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音就是这样出现,手上捧着一个盒子,红色曳地长裙从看台中走过,穿过甩着青色衣袖的舞姬们。
站在了夏侯暄和余韵面前。
盒子是雕满莲花的万年沉香木,香味浓烈甚至盖过了大殿的龙延香。盒子便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珍品,那盒内的该是什么东西?
瞬息间万籁寂静。
众人都伸头探脑期待着是什么出自馥虚灵镜的宝物。
余韵把手里的婴孩递给一旁的侍女抱着,亲自接过遗音手上的雕花木盒。
夏侯暄握着余韵的手与她一同打开。
沉香木的香味被浓郁的血腥味所取代。
余韵尖叫一声,退回被夏侯暄一把抱住,手上的木盒便随即掉落在地上。
木盒中的人头滚了出来,散乱的头发被血块结成团,腥气瞬间弥漫整个大殿,脏污的血染上了琉璃地砖。
大殿上尖叫声彼此起伏。
在一众惊慌失措的人中,遗音抬眸看到了一旁坐着的行苍,修长白皙的指尖端着白瓷酒盏,淡定地喝着酒。
遗音觉得有趣。
夏侯暄不愧是一国之君,此刻只是淡定地让宫人过来,“把遗音送的贺礼放回盒子里。”
遗音看着余韵惊慌失措地脸,有趣地笑了笑:“前些日子,越侯与姐姐狩猎不是遇到了刺客么?你们一直找不到人,如今我给你找来了。”
她垂眸,看着宫人颤颤巍巍地蹲下,颤抖着手去拿地上的头颅,覆在面上的黑发散开,是不曾闭目瞪大的双眼。
又惹来一众人的尖叫。
但是那张脸,夏侯暄认得,周国国君谋士孙和璧。
夏侯暄衣袖一挥,“周国竟派人刺杀孤与王后?太不把越国放在眼内了。”
众人这时才看清盒子里的人脸,气愤早已盖过惊恐,义愤填膺地高喊着让国君出兵周国讨一个公道。
遗音在高喊声中,被安排坐在了行苍旁边。
长案上早已放置好珍馐美酒,遗音拿着酒盏,与不远处的夏侯暄遥遥举杯。
她一饮而尽杯中美酒,放下杯盏时却对上行苍深究的眼神。
跪在桌旁的侍女给遗音空了的酒盏斟满,遗音理所当然地端起,敬了行苍一杯,“好久不见。”
行苍回敬,“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我确实应该不记得你了。”遗音看着他,“其实这么多年中,一面之缘的人我都没有记起过,但是,你的脸让我想起一个人。”
“哦?”行苍有些许讶然。
古战场上零落的风雪中,掀起帘幔从帐中走出的神君,白衣墨发,肱骨捅进他的腹中,赤金色的血瞬间染红白衣。
他捂着伤口脸色未变,只有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讶然。
她转身离开时,他摔倒在地的姿势宛若那一抹雪花。
其实遗音已经想不起他的模样了,但是她看到行苍,总会想起那个雪夜和白衣胜雪的神君。
见她不搭话,行苍问道:“是很重要的人吗?”
遗音绽出一抹笑,“不认识。”
行苍还没来得及接话,夏侯暄和余韵抱着小公主过来。
金线织锦的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小公主闭眼沉睡,鸦黑的眼睫纤长。
余韵说:“阿音你要抱抱她么?”
遗音退后了一步,“我怕。”
余韵笑得开心,也没有强求,“幸亏方才她在睡觉,没有吓着。”
遗音:“是我考虑不周,吓着姐姐了。”
夏侯暄接话,“怎么会?你做得很好。”
两人几乎同时侧头看向殿外的千盏花灯齐放。
酒盏相碰,两人的话似是而非,却同时道:
“祝遗音老板坐拥这天下。”
“祝越侯坐拥这天下。”
杯中酒饮尽。
夏侯暄想要扩大疆土,而遗音,只想要乱世。
那些如同蝼蚁一样奉上自己灵魂的走投无路的人,跪倒在馥虚灵镜冰阶之上的人。
两人默契共饮。
一旁抱着小公主的余韵一脸茫然。
倒是一旁的行苍搭话,“小公主长得很像王后。”
余韵低头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是啊,她像我。”
行苍的视线从小公主脸上收回,落在遗音脸上。世人皆道馥虚灵镜王座上并蒂双生,两人长相八分相似,但是与余韵很像的小公主,却无本分遗音的颜色。
所以,是如他所猜中的那样吗?
行苍低头沉思间,夏侯暄和余韵已经带着小公主去往别桌。
他蓦然道:“余韵真的是你姐姐么?”
遗音诧异,“古战场的怨气可以生出我,为什么不能生出我姐姐呢?”
行苍没有接话。
丝竹声未曾停歇,高台上跳舞的舞姬已经换了一批。
赤脚的舞姬在鼓上轻快地跳舞,水袖轻扬。
遗音拿着象牙筷子,轻轻敲击白瓷杯沿,与鼓声伴奏。
嘈杂声中,遗音突然道:“一年前你曾说与我的交易,如今还想要么?”
捏着酒盏的白皙指尖一顿,“哦?”
无荒城。
血灵草不日便要成熟了,落阶怕出意外,天天在书阁里跟狰研究古籍,以保证万无一失。
临渊看着埋头讨论的两人,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明明以前落阶招魂,都是他陪在身边的。
恰好这时,云歇端着甜汤进来。
她看到临渊愣了一下,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甜汤拿出来。“尊上也在啊,我再端一碗过来。”
临渊:……
他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吃甜汤的时候,落阶问狰:“你想要什么样的剑?”
狰想了想,“我其实想要把刀来着,不打架的时候可以砍砍别的。”
落阶又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刀?”
“跟渡魂剑一样的。”放下瓷羹,手起在虚空比划了一下。
落阶:“刚好还有千年玄冰剩下,也不需要特意去寻材料。”
“还想刀柄镶满灵石宝珠。”狰提要求。
落阶皱眉,不是不想给他镶宝石,只是“不硌手?”
狰摇了摇头,“如果我的刀镶满灵石宝珠,然后插在敌人前面,得多有排面啊。就像你当初把枯叶剑插在无荒城门口一样。”
“咳咳。”正在吃甜汤的临渊呛到了,拳头抵着唇咳嗽,纵然是咳着的,也掩盖不住弯起的唇角。
狰沉浸在他镶满宝石的刀上,忽视笑得快要噎住的临渊。
落阶抚着临渊的背,跟狰说:“武器应当用来打架,不是用来杵在门口让人看了害怕,别人害怕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你的刀。”
听了这话,临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啊?”狰茫然。
落阶给他倒了一杯茶,临渊接过,喝下去顺了气才道:“你还要多练练,走吧,我跟你出去比划比划。”
“走走走。”狰迫不及待地起身。
自从上次在他阿姐手上抗了二十招,临渊就说他出师了,平日自己多练练就好,再也没陪他对打过。今日竟然难道说跟他比划,他急迫地跟了出去。
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落阶。
一刻钟后,临渊就施施然地回来了。
长案前的落阶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是说陪狰练练么?”
门外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走进来,“我陪他练完了,现在他自己在练。”
提笔画图的落阶笑了,“支开他想做什么?”
“想你多陪陪我。”临渊走到桌边,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
低沉的声音说着情话,她侧身与他的目光对上,眸中含着笑意仿若稀碎星辰。
他双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
“哎,笔墨滴下来了。”
“那你拿稳。”
他随意瘫坐,占据了她宽大的紫檀木椅,她只有在他腿上的一席之地。
临渊撑着头,目光落在她的图上,“这是什么?”
落阶把笔悬挂回笔架上,“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艳鬼是无荒城人士。”
临渊把玩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想起是有这回事,“不是说她忘了么?”
“问题就出在她忘了。”落阶说:“所以我在想,能不能探取她的记忆?”
指腹描绘着圆润的指尖,“那你有法子了吗?”
落阶叹气,“有思路,但没有法子。”
临渊:“能不能像曾经的枫木林一般,招魂回溯?”
落阶摇头,“枫木林当时有结界困住里面的魂魄未曾消散,故而能招,无荒城的人一千年前就死完,魂魄都不知道去哪找?况且枫木林有灵气支撑法阵,这里没有灵气不说,怨气丛生,要开启法阵不易,要支撑这么庞大的法阵更是难上加难。”
“其实,无荒城门的重重结界,无荒城何妨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枫木林呢?”临渊道。
落阶想了想,“还是不一样,因为无荒城被封印的时候城中的人都死了。”
“那魂魄去哪了?”
“这个问题神族好像一直都没人深究过,就连这里的魂魄没有去幽冥司,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所以我觉得,第一个封印无荒城的人,属实可疑。”落阶翻遍了神族的记载,都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这不应该,除非他不想别人知道。
“落阶,你有没有想过,你来无荒城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根源所在,那么,让你来的人是怎么知道无荒城有问题的?”
落阶看着他,静待下文。
“你有没有怀疑过他是否参与其中?”
落阶这段日子把关于无荒城的记载看了无数遍,自然知道不可能,“不会,紫重仙人修炼成仙的时候,无荒城已经是现在的无荒城了。”
紫重仙人成仙之前,甚至他修仙的这一世出生前,无荒城已经已经被封印起来了,他一定不会是那个第一人。
临渊笑了笑,“那答案很显然易见,他在别处得知的。如果无荒城是个死胡同,你试试从他那里入手?”
“其实我一直觉得紫重仙人的雷劫来得太奇怪了,但是当日众目睽睽,至少我和辰枢都没有看出端倪。”他们两个都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神族的其他人估计更看不出来了。
落阶深深叹气,“关于无荒城的事哪哪都不对劲,但是就是不知道哪里有问题。真让人惆怅。”
“反正无荒城的已成定局,也不用着急马上找到答案。”
“话虽如此,但是我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临渊觉得她低头皱着眉头思考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凑上前咬了一口粉红娇嫩的唇。
他一触即离,粉嫩的唇顿时艳丽水润。
“你……”话未落,大手掐着她白皙娇嫩的脖子把他压在身前,唇舌纠缠。
他倾身把她压在臂弯里,无视她的挣扎,把她双手手腕紧握,唇舌深入。
逼她与他身躯紧贴,他身上的炙热隔着薄薄的衣裳让她避无可避。
看她无力挣扎,看她眼角染上绯红。
他眸中情潮涌动,吻渐渐沿着白嫩的颈脖落在锁骨,衣领被扯开,锁骨染红红痕。
他含着她的耳珠,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易察觉地喘息,“在案上,再试一次?”
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对视,“回答我。”
她偏不语。
他勾唇笑了笑,粗粝的指尖摩擦着艳红的唇珠,在不察觉间深入搅动唇舌,似是逼她妥协。
蓦然间,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下一瞬,门外的人推门而入,“阿姐血灵草长成了,噢你们在做什么?非礼勿视。”
说时迟那时快,落阶迅速把脸埋在他颈窝。
狰慌忙用手掌遮住了眼睛。
临渊淡定地收回手,拿过手帕擦拭着指尖的水迹,语气不悦,“下次进来之前先敲门。”
狰嘟囔:“知道了。”
“我去看看血灵草。”落阶欲想起来,被结实的手臂环着细腰按回腿上。
眼底的情潮未退,他在她耳边低语,“先别起来。”
落阶哭笑不得,“你……”
书阁中的旖旎气氛对狰的心灵造成极大损伤,他只丢下一句,“阿姐我去后院等你。”便飞快地跑了。
落阶:“你这样会教坏孩子的。”
临渊语气淡然,“你不怪他不敲门,怪我教坏他?在魔界,敢这样闯进来,已经被拖去岩牢惩戒了。”
临渊冷笑,“而且,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算什么小孩子?”
落阶知是他被打扰了兴致不满,觉得有些好笑,“你好了吗?你好了我去看看血灵草准备移魂了。”
落阶到后院的时候狰在浇最后一次灵水。
叶子里的果实已经从尘埃长成了拳头大小,散着荧光宛若一颗夜明珠。
她看了看天色,重新画了一个法阵。“今夜应该有月光,今夜移魂罢。”
狰把水壶放下,挠挠头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定要今夜?还要有月光啊?我翻看书籍,也没有说移魂要月夜啊?”
“唔~主要是招魂用的碧流灯要月光才能启用,月圆之夜最佳。但是嘛,如果没有月光其实也没多大关系,用法术驱散云层,月亮自然就出来了。”
狰懂了,反正就是要条件,没有条件得自己创造。
反正碧流灯这种神器他用不了就对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不干招魂的活。这么一想他又释然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故而他问,“我的刀我应该能用罢?”不要锻造出来太厉害
他用不了。
落阶不知道他的跳脱思绪,心道他这个问题也太莫名了。
落阶沉思,“应该不至于刀也用不了吧?”
遗音在越国主城扈城等了行苍三日。
三日前,越国小公主的百日宴,遗音问行苍,他一年多前说与她的交易还打算继续吗?
她觉得她都主动开口了,他断没有拒绝的理由。以她以前所遇之人,甚至惊讶地马上答应。
其实她当时也是想看看他一向平淡的脸会不会生出这样生动的神色?
结果,他只是捏着酒杯沉默了良久,说:“我所求之人已经去世。”
遗音:……
她也跟着沉默了很久,最后道了一句,“那你还有别的愿望要求吗?”
行苍抬眸看她,虽然神色未变,她却从他眼中看出了笑意。
他说:“容我想想。”
便是这一句想想,遗音在扈城等了三日。
她当时觉得自己有些太上赶着了,故而她说:“上次未曾问清楚便拒绝你是我不对,但是我也不能无了期等你,三日后,若你没有别的所求,此趟交易便算了。”
今日第三日,遗音在他们初见时的酒楼吃饭。
其实她没有跟行苍约定地方,如果他想不到在这里见,那便是没有缘分。她吃过午膳,就回馥虚灵镜了。
白日的长街依旧热闹,扈城人喜着青衫,但是人群中,遗音一看就看到从长街那头走过来的人。
一身青珀色衣袍,清冷出尘,负手而行,穿过人潮在酒楼前停了脚步。
他蓦然间抬起头来,与趴在窗沿的遗音目光对上。
遗音勾唇一笑,喊来小二,“上菜。”
行苍上楼的时候,店小二端着铜锅上来。
铜锅中间烧着银碳,锅里是牛骨头熬的清汤,薄切牛肉放满了一桌。
遗音拿着竹筷,点了点碗沿,邀约道:“坐下来一起吃。”
她对面的位置上,已经放了一副新碗筷和一碗明月楼蘸牛肉的特制酱料。
行苍坐下,又点了一壶花雕。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遗音一脸莫名,“我不知道。”
她见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碗筷上,恍然大悟,“哦,方才见你到楼下才让店小二添上的。”
行苍:……
筷子在锅中烫着牛肉,裹上特制的蘸料,咬上一口。遗音皱眉,“啧,也不过如此,还说什么越国特色,别的地方不爱吃是因为难吃吧。”
行苍觉得有些好笑,拿未用过的竹筷给她重新烫了一块放到她碗中。
遗音将就再吃了一口,确实好吃多了,牛肉嫩滑多汁。
行苍放下筷子,“你方才烫得太久,牛肉已经煮柴了。”
小二送上来刚点的花雕,行苍接过,给她倒了一杯,“尝尝,扈城人喜爱的吃法,铜锅煮肉配陈年花雕酒。”
热过的花雕酒醇香扑鼻,酒香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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