有在冬天获得温暖的资格。
他在下雪时弄丢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作为代价,他要时时刻刻忍受严寒的鞭笞,取暖是大忌。
他怎么配呢?
可是……
试图扯烂蝶蝴翅的手顿住,江寒栖仔细闻了闻萦绕在周身的暖香。一样的,和不见了的东西一样的味道。他突然对不该得到的大氅没了主意,犹豫良久,最终温柔地拆散了蝴蝶结。他脱下大氅,寒气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瓜分少得可怜的热量,冷得彻骨。
江寒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望向雪地。他看不见任何颜色,天和地在他眼里都是灰的,雪也像灰尘一样,万籁俱寂,世界安静得可怕。他麻木到连自我的存在都感知不到,只觉得生命无比漫长,虚无的痛苦源源不断地降临,他无处可逃。
后山的宅子只有他们三个人住。今安在生上炭火,给两个女孩煮了姜汤,跑去打扫给洛雪烟留宿的卧房,江羡年回屋给洛雪烟找御寒的外衣。
洛雪烟坐在火盆旁烤手,心情久久无法平复,忍不住回想那张冷冰冰的脸。难过像蚁虫一般啃咬心脏,密密麻麻的疼,她无助地摁住心口,不知该怎样缓解。
她疑心痛苦的根源是那次回溯濒死之际的心境。据说她死在江寒栖面前,死的时候周围没有旁人。她那时一定是把非常浓厚的感情放在他身上,那份感情沉寂在灵魂里,直至再次遇见他。
“因因,”江羡年抱着外袍走来,看到煞白的小脸,“还难受吗?”
洛雪烟摇摇头,接过外袍,回道:“谢谢。”
洛雪烟穿上白色外袍,突然联想到三人都穿着白衣,不确定道:“你们穿白衣不会是在给我守孝吧?”
今安在在马车上只说了他们游历的经历,她并不知道江羡年就是前代家主的独女。
江羡年怔了下,回道:“也算是,不过我最开始是给我父亲守孝。”
严格意义来说,今安在穿白衣的起因也是这个。事情告一段落后,今安在向江良钰坦白了自己对江羡年的倾慕之情,直言以后会娶她为妻,顺理成章地留在了江家,成了她名义上的夫婿。两人还没成亲,所以至今仍在分房睡。
她随即补充道:“但哥哥自始至终都在为你一个人守孝。”
洛雪烟想深究她与江寒栖之间的关系,正要开口,看到今安在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说道:“阿年,我炖了梨汤,你趁热喝一点。”
他快步走到桌边,放下满到碗沿的梨汤,捏着耳垂给指尖降温。
江羡年头疼道:“太多了……”
今安在看着她,劝道:“多喝点晚上就不会咳了。”
这年春天,江寒栖的状态稳定下来,江羡年正式提出放弃继承家主之位,继续认江寒栖为兄长,以此压制反对收留江寒栖的意见,并且向长辈提请代父受过,按江家家法在祠堂挨了三十记戒鞭,本就脆弱的身子变得更为虚弱。修正错误的因后,该由她承的果慢慢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心甘情愿地当上了病秧子,今安在因此学了不少医理。
“好吧。”
江羡年非常给面子地拿起勺子,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今安在笑了笑,转头看向洛雪烟,说道:“洛姑娘,你要不先把行囊放到卧房吧,顺便看看缺什么。”
他并没有带路,只是口头说了下方位,说自己马上要去准备饭菜,让洛雪烟独自过去。
江羡年察觉到今安在暗里不想让她跟过去,不动声色地喝着梨汤,等洛雪烟走后才开口问道:“你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今安在坦诚道:“我想给洛姑娘和江兄留出单独相处的时间。”
江羡年恍然大悟:“你收拾的是那间屋子。”
今安在会心一笑,把她的手捞了起来,试了下体温。
江羡年担忧道:“我感觉因因对哥哥还有感情,不然她不会哭那么伤心。但哥哥那边……”
爱的最深的人如今却是最绝情的那个,但江羡年无法苛责江寒栖。
洛雪烟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当时读完信后就心竭了,后来自尽过许多次。他们看不下去,尝试干涉过,但根本拦不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他总有办法将自己杀死,复活,然后再杀死,再复活。他偶尔会安分下来,坐在雪里发呆,一看到烟一般的飞雪就跑过去用手抓。
就这样混乱地度过一段时间后,江寒栖突然放弃了自尽,再没流过一滴血泪。他活到了春天,但他们能看出来他其实并没熬过那个冬天。春雪消融,他那腐朽的灵魂跟着一起蒸腾在暖阳里,灰飞烟灭。
今安在意味深长道:“我去的时候看到江兄抱着洛姑娘给他的大氅。”
江羡年惊喜道:“真的?”
今安在笑着反问道:“我骗你做什么?”
洛雪烟绕过回廊,感觉路有点眼熟,往旁边看了看,见到才见过不久的雪色背影。他果然不会接受。她失落地叹了口气,想过去看看江寒栖,又怕自己会哭得一塌糊涂,一会儿顶着一双通红的眼出现在饭桌上,怪不好意思的。她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调转脚步,沿着今安在指的路往前走。
洛雪烟走进屋子,里面长时间没人住,冷清十分。她跺掉棉鞋上的雪,放下包袱,在屋子里走了圈,熟悉了一下布局。卧室的窗被顶开一条小缝透气,她有点好奇卧室外的光景,走过去掀开了些。
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涌撞进眼里,洛雪烟一边往上托着窗一边揉眼,漫不经心地向外看去。
江寒栖立在雪里,双手垂在身前,抱着她的大氅。
第269章 雪人 洛雪烟抵住窗,观察……
洛雪烟抵住窗,观察起江寒栖,感觉他像一尊玉雕的望石,仿佛在痴痴地等待着什么。淡漠的眼神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想即使自己的直觉没错,她也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洛雪烟用目光勾勒江寒栖的身形,风撑起了衣服与皮肤间的空隙,江寒栖因此更显单薄,好像一捧雪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垮。
突然,消瘦的望石动了,急不可耐地穿越风雪奔向某个地方。他跑得太急,冻僵的身子无法支撑平衡,一个踉跄,整个人栽到了雪地里。
洛雪烟心头一颤,正要出去扶江寒栖,看到他自己爬了起来,坐在雪地里,直直看着前方。她好奇地转过头,只见风卷起积雪,打了个转,扬起一阵缥缈的雪烟。
江寒栖伸手够了下,紧接着,纯真的、满足的笑意从冷若冰霜的脸上荡漾开来,冷冰冰的望石笑了。
洛雪烟怔住,骤然心疼起来,某个瞬间甚至无法呼吸。一阵苦涩掐住了喉咙,呼出的白气急速更替,她失神地望着江寒栖爬起来,风刮得更猛烈了,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怀里还抱着她的大氅。
洛雪烟如梦初醒,跑出房间,去到之前遇到江寒栖的地方,空无一人。她循着脚印找过去,意外地发现江寒栖就住在她的隔壁。她站在他的房门前,看着雪拓出的残缺脚印,定了下心神,试着敲响了他的门。
一下、两下、三下。
咚、咚、咚。
心跳在开始等待的那一刻停了半拍,洛雪烟垂下手,后知后觉自己并不明确来找江寒栖的意图。他不会交流,也不会回应,就算见面也只是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看看他。
不说话也好,不会回应也好,就只是单纯地待在一起。
洛雪烟对这股莫名的冲动感到诧异,愈发觉得江寒栖的存在对她而言是特别的。这种冲动已经超出了友情的范畴。她沉思片刻,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她该不会在临死之前都暗恋着江寒栖吧?!
洛雪烟越想越觉得合理。
江羡年和今安在是朋友,她对他们仅保有一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但江寒栖不同,她一见他就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还会感到无法排解的酸涩,但江寒栖却对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既然不是两情相悦,肯定铁暗恋!
洛雪烟再次看向紧闭的木门时,有了不一样的感触。她想江寒栖以前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不然她也不会暗恋一整年,可他现在竟然疯掉了……
洛雪烟百感交集,等了许久也不见门开,失落地离开了。走到雪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夜色悄然而至,那间屋子静默地矗立在风雪中,里面没有点灯,先一步被黑暗吞噬。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寂寥的背影,饱含复杂心绪的白气消弭在凛冽中,雪花纷纷扬扬。
晚饭由今安在掌勺。宅子里没有下人差遣,江羡年帮忙备菜,洛雪烟在一旁择菜,津津有味地听两人讲述游历的经历,遗憾自己缺失了最快乐的那段记忆。
柴火点燃,油烧热,今安在倒入食材,短促的一声,烟熏火燎,热气逐渐充盈在灶房。就像在雪原游荡的独行者突然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一般,孤独了许久的灵魂终于找到栖身之所,洛雪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凑到江羡年身边,讨要竹风筒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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