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牙行,陆辛夷这才驾着小美来到了樊楼。
刚进门,桂姨就过来了。
“小娘子回来了,黑了不少。”
陆辛夷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戴了草帽,但晒黑没办法避免“在地里干了好几天活儿呢,店里都还好吧。”
“还行,中午生意差点,晚上好不少,有客人建议,中午可以不营业,想让我们晚上跟夜宵营业。”
那些人晚上从花楼出来,习惯来樊楼吃宵夜了。
结果现在樊楼没宵夜了,这些老油子们都有些不太习惯。
“说的人多吗?”陆辛夷问。要是多,那就听顾客的,毕竟掏钱的是他们。
“还蛮多的。”桂姨如实说。
“那行,你们也商量商量,看看大家伙儿什么意见,毕竟干活的是他们。”
桂姨不赞同“这事你做主就行了。”
陆辛夷在现代办公室习惯凡事征求大家意见了,闻言一想就知道桂姨什么意思,她道“那行,那你这几天跟客人说说,过几天咱们就做夜宵,但宵夜没有烧烤了,咱就卖点小吃。”
烧烤太热了,她可不想真的把大力给烤成人干。
主要也是因为她手里的辣椒差不多就剩下两三斤了,根本不够磨成粉的。
“行。”桂姨道“芸娘那边什么时候能上场,我觉得这晚上要是做夜宵,有个弹唱也能吸引一些人。”
陆辛夷“哎,上次跟教坊司那边没谈好,等晚上回去问问芸娘吧。”
桂姨点头,不再多说,刚要起身去拿账本给她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这几天有个四十多岁的老婆子说找你,来两次了,我看那样子,像是哪家高门大户身后的嬷嬷。”
“找我?”陆辛夷很疑惑“我也不认识哪个高门大户啊。”唯一认识的就是敬王,但敬王不会这么做。
她问桂姨“是不是我娘以前认识的?”
桂姨摇头“我没见过。”
“那就不管,”陆辛夷很心大地道“等她来了再说吧。”
别什么事都往心里搁,心就那么大,装点有意义的事。
比如范绰之前说的那个政策。
一听陆辛夷问这个,桂姨立刻来劲儿了“昨日诸京暑门口就张贴了范大人颁布的新的政令,诸京暑会有专门的人对咱们西市的商户进行考核,一般正常营业纳税就没问题,但要是有顾客去投诉,次数较多的,诸京暑调差都属实后,会扣分,分数太低的商户,将不允许在西市经商。”
这就跟现代的工商局似的,专门管经营者的。
陆辛夷皱眉,也不知道这个政令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每一次改革的初心都是好的,但执行的人不同,最后的结果都不一样。
“还有呢,西市最近最大的一个变动就是不少商户开始要将铺子售卖,听说都是之前跟徐敏走的比较近的,他们都想把铺子卖了然后去东市呢。”
陆辛夷眼睛一亮“那价格呢?”
“大家现在都不买,逼着那几家降价呢。”
这是商业竞争的手段,墙倒众人推,你不行了,那不压你压谁?
见陆辛夷不说话,桂姨压低声音“你想买啊?”
陆辛夷点头“开个分店呗。要是有合适的,买个大的也不错。”
桂姨“会不会太快了?”
陆辛夷“不快,等辣椒上市,我要做火锅,到时候咱们就等着数钱就行了。”
第173章 怒怼上门人
桂姨被她的大饼画的心情激动“那我回头就多探听探听,我听说这几家手里铺子的位置都不错呢。”
“行,那这事交给你了。”陆辛夷也高兴道“争取盘下来,这样咱们的日子就越来越好啦。”
晚上,那位来找陆辛夷两次的老嬷嬷又来了。
一进门也不四处打量了下,仿佛笃定陆辛夷在似的,就直接看向正在柜台后面算账的人。
感觉到光线被挡,陆辛夷抬头,见对方一副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心头顿觉不喜。
但她还是扯了一个笑,起身问“您是吃饭还是订桌?几位?”
对方又看了陆辛夷好一会儿才道“我是来找你的。”
不过这会儿的脸色比刚才要稍微柔和了一些。
陆辛夷瞬间就猜到对方是谁了。
再联想她刚才看自己那审视的目光,陆辛夷只觉得心里突突的。
她现在日子过的不要太美,可不想请几个祖宗回来。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她都不想。
“我好像不认识你。”
那人道“你娘是不是叫陆羽绮?当年春风楼的花魁,后来开了一家花楼,叫群芳阁,对吗?”
这下陆辛夷心里的肯定就更甚了,但好脸色已经没有了。
“所以呢?你有何贵干?”
老嬷嬷也察觉到陆辛夷的态度有了变化,她道“我没有恶意,不知道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
陆辛夷也不想跟人站在门口说话,她喊来桂姨,让她盯着点,带着老嬷嬷去了休息室。
那老嬷嬷本以为会是一间装修不错的包厢,没想到居然放了这么多的杂物,老嬷嬷有些错愕的看着陆辛夷。
关上门,陆辛夷问“你是不是觉得这不是待客的地方?”
老嬷嬷点了点头。
陆辛夷呵了一声,“我连你是哪个旮沓冒出来的都不知道,而且你刚才说到我娘的时候,语气明显的带着轻蔑跟不屑,既然如此,你就不是我的客。
再说了,我这一个包厢都要三两银子呢,我给你开一间,你给我三两银子吗?”
老嬷嬷错愕,随即皱眉“你就这么看重银钱?”
“大娘你这话说的是真搞笑,说你不谐世音吧,您老也一把年纪土都埋到胸口的人了,怎么问出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呢?”
陆辛夷明显带着敌意的说话方式让老嬷嬷的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她拿出管事嬷嬷的派头来“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张嘴闭嘴就为了钱,你就不怕你这名声传出去以后不好找婆家吗?”
陆辛夷哈哈笑了两声才道“找婆家,找什么样的婆家,找你这样的?那我得有多想不开啊,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你都跑上门来训斥我几句,可见你平日你对你儿媳妇有多苛待,可见这当人儿媳妇就是一件苦差。”
“我有钱有产业,还有靠山,你看我像不像傻子,好日子不过去找那罪受?”
老嬷嬷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劝道“女子终究要嫁人的,没有孩子,你这些产业将来谁继承?”
陆辛夷“人还终究有一死呢,也没见谁出生的时候就自己把自己掐死啊。
至于我这产业,你别瞎惦记,跟你是没一个铜钱的关系的,我要是哪天死了,我就把我这产业全部捐献给大胤。”
她不知道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大妈是何方神圣,但一看就是主母后面的嬷嬷。
她不管这个嬷嬷是什么身份,她现在只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所以话说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大娘,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你回去只管跟你背后的主子说,我陆辛夷这辈子怎么过,由不得任何人来决定。我高兴了想嫁人就嫁人,我要是觉得嫁人太累,一辈子不成亲那也是我高兴,别什么半路跳出来的阿猫阿狗也想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你……你……”老嬷嬷气的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哎哎,深呼吸,来跟着我做,吸气,呼气……”她只想让人知难而退,可不想把人气个好歹。
老嬷嬷终于缓口气后陆辛夷态度放缓“我猜到你为了什么而来,但你回去跟你的主子说,这个世界上我只有我娘一个亲人,其他人跟我没有一个铜钱的关系,也别想着来找我,我不认,行了,您回去吧,我就不招待你了。”
说完走过去把门打开。
那嬷嬷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就真不想知道?那可是顶顶的世家。”
陆辛夷反问“世家怎么了?是能把我的名字从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划拉去还是能给我加个几年阳寿?”
老嬷嬷再次被她噎住了。
陆辛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既然都不能,那你跟我炫耀个什么劲儿?世家怎么了?世家不还是跟普通人一样要吃喝拉撒吗?到了时间不也得死吗?
你刚才说我整天就知道为了钱,我没偷没抢没我自己挣钱自己花,谁也说不着我。
你也别拿钱啊势力啊这些来压我,你看我现在缺钱吗?你再看我现在缺靠山吗?”
陆辛夷的一顿输出,把老嬷嬷心里清河崔家的所有优越感都打的荡然无存。
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哼了一声“你也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是人就有祖宗,就得认祖归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小娘子,您别在我一个仆人面前这么硬气,你有本事以后都这么硬气。”
陆辛夷双手环胸“原来你就是个仆人啊,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厉害人物呢,都管到我陆辛夷的头上了。滚,我樊楼不欢迎你们这些牛鬼蛇神。”
说完一阵推搡给老嬷嬷推了出来,桂姨见状立刻过来,将陆辛夷护在身后,冲那老嬷嬷喊“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樊楼,还想在樊楼欺负我们东家?”
老嬷嬷气得不行,明明她是被推出来欺负的那个。
但陆辛夷说的那些话她都没办法反驳,骂人又拉低档次,又有不少人朝这边看,气的她只能一跺脚出了门上了一辆马车走了。
临走前还丢下一句狠话“有你后悔的时候。”
二狗子二话不说就窜了出去。
这里人多,马车走不快,等出了西市马车过了朱雀大街往东市去了,二狗子不紧不慢的跟着。
这头,陆辛夷气的黑着脸站在休息室门口,桂姨把她推进去关上门,小声问“什么人啊?”
陆辛夷气得踢了一脚凳子,虽然她刚才狠话说的痛快,但对方要是有证据真的贴上来,她还真不好办。
陆辛夷把二人的对话简单说了下后道“估计是我那早死的爹的家里人。也不知道怎么找来了。”
桂姨立刻道“那肯定是因为小娘子你现在有钱了,他们想要你的家产呢。当年你娘成为花魁的第一次就给了你爹,你爹也说要赎身娶她。”
陆辛夷问“桂姨,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忽然好奇起来。
桂姨道“我没文化,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听你娘形容他,说他是什么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长的确实好看,个子高高的,看着也像是个世家子弟,其他的,你娘并没有跟我说。”
“他们很相爱,我至今都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但我知道他家是不同意你爹跟你娘的婚事的,所以你爹带着你娘去了江南。
你也是在江南出生的,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再见到你娘的时候,她就带着你,身边没有你爹。”
“后来等她把了我赎身离开春风楼,又盘下了这个群芳阁,那时候没见到你爹,我还以为他做了负心汉,直到有一年她带你下江南,说是要祭拜,我才知道你爹早就没了。”
说完桂姨深深叹口气“要是姑爷跟娘子都还在,你们一家三口肯定是幸福的,娘子跟姑爷肯定早就张罗好了你的婚事,你也不用被周文斌那个畜生悔婚。”
说到周文斌,桂姨又问候了他家十八代祖宗。
陆辛夷这会儿的心情也沉闷的很,心道他们一家三口早就在下面团聚了。
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团圆吧。
陆辛夷收回心神“不说这些了,反正这几天你盯着点,不管她是什么世家还是什么王侯,我都不稀罕。”
桂姨点头“要不你去乡下住几天?”
陆辛夷拒绝了“到时候我不在,人家拿出什么证据来直接拿捏你们。”
桂姨也是无奈,如果对方真的是小娘子的家里人,还真有权力处理他们。
虽然她跟芸娘的卖身契娘子早就给了,但其他人的还在小娘子手里呢。
这头,二狗子隔着老远看着车子在宣平坊的一处大户人家停下了。
等门再次关上,二狗子才从那门前经过。
这段时间也认识了几个字,但不多。
他不认识那字,但认识上面那个山字跟下面的“佳”字。
字认不得几个的二狗子,觉得下面就是个佳。
回去写给东家看就行了,二狗子溜溜达达的走了。
宣平坊是大部分五品的官员聚集地。
回到樊楼,立刻把那两个字说给陆辛夷听。
陆辛夷皱眉,上面一个山下面一个佳是个什么字?
难道是什么奇怪的繁体字她不认识?
陆辛夷拿住纸笔写出来。
二狗子斩钉截铁“对,就是这样的。
像崔不是崔的。
随即陆辛夷重新写了一个崔,指着两个字问他“到底是哪个?”
二狗子也被这两个字给搞糊涂了“这不是一个字吗?”
陆辛夷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个瓜皮,明天开始,每天给我认识三个字,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二狗子苦着脸。
“行了,我知道是什么字了,忙你的去吧。”
二狗子如临大赦,赶紧溜走去找铁锤他们了。
陆辛夷看着手里的那个崔,再联想到那大娘说什么世家。
难道是清河崔氏?
在古代,清河崔氏确实牛逼,自己刚才那么骂对方,估计后面有一场硬仗要打。
陆辛夷愁啊,这好日子才过几天啊就有人要来给她上紧箍咒了。
当她是孙悟空啊?
真惹急了就给樊楼卖了,她也不创业了,大家都去跟幺爷混,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开山立派建个丐版,也巴适的很。
不过也就想想而已,她这个年纪的人不论男女,心里都有一个不曾磨灭的武侠梦。
这天营业结束,算完账数银子都不能让陆辛夷快乐了。
回到家,洗漱后陆辛夷再次拿出那个崔字端详起来。
她得找人打听打听这个崔氏在朝中都有什么势力,看自己这个小胳膊能不能拧得过大腿,早做打算总比被动等待要强。
可她在京城认识的能打听的渠道就三个。
她在纸上写下敬王二字,紧接着在后面打了个叉。
敬王对她的态度暧昧不明的,上次开业来过一次后来就没来过了。
她现在还是能不跟敬王多接触就不多接触,平时扯扯大旗就行了
第二个写下了秦大人三个字,又在后面写着待定。
第三个,范绰。
范绰欠她人情,只要她去问,范绰肯定会说的,但范绰自己也就是个六品官,知道的也就那些。
最后陆辛夷把目光落在了秦大人三个字上。
毕竟才见过,聊的还算可以,自己还送他菜了,打听点事应该不算越界吧?
啧,好烦。
好烦的陆辛夷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就让二狗子去打听秦大人住在哪里,一般几天下朝。
二狗子麻溜去打听了。
中午的时候回来跟她说“东家,我打听到了,秦大人住在永宁坊,一般下朝要看情况,有时候辰时过半就结束,有时候要到巳时。”
陆辛夷打发走了二狗子,她不想去开封府。
因为她昨晚想到那天去开封府从秦砚廨房里出来的那位大人,当时看她的眼神就很奇怪。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时莫护卫在后面好像是喊他崔大人。
所以她不想去开封府,怕自己去了被对方察觉到什么。
嗯,那么问题来了,在哪里偶遇秦大人才能不显得刻意又能说说话呢?
第二天天刚亮,陆辛夷就跟胡管事一起出门采买了。
两人买了一车新鲜的蔬菜后就特意等在秦砚下朝必经过的路口。
一直快到巳时,终于看到了秦砚的马车。
陆辛夷立刻让胡管事赶着车状似不经意的跟他们迎面碰上。
双方距离三四米远的时候,陆辛夷声音里带着假装的惊喜“莫护卫……好巧啊,你们这是要出城吗?”
帘子被掀开,露出秦砚那张脸来。
只是一眼,陆辛夷就发现了秦砚的不一样。
她立刻走过去“秦大人,你是不是生病了?”
秦砚笑的有些勉强“没事,陆东家这是要上哪里去?”
陆辛夷不敢做出小说里那种不问人家就伸手摸头的举动,半真半假地道“买了点菜,上次给你的菜吃完了吧,我再给您拿点。”
“不用了。”秦砚声音里居然有点惊恐。
外面的莫少棠也赶紧道“陆东家,你就高抬贵手吧,我们……”
“咳……”秦砚咳嗽了一声。
陆辛夷狐疑的看着两人,她后退几步看莫少棠,发现两人的状态有些相似。
秦砚是个文官,没精神有可能是案子太多了,但莫少棠一个不需要靠大脑吃饭的纯武夫,居然也有点疲软恹恹的样子,那就很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