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族撤回了昆仑之境。
落阶伤重,闭门修养了两天。昆仑山灵气充裕,恢复飞快。
她见无事可做,便去瞧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青鸾,昆仑山的药仙全部被召集过来,八人站在房间内束手无策。
瑶玄抱臂倚在门前,淡淡道:“再想不到办法会如何?”
八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叹了一口气,“魂飞魄散。”
跨过门槛的落阶顿住了脚步。
瑶玄冷笑。
“阙涿这东西,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还要引你前去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落阶低头,看着手上缠得厚厚的白色纱布陷入沉思。
身上都是刀伤和镰刀砍出来的伤口,看着严重,实际确实很严重。
她回到昆仑墟,在偏苑脱下衣裙的时候,身上血肉模糊。用昆仑墟的雪水冲洗伤口,一地鲜血流淌。伤口翻开皮肉泛白,看着让人心惊。
当时瑶玄就准备提剑去再杀一次妖族,让阙涿跪着上千级台阶来给落阶道歉。
被落阶劝阻。
两日后,落阶又生龙活虎地到处走走。
两人从青鸾的房间出来,瑶玄有事要忙,被人唤走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大殿前,看到呈越跪在台阶之上,身上都是一道道长鞭打出来的血痕,染透长衫。昆仑雪纷纷落下,沾染发顶。
她皱眉不解。
辰枢恰好出大殿出来,见她趴在柱子东侧的石雕围栏上,便走过去。
他顺着落阶的目光,看到了跪着的呈越。
落阶这个位置很妙,至少呈越看不到他们。
“呈越怎么了?”她没有回头,也知道身旁的人是辰枢。
“擅离职守,让他麾下的五位主将中计被带走,部分兵将被杀。”
十日前,呈越偷偷回昆仑山,恰好妖族和魔族突袭,营地突然没了主心骨,宛若一盘散沙,五位主将带着人撤退,终究不敌。
等呈越收到消息时为时已晚。
青鸾等人被带走。
妖族设困仙阵让落阶来换人,呈越没有办法,写信让落阶到战场。他在带人去支援的路上被魔族拦截,一扣一环仿佛早已算好。
也是因为落阶之故,他能及时赶到用魂阵收了阙涿。
但是,仙族这次损失了太多人,连唯一能活着带回的青鸾都至今未醒。
“此次确实是呈越之过,师尊亲自打了三百一十六鞭,罚跪三日,已祭死去的兵将。”
两人沉默。
远方云聚又散,风雪未停。
“师尊让你伤好后去一趟,想要问问你魂阵之事。”
浅金色披风滑过青石地板,落阶走进大殿时,呈越还跪在下头。
她回头那一眼,恰逢呈越抬头,落阶觉得都到对视的份上了总得打个招呼,故而她用包得不见五指的手朝他挥了挥。
呈越不悦地眯了眯眼。
大殿的长桌上坐了十数人,皆是各仙泽之主,瑶玄没来,主位空着。
落阶照旧在末位坐下。
她来之前辰枢跟她说过,此次让她前来,是关于魂阵。
故而她刚坐下,微尘也没什么铺垫,单刀直入,“落阶,辰枢说魂阵是你所锻造的。”
落阶不知这话该怎么接?看向了辰枢。
微尘道:“我们也是这两日才知道魂阵的存在。”
落阶看向辰枢的目光更明确了:你之前没用也没说吗?
辰枢:……
微尘道:“辰枢说,魂阵祭出便能困住世间万物,无法反抗是么?一旦祭出,无法收回?”
落阶点头。
微尘又问道:“只能困住一人?”战场上辰枢祭出魂阵,只收了阙涿,放跑了妖族的其他人。
落阶继续点头,“只能困住一人。”
刹那间,大殿内陷入沉默,长桌上坐着的人都不作声。
其间一年长仙人在众人沉默中开口问道:“那……魂阵可以锻造多少个?”
落阶其实明白他们的想法,单是能困住世间万物这一点,如果有无数个魂阵,那便能让仙族立于不败之地,妖族和魔族都不在话下。
可惜,她能力有限。
故而她只能实话实说,“我没办法再复刻另外一个魂阵。”
“落阶,此事关乎仙族生死存亡,大家都在想办法,连瑶玄仙君都用自己修为去造灵。我觉得在座各位,有能力便不要藏着掖着,也给仙族出一份力。”说话的是个鬓发全白的仙人,落阶不认识,仅限见过几面。
这话说得重,甚至有埋怨的成分在。
但是落阶确实没有办法。
枫木林的一百二十八个魂魄锻造的魂阵,要怎么复刻?让长桌上的仙人们都奉献自己吗?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落阶只得用无关紧要的借口推搪,“魂阵所用到的材料,其中一样是北岳山的纸皮兽褪下的纸皮,但是我这些年无数次路过北岳山,再也没有见到纸皮兽的踪影。”
她没有说谎,纸皮兽世间仅此一只,只生活在北岳山,这小东西跑不快咬合力又不行,在这乱世,能活这么久已经让她意外了。
但是,她把纸皮兽的所有纸皮收藏一事,并没有说出来。
她也不在乎他们相不相信。
“魂阵确实无法复刻。”
落阶站起身,无视众人或探究或怀疑的目光起身,走了出去。
落阶离开昆仑山大殿的时候,呈越还在下头跪着,她没有停顿,径直离开,辰枢跟在他身后。
大殿里各仙泽之主的争吵声传来。
他们已经走远,听不清他们吵架的内容。
直到身后的声音再也听不见,辰枢才开口,“魂阵之事我确实没有跟仙族的其他人提起,也不是因为有私心。不过是……”担心今日的事情会发生。
落阶笑了笑,“我明白,你也是怕今日这种情况不是么?”
辰枢知道,这些年在洞溪渊中她锻造了无数法器,几乎都拿出来给他们所用。她除了一把枯叶剑,便只有一把伞,还是掩盖灵气所用。就连魂阵这么所向披靡的法器,说给他就给他了。
但是,芥蒂的种子从开始便种下了,无解。
师尊从落阶到洞溪渊的那一刻,就从未信任。今日,甚至没有为落阶说上一句话。
方才师尊怀疑的目光让他坐如针毡、芒刺在背,他看向落阶,却发现她习以为常得淡然,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幕。
落阶起身,他也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
如鲠在喉,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你不必愧疚。”落阶宽慰他,“从前我问心无愧,往后亦是。”
辰枢叹气。
“对了,还有一事。”落阶突然想起什么,“上次把魂阵给你时匆忙,忘记说了,因为是你启用的魂阵封印,一旦你灵力损耗,魂阵的结界便会减弱,到时候阵中的人容易脱阵而出。”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好好保护自己。”
辰枢一脸震惊,他在此刻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魂阵给他了。
是夜。
南峰的侧院里。
落阶坐在榻上,镂空雕花木门敞开。
门外是悬崖栈道,山侧风大,大雪纷纷扬扬落入深不见底的山涧。
风雪凄冷,桌上烛火摇曳,明明灭灭。
瑶玄从门口走进来,看到她坐在榻上看着外面,疑惑道:“你不睡觉你在看什么?”
她顺着落阶的目光看去,悬崖对面是昆仑山的主峰,从这里看去可以看到朱甍碧瓦的大殿,雕花鎏金的巨柱,还是大殿前台阶之下跪着的一身雪的呈越。
落阶好奇地看向她,“他回来找你?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瑶玄默默地移开了目光,放下竹篮里装着的两只毛茸茸粉嫩嫩的大桃子。
伸手推到她面前,“吃桃子。”
落阶低头看了一眼包成一团的不见五指的手掌,又看了一眼桃子。
但是瑶玄的目光一直落在大殿前的雪雕身上,无视她吃不了桃子的需求。
“实在不忍心去看一眼啊。”她怂恿道。
瑶玄冷哼,“他自找的。”
“三百多鞭,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啧啧。”说完便觑了瑶玄一眼。
瑶玄烦躁地在她面前转悠了两圈,眨眼见便消失在她卧房内。
她觉得有些好笑。
不多时,风雪中,跪在殿前的人头顶被遮了一把油纸伞。
金色衣裳的昆仑山主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跪在地上的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然后一个趔趄,栽倒在美人的怀中。
落阶:……
悬崖上白雪坠入黑暗。
跟瑶玄的宫殿不同,这里幽暗静谧,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地方。没有风吹琉璃珠帘的声响,也没有宝物夜明珠散发的耀眼光芒。
但是她依旧睡不好。
背后腹部手臂全是伤,躺着不行,趴着不行,连侧着都会压着手臂。
她大多时候,都是静坐到天亮。
看白雪坠崖,看曦光穿透云层,看木质栈道缝隙里的小蘑菇冒头而出。
她想起在北海与禺疆的一战,冰锥穿透身体留下满身的血窟窿,是临渊一路抱着她逃亡,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伤口,为了让她安睡抱着她一动不动直到天亮。毫无怨言,不谈舍弃。
她这生遇到的人很多,皆是过客。只有他说与她交换名讳。但是又能如何呢?
他们终究殊途不同归,在世间各自沉浮。
如果有一天在战场上遇见,她真的能狠下手么?
进退两难,无后退的余地。
唯有前方悬崖虚空深邃。
她站起身,大殿前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她径直走回床榻,无视背后伤口痛入骨髓,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痛而已,又不是不能睡。
魂阵的事后来再也没人提起,落阶也落得清闲。
上次一战,妖族和魔族都退了,仙族也退回昆仑山。
大战停歇,唯有与魔族的边界线中偶有冲突。
魔族善战,带着人一直沿着若水往前推进。
仙族上次一役折损过多,也无力反抗。
妖族自阙涿被魂阵收了之后便一直没有动静。
瑶玄找了一个很适合的地方安置“人”族,她带着人前往。
瑶玄离开昆仑山之前跟她说:“最近外面太乱了,你也不要乱跑,就在这里帮我看着昆仑山吧。”
她挑了挑眉,“别我出去一趟,回来家没了……”
在场送别的的辰枢和呈越:……
“能说些好的么?”落阶无语。
瑶玄也没再说什么,“记得看家,我走了。”
瑶玄走后的第二日,呈越带着人回了南荒,辰枢带人往北荒驻扎。
大家都走了,她帮不上忙无事可做,便在昆仑山研究阵法和法器。
三个月后,一直未醒的青鸾,魂飞魄散。
得知青鸾的死讯,昆仑山士气更加低迷,个个都来去匆匆神色凝重。
落阶未知会任何人,在一天夜里,独自离开了昆仑之境。
若水延绵千里,雾深浓重,瘴气丛生,水深如浓墨,落叶飘落,瞬刻便沉入水底。
落阶点纸成筏,筏飘在若水水面,不一会,竹筏便沉入水中。
落阶沉思。
临渊到底是怎么带着魔族渡若水的呢?
她撑着紫竹伞,一脚踏在若水上,落脚处泛起圈圈涟漪,如履平地。
落阶便是这样,横渡若水。
若水雾重,等她看清前方的时候,魔族守卫沿着若水站了一排。
“什么人擅闯魔族之地?”
“临渊在吗?”
为首的冷笑:“我们主上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这话很熟悉,多年前她踏入丹穴山领地时,也是同样的话,字句一样,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她觉得有些好笑。
收了紫竹伞,幻化出枯叶剑。
为首的魔大喊:“有不长眼的来挑衅我们魔族,列阵。”
金光一闪,不知什么从他们眼前划过,若水之上的落阶身影消失不见。
他们刚一转身,万千枯叶蝶往他们袭来,未曾做出反应,枯叶蝶在他们面前碎成齑粉,强大的灵气冲撞五脏六腑,下一瞬,若水边上的守卫全部倒地。
落阶勾唇一笑,低声道:“不堪一击。”
提着枯叶剑的她一转身,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临渊。
风吹起玄色衣袂,黑发如瀑,一根木簪随意挽起,他就站在沼泽之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临渊朝她伸出手,薄唇张合,吐出两个字,“过来。”
第40章 “把你送到我的床上。”……
落阶踏上沼泽地,风吹起发间的紫色飘带,枯叶蝶在发髻间展翅欲飞。
临渊倚着树,目光落在她身上晦暗不明,眸底情潮涌动。
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临渊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枯叶剑,低声道:“收起来。”语气是他不曾察觉的温柔缱绻。
手中的剑化成万千金蝶消散。
下一瞬,有力的手臂环上她的细腰,用力压进怀里,一旋身,把她紧紧压在树上。
她仰头看他,张嘴未曾说话,他冰凉的薄唇就重重地印了上来。
舌尖描绘着唇线,轻轻啃咬唇珠,感受她在身下轻轻颤抖。
空谷幽兰的香气侵入鼻腔。
大手爆着青筋用力掐着腰。
落阶歪头避开他狠戾的吻,从他肩上看过去,方才在若水边上被她打倒的魔还倒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过来,甚至忘记爬起来。
落阶低声笑了笑,抬眸便看到低头凝眸看着他的临渊。
睫毛轻颤,红唇水润亮泽。临渊勾唇笑了笑,“落阶仙君自己送上门,真让人诧异。”
落阶歪了歪头,摊开手掌,手腕被临渊掐住压在头顶。
“不要动不动就动粗,嗯?”手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摩擦着唇珠。“找我什么事?”
落阶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魔,笑了笑,“要在这里说么?”
粗粝的指腹摩擦着手腕,“我也可以邀约仙君去我家玩些有趣的东西。”
穿过沼泽地,眼前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湖泊,湖泊上恢弘宫殿屹立。
落阶想起丹穴山上的潦草木屋和仅此一张的竹床,确实不太像话。
“你这段时日便是在这里捣鼓你的地盘?”
“也不是。”临渊拉她转了个身,指向延绵千里的若水,“这一片,我都打下来了。”
落阶挑了挑眉。
“有兴趣吗?与我共享这天地。”修长指尖指向远方,“踩着妖族,杀绝仙族。”
话落,撞上落阶一言难尽的目光。
他冷笑,“无趣。”
紫色裙摆滑过石阶,落阶觉得好笑,便真的低低地笑出声来。
台阶之上是魔族宫殿,恢弘的穹顶与昆仑之境的大殿不相上下。
临渊走上玉阶,走向大殿尽头的黑玉制王座上。他随意摊着,肆意风流,他张开双臂低声道:“过来。”
落阶就站在殿中,挑了挑眉,“我找你是有正事。”
“什么姿势也能谈正事,过来。”
她提起裙摆,一步步踏上台阶,露出脚腕冰线坠着的紫玉铃铛。发髻上枯叶蝶展翅欲飞。
他撑着头看着她上前,在最后一级的时候伸手一拽把她拉进怀中,埋头在她颈脖间深吸一口,幽兰香气满腔。
“什么事让你主动来找我?”骨节分明的手玩着她的圆润指甲。
“关于妖族。”
“这种大事你得用点珍贵的东西来交换。”拎起她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锁骨。
“行。”
临渊对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很意外,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当真?”
落阶肯定地点点头,“你肯定会喜欢的。”
“那问吧。”发髻上的枯叶蝶展翅欲飞的模样很像真的,他好奇地伸手捏了捏蝴蝶翅膀,指尖穿过金光,他讪讪地收回手。
落阶问道:“阙涿被魂阵所困,如今妖族是什么情况?”
“认识溪回吗?”
溪回?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临渊见她一脸茫然便笑了,“上回困仙阵,与阙涿一起同你打的那个大妖。”
落阶恍然大悟。
“所以那日你在场?”落阶侧身看向他。
临渊理所当然道:“虽然你很厉害,他们打不过你,但是总不如亲自看着安心不是吗?”指腹揉了揉她的耳珠,“我怎么舍得?”虽然这个局他出了不少力,但是他不可能看着落阶入局,她可以受伤,但是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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