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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许侯夫人(法采)


“但你眼里只有他,从未看见过我。而你为了他,赶我走!”

殷佑二年, 九年前。
夏蝉从春末便开始吱吱齐鸣,无论家中的仆从怎么粘,勉楼附近的高树上, 那些葱郁的遮天蔽日的树叶里,仿佛生出另一个熙熙攘攘的世间, 随着夏日迫近, 鸣蝉只见多,不见少。
青州杜家的仆从们连着挑竹竿粘了好些日不见效,父亲便道罢了,“心静则凉, 吵杂也是一个道理。”
他又问杜泠静,“我儿可觉得吵得心烦?”
杜泠静还算坐得住, 她并不觉得太吵,却觉得身边少了一人,日子空空无趣,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偏偏她眼睛自幼不好, 多看几本书, 父亲就让她停下不许再看, 天一热,连进勉楼看书的读书人都少了。
她同父亲浅提了两句夏日的无趣, 父亲却笑道,“无事赛神仙, 我儿才刚及笄,时间大把, 难懂着闲散无趣的妙处,却不知世间刀尖奔命的人,想要这份安逸闲散都是肖想。”
她觉得父亲说得对, 却不曾试想,父亲说得其实确有其人,正是偷偷藏在了勉楼的隔层里,满身是伤、险些丧命的人。
此事她一直不晓得,直到书楼里进了一只难搞的耗子,完全不知书中圣贤如神明,到处乱啃,她无暇再闲散无聊,开始带着阮恭秋霖他们,到处在楼里捉耗子。
就在一日,她追着耗子,误打误撞地闯进了隔层里。
那日她没捉到耗子,却在昏暗中,意外捉到了一个人。
她吓到神魂俱飞,没敢等人开口,就跑出了勉楼。恰父亲正往勉楼里来,遇见她面色发白地跑出勉楼,赶忙拦了她。
“我儿这是怎么了?”
“爹!勉楼竟有隔层,隔层里还藏有人……”
只是还没说完,父亲连忙给她比了个小声的手势,她恍惚,却见父亲笑道。
“爹知道了,他本就是爹让他藏进去的,静娘万万不可说破,此事万不可让别人知道。”
父亲简单跟她说了两句,说那人是因被人追杀,又受了重伤,才藏身到了勉楼里,但他不是坏人,祖上与杜家亦有渊源,所以留他在此。
关于他的事,似乎事关隐秘,父亲并不多言,只道他姓史,接着又问了她方才闯入隔层的情形,听说她还拍了人家一下,不禁道。
“不知有没有打到他伤处,那隔层闷热,他藏在那处养伤也是不易。”
杜泠静把这话听进去了,心里甚是尴尬,不时返回了楼上,隔着墙板,轻声跟他道了歉。
“抱歉,把你当作勉楼里啃书的耗子了……”
她问去,隐隐听见他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才道。
“无妨。”
她心想他是不是在笑她,更窘迫几分。
“那我方才有没有碰到你伤处?”
他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嗓音温和,“别担心。”
这四句之外,他们没再说旁的话了,不过她因此事尴尬,好几日没来勉楼,等想起那只到处啃书的大耗子,再去勉楼里找的时候,却发现那只烦人的耗子早就不见了……
夏日终是在遮天蔽日的蝉鸣声中到来。
她知道了他在隔层里养伤,没敢再去打扰,而他伤势很重,天越热他养伤越是艰难,亦没有什么动静。
阮恭的父亲阮大管事从乡下田庄里,领来了一对识得几个字的龙凤胎,到她身边伺候。两人道是端阳节的生辰,她便做主取了名,哥哥唤作菖蒲,妹妹名叫艾叶。
妹妹艾叶做事认真细致不苟言笑,但哥哥菖蒲却是个不消停的,到了勉楼没多久,就同附近庄子里的人熟络了起来。
好巧不巧附近庄子里在闹鬼,全被他听了去,又添油加醋地说到众人面前。
他这么一说,弄得她晚间要去勉楼,秋霖就拉着她怕兮兮地劝,“姑娘别去了吧,勉楼晚间无人,满楼都是些古书旧书,万一书里藏着鬼……”
她说着都打寒噤,杜泠静也不免被她扰乱,心下恻恻,可总不能以后晚上都不去勉楼了。
她便没让秋霖跟着,自己挑灯去了楼中。
谁知那日也是邪门,她刚到二楼,不知从哪出来一阵风,手里的灯突然灭了。
刚及笄的姑娘,冷汗都冒了出来,而她手里没了灯,连楼都不好下了。
她立在层层排排的书架中间,不知所措,暗暗在心里求祖父保佑,但也不知有没有用。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叫了她。
“姑娘别怕,我把火折子放到窗下了,你过来取吧。”
是他!那个隔层里的史公子!
她见稀薄的星光中,窗下地板上,果真放了一只火折子,她连忙走过去,不时点亮了手里的灯。
“多谢公子!”
她道谢,听见隔层里的人声音很轻,他没跟她客套,只是道。
“我一直在楼中。”
她微怔,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一直在楼中,她不必害怕这里有鬼。
她心下感激,回去就给菖蒲立了规矩,让他不许再乱说鬼神之事。而后晚间再去勉楼,心里想着楼里不是完全无人,当真就踏实了下来。
接着许多日,家中来了些读书的仕子,父亲与他们交谈,又允他们流连于勉楼之中读书作文,因着人不少,她不便再去,只留在自己院子里。
如此一晃许多天,直到某日,父亲抽不开身,让她帮忙去勉楼里,给他送一种特殊的伤药。
那药十分奇怪,她问他会不会用,他道不会,她只能进去给他演示,但她不知踩到了什么,她脚下一崴,人差点摔倒在暗不透光的隔间里。
但他忽然起身,手托在她腰上,稳住了她,而他亦慌乱扶在了他身上。
不知谁人道了句,“那处有伤!”
此言一出,她更吓了一大跳,手慌乱地不知往哪里放。
“公子你还好吧?”
“没事,”她看不清他的面目,只听他问她,“可曾崴了脚?”
杜泠静连忙摇摇头。
他又道,“那你慢慢站稳,不急。”
但杜泠静何曾与男子有这般接触?她再没多留。
道了句“抱歉”,放下药赶忙走了。
她又是好些日没去勉楼,但却去了一趟蒋家。
她恰好替父亲给蒋家伯父送去几篇文章和友人的信,两家在青州守望相助,素有往来,蒋家人无不认识她,她一直往里面走,恰遇到蒋家伯母,也就是三郎的母亲,在同惠叔说话。
惠叔可巧从山上回来了,正带来了三郎的消息。
他笑同蒋家伯母道,“三爷如今身子恢复得可好了,隔三差五地,就往后山爬上一趟,道长说他快能下山回家了。”
蒋家伯母听得欣喜不已,杜泠静亦听到了这话,也是高兴得不行。
三郎自秋闱之后,虽高中一省解元,拔得头筹,却也耗费太多心神,到了冬日里再无法进京赶考春闱,只能卧病在床,这才经人介绍了一位山中道医,开春后便前往山中道观里调养,一走小半年了。
蒋家伯母听闻他快能下山,更是开怀,一边问他何日回来,又道,“咱们同杜家那事,是不是该提一提了?”
杜泠静略略意外,却听惠叔道。
“那事可是三爷心头的紧要事,这次三爷上山调养,一面是为了日后举业,另一面,自就是为了把身子养好,方能往杜家提亲。”
提亲……原来他上山是为了这个。
杜泠静不曾听他说明过,这会惠叔道,“三爷只怕还调养得不够好,想等着暑夏过完,再下山来,亲自到杜家去提。”
惠叔还道,说旁人过完暑热夏日,都要消瘦三斤,“但三爷近来吃饭却上心得很,每日多加一餐,勤往山中走动,想来是盼着身子好起来,看着也健壮些,才好往杜家去。毕竟姑娘是阁老的掌上明珠,三爷觉得若不备万全,怎好去提?”
杜泠静怔在当下。
她听见蒋家伯母反复念着佛,“只怕我儿必能得偿所愿!”她又道,“那我先把礼都备起来,等他回来便能往杜家去……”
那日她从蒋家回来,脸上发热发红,只略略想到方才听到的三郎的打算,心口就一直快跳。
其实这件事情,早已有了苗头,两家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沧大哥的母亲还曾故意拿花笑过她和三郎。两家世代交好,她与三郎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至于父亲,父亲虽未说过什么,但他一向赏识三郎才学,对三郎也是多有提点。
但她在蒋家听来这事,却没好意思同父亲将。而父亲似乎颇为忙碌,几乎每日都同人书信往来,或者请人来家中,晚间闲余之时,还到勉楼里,与隔层里的史公子闲叙。
夏天渐渐到了末尾,蝉鸣并未见消停,但是史公子好像身子明显好转,父亲有时与他竟能谈到深夜。
不过杜泠静还是没再见过他,与三郎通了两次书信,没问提亲的事,只问他在山中如何。
不想又过几日,她无意间竟然听到父亲吩咐阮恭的父亲阮大管事,要给她把嫁妆备起来了。
当时她弄出了响动,父亲一眼看了过来,她不得不上前,干脆问了父亲。
“爹要把女儿嫁出去了?”
爹道只是备起来而已,“我的静娘还小呢,爹也舍不得,只是孝期一过,爹要回到朝堂去,届时事多且繁,便想着不若先给你把亲事定下来。”
三郎要来提亲,父亲也要给她定亲。是不是蒋伯父那边,已经同父亲通过气了?
她耳朵热起来,父亲则问她,“我儿觉得如何?”
她还能有什么疑问,脸上的热都蔓到了脸上。
“爹做主吧。”
那日爹爹抚了她的肩头,“好,爹会替你定一位好夫婿的。”
夏日彻底只剩下尾巴了,祖父的忌日在即,她翻出祖父一位不知名的友人赠的胡笛,想吹去祖父坟前,但那胡笛坏了,怎么都修不好。
没等她把笛子修好,三郎回来了,还到了她家里来。
她闻讯的那日,提着裙子跑出了勉楼。
三郎在父亲的书房里,她刚靠近,三郎就看见了她,但父亲没看见,三郎极快地跟她笑了笑。
他果是把身子养好了许多,人也更长高些许,银袍玉带地立在父亲面前,已同寻常人无甚区别。
他而向父亲郑重行了一礼,父亲挑眉看去,他脸色露出三分红晕。
“伯父,谦筠今次前来,是想问一问静娘可有婚约在身?若无的话,蒋家可否前来提亲?”
他办事稳妥,是想先问过父亲,得了她父亲首肯,才礼数周全地前来提亲。
杜泠静在窗外听见,心头都快跳起来。
可不想父亲却抿唇沉默了几息,接着向谦筠看去。
“谦筠,我已为静娘选定夫婿了。”
话音落地,书房内外都陷入了沉寂,杜泠静愣住,听见三郎怔着问了一句。
“是何时?”
父亲回答了他,轻叹一气。
“就是近日。”
他来晚了。
但她父亲的话也已十分明显。
三郎恍惚地站起身来,“那小侄叨扰了……”
杜泠静再没想到会出现这等状况,大惊失色,她一步闯进来父亲的书房里。
父亲看见她,“静娘?”
她却见谦筠面色发白,欲上前,却被父亲叫住,“你过来。”
谦筠最后看了她一眼,如夜间繁星的眸中,此刻恍如星月坠落。
他离开了书房,她问父亲。
“爹为什么拒绝谦筠?爹不是要为女儿与他定亲吗?”
父亲爱怜地看着她摇头。
“爹为你选的夫婿不是谦筠,是勉楼隔层里的史公子。”
史公子……
“女儿只与他说过几句话,根本不知他是谁?爹怎么能为我定一个陌生人做夫婿?!”
她难以置信,又想到谦筠离去时,星月坠落的眼眸。
她心下慌乱得难受,要去追谦筠,但父亲不让她走,他说那史公子不完全算陌生人。
“他祖父与你祖父便是相识,从前也曾立下两家结亲的约定,只是时间久远了,都不曾提及,也没当回事。”
父亲说他今次见了对方家中的后人,也就是那史公子,“我只稍稍提了提婚约之事,人家就立时回应了。”
父亲看着她,缓声,“那孩子对你甚是有意,道旧约不该背弃,他愿娶你过门,珍而重之,携手百年。”
杜泠静脑中轰轰作响,她问父亲,“因着祖父口头旧约,父亲就要将我嫁给她?!”
她难以接受,但父亲说不是,他看向勉楼。
“爹岂会随意将我儿嫁给旁人?但他确实比谦筠更合你,爹不会看错。”
但她听不进去,眼泪急急滚落,偏父亲认为长痛不如短痛。
“你把谦筠忘了吧。那孩子也很好,你会与他熟悉起来的。”
但她只是摇头。
她说服不了父亲,想了又想,干脆上了勉楼,去了他养伤的隔层外。
“史公子,你在吗?”
他立时就回应了她,“你说。”
十五岁的姑娘,再不会想到里面这人,是陆惟石,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做了她夫君的人。
彼时她只是道。
“幸得公子青眼,但我已有心上人,想来公子今日也看到了,我不可能嫁给公子。”
她一口气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她跟他说明白。
她说她喜欢别人,说她不可能嫁给他。
她料想如果他见状退步,父亲也不能再强求。
但他什么也没说。
隔层内的沉默如水般往外漫来。
陆惟石无有回应,却不禁令彼时的小姑娘心下不确定起来。
若是寻常人听见她这话,怎么可能不做成全?
但他不言语,她心下慌乱,她又等了他几息,想等他出言成全。
可他低声。
“还请姑娘三思。”
他不同意!
杜泠静彼时讶然惊诧,隔层里隐隐有目光轻缓落在她脸上。
她隔着木板看不到他,但若是日后,她定会看到他如墨的深瞳中,映着她的样子,缓缓流动着他浓重得化不开的心意。
但那时她却不禁地踉跄。
她想她不要这个人,不管他是谁!
“我无需三思!”
她急着放下这话就离了去。
当天她没再来勉楼,次日她也没再上楼,只让秋霖去把她惯用的物品都取下来。
勉楼她不准备再来了,直到他离开。
可他那晚却把她拦在了月亮门后。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出现在勉楼之外,他不便示人,只能站在阴影里,而身上的伤还没好,行动不便。
但那时她未曾替他考虑过这些,她只想这个人怎么会这样,她都说了不想嫁他,他却还拦。
他想跟她再多说几句,可她只觉又气又恼,仿佛被他缠住。
她横了心,跟他放了冷话。
“我不想知道公子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公子要跟我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我不该再见。”
说完,她根本不容他多言,更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转身决然离去……
京城澄清坊的西路西厢房里。
杜泠静看向身前的男人,他身上血腥气弥散,他目光低低压在她眼帘上,浑身散着与九年前相近的伤痛气息。
他是史公子,更是她如今的夫君陆惟石。
杜泠静眼睛酸涩得难受,但她那年在他面前说过的狠话,还不止如此……
那日之后,父亲劝她好好再想想。
可她睁开眼睛闭起眼睛,都是谦筠脸色惨白离去的模样。
他才刚刚养好身子,他是为了体面地在父亲面前求娶她,才在那孤寂的山中道观,养了半年,他早已在心里思量提亲,可父亲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谦筠拒之门外。
她终是去找了他,谁想她到的时候,正看到谦筠咳喘着,一口血吐在了帕子上。
她大惊,再看他模样,这才短短几日,他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已迅速消瘦下来。
他见她出现在他面前,还想去藏那血帕,但她却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帕子。
“三郎,我不会嫁给隔层里那人的。就算父亲中意他,我也不会嫁给他。”
“可是泉泉,也许他就是你的良配。”他也说她父亲,“不会看错……”
杜泠静却下定决心回了家,不顾他连番阻拦。
她先到了父亲面前,爹看到血帕,深深皱了眉。
可爹还是不肯松口,反而看着那帕子。
“谦筠是好,处处都好,爹亦爱重他。可爱重他文才,和把女儿嫁给他是两回事。静娘觉得爹爹会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可能寿数不永的人吗?”
爹直言,“他恐怕难以与你携手百年,只会早早地撇下你离去!我儿还不懂吗?”
父亲嗓音中已有了三分哑意,可她更落了泪。
“可是爹,我不在乎,哪怕三郎只能再活三五年,我也不要弃了他,嫁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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