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换了个姿势,将两条腿交叠着转移重心,罗米对最后这个不太高明的玩笑并不捧场。
“遗忘咒的反咒对没中招的人不起作用,就是这样。”
“弗雷德。”罗米说。
“这时候你倒想起尊重他了?”约瑟夫说。
“你任何时候都准备着挖苦别人吗?”罗米语气不太好地说,“而且我只是让自己忘了一点……就一点。”
“忘了你男友可能会死。”约瑟夫冷酷地说,“确实,罗米,死亡在人的一生中确实是相当短暂的瞬间。”
重回原位的记忆随着约瑟夫的话毫不留情地在她脑海中重演,罗米猛地偏了一下头,仿佛被并不存在的石块击中,而弗雷德躺在废墟里——
约瑟夫根本不懂,罗米想,他也没法懂,一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年轻的生命,每靠近一步都要揣测他身后的黑纱是否仍在向前逼近,她看到的是一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长剑,剑刃悬在另一个人头顶,恐惧却攥着她的心。
约瑟夫就坐在那儿,神色平静而庄严,如果说这是一次寻常的深夜谈心,谈论那个敢在父亲面前亲吻女儿的鲁莽小子,那他的神情就显得太过沉重,如果说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中心是一个年轻人有关死亡的命运,那他就不该坐在扶手椅里,手交叉着放在膝上,轻松却傲慢不自知地审视自己的侄女,缺乏评价的审视无疑是以更强烈的方式提醒着她的懦弱和自私,仿佛他能因对未来的一无所知而变得高尚。
“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
罗米一愣,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这句话来打破沉默,而约瑟夫向前倾身,眉头紧皱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打算怎么做?”约瑟夫问,“我们还要花时间在向彼此竭声诉苦后再哭着和解这种老套的程序上吗,我看不必。”
而罗米惊讶于自己还能因为这句话笑出来,尽管非常短暂。
“我不知道。”
她试着回忆那个恐怖的未来,就像她曾做过许多次的那样。
“我不知道它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也看不见是谁的咒语,毫无头绪,说真的,我不知道有谁能在霍格沃茨引发一场猛烈的爆炸,或许这就是我的幻觉呢,当时我面对的是摄魂怪,或许就是因为它吓到我了——”
“这个理由能说服你自己吗?”约瑟夫问。
罗米突然失去了声音,她盯着约瑟夫看,好像半天才听清他说了什么。
“不能,我想是这样。”她垂下眼睛,“如果一切只是刚刚开始,或许可以。”
记忆被擦除更改,但时间兀自向前,过去的一年如同藤蔓生在虚幻的土壤中,但也确实开出了真正的花朵,更何况那颗种子落地生根的时间本就更早。
“但现在已经不行了。”罗米听见自己说。
“你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善意地提醒道。
“所以我什么都可以做?”罗米下意识接了一句,约瑟夫的脸色再度凝重起来。
她环视着客厅四周,老罗齐尔的画像挂在墙上,上面没人,徒留一套空置的华丽桌椅,祖父去世时正值盛年,头发浓密乌黑,绿眼睛沉默而威严地俯视着和他并不相像的孩子,老罗齐尔的画像从不在这开口,多年来罗米望向祖父,画像上的男人只是对她眨眨眼睛,算是一点温情,更多时候他都消失在画像之中,回到他更喜爱的家宅。
“送他去瑞士怎么样?”罗米收回目光问,“我们毕业之后就去。”
“我不认为那男孩会同意,你知道他正和他弟弟筹备开店吗,让他放弃家人和梦想的事业,为了一个飘渺的预言隐居?”约瑟夫说,“而且你多半不会告诉他原因。”
“弗雷德。”罗米又强调一次,“他可以去那边开店,他的家人也可以过去,我可以帮他们找好住处。”
“所以你认为这个提议比我记不住他的名字更尊重人吗?”约瑟夫扬起眉毛,“他不去怎么办,把他打晕了带过去关起来?”
回应他的是一个诧异的眼神,但随之而来的冷漠神情让约瑟夫觉得她似乎在考虑最后一句话的可行性。
“别犯傻。”他伸手到罗米面前打了两下响指。
“不如我这么说,如果你真的成功了,劝他和你回瑞士,甚至被迫把他带回瑞士,未来有一天他厌倦了被你掌控的生活,趁你不注意时在黑市上买了一个门钥匙偷渡回英国,因为他的家人都不在身边,那时他或许想要去霍格沃茨应聘猎场看守的职位来解决温饱,顺便在已经疯狂的你来抓人时寻求庇护,结果就在这时,嘭,霍格沃茨爆炸了,你的预言成真了。”
罗米感觉自己眉头狂跳。
“你胡说什么。”她伸手按在额头上,“弗雷德才不会去做猎场看守,我也不会发疯——不对,这前提就是不成立的,我不会把他关起来,如果我真的把一个人关起来,他又怎么可能跑得出我自己家的庄园——不,我根本不会把他关起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约瑟夫坐直了身体,同样眉头紧皱,“不要贸然行动,通往未来的路上将会有非常多的变数,或许你看到的未来只是五成可能,当你想要做出改变时,轨道就被扳向了必然——不是哪次会有一个迪戈里来鼓舞你泛滥的英雄情结。”
罗米猛地起身。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罗米。”
“知道什么?”
“如果,如果最坏的结果真的发生了,那不是你的错。”约瑟夫走过来把她按回椅子上,自己蹲在她面前说,“杀人的人只有一个,其他人不应该分担这份罪责。”
罗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
“而且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应该不会做那种飞扑过去挡在他面前的蠢事吧,你知道,如果霍格沃茨城堡都能被炸坏,那一个魔咒击穿两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没有到那一步。”
约瑟夫一愣,罗米安分地坐在扶手椅的包围中,年轻的脸上是从容的神情,遗传的狂妄和冷漠会在每一个罗齐尔的身体同血液一起流淌,或多或少,他此刻无法判断罗米这句话的背后是哪一个原因。
“还没有到那一步。”她说。
约瑟夫站起身,和她拉开距离。
“我也希望是这样。”他看着罗米旅行斗篷上一块炉灰留下的灰白色痕迹,“抱歉我拆了你的成绩单,其他成绩还不错。”
“只是口头抱歉吗?”
“你说什么?”
罗米也跟着起身,向前走,距离缩短,只要稍稍仰头就能和他对视,少女的柔软轮廓逐渐褪去,锋利的线条初现端倪。这让约瑟夫惊觉时间的流逝,他想起年轻时曾走过的诸多国家中的一个,沙漠中的老人对他说,人的一生是一道骤然上升而后持平的曲线,那时他只有十七岁,迫不及待地离家投入广阔天地的怀抱,毫不怀疑自己纵身飞向云霄的历程只是开始,而平缓的岁月遥遥无期,二十余年过去,孩子用更蓬勃生长的态势逼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向上生长的时代已经离他远去。
“你要什么?”约瑟夫咽了口口水,他平静地问。
“我的记忆,换一个问题,合算吗?”罗米笑了笑,“我要你绝对诚实。”
约瑟夫紧绷的肩膀在宽大飘逸的巫师袍下放松下来,他又一次感到游刃有余,罗米的确年轻,但和他那时一样一无所知,对一切充满好奇。
“我不是双面间谍,罗米,这意味着我和马尔福那些人从不是朋友,只是利益往来。”约瑟夫安抚地说,“我在为邓布利多做其他事,但这是下一个问题,我不能再回答你。”
罗米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绿眼睛眨了眨。
“我没想问你这个,但谢谢你的坦诚。”
“你要问什么?”约瑟夫怔住。
“肖恩·斯考特不是凤凰社成员,他只是为你工作。”罗米举起一只手,截住他未说出口的话,“是还是不是,对我诚实。”
约瑟夫低下头看向她的眼睛,罗米的眼神没有闪躲,她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闪躲。
“能得到资助的穷孩子往往是幸运的。”他说,“但斯考特知恩图报,我很感激他。”
约瑟夫叫住转身上楼的侄女。
“今年已经和以往不同了。”约瑟夫疲惫地坐回扶手椅里,“罗米,别太张扬。”
“比如?”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约瑟夫抬眼看她,“我们不需要太鲜明的倾向,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看看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斯莱特林同学怎么做。”
“他们也不是级长呀,是不是?”罗米倚在楼梯的扶手上,笑着说,“我把级长徽章还给邓布利多教授了。”
约瑟夫扬起眉毛。
“真让人意外,那七年级的级长可是要大换血了,算上被选作学生会主席的两个孩子,有一半都要重新选。”
“你什么意思?”那一无所知的年轻人困惑地问。
“克里斯托夫退学了。”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人声鼎沸,罗米不得不靠在柱子上才能避免被几个毛手毛脚推着推车的新生撞倒,霍格沃茨的学生来来去去,和一个夏天未见的朋友们热情寒暄,家长们在催人上车的汽笛声中大声叮嘱各自的孩子,但露易丝的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了罗米耳中。
金发女孩拉着她走进车厢,找到一间还空着的隔间把两人的手提箱先扔了进去,罗米下意识把门合紧,在门上加了两道抗干扰咒,露易丝还在说。
“你整个假期都在法国,不知道也正常。”她理着自己的金色鬈发说,“但我这个夏天一直在伦敦,他一封信也没给我写过,还是我妈妈告诉我的,说是因为龙痘疮,亚历珊德拉心疼孩子的身体,认为他不必须完成学业,所以让他退学在家休养——但拒绝所有人探视!”
“怎么可能。”罗米喃喃道。
“怎么可能!”露易丝拍了一下桌子,声音随着这一声巨响戏剧性地低了下来,“你说会不会与神秘人有关,亚历珊德拉的兄弟都是食死徒,她为了不被掺和进去——”
罗米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这门怎么打不开?”门外有人拍着门说,“里面有人吗,其他隔间没位置了!”
“我猜它是卡住了。”罗米拉开门笑着说,“霍格沃茨特快也有些年头了——”
弗雷德和乔治各抱着一只大箱子站在门口,明黄艳紫的背景色上写着韦斯莱的首字母。
“来点逃课糖吗?”弗雷德斜倚在门上说,“看你这么漂亮,给你打个折?”
罗米看着他,突然说不出话。
弗雷德被她看得发毛,伸手到她眼前打了两个响指,“逗你的,我发誓这一路我只对你这么说过。”
“没错。”乔治轻快地说,“他看见其他的漂亮姑娘都是直接送的——别踢我!”
露易丝走过来想要把门拉上,被他一把按住。
“别,真有几个找不到位置的新生。”乔治说,“让他们和你俩一起坐行吗,罗米?我告诉他们说,我们俩带他们来找这个学校最漂亮最温柔的两个女孩……”
弗雷德侧了侧身子,像变戏法似的,从他身后露出个一看就是小孩子的脸,只比他的腰线高出一个脑门,紧接着又一个小矮子从小矮子后面移出来,第三个,第四个,四个十一岁的小孩围着弗雷德和乔治,好奇地看向她们俩。
露易丝的表情软化下来,她让出通道,“进来吧,但要安静点。”
罗米挥了挥魔杖,一颗接一颗的糖果从新生口袋里飞出来,落在隔间的小桌面上,她俯下身子。
“第一课,记住他们俩的脸,别要他们给的任何东西。”
“真残忍。”乔治不赞成地撇撇嘴。
“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弗雷德耸了耸肩,“走了,乔治。”
“第二课。”露易丝关上隔间门,“别去格兰芬多。”
“露易丝。”
“她好像你小时候呀——怎么?”露易丝搂着一个满头短卷发的黑发女孩坐下,“谈个恋爱而已,你可还是斯莱特林的级长——”
罗米正从手提箱里拿出校袍穿上。
“你的徽章呢?”露易丝问,“你为什么没去级长车厢?”
“或许我和克里斯托夫有点默契。”罗米低头调整着校袍的系扣,“不当也没关系,我不在意。”
德米提雅和另一个同年的斯莱特林男孩带领着分好院的新斯莱特林们走进斯莱特林的休息室,那些幼态的面庞略带好奇和期待地看向他们的级长,罗米和露易丝坐在靠近壁炉的扶手椅上,柴火噼啪作响,德米提雅向新生介绍斯莱特林时,巨乌贼从窗外缓缓游过,引起一阵稚嫩清脆的惊叹。
克里斯托夫在这样的惊叹中垂下头,眼睛偷偷看向罗米,四目相接的瞬间,他们一齐笑起来。
“那么,希望你们在斯莱特林交到真正的朋友。”那新任男级长说道。
罗米迅速别过脸去,露易丝沉默地握住她的手,力气大得让她手背的皮肤疼痛。
壁炉里暖烘烘的火焰热得她脸颊通红,那一滴眼泪还没来得及落到腮边就被烤干,上次她流泪的时候,泪水沁进男孩针线细密的黑袍中,随着拥抱,两枚级长徽章轻轻相撞,如同并肩夜巡时听见的城堡深处声响。
她又如何能够不在意。
“克里斯托夫还是没有消息?”露易丝问道。
罗米靠在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室门口,反复翻着猫头鹰带来的信件,除风雅牌成衣店的几则上新广告外,还有一封是肖恩寄来的,她从猫头鹰棚屋回来的路上拆开看过,一些寒暄的废话,被她简单折了几下放回包里。
“没有,他最好真的是得了什么传染病——你在看什么?”
露易丝展开手里的报纸,小天狼星·布莱克洗刷冤屈后一跃成为报界宠儿,连续三周蝉联《巫师周刊》头版,即便这是一张布莱克头也不回离开闪光灯包围圈的背影照。
“在看什么,两位?”
娇滴滴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乌姆里奇的尾音因为刻意收紧而发颤,如同羞怯的少女向人发问,但被宝石戒指装饰着的粗短手指已经不容置疑地抽走了罗米和露易丝手里的东西。
“别把传单带进课堂呀,罗齐尔小姐。”现任教授嗔怪地说道,魔杖点在那几张广告上,浪漫的大摆裙和长风衣顿时随着纸张化为齑粉,她又翻了翻新一期的《巫师周刊》,对上面的小天狼星露出嫌恶的表情,“鉴于十分钟后就是我的课,塔克小姐,为了保证你的听课质量,这本杂志我先替你保管——”
乌姆里奇粗短的手指摩挲着露易丝的鬓发,“你有意见吗?”
“没有,乌姆里奇教授。”露易丝很快说道,罗米偏过脸去,露易丝的手在背后掐得她呲牙咧嘴。
“你们俩真听话。”乌姆里奇欢快地一拍手,粉呢子袖口上的浅色蕾丝随之颤动,露易丝及时地加重了力道,罗米才能没笑出声,“那去教室里坐好,可以吗?”
罗米和露易丝点了点头,转身要走,肩膀同时被那双肿胀丑陋的手抓住,乌姆里奇不客气地把两人拉开,为她让出通道。
“不要走在我前面,有点规矩。”标志性嗓音说道,这次换罗米在背后拉着露易丝的手——露易丝看起来像是准备把乌姆里奇头上的粉红蝴蝶结扯下来塞进她嘴里。乌姆里奇自以为宽容亲切地说:“下不为例,孩子们。”
“你想说什么?”后排落座之后,罗米低声问露易丝。
露易丝说出那个任哪位教授听见都会大惊失色的词后罗米没忍住笑出了声,尽管还没有上课,她还是得到了乌姆里奇严厉的一瞥。
“她确实是。”罗米翻开砖头一样的《魔法防御理论》,封皮和翻过的书页砸在桌面上,砰地一声闷响,一颗糖同时落在桌角,罗米抬起头,弗雷德坐在她斜前方,把书立起来挡住脸,正对她笑。
“……然后占卜课的时候,她又出现了,裹着她虫蛹一样的粉袍子爬进教室,你知道特里劳妮讲课什么样,已经够像梦游了,她偏偏要在旁边问东问西,整堂课被她搅和得一团糟——”
通向礼堂的路上,罗米语速飞快地向露易丝控诉乌姆里奇,甚至没意识到后半部分的词汇已经不完全是英语,露易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通过她的表情手势来判断罗米在讲的还是不是同一件事。
罗米双手比划出一个巨大的圆时这件事终于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
“所以你没写成魔法史论文?”露易丝抓住她停顿换气的机会问道。
“没有。”罗米懊恼地吹了口气,额前的刘海儿被吹起来一绺,她拿出魔法史课本来回摇晃,“这太明显了,而且她还像只巡逻的腊肠犬一样走来走去——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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