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笨重,队伍无论如何都走不快,还有许多非战斗人员需要他们分兵保护,如此一来便是最佳的下手时机。
不说杀掉拓跋骁这个宏伟的目标,他们只要杀掉梁国的和亲公主,或者杀掉梁国大部分人员,便能给两国的结盟一记重击。
这么做无异于在挑战拓跋骁的威严,若他不亡,截杀之后肯定会举兵报复,可对身处夹缝中的羌、羯而言,他们早早感受到了拓跋骁威服四海的野心,就算不主动去找拓跋骁的麻烦,拓跋骁迟早有一天也会踏马而来。
拓跋骁太年轻了,他才二十岁,如无意外,他至少还能雄霸草原二十年。
他十六岁登上王位,短短四年就收服了鲜卑各部,又将周边小部落全都击破,纳入了自己野心的版图,不用太久,五年十年,等他羽翼愈丰,届时他们有何能力再抵挡鲜卑铁骑?或许都不用五年十年,只需两年三年,他们就会成为他马蹄下的一抔黄土。
拓跋骁崛起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让所有人都害怕!不管是有野心的没野心的,所有人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姜从珚明显感觉到,出了固原后,队伍里的氛围一下紧张起来,像拉满了弦的弓。
她撩起车帘淡淡地看了眼外面绵延不绝的山陵,又缓缓放下,坐在车中面色平静地闭目养神。
谢绍送队伍出城三十里后仍未有要停下的迹象,众人有些疑惑。
他主动驾马走到拓跋骁面前,下马行礼,“此地势力交错地势险峻,末将担忧羌、羯等胡部欲趁机取乱,故请再送一程,此亦为保公主和我大梁子民安宁,请漠北王应允。”
拓跋骁高坐在骊鹰背上,毫不收敛身上的气势,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挺的眉骨下一双深眸看了他一会儿,才冷冷地吐出一句:“可!”
从一开始,拓跋骁就不喜欢谢绍。
没有原因,就是一种直觉。
他听说,昨晚这人主动去找她了,哼!
拓跋骁甩了甩马鞭,骑马走到了队伍前面,擦身而过瞬间,骊鹰的尾巴从谢绍肩膀处狠狠扫过,谢绍眉头一动,身形却依旧稳稳当当。
旅贲卫的几个队长虽然有些疑惑谢绍为什么要多送一段路,但这一个月下来谢绍还是有些威信的,谢绍说担心胡人劫路,他们作为护送卫队,为了两国盟约顺利,务必保证公主安全否则回京之后难以交差,于是也都应了下来。
第二日,队伍经过一片地形狭长的沟谷地带,两边俱是陡峭山峦,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出口。
四周安静得过分,风声啸唳,空气紧绷到了极致,连不知内情的工匠们也被这股情绪感染,整支队伍不闻任何交谈声,前所未有地沉默起来,只有旗帜被风吹得呼啦作响,翻卷不已。
就在此时,远处淡白色的天际似乎昏暗了些,狂风卷起了沙尘。
这种天气在北地很正常,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拓跋骁却忽的一勒缰绳,扬起利掌,示意队伍停下。
他眯起危险的碧眸看了眼,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翻身下马,趴在地上去听那细微的动静,另有人快马飞到前面去探路。
四周群山霭霭,青黑色的山体沉默地矗立在大地上,仿佛一只盘踞在大地上的凶兽,随时会张开狰狞的血口。
队伍停在原地,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异议。
拉车的牛和马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原地踩着路上的杂草,时不时从鼻腔发出一生闷叫。
不一会儿,趴在地上听声音的鲜卑骑兵向拓跋骁禀告,远处有骑兵正向己方奔来,大约在千数,隔得太远,他暂时没办法判断得太准备。
拓跋骁的眸色陡然暗下来,他又抬起眼皮看了看越来越近的烟尘,目光锋利得宛如一只寒箭。
“御敌!”他提起高呼,雄浑的声音响彻山谷,回音如涟漪扩散。
令一下,他身后的鲜卑骑兵便纷纷变幻队形,拔刀挽弓,霎时间,刀光林立。
队伍中间,张铮等人也纷纷围拢到姜从珚的马车身边,队伍之后,谢绍率旅贲卫将仪仗和工匠队伍聚到了保护圈里。
这时,一开始骑马去前面探情况的骑兵也回来了,给拓跋骁带来了更具体的消息。
“……是羯部,有一千八到两千骑,都是穿甲的精锐,打的大王子或比能的旗帜。”
拓跋骁听到这么多骑兵来袭,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唇角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甚至露出几分轻蔑之意。
不到一刻钟,烟尘越来越浓,遮蔽了半壁天空,山林间的飞鸟相继惊起,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
拉货的牛马已经忍不住嘶鸣起来,似乎想要逃离这个危险的环境,“吁~”车夫用力勒着缰绳控住它们,但那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犹如闷雷,大地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山壁两侧的石子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仿佛砸在了人心上,尚未窥见敌人的面貌,但光是这份威势便叫一些胆小的人变了脸色。
旅贲卫的表情尤其严肃,在这严肃之下,却是极力掩饰的紧张。他们虽是长安城中的精锐,可干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游街巡查,连山匪都没杀过几次,现在却要骤然对上凶悍的胡人,怎么可能不生怯意。
相反,拓跋骁那边的鲜卑骑兵却跃跃欲试一脸兴奋,不断摸着锋利的刃口,好像即将来临的不是一场截杀,而是独属于他们的游戏。
如此鲜明的对比,谢绍的心往下沉了两分。
公主说的对,刚入伍的士兵,总要杀过敌才能变得勇猛。
他扫了眼底下的旅贲卫,驾马走到他们前面,沉着眉,表情威严肃穆,“诸位将士,吾等奉命护送公主,今强敌来袭,两军对垒士气为先,岂能临阵生怯,失我大国威仪?况且这一仗亦关乎到你们自身的性命,本将现在需要你们拿出悍不畏死的气势来对敌,能不能做到?”
“能!”众人应声。
谢绍不满,眉骨一压,再次提了声音,厉声问,“大声点,能不能?”
“能!能!能!”众人举起兵器,敲在胸前的盔甲上,金鸣铮铮,呼声震天。
谢绍这才满意了,重新将所有注意力放到即将来临的敌人身上。
敌人终于出现在了面前。
他们骑着战马奔腾而来,扬起的阵阵沙尘中,一道道寒芒如流星飞出,直奔送嫁队伍而来。
细密的箭矢如雨落下,列在最前方的骑兵纷纷举盾结阵抵挡,不给对方射出第二支箭的机会,拓跋骁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他手持一杆银亮的雁翎长枪,枪尖锋芒毕露,折射出的寒光叫人不敢直视。
对方见漠北王一马当先迎上来,有那想出名的,不管不顾也冲了出来想单挑拓跋骁。
要t能伤到漠北王可是大功一件,自己也能一战成名。
抱着这样的想法,羯人中一个将军提着一把长刀对上了拓跋骁。
战马飞驰,极速冲锋之下带来堪称恐怖的惯性和冲击力,兵刃相接,撞出“铛”的一声巨响,火花迸溅,那羯人将军只感到一股巨力仿佛整座山都压了下来,整只手臂都被震得失去了知觉,长刀从手中脱落,他急忙去捞,却在下一秒,拓跋骁勒马急停,回身出枪,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头与脖子就分了家。
滚烫赤红的鲜血狂喷至半空中后又星星点点落下,犹如下了场红色的小雨。
拓跋骁冷硬的脸庞上亦沾了血,眉骨和太阳穴上,血滴顺着肌理滑落,在那嗜血碧眸的映衬下,整个人宛如传说中的修罗将军,浑身煞气。
然后转身,眼神冰冷地看向余下羯人。
他身后的鲜卑铁骑爆发出一阵得意的欢呼,为他们勇武的王助威。
甫一接触就斩落己方一员大将,羯人为之震惊,一开始积蓄出的凶悍气势被捅了个洞。
漠北王当真勇猛至此!
为首的大王子或比能愣了一瞬,然后满脸怒意,“上,全都给我上,杀了他!”
混战开始,鲜卑骑兵紧随着王的脚步,跟着他们勇猛无双的王冲入敌阵与敌人展开了厮杀。
姜从珚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举目望去,借着马车的高度正好能看清前方的战场。
羯人兵多,乌压压一片压过来确实令人害怕,可鲜卑骑兵在其中却宛如一条凶猛的黑龙,将这片乌云搅得天翻地覆,而拓跋骁,就是那龙头处最锋利的龙爪。
据说,漠北王战无不胜,他之勇猛无人能敌,现在看来,这不是传说,是事实。
对方将近两千人,而他所率去的鲜卑骑兵只有不到四百人,五倍兵力之下,凭借骑兵优越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加上勇猛的体格和武艺,他在羯人军阵里来回穿插,依旧能把对方冲击得支离破碎再难结成完整的阵型。
优越的战术会让人惊叹主将用兵如神,最直观的武力威慑却更叫人热血沸腾,也更能令敌人肝胆俱碎。
历史上有一次战事记录,说朝廷南渡时匈奴骑兵紧追不舍,整整三千人的军队,却被不到两百人的匈奴骑兵吓得屁滚尿流,他们争相逃命,完全没有迎上去对敌,甚至大多数人不是死在匈奴人的刀下,而是在逃亡过程中被自己人踩踏致死。
如此离谱的敌我比例、如此离谱的战损程度,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当时有网友说,哪怕是杀三千头猪呢都得杀上好几天吧,这些梁国军队简直比猪还不如。
猪在受到生命危险时会凭借原始的兽性想办法逃命,但作为人,有些时候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他们那颗恐惧的心。
人心一旦有了恐惧,便是一阵轻风都能令其魂飞魄散。
乌达鞮侯能跟拓跋骁齐名,自不是吹嘘出来的,如果当时的梁国面对的是这样如狼似虎的军队,确实不能不叫人惊惧。
车队众人见拓跋骁在羯人军队里如入无人之境,都放心下来,然而下一刻,车队身后的山谷入口处却传来另一股马蹄声,紧接着,另一队羯人骑兵现身,也有一千多人。
他们早早埋伏在远处的密林中,只等送嫁队伍踏入他们的猎网。
车队前后被围,羯族大王子见此,哈哈大笑了几声,得意地说,“拓跋骁,你以为我会那么愚蠢地依靠这两千人就杀了你吗?你恐怕没想到吧,我还有另一队人马。你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你的汉人公主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刀下亡魂。结盟?哼,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盟约还能不能结成!”
拓跋骁闻言,深邃的碧眸似结了冰,闪过浓烈的杀气。
或比能有一句话触怒了他。
他没有回去,反而提着枪直直朝或比能冲了过去。
第38章 “嫌弃我?”
或比能没想到这样都不能动摇他的心神, 眼见拓跋骁如猛虎般冲过来,一时手忙脚乱地号令手下赶紧拦住他。
拓跋骁的实力有多强悍他刚刚也看到了,他一向认为自己是部落里最厉害的勇士,但此时也不敢单独对上他。
可拓跋骁岂会就这么放过他?他目光犹如狩猎的头狼牢牢地锁住了或比能。
山谷入口处, 谢绍率领的一千旅贲卫早已严阵以待, 在羯人冲过来时, 他也带头率先冲了过去。
或许是谢绍刚刚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也或许是他勇猛冲锋的气势给了底下人自信, 那一千没上过战场的旅贲卫此时竟没有怯战, 反而跟着吼杀上去,双方缠斗到一起。
姜从珚见了,对张铮道:“你们也去吧。”
张铮迟疑:“属下最重要的职责是保护女郎安危。”
姜从珚摇摇头,“现在两头的羯人都过不来,我这里是安全的, 谢绍那里虽一时凭着气势不落下风, 但继续战下去撑不了多久,你去给他们提提气吧。”
她一个外行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张铮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两头被堵,他们看似处于劣势,实则羯人才是注定要败的, 谢绍他们就算打不过也不影响, 漠北王早有安排,女郎现在让自己去给他们提气, 大概终究是念着他们是汉人吧。
女郎自始至终都念着大梁江山和大梁百姓,可梁帝是怎么对待楚王殿下的?又是怎么对待女郎的?
身为凉州家将,张铮天然就不喜欢高坐长安城的那位皇帝。
这些年梁帝一直提防凉州, 派来的官员处处跟府君作对,丝路断绝后凉州本就困苦,打仗又是消耗国力之事,朝廷还找各种理由苛刻凉州的军饷。哼,不给将士们发粮发甲,还指望着他们去跟胡人打仗,帮他们守住这大梁江山,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要不是府君治军有方、底下战士骁勇善战守住了前线,他们这些皇室贵族岂能在长安高枕无忧?
每每想到这些,张铮都为府君和女郎不平。
姜从珚没跟他解释自己和谢绍的事,只让他去。
张铮犹豫了会儿,最终留了十个亲卫在她身边,然后带着剩下的人加入了谢绍那边。
他们可不是旅贲卫那样长在繁华都城的花草,他们是在边关与胡敌厮杀多年久经磨砺的战士,身经百战,能被府君选中派到女郎身边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过四十骑,一开始羯人并不放在眼里,然而随着张铮等人越杀越勇,羯人发现他们竟然强悍得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根本不像汉人该有的战斗力。
除此之外,余下的一百多鲜卑骑兵也加入了入口处的战场,他们同样凶猛无比,强壮的体格犹如一幢幢移动的铁塔将敌人狠狠踩碎在了马蹄下。
旅贲卫原本要落入下风了,瞧见他们勇猛的攻势,士气再次被带动起来,谢绍趁机提气大喊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旅贲卫再次爆发出连他们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战斗力。
他们是大梁精锐,兵甲优良,平日的操练也没落下,只是一直待在长安没有上过战场,此时血性被激发出来,趁着一鼓作气的气势,配合着张铮和鲜卑骑兵,竟反将羯人骑兵击退了回去。
对方没有料到这些看起来只有花架子的汉人骑兵居然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一时间竟进退不得。
另一边,拓跋骁已经完全主导了战场。
冲垮羯人阵型后,他没再继续屠戮,反而聚起兵力冲向了大王子所在的位置。
以姜从珚的角度看去,只见一团混乱的骑兵中,其中一道黑色的形状尤其明显和尖锐,似把尖刀直直插入了敌人的要害。
大王子见拓跋骁一副誓不罢休的气势,心里已经萌生出惧意。
“快,拦住他,给我拦住他!”自己则驾着马准备后撤。
都怪该死的托克他们说什么拓跋骁只带了几百人,是一场绝佳的围剿他的机会,谁能取了拓跋骁的性命谁就会成为这片大地的新主人,现在看来他们根本就是故意坑自己的,就算拓跋骁只有几百个人,也没人能杀得了他。
不仅杀不了,自己恐怕还要败了。
大王子暗恨不已,将那几个弟弟骂了个遍,回去之后一定要找他们算账,然而他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面前碗口粗的旗杆被几支强箭射裂。
风一吹,“咔嚓”一声,旗杆拦腰而断。
拓跋骁冷冷收起乌龙铁脊弓,再次冲了上来。
旗帜一倒,军心顿时大乱。
大王子怒骂着旗手赶紧把旗子举t起来,却已经晚了——拓跋骁已经冲破阻碍杀了过来,银亮的枪尖饮满了血,散发着骇人的血光。
仓促间大王子只能抡起自己的锁链流星锤狠狠掷了过去,他这锤由精铁打造足达一百二十斤,加上甩出去时的速度,落到敌人身上一定会将对方砸个稀巴烂。
拓跋骁见一大锤朝自己面门袭来,双腿紧夹马腹,有力的腰腹朝后一仰几乎与马背平行躲过这一击,掌心银枪一转,“叮”的一声便绞住了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锁链,然后他猛地坐起身,面无表情地扬臂一震,力气之巨,大王子再敌不住被他挑飞武器。
大王子这时彻底慌了。
“我……”他刚想向拓跋骁投降,话还没说完,脖子已经被锋利的银刃划破。
头颅飞到半空中,拓跋骁枪尖一挑,戳着血口淋漓的脖子将大王子的头颅高举在空中。
莫多娄见状立马大喊:“大王子已死!大王子已死!”
他声如洪钟,话音很快传开,其余鲜卑骑兵也纷纷大喊“大王子已死”,于是原本就被冲散的羯人战意全无,纷纷往回逃,只一瞬间就溃散了,谷口窄小,甚至有因为争相逃跑而被挤下马踩踏致死的。
莫多娄率领部下追杀出去,羯人更是慌不择路丢盔弃甲。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片刻之后,山谷出口处已空荡一片,只剩一地血腥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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