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想要。她明白自己是自私的,为了报阙涿的救命之恩,她把枫木林的人推去死。为了自己不被折磨,寻死丢下阙涿。
她这一生都在为了自己,辜负了所有人。连她都嫌恶这样的自己。
她那次没有死成,便再也死不成了。
直到落阶的出现。她蓦然拨开迷雾看清前路,她觉得自己找到解脱之法了。
落阶说:“回去,给枫木林一个交代。”
寻幽犹如久旱逢甘霖,窥见了一丝希望。
她被带回仙族,纵然是受天罚,也算是自己罪有应得。
抚慰了枫木林的亡魂,也不算背叛阙涿。
后半夜的洞溪渊下起了大雨,打扰了在水渊旁发呆的落阶。
她撑起紫竹伞,回望山宗牢狱最后一眼。
也许,七日后的天罚便是枫木林屠杀的句号。
她收回目光,在夜雨中独自走回十里泊。
落阶伤好,便收拾收拾准备往西走。走得干净利落,没有惊动洞溪渊的任何人。
五日后,她在西海看日落。
风吹缱绻,无比惬意。
玄鸟便是此刻落在她肩上。
算算时日,寻幽的天罚之劫应当结束,但是玄鸟此刻送信而来,就耐人寻味了。
果不其然,玄鸟送来的书信上只有七个字:洞溪渊出事,速回。
落阶在洞溪渊多年,对洞溪渊还是很有信心的,充其量也就是妖族进来把寻幽救走,双方发生了些冲突。
但当她回到洞溪渊看得这副光景时,还是不免吃惊。
十里泊上她和辰枢的房子被夷为平地。往山宗上走,树木倾倒,焦土遍地,就连山宗都塌了一半,百级台阶粉碎。
而后山的栖仙台上,通天柱倾倒,锁仙索断裂,一片废墟。
落阶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不会是冤枉了寻幽,天罚的雷劫把这里劈成了废墟罢?
她心道,不至于,招魂阵里所见皆真实,寻幽不可能是被冤枉的。
恰好辰枢带着人前来。
辰枢见她站在栖仙台上沉思,也没理她,只是吩咐其他人收拾这里,安排好事务他才拾级而上。
落阶见他过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辰枢叹了一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落阶实属想不到现在的洞溪渊还有哪里是可以说话的,然后辰枢带着她走到塌了一半的山宗里。
处处断壁残垣,平日昏暗的山宗正殿今日亮堂了不少。
长案上的牌位没有受到波及,只是山宗倒塌时覆上了灰尘。
辰枢坐在蒲团上,她跟着坐下。
“师尊的意思是,现在妖族魔族联合,我们各个灵泽还是分散开来,容易被逐个击破,从前的不道山和枫木林到今日的洞溪渊便是个前例。”
落阶静静听着他说。
“故而,各个仙泽联合都会搬往昆仑山。”
落阶点头。
“所以,那日洞溪渊发生了什么事?”
辰枢的目光落在前方的牌位上。
“那日啊……”
关于寻幽的背叛仙族这事,因为兹事体大,故而各个仙泽都派了人过来监刑。
栖仙台下站着各个仙泽的人。寻幽被带着走上栖仙台,捆绑在台上通天柱垂着锁仙索上。
还未引来天雷,阙涿、临渊和昼黎三人便出现在栖仙台上。
没有人知道他们怎么穿过结界,那时候洞溪渊的人基本都还在南荒和北荒边境,监刑的只有寥寥十数人。
微尘他们几人,虽然地位高学识广,但是论战力,几个人加起来都够不着十分之一的辰枢。
那日在洞溪渊里,唯一能与之一战的唯有辰枢。
三人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来救寻幽的。
战力最弱的昼黎用剑砍断寻幽身上的锁仙索,临渊一人拖着辰枢,阙涿对付剩下的人。
而此时洞溪渊外传来妖兽的嘶鸣,每一声都像催命的钟声。
寻幽看着奋力想要砍断锁仙索的昼黎,无奈地道:“你们快些走吧,不要管我。”
她看着眼前被微尘等人困在阵中的阙涿,苦笑道:“这本就该是我偿还的血债,我无法逃也不应该逃。”
昼黎不理她,长剑与锁仙索碰撞生出火花,他依然奋力在砍,直至锁仙索全然断开,碎了一地。
他高声朝阙涿和临渊道:“快走。”
阙涿抬头,看着高台上的寻幽,长剑一挥斩断缠在他身上的金丝绳索。
昼黎拉着寻幽欲往下跑,微尘见状,让旁人补了他的位置,飞身上去栖仙台拦住欲走的昼黎。
长剑锋利泛着冷光,一身白袍的微尘就站在台阶之上。
寻幽挣脱昼黎拉着她手臂的手,大声道:“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微尘一声冷笑,“寻幽,到今时今日你还护着这群妖魔吗?”提剑而上便要把她斩在剑下。
昼黎提剑迎上。
寻幽摇摇头,眼泪从脸上坠落,湿了衣襟,“微尘仙人,枫木林之事全皆我一人之错,阙涿于我有救命之恩。”
微尘冷笑,“枫木林于你就没有救命之恩了吗?你是怎么对他们的?”
昼黎被微尘拖着,心里真觉得这个寻幽是红颜祸水。
那边困着阙涿的金丝阵光线越发的弱,微尘分身补了个诀,却在下一瞬被昼黎踢下栖仙台的台阶。
微尘滚落,白袍沾染血迹尘土。他吐出一口血,嘲讽着大声道:“寻幽,你难道不知道,不道山灭族之祸,便是阙涿带领妖兽干的吗?”
什么?寻幽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
因微尘受伤,困着阙涿的法阵灵气减弱,阙涿挣脱,朝着寻幽大声喊道:“不要听这个老头胡言。”
昼黎飞身而下,提着剑欲想解决微尘。微尘却一个闪身,又回到原来阵外的位置上,与其他人重新布阵。
“从不道山到枫木林,你到此刻还看不清吗?”
阙涿打断,“你闭嘴。”
昼黎已经到阙涿身旁,只得帮他破阵。
寻幽垂头站着,栖仙台上躺着的两人,是方才带她上来受刑的,如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台下两方激烈鏖战,打得难分难舍。
寻幽擦了擦眼泪,想起不道山的种种,一路与阙涿相伴,被他护着南下,再到枫木林的悲鸣。
微尘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在她前面的路只有一条,她早就选好了不是吗?
她看着押送她上来的人掉落在地上的剑,颤抖的手拿起剑柄,剑锋泛着冷光。
擦干脸上的眼泪,她闭上眼,长剑剑锋贴上颈脖,像睡梦中的每一次自刎,冰冷剑锋划开颈上的皮肤,血溅而出。
红裙被山上的风吹得翻飞,她倒下时如同翩跹的蝶,耳畔唯剩阙涿大声喊她名字的声音。
幸亏上次从狱法山出来,落阶帮她解开了身上的禁制。她想。
枫木林永不停歇的血雨,该停了。
落阶看着长案上的牌位问道:“然后呢?”
“然后阙涿就像疯了一样,把洞溪渊干成这个样子了。”
落阶:……
辰枢叹气,“其实这事也怪我们,理应防范于未然,也该预料到妖族会来。”
两人沉默了一阵,辰枢又继续道:“你没有跟寻幽说么?不道山的事是阙涿做的。”
不道山被踏平,仙族原以为是妖兽做的,后来去收复不道山的时候便发现了不对劲,直至枫木林屠杀,便可以确定此事就是阙涿所为。
他以为落阶把寻幽带回来,是因为寻幽是知情的,却没想到落阶一字没说。
而知道真相的寻幽在众人面前自戕,阙涿当场发疯把仙族的人打了个半死。
“反正虽然这次出了一点意外,但是结果也没什么不同。那日各个仙泽派来的人都被阙涿打了个重伤,大家在养伤期间也没闲着,带伤开了几次议会,一致决定搬去昆仑之境。”
落阶应和,目光扫过长案时,见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赤峰。”多年前与她一同在咕阳山收服妖兽,而如今,她在原地,而他只余在案上的名字。
真是,物是人非。
辰枢见她目光游离,一副就没在听的模样,问道:“你听我说话了吗?”
“哦。”搬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往后回来甚少,在四海八荒游荡,镇压诛杀妖兽。而十里泊,也只是片刻停留。
辰枢叹气,“之前魔族与仙族合作,能把妖族撵着打。现在魔族叛变,形势瞬间逆转了。”
“不过也是,临渊之前就一直没答应合作,不过是打到他门前,顺手一救罢了。”
落阶拍了拍他的肩膀,“仙妖魔修炼方式各不相同,决裂是迟早的事情,你也不必为此烦恼。”
正经严肃的话题聊完,辰枢突然话题一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之前跟我说那个喜欢你的人,是临渊么?”
上次狱法山悬崖底三人碰面,临渊揽着重伤的落阶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挑衅和占有,而落阶也并不抗拒他的触碰。
落阶大方承认。
辰枢笑了笑,“看来你是有答案了?”
落阶点头,“与他在一起时是开心的。”
辰枢拍了拍她的发顶,“开心便好。”
两人安静坐了一会,外面有人来找辰枢,辰枢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对了,十里泊我回去看了,你的琉璃盏被砸碎了。”他只捡回了他的青铜盏。
落阶清浅一笑,毫不在意,“碎了便碎了,命运如此。”不过是没有一物能遗留,而这里将成过去。
辰枢跨过山宗门槛时回望一眼,她撑着脸在发呆。
他与落阶相识多年,故而了解她,她一生所求不多,几乎没有。她说出开心的时候他是替她开心的,可惜,造化弄人,他们与临渊终究不是一道的,殊途不同归。
他不敢想日后这段情深入骨髓,她会如何做?又会如何受伤?
但是现在劝她放弃吗?太过残忍了。
衣袂划过木质门槛,辰枢叹了一口气。
“辰枢。”落阶突然叫住了他。
他回望,看着她从地上的蒲团爬起来,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卷画轴。
“忘记把这个给你了。”金丝线捆起的画卷,他听师尊曾经提起,落阶锻造的神器魂阵,能困住世间万物。
辰枢低头看着递过来的魂阵,不解地问道:“给我?”
“你不想要吗?”她歪头看着他,一脸疑惑。
她翻转看了一眼,多好的法器啊,简直所向披靡,想困谁就困谁?
辰枢笑了笑,接过魂阵,“谢谢了。”
落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走回方才的蒲团,坐下继续发呆。
辰枢收起魂阵,走过断裂的千年梧桐,走下百级台阶。
天空乌云层层叠叠,风起,带着寒意。
战争起。
夕阳西坠缓慢落入海平面,漫天霞光,东方玄月初上。偶有鸿雁掠过天际。
落阶盘腿坐在海上的石块上,海水漫过礁石,她仿若置身西海之中。
孤寂落寞。
“好看吗?”
身后的声音问道。
落阶没有回头,“好看,你要一起看吗?”
临渊上前,在她身旁屈腿坐下,放下手中的苦杏酒。
落阶低头看了一眼,酒一壶,没有杯子。她抬头望着临渊,“你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喝?”
夕阳美景,应当把酒共赏。吃独食就过分了,还要在她旁边吃。
临渊低头笑了笑,手指抚上她发髻的紫玉簪上,“你的护身法器还没重新做出来吗?”狱法山的时候,紫玉铃铛护主碎裂,如今发髻上空空如也,只遗留一根素簪。
“哪有那么容易?”锻造法器不易,护身法器更加不易。“你赔我一个。”
临渊被她理直气壮地模样气笑了,他也理直气壮起来,“我不会锻造之术。”
“不过嘛。”临渊拿出一个木盒,“前些日子阙涿送了我一片龙鳞。”
木盒被打开,绢布上一块巴掌大小的鳞片泛着彩光,烨然生辉。
落阶瞧了他半晌,“我就说你怎么会帮阙涿勇闯洞溪渊去救寻幽呢?原来如此。”
“你说,咱们魔族与妖族合作,他又送来了珍贵龙鳞,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临渊把木盒盖上,放在身旁的礁石上,“不过我也没料到洞溪渊这么弱,就一个辰枢能打,其他都是行将就木的老头,连你也不在。我想着洞溪渊该守卫森严,我就过去做做样子,打不过就撤了,啧啧。”
“结果呢,寻幽自刎栖仙台,阙涿就疯了,他非要抢回寻幽的尸首,那我们也不能丢下他走,就跟老头们打了一架。”虽然在他的计划中,寻幽一定要死,但是这个时机就不恰当了,稍有差池,他们三人都会折在洞溪渊。
落阶:……
迫于无奈跟老头们打架,结果把老头都打成了重伤。
临渊突然想起带过来了一壶酒,从袖中取出两只酒盏,壶中苦杏酒落入杯盏的时候,远处夕阳已然没入海中。
落阶:……
她试探性问道:“你这酒,是不能见太阳吗?”明明可以把酒赏夕阳,为什么要等夕阳落下了才开始喝?她不理解。
临渊拍拍她的腰,“来,转过来,看东方的月。”夕阳没了而已,今晚的月色应当也不错。
接着杯盏就塞到她手中。
见她不动,临渊上前抱起她就转了个方向。
手中杯盏里的苦杏酒一滴没撒。
落阶:……
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苦涩味在唇舌中弥漫,酒液入喉,像吞下了一团火。
这酒,甚烈。
夕阳西坠,最后一丝光被收敛,四周暗了下来。
天边和海面逐渐幽暗深邃,落阶拿出了碧流灯,碧流灯的幽光照亮方寸天地。
临渊觉得好笑,“好好一盏聚魂灯,让你用来照物。”
落阶并不觉有何问题,“灯不就用来照物的么?只是它恰好有聚魂之功用。”
苦杏酒入喉,他笑得开怀,“若此灯生出灵识,会羞愧自刎罢?”
落阶冷哼。
“魂阵你炼好了?”
“交给辰枢了。”
临渊忍不住笑了起来,落阶不解,“笑什么?”
“第一次见魂阵的时候我属实没想到那玩意最后是用来对付我的,想想就觉得有趣。”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落阶睨了他一眼,淡漠地勾了勾唇,“这不是你选择的站在对立面么?”
大手捏起她的下巴,指腹在她唇瓣摩擦,蹂躏唇珠,“当初被你所伤,不是立志要杀妖族诛仙族,然后把你困在我身边么?”
“那你现在是计划有变么?”
“唔~也没变。”揉弄着唇珠的手越发用力,他垂着眸看着她,眸底情愫暗动,“落阶,你觉不觉得,如今我们仙魔有别,做这种事的时候,别有一番滋味。”
话落,他带着苦涩酒香的唇便落了下来。
俯身把她压在臂弯里,舌尖描绘着花瓣般的唇瓣,含着舌尖轻轻逗弄。唇舌纠缠,看着她苍白的脸染上绯红,更胜方才的天边彩霞。喘息间隙,指腹划过锁骨,带起阵阵颤栗。
“落阶。”他声音低哑,手臂收紧把她拥紧在怀中。
下一瞬,细细密密地吻落在唇角下巴,落在耳珠轻轻含弄,啃咬娇嫩的脖子,留下一串艳丽若桃的红痕。
她睁开眼,漫天星子璀璨夺目,而他抬头看她的那一眼,是众多星辰中最耀眼的一颗。
临渊低低地笑了笑,伸手拿起旁边的酒壶,把苦杏酒倒入她的口中,看她吞咽酒液,睫毛轻颤宛若欲飞的蝶,眸子像含着秋日的溪水,心底的魔蠢蠢欲动。
琥珀色的酒从唇角溢出,他低头,吻住滴落的苦杏酒。
她被酒液呛住,咳嗽了两声,临渊把她抱起,抚着她的背。
“喝个酒都不能好好喝吗?”
落阶冷哼。
抚着背的手不知不觉落在腰间,轻轻揉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临渊觉得好笑,他来的时候她不问,现在这个旖旎气氛倒是想起来问了。
手握着她的脚踝,指腹按在冰丝线悬吊着的小铃铛上。
落阶了然。
“你想躲我,在你们仙族的结界内就可以了。”
落阶不解,“我为什么要躲你?”
临渊沉思,“你不会觉得我们仙魔殊途,不能被仙族发现你与魔族过多接触,然后躲着我不让我找到,但是天涯海角无处可逃。”
落阶看着他,神色认真。
临渊深觉背脊生凉,“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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