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曳过台阶,耳畔除了风声便是远处的玄鸟啁啾。
风过无痕,台阶之上只余她一人。
落阶从昆仑之境离开是两个月后,碧空万里无云,微风不燥。
与瑶玄道别后,她一路往东海而去,路上收拾了几只妖兽,剖了妖丹炼了点小玩意,在东海看了半个月的日出。
晨光熹微,碧波荡漾。
她骑着小毛驴正准备折转往东南而去的时候,收到了一封玄鸟送来的信。
送信人是呈越,信的内容是两字“速来。”另附一张寥寥几笔的简约地图,是若水三十里外的一处空旷荒地。
她捏着信与眼前的玄鸟四目相对,玄鸟歪了歪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喙啄了啄自己泛着七彩流光的黑色羽毛。
为什么是呈越给她送信?
多想无益,她收起了信,匆忙赶去信中所标注的地方。
她到若水三十里外的荒地时正值晌午,空中却乌云密布,不见一丝日光。
云层后隐约窥见雷电闪烁。
看这阵势,看起来是要启用大阵的样子。
隐下心中的不安。
仙族驻扎的营地只余寥寥数百人留守,落阶走了一遍都看不见一个熟悉面孔。
营地的兵将都视她为无物,忙着自己手里的事。
落阶随手叫住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银色盔甲,皱着眉头看向她。此处都是要上战场的人,而她身穿一身素衣裙装,仿佛只是来游山玩水。
但是能穿过仙族结界来到此地的都不简单,故而他主动问道:“这位仙子,你有何事?”
“呈越呢?”落阶开门见山。
“昨日呈越仙君便带着仙兵仙将出去了。”能直呼呈越仙君名讳的人,也没必要隐瞒。
说话间,方才还隐在厚云后的闪电裂开苍穹,苍雷打在空旷的荒野上。
落阶知道留在此地无用,便匆忙往雷电落下的方向赶去。
乌云层层如盖,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暗色四合,完全看不出现在是正午。
雷声一阵一阵,狂风吹过原野。
吹起衣裙猎猎。
妖族齐结,黑压压的人头拿着长镰,身后妖兽昂头嘶鸣,叫声响彻天际遮盖雷声。
阙涿淡定地坐在最前方的竹椅上,翘着腿看着前方。
前方地上漂浮着一圈泛着金光的红字咒文,咒文旋转着移动阵心是一棵枯树,树上用手腕粗的玄铁链吊着五人,五人皆低着头一动一动,响雷落在枯树上,围绕着枯树的咒文又扩大了一圈。
与困仙阵相隔的前方是仙族的数十人,两方皆不动。
坐着的阙涿笑了笑,“落阶呢?落阶还没到吗?”
仙族的剑指前方却无可奈何。
他们这数十人,去打阙涿带领的妖族无疑是蚍蜉撼树,唯一出路,便是等在东荒的落阶仙君前来。
他们想等,但是阙涿没有耐心等。
阙涿站起来,提起长剑冷笑一声,“既然落阶不来救人,这些人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剑锋寒光一闪,剑便冲枯树上吊着的青鸾而去,倏忽间,狂风大作,风中穿出一把剑与阙涿的剑相碰发出令人心悸的铮铮。
落阶显身站在阵前,枯叶剑绕了一圈回到落阶手中。
阙涿冷笑,“我还以为你贪生怕死不敢来呢?”
“阙涿,你要见我说一声便成,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连仙族都不知道你的影踪,我又何德何能啊?你说呢?”
惊雷落下,阵中的咒文越发鲜红。
狂风席卷惊寒冷意,仿佛刹那间进入了暮冬时节。风吹起她的紫色裙摆和半披的青丝,金色枯叶蝶围绕着她飞舞。
她淡定地把散乱的青丝用涤丝捆起,“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阙涿不见得她这个淡然模样,看着她勾唇一笑,眼中杀意欲裂,“你自行走进阵中,我便放了树上的五人。”
落阶摊开手掌,手中的枯叶剑与周身围绕飞舞的枯叶蝶化为齑粉。
风愈发的大。
她什么都没说,一步步走近。
身后仙族的数十人大声阻止,“仙君,不要去。”
落阶没听,一脚踏入阵中,身上的灵力刹那被封印。
阙涿满意地笑了笑,他原以为要擒住落阶还需要废几番功夫,没想到只需要一句话。她便听话毫无反抗地步入圈套。
“落阶,你的骨头我定寸寸敲断,烧成粉,以祭寻幽。”
落阶觉得好笑,“你杀她亲友族人,还希望她既往不咎好好呆在你身旁吗?”
阙涿恨恨地看着她,紧绷着脸庞,“你怎知不行?”
“放过她罢。”
他咬着牙齿咯咯作响,“你找死。”
落阶不理解他的愤怒,也不想理会他的愤怒,“我已入阵,现在轮到你遵守承诺了。”
阙涿脸庞的恨意褪去,想起了什么好笑的,又笑了起来,眼底荡着讽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遵守承诺?你太天真了落阶。”
“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遵守承诺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却在下一瞬收敛了笑意,像是给落阶一个下马威,长剑直穿往枯树上的玄铁链砍去。
电光火石间,落阶拔下鬓间的发簪,尖锐的簪尖划破掌心,赤金色的血泊泊而出,落阶跪下掌心用力按在咒文上。
仙血破坏咒文,原本缓慢旋转的咒文不动了,落阶来不及召唤枯叶剑,便看到阙涿的长剑砍断吊着青鸾的玄铁链,落阶闪身上前接住坠下的青鸾。
阙涿看到她破坏法阵,愤怒地向剑刺向树上的景偿,枯叶剑出,抵挡住下一招杀招。
落阶探了探青鸾的脖息,见她只是晕厥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她道:“阙涿,趁现在我还想跟你做交易,把他们放了。”
“想都别想,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他亲自欺身而上,执起长剑与她对打。
天雷一道道落下,红色咒文缓慢修复。
落阶没管滴血的掌心,血寸寸滴落,破坏困仙阵。
阙涿笑了,“落阶,希望你能拖到你全身血液流尽。”
话未落,落阶一个旋身,枯叶剑从阙涿身后刺进,血从枯叶剑尖滴落,地上红色咒文大片大片被破坏。
“阙涿,寻幽没有跟你说过吗?锁仙阵最忌讳见血,你万不该进来同我在这里打。”枯叶剑抽出,“从前的你或许还能同我打个势均力敌,现今的你早已不是对手。”
阙涿捂着腹中伤口,念了个止血诀,怒目圆瞪,挥着剑便向前。
困仙阵的他们打得难分难解。
阙涿的手下大妖溪回带着妖族在后面看得津津有味。
他见阙涿落了下风,便拉起弓箭,对准了枯树上吊着的景偿,羽箭射出,玄铁链断裂,景偿从空中坠下。
阙涿的剑破空而来,她只能用枯叶剑抵挡,眼睁睁看着景偿从上方掉了下来。
仙族见妖族动,他们也飞身上前欲想上去救景偿,但他们不是落阶,刚一入阵便被压制部分灵力。
最后所有人看着景偿摔落在地,被地上的红色咒文切割成碎片,瞬间血雾飞散,肉身祭阵,困仙阵瞬间被修补好。
落阶从上往阙涿的肩膀砍了一剑,对着仙族的人大声喊道:“退回去。”
阙涿受伤,血顺着手臂滴落,困仙阵的法力又减了些许。
仙族欲想后退,但为时已晚。
溪回看着自个跑进困仙阵的仙族觉得有些好笑,便真的大声笑了出来,他挥了挥手,让妖族带着妖兽一同而上。
妖兽踩踏前来,溅起尘土。
落阶自知不可能带着仙族的这数十人对付妖族的上千人,她提着剑躲开阙涿的攻势,拎起地上的青鸾便闪身逃出困仙阵。
落阶丢下青鸾,瞬间念诀结起结界,阻挡冲上来的妖族。
便是她这一阻挡,给了困仙阵的人逃脱时间,他们退回都落阶身边。
结界碎裂,妖族却也不再上前。阙涿也跳出了困仙阵,念诀止血。
天雷一道道落下,阵修补完成是迟早的事。
阙涿冷笑,“落阶,你现在可以逃,但是他们就只能以身祭阵了。”他目光落在枯树上吊着的剩下三人。
落阶没有应话,问了一句来的时候便应该问的话,“呈越呢?为什么只有你们数十人?”
呈越叫她过来,自己却不见影踪。
仙族的其中一人道:“昨日我们原本是跟着呈越仙君过来救人的,路遇魔族的截伏,仙君被魔族拖住,我们几人好不容易脱身便过来救人。”
结果却并不如意,妖族数千人带着妖兽就在这里等着落阶前来,他们走不得也不能走。
风刮着风沙吹了众人一身,大家也顾不上了。
阙涿见落阶不答话,耐心告罄,示意溪回。
溪回已经等了很久,三支箭一同上弓,对准树上吊着的三人。
弓越拉越满,下一瞬射出。
狂风大作,云层越来越厚,天色也越发的暗。
溪回弓上的三支箭同时射出,冲枯树上的三人而去。
落阶只得提着枯叶剑重回阵中,她身影消失之前只留下一句,“找机会带青鸾走。”
困仙阵未修补完毕,她提着枯叶剑飞身而来,抵挡急速而来的箭矢,其中一支擦着她的手臂而过,她没有躲闪,任由箭矢划出伤口,血液流淌滴在阵中,她趁机结了个结界,挡下剩下的一支箭。
她落在阵中,跪到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阙涿站在千军之前,看着她的狼狈模样笑了笑,“落阶,我有时间陪你耗,你耗得下去吗?”话落便抬了抬手。
溪回饶有兴致地看着落阶,然后又搭起了三支箭,对准吊在枯树上被狂风吹得摇晃的三人。
箭出再此被落阶挡下。
再射出去,一次又一次皆尽数挡了下来。
阙涿讽刺地勾了勾唇,“落阶,现在的你确实比以前厉害多了。可惜,再厉害也只有你一个人。”
溪回的箭再此破空而出,同一刻,妖族带着妖兽绕过困仙阵冲向身后的仙族。
落阶往后结了三重结界阻挡妖族的冲势,往身后大喊:“快走。”
便是这一刻的分神,枯叶剑只抵挡了两支箭矢,其中一支射断玄铁链,那人跟景偿一样落入红色的咒文里被切割成血雾。
落阶知道枯树上的人是牵着她的绳,她要救仙族的其他人就要放弃祭阵的剩余两人。
这不难选。
她在困仙阵修复之前,闪身离开。
下一瞬却出现在溪回面前,面无表情地把枯叶剑送入他的腹中。
溪回始料未及。
阙涿见落阶出阵,便知要坏事,提着剑上来与落阶对打。
他们未受伤前尚且不是落阶的对手,如今两人都受伤,更不可能在落阶手上抵挡几招。
不过,他们一群人,而落阶孤身一人。
仙族的数十人在落阶的掩护下已经带着青鸾离开,妖族派了少数人去追,剩余的人回头围困落阶。
今日,他必定要在此诛杀落阶!
妖族的人围了上来,却被落阶的结界阻挡。她出剑狠戾,招招都是杀气,阙涿和溪回结节败退。
紫色闪电穿透云层,又一惊雷落在枯树上,咒文逐渐往外扩散。
落阶知道他们的想法,拖到困仙阵越来越广,压制她的灵力,诛杀她便不在话下。
所以落阶,要速战速决,杀掉阙涿,带树上的两人离开。
落阶步步紧杀,他们两人只是躲避。
乌云压顶,天色暗得如同没有月光的夜,唯有地上的咒文鲜红得晃眼。天雷越来越密集,恍若催命的钟声。
就在落阶挥剑劈来之时,溪回一个旋身,往后退了数十尺,上箭拉弓。便是此刻,一直退避的阙涿迎了上来,落阶被拖住,眼睁睁看着枯树上的最后两人以肉身祭阵。
困仙阵的咒文沿着枯树迅速扩散开来,不多时,移到他们站着的边缘。
阙涿与她剑锋相抵,“落阶,你逃不掉的。”
落阶觉得可笑,想要用仙族的阵困住她?还是少了祭阵的青鸾的情况下。
她旋身后退,与阙涿隔开一丈距离。
剑锋划破指尖,赤金色的血从虚空中结了一个符阵。
天雷击落时同时落在枯树和符阵上,下一瞬,枯树在天雷中炸开,在妖族震惊的目光中化成齑粉。
地上鲜红如血的咒文瞬间消散,不见踪影,唯有黄土飞尘。
落阶展颜一笑,“你为什么觉得没有了人质,你们还能牵制我?”
阻拦妖族的结界轰然碎裂,落阶提剑一步一杀,身上的深紫衣裙被鲜血沾染,她也不在意,不多时,脚下已尸山成堆。
血在黄沙中涓涓而流。
她被困在中央,妖族一层又一层的围困。
捆着青丝的紫色涤丝被隔开,半披的发丝散落,在狂风中吹散凌乱,唯有发髻停留着一只展翅的枯叶蝶。
狂风吹起她紫色的衣裙,恍若怒盛的花。
枯叶剑剑尖指地,血顺着剑锋而下。
她提着剑直冲阙涿而去。
她纵然不能全身而退,也能带走阙涿。
溪回被她的凶狠模样吓了一跳,慌忙后退。
阙涿提剑迎上去,“我必定要你的血祭寻幽!”
两人身上都是剑划出来的伤,却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落阶此战艰难,还要分神打一圈圈围上来的妖。
辰枢赶到的时候便是眼前的这个场景,风吹黄沙,荒原寂寂弥漫着血腥气。落阶一身伤紧捏着枯叶剑,踩着妖族的尸体一步一杀。
阙涿和溪回亦好不到哪里去,衣裳染上血污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血流成河,尸体堆积成山。
辰枢从天而降落在落阶身旁。他带来的百个仙将马上加入战局,与妖族妖兽厮杀。
局势瞬息扭转。
落阶竭力跪倒在地,仅剩的力气握剑支撑自己。
辰枢夸赞,“落阶,你做到很好。”一人对抗妖族,坚持到他来此。
落阶低头笑了笑,“用魂阵,我坚持不了多久。”
卷轴出现在辰枢手中,他起手一抛,画卷在空中徐徐展开。
风云骤变,惊雷停歇,风止。
身后厮杀声刺耳。
落阶抬眸,对上了溪回惊恐的眼神,她轻轻笑了笑。
远处的土山上。
临渊负手而立,风吹起玄色衣袂。
战场的刀光剑影尽收眼底。
昼黎站在他身旁,看完了全程。
他感慨道:“落阶太强了。”在困仙阵下救走青鸾,重创妖族,打伤阙涿和溪回,拖到辰枢来支援。“如果辰枢不来,她能跟妖族同归于尽。”
他思考道:“上回狱法山落阶好像还没有这般……”狠戾。
一出手皆是杀招。
“落阶这么厉害,仙族为什么藏着掖着?”这一直是昼黎想不通的地方。“仙族主将是辰枢和呈越,就我现在看来,落阶在他们两人之上。”
临渊笑了笑,眼底都是温柔缱绻,“落阶只适合单打独斗,她没办法领兵,那些人只会成为她的累赘。”
魂阵已经祭出,阙涿逃无可逃。这役,是妖族输了。
临渊偏头对站在身后的决夙道:“把拦住呈越的魔族叫回来罢。”
“是,主上。”决夙领命离开。
昼黎觉得可惜了,“阙涿就这样被抓,我们的力量又削去了一截,怎么算都是我们亏了。”
临渊:“不算亏,祭阵的五人换一个阙涿,怎么能算亏呢?”
“哎?不对,不是才四人么?还有一个救走了。”
“救走的也活不了,拭目以待。”临渊看着即将结束的战场,看着溪回带着剩余的妖族逃脱,“溪回能力在阙涿之上。”
“嗯?”昼黎震惊,“你说的是……溪回?”
临渊勾唇一笑,“甚至在你之上。很有意思是不是?”
一个在妖主之上的手下,隐藏自己,不露苗头。如果不是今日他站在高处,恐怕也看不出来。
此时此刻,溪回已经带着剩余的妖消失在荒原之上,身后的仙族追兵狂追不舍。
临渊理了理袖子,挥了挥不存在的尘土,对昼黎道:“你带一队妖族人过去帮一下。”
话毕,山顶团起一重黑色烟雾,烟雾消散,早已没有了人影。
此战妖族损失惨重,仙族同样损失惨重,被带走祭阵的青鸾一直未醒,景偿和另外三位主将命陨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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