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我整日在谢府之中,再见这人的概率不大。”
飞霜张了张嘴,还想劝。
姜鸢一个眼神递过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硬生生把她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飞霜无奈,也只好作罢了。
姑娘确实很好说话,但也很执拗。
两人到了客房之中,姜鸢吩咐道:“飞霜,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下去吧。”
声音淡淡的,根本听不出她的情绪。
飞霜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丫鬟,若是说得多了,还惹人厌烦。
只好应声退下。
姜鸢反手关上了门,屋内只剩她一人,世界终于清净起来了。
她走到窗边,目光落在窗外虚无的一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陷入了沉思。
这次……或许真是个机会。
一个离开谢府的机会。
浑水摸鱼,只有谢府这一滩水越来越浑浊,她才越好离开。
可后院自从被谢晋保持后,简直清净的无法再清净了。
或许,李氏那边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她心里盘算着。
虽然那个忠勇伯世子……想到他,姜鸢就膈应得慌。
但眼下,还真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刚刚在外面,她眼角余光瞥见了忠勇伯府的马车徽记。
随后,又先碰上了那忠勇伯世子。
想来,忠勇伯府的人都已经来了。
李氏那边,怕是很快就要有动静了。
估计是来“请”她过去的,届时,定是让她与忠勇伯世子碰面。
姜鸢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感。
必须忍。
只有把戏做全套,才能没有破绽。
可只要心中一想到那忠勇伯世子,就忍不住有些恶心反胃。
她赶紧深呼吸,控制自己的身体。
然而,她心里的建设还没做完,“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又急又重,像是催命符。
紧接着,魏嬷嬷那公鸭嗓子般,又尖又刻薄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刮得人耳膜生疼。
“姜姑娘,在里面吗?”
姜鸢闭了闭眼,烦躁瞬间涌了上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只好强装镇定,“魏嬷嬷,在的,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夫人有请。”
魏嬷嬷的声音毫无起伏,带着惯有的颐指气使。
姜鸢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站起身,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裙,跟着魏嬷嬷走了出去。
一前一后,穿过抄手游廊,很快就到了李氏暂住的客房外。
魏嬷嬷伸手推开了门。
门刚开一条缝,里面就传来了李氏刻意拔高的笑声,还有另一个妇人附和的声音,听上去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姜鸢心下了然,果然都在。
她定了定神,没让魏嬷嬷通报,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姜鸢微微垂下眼帘,敛去所有情绪,声音平稳地开口。
“见过夫人。”
李氏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哎呀,是鸢儿来了!”
她声音热情得有些假。
“快抬起头来,让你忠勇伯老夫人好好瞧瞧,老夫人,鸢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礼仪规矩那可是学得很好的。”
姜鸢依言缓缓抬起头。
上首坐着的,正是李氏,旁边是一位穿着体面的老妇人,正是忠勇伯老夫人。
上次她寿辰之时,李氏带着她见过礼。
而老夫人下首,坐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不是那个令人作呕的忠勇伯世子又是谁?
其实忠勇伯世子长得并不难看,只是眼里总是带着一种对女子的轻佻。
可真是,白瞎了那一张脸了。
姜鸢压下反感,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见过老夫人,见过世子。”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玉珠落盘,在这有些喧闹的屋子里格外清晰悦耳。
姜鸢这一抬头,那忠勇伯世子本来还带着几分倨傲的神情,瞬间就变了。
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黏在姜鸢脸上,嘴巴都微微张开了,活像只看到了肥肉的饿狼。
这不就是他刚才没吃到的那块肉吗?
没想到竟然是跟他议亲之人。
这趟来得太值了!
原以为不过是个寻常的官家小姐,没想到竟是个绝色尤物!
这下子,本来还有些抗拒的心,瞬间就平稳了。
眼里隐隐还带着一些惊艳。
他自诩阅遍花丛,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但眼前这个,眉眼精致,气质清冷,偏偏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简直是极品!
当然,她的品味好像有些差,不过也不碍事。
毕竟衣服脱了,那才是真绝品!
这样的女人,弄到手,压在身下……
世子喉头滚动了一下,下腹窜起一股邪火。
可真是想想都快活似神仙。
若是两人成亲后,这美妙的日子想来是过不完了。
到时候,家里有一个绝色,外面再去寻找几个美色。
若是美人儿是个放得开的,一马双跨也不错。
李氏将世子那毫不掩饰的垂涎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效果达到了。
内心隐隐有些得意,毕竟这门亲事,可也算是她千挑万选的。
姜鸢的丈夫,不能太有出息,不然若是风气胜过了沈元州,芝芝要生气。
可也不能太差了,不然宣扬出去,谢府的门面都没了。
这里头轻不得重不得的,可真为难。
好不容易,才想到了忠勇伯世子。
此人虽然纨绔,但是毕竟也是伯府世子。
传扬出去,每个人都会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的。
一个孤女,嫁给伯府世子,成了世子夫人,这也算是翻天覆地的一种变化了。
她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对姜鸢说:“鸢儿啊,你也是刚来,正好带世子出去走走,熟悉熟悉这寒山寺的景致。”
“想来你们年轻人,定是有很多话题聊,总比陪我们要有趣得多。”
姜鸢心里已经在问候李氏,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
不由得,突然微微愣了一下,自己好似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喜欢的东西,不敢说喜欢。
讨厌的东西,也不敢说讨厌。
她戴上了无数面具活着,在李氏和谢晋面前委曲求全。
内心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笑。
这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
在李氏和老夫人双重注视下,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夫人。”
忠勇伯府世子眼里闪过一丝狂喜,终于能有机会跟这尤物相处了。
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房。
忠勇伯世子显然是“目标明确”,直接引着姜鸢往别院后山走去。
后山种了不少桃树。
可惜时节已过,灼灼桃花早已不见踪影,枝头上挂着的是一颗颗指甲盖大小、青涩的小桃子。
到了桃林,世子停下脚步,故作风雅地摇着扇子,看着满树青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姜姑娘,你是叫姜鸢吗?可真是一个好名字,名好人更美。”
“你我往后就是夫妻了,刚才寺庙中匆匆一面,本世子就倾慕姑娘了。”
“往后,你跟着我,荣华富贵定是享用不尽的。”
姜鸢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若是她贪图荣华富贵,在谢晋身边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身体猛地一怔,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来,自己被逼迫太久,脑子也已经出问题了。
她刚才竟然想到了谢晋。
姜鸢面上保持着得体的疏离,只淡淡道:“世子有心了。”
得到“夸奖”,世子更是得意。
他看着姜鸢那副清冷端庄的样子,心中越发满意起来。
嗯,虽然冷淡了点,但胜在规矩、漂亮。
娶回家做正妻,正合适!
至于床帏之中的趣事,以后调教调教就好了。
世子又开始上下打量姜鸢,心里已经觉得姜鸢是自己的所有物了。
既然如此,有些规矩就不能落了下乘。
毕竟,忠勇伯府的世子夫人也可不好当的。
他目光带着审视,触及到她的头发上时,微微怔了一下。
内心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姜姑娘也太不会收拾自己了。
女为悦己者容,她怎么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
衣服穿得老气横秋的,偏生,头上还带着一支石榴红的簪子!
这一切搭配起来,简直令人不堪入目。
“姜姑娘这头发……”他啧了一声,“略显粗糙了些。”
“不过,姜姑娘也不必着急,若是勤加保养,往后定然柔顺光亮,摸着手感也好。姜姑娘的皮肤也极好,这颜色,这细腻度,啧啧,真是个美人胚子!”
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带着毫不掩饰的品评和贪婪。
姜鸢简直是满头黑线,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心里一阵反胃,这人嘴里就没有一句干净话!
此生,她遇到的男子,虽说性格方面有些偏激,但为人处世还是不错的。
对待女子,也不像看一件货物一般。
即使是谢晋,虽说比不上沈元州,对女子也不看在眼里,可他从不会将自己的一双眼睛盯在女子身上!
因为是第一次碰到这类人,姜鸢心中迟迟缓不过劲来。
但她脸上仍旧维持着滴水不漏的平静。
“多谢世子夸赞。”
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两人又在桃林里待了一小会儿。
世子时不时说些荤素不忌的话,姜鸢只敷衍地应着。
虽然,他很想与姜鸢能够亲亲小嘴,可毕竟这是在寺庙之中。
冒犯神灵的事情,他也不敢做。
何况,忠勇伯老夫人和威远侯府夫人都在,若是惹恼了姜鸢,怕是不好收场。
多少也顾忌着点,不敢做得太过火,只是嘴上讨几句便宜罢了。
即使如此,姜鸢都已经受不了了。
再待下去,恐怕自己真的要恶心反胃了,因此,适时提出想回去了。
忠勇伯府世子一想,反正人已经定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便点头同意了。
“也好,与姜姑娘相谈甚欢,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既如此,咱们就回吧。”
“姜姑娘,山路不好走,可以抓住我的胳膊,反正我们两人马上就会是夫妻了。”
姜鸢说出了第三句话,“多谢世子。”
她心里也有一些想不明白了,自己几乎没有好脸色。
可这世子,竟然能一个人讲两个时辰左右!
若是谢晋在此,恐怕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一起回了前院。
李氏和忠勇伯老夫人那边,显然谈得十分顺利。
两边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
两个都是百年世家,想来,定是各取所需了。
这件事情之中,唯独姜鸢,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没过多久,忠勇伯府的人就告辞离开了。
回京的路上,李氏特意拉着姜鸢坐一辆马车,心里着实有些开心,也很欣慰,姜鸢如此配合。
她拉起姜鸢的手,一脸欣慰地说道:“鸢儿,从小到大,你都是最懂事的一个孩子。”
“我很少为你操心事情,往后,若是嫁到了伯府之中,也要来府中多走动走动。”
姜鸢只是低着头沉默着,一声不吭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
李氏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鸢儿啊,你觉得忠勇伯世子怎么样?”
她看着姜鸢,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探究和期待。
“世子可是京中有名的青年才俊,相貌堂堂,又有学问,更别提忠勇伯府的家世了。”
姜鸢心里翻了个白眼。
相貌堂堂?面皮倒是不错,可里头都是黑的!
有学问?这么大人了,连个秀才都没考过!
沈元州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考过状元了,更别提谢晋了!
她面上却做出乖顺的样子,“世子为人挺好的,想来忠勇伯府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她顿了顿,垂下眼睫,尽挑一些李氏喜欢的话来说,“全凭夫人安排。”
李氏一听这话,高兴得拍了拍姜鸢的手。
“好孩子!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这门亲事定下。
凭借姜鸢这好拿捏的性子,往后定可以让她帮衬谢家,毕竟忠勇伯虽然当官一般,可银钱很多。
商铺更是遍布全大庸了,就连老爷,也是时常赞许,夸忠勇伯是做生意的好手。
虽然,商人比较低贱,可那与谢府有什么关系?
只要姜鸢拿回来白花花的银子就够了。
说不定,这银子往后能给芝芝的小孩,置办家产呢。
若是姜鸢知道了李氏的想法,心中定会不以为然的,毕竟,谢晋手中才叫做银钱无数。
姜鸢将车帘掀开一角,喧闹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街边的小摊贩围在一起,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什么。
声音透过车窗隐隐传来。
“你听说了吗?乐安公主要和亲了!”
“和亲?”
“是啊,去突厥和亲,据说突厥使团早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要进京了!”
“听说啊,圣上已经答应了。”
“那贵妃娘娘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能同意吗?”
“公主不就是生来就是要和亲的吗?何况,后宫不得干政,贵妃娘娘也没有办法啊。”
闻言,李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乐安公主?
去突厥?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前段时间,不马上就要跟谢晋议亲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李氏看着姜鸢一肚子怒火,直接怒斥道:“鸢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姜鸢眼里闪过一丝冷笑,这与她又有何干。
无非是李氏自己的算盘,不能如愿罢了。
“夫人,这,宫中之事,我岂能知道,何况,表哥的公务也从不肯跟府里人说,我实在是不知。”
这一番说辞倒是能说得过去,李氏心里怒火稍微平息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事跟姜鸢有点关系,只是她也没有证据。
而魏嬷嬷所说的事情,则更是没头没尾的。
谢晋的屋子,又岂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李氏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着把玩着手中的算盘,若是公主不成,还是得尽快帮晋儿物色一个媳妇。
他都已经二十有五了,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若是再拖下去,还不知道有什么流言蜚语。
等谢晋晚上回府的时候,李氏就迫不及待地冲到了他书房。
“晋儿!你快告诉我,外面都在传的乐安公主和亲是怎么回事?”
她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谢晋正揉着眉心,一脸疲惫。
听到李氏的话,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是这么回事!”
今日,顾远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了,拉着自己便开始干活,势要让自己也尝尝早出晚归的滋味。
而那萧沛之,则一门心思在追寻顾思思的下落!
柳舟子美其名曰要探查庆国公的阴谋,因此,根本就没露面。
事情越来越多,而干活的人就那么几个,偏生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他是慢的,因此被顾远则给抓住了。
谢晋暗暗咬牙,顾氏兄妹对自己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
李氏听着他平淡的话语,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怒气,“我可是你的娘!你这是什么态度?”
突然,她也意识到自己这二字吃软不吃硬,于是软了语气,“晋儿,若不然我去找贵妃聊一聊?”
“娶了乐安公主,相当于有了一个护身符,往后,无论是太子继位还是宸王,我们谢家定然能高枕无忧了!”
谢晋微微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李氏还不知道要在背后怎么折腾。
自己马上就要动身了,还是少惹一些事端为妙。
因此解释道:“突厥那边想和谈,圣上想用和亲来稳固关系,避免战事再起。”
他顿了顿,解释得更详细了些。
“突厥人骁勇善战,虽然前段日子被我打回去了,但一直对我大齐虎视眈眈。”
“如今,突厥老王病重,马上就要换新的王了。”
“若是他们的大王子上位,那是个好战分子,两国之间必定又是一场恶战。”
“圣上此举,也是为了边境安宁。”
李氏听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边境安宁?
她管什么边境安宁!
她只知道,乐安公主嫁去了突厥,那她看中的儿媳妇,她为谢晋选定的世子妃,就这么飞了!
“可……可公主和亲,那谢家世子妃的人选怎么办?你又要把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姑娘推开吗?”
闻言,谢晋更加不想多说一句话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显得有些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