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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风雪(蓬莱客)


正是春浓时分,太原府外的郊野地里杏雨梨云,草木青青。裴世瑜一臂轻揽身前同骑女郎的腰, 另手随意持缰,放任龙子择向自行。
夜风骀荡,却柔不过身前那一绺随风拂他面颈的发丝。空气中弥漫的扑鼻野花清香, 更是比不过散自她衣领下的诱他暗嗅的不知名的芬芳。
一切都令他感到心旷神怡,懊悔今夜没有早一些将她带走, 竟在那里浪费这良辰美景。
龙子带着主人渐渐靠近汾水, 发现一片它喜食的鲜美芦草,停蹄岸边,不肯再走。
裴世瑜认出这是通往古行宫的路。龙子应是记路, 带着他们转来此地。
距古宫还有数里之地, 但在附近,他知有株古木,据传, 至今已逾千龄,乃春秋陈国桃花夫人路过此地之时亲栽,近畔还有一座石塔,也不知是何年代所立,想是为了纪念桃花夫人而造,可惜塔前石碑漫漶,具体早已微茫不可细考,更不知此木当真是从前的桃花夫人手栽,还是后世文人为赋新词,强牵附会。
美人早已作古,白骨亦成尘土,惟有传说穿越不灭,桃花夫人更是被奉作神女。都说她能护佑女子平安、慷慨赐予良缘,附近的妇人时常来此烧香许愿,祈求神女赐福。
裴世瑜和她说了一下,见她似乎意动,便叫龙子食草,下马领她找了过去,到了,才发现那古木不知何时竟已遭到雷击,过火烧得通体焦黑。
光秃秃一株巨大枯树矗在月下的河畔荒野之中,与近旁那座古塔相对,沉默无声。
裴世瑜见她面露失望,趁她不备,悄悄折来一段新鲜枝叶暗藏袖内,命她不动,自己走到枯木背后,掏出匕首,在树干上刺了一刀,将枝叶嵌入,随即拉她过去,指着笑道:“你瞧,它还活着!你想许什么愿都行!桃花夫人必能感应,定会叫你称心如意!”
李霓裳怎看不出来,这是他为哄自己高兴弄的小把戏,心中却莫名感到几分欢喜,今夜低落的情绪也减了许多。见他笑看自己,便照他所言,搓土为香,对着这一簇鲜枝闭目虔诚祝祷。
圆月缓升,静静地挂在古塔的顶上。
裴世瑜方兴未艾,又亮起火折照着塔梯,拉她登到了塔顶的最高层,停在塔廊的栏杆之前。
这古塔看似不高,实却耸峙,一口气从底攀到顶,虽有他拉手借力,李霓裳还是爬得微微喘息,然而,当环顾四周,月下,汾河如银带一般在脚下回环流淌,不远外古行宫的轮廓也尽收眼底,她不由闭目,迎着吹过塔顶的风,长长地呼吸一口气,有一种仿佛已将胸中所剩郁气尽数排出,叫它随这夜风彻底消散的畅快之感。
“你在想甚?方才我见你好像有些心事。”
李霓裳忽然听到他发问,睁开眼眸。
他随意倚着石栏,手里把玩马鞭,转脸过来,正望着她。
她迟疑了下,摇头微笑:“没有。你看错了。”
他又看她一眼,没有追问。
就在李霓裳暗松一口气时,他收起马鞭,抬臂,指着斜上方对她说:“你等着,我去把那朵花给你采来!”
李霓裳顺他指点的方向仰头望去,这才看见中央那座塔刹的顶端长着簇草,开出一朵小花。这是春天野地里随处可见的花,开在这里,想是草籽被飞鸟衔来所致。
古塔年代久远,无人修葺,早已残损,砖瓦随时可能滑落不说,这上面更是生满腻苔,塔尖距落脚的地方又有两三个人高,且是斜面,万一失足滑落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李霓裳不及开口阻拦,他已踩上他方才倚靠的石栏,举臂抓住塔刹的一处飞檐,试了试,借力翻身,人就上了塔顶。
“不要——”
李霓裳惊慌拒绝。
他在塔顶上直起身,回头朝她一笑,望一眼那朵摇曳在塔尖上的小花,便踩着滑腻异常的瓦片,开始往顶尖上走去。
“你下来!我不要!”李霓裳又连声阻止,他却置若罔闻,继续向着塔尖走去。
顶上空间愈发狭小,听着他落足处的瓦片发出的碎裂声,李霓裳的心悬得老高。
知他不会听从,害怕叫喊干扰到他,她只能闭唇,心惊肉跳地看着他终于上到顶端,探手过去,一把摘下那朵小花。
李霓裳终于稍稍松出一口气。
就在她以为他将下来的时候,他竟坐在了上面。
李霓裳不解,担心他万一失足,忙催促他下来。
他非但不起,反而长长伸了个懒腰:“此处风景最好。你不和我说,我就不下来。”
李霓裳一愣,明白了。
这无赖子!
她一时不知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只好妥协。
“你快下来!我和你说就是!”
他这才起身循着原路下来,一个纵身,人就从上面跃下,稳稳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嗅了嗅方才采来的小花,顺手簪在了她的鬓上。
“快说!”他催促道。
那话实是不好开口。更没想到的是,当她吞吞吐吐,终于将今夜无意听来的关于顾家女儿的事说出之时,他的表情似在忍笑,且看起来忍得十分辛苦,连肩都微微颤动。
“你笑什么?”李霓裳忍着羞耻之感,不解发问。
裴世瑜一面笑,一面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李霓裳心微微一跳。
“什么不可能?”她轻声问。
他终于压下了笑,望着她,正色说道:“我既已有你,往后,不但不可能再娶顾家女儿,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娶任何别家的女儿了!”
“我裴家有烈祖母立下的祖训,子孙只得娶一人为妻!”
李霓裳被极大的惊诧和欢喜攫住,一时反而沉默了下去。
他挑了挑眉,“你不信?不信我就发誓!”
他指着面前脚下那一条日夜流淌的汾水:“我裴世瑜向着汾水发誓,今生今世,只娶李霓裳一人,只爱李霓裳一人!纵然汾水流干,我亦不背此誓!否则,叫我天打雷劈——”
李霓裳急忙伸手,要捂他嘴,不让他说,手被他顺势握住,压在了他的唇上。
“……不得好死……”
他凝望她,一边吻过她手,一边还是将这誓词说了出来。
究竟是怎样的好运,才会叫她如此简单,便得到了面前这位郎君如此坦诚而热烈的钟爱。
李霓裳被一阵发自心底的感动和幸福紧紧攫住,眼眶忽然微微发热。
“我起过誓,该你了!”他放开她的手。
“快些!你照我所言,重复一遍便可。”
在他的催促之下,李霓裳暗暗呼吸一口气,亦面向汾水,缓缓开口起誓。
“我李霓裳向着汾水发誓,今生今世……”
她顿了一下。
“……只嫁裴世瑜一人,只爱他一人。纵然汾水流干,我亦不背此誓,否则,叫我——”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口被一只突然伸来的手紧紧捂住,说不出话来。
她不解地转脸,对上他的一双眼目。
那眼底黑黝黝的,微烁光芒,仿佛落下了塔顶上空的几点星子。
“罢了!你不用和我说的一样。你自己记住今夜誓言便可!”
李霓裳沉默了下去。
他这语气不知为何令她心里感到有些难过。
他看一眼她,又望向她方才指的汾水,略一思忖。
“不行!我从不吃亏的,你还是要说完!你就说……”
“若是有违此誓,就叫你下辈子投胎变作这河里的一只小乌龟,被我钓上,我生气,就将你倒转过来,叫你龟壳朝天,任凭你四爪如何扒拉如何转,你也转不过来……”
他的神情一本正经,口里却说着笑话。
李霓裳起初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别样的毒誓,没想到是满口的胡言乱语,落差过大,她一下被逗乐,忍不住抬手打他,不许他再那样拿她取笑。
他哈哈大笑起来,躲她的手,两人追逐打闹,一个不慎,相撞在了塔梯的角落里。
塔梯内狭窄而高耸,火折未亮,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李霓裳脚一滑,险些要从梯上滚落下去时,被他一把抓住,顺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一下安静下来,他亦是没有发声。便如此,两个人在黑暗里相互抱了片刻,也不知是她主动仰面,还是他先低下头,四片唇瓣无声无息地贴在了一起。
一个热烈的亲吻结束之后,他的喘息变得粗重起来,唇沿着她的面颊,滑吻到她耳畔。
“方才你向桃花夫人许下何愿?”
“是不是想和我永远都在一起?”
他喘息着追问。
李霓裳闭着眼,胡乱点头。
他不再说话,再次拉起她手,带她下来,召来龙子,往附近的古行宫而去。
古行宫中灯火亮起,留守将他二人迎入。
裴世瑜将李霓裳带到了那间她似曾相识的宫室之中。
她知这是何地,也知接下来或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她被迫不及待的年轻郎君压在门后,和他接吻,彼此衣裳渐渐不整,她的长发也凌乱垂落,鬓间的那朵小花跌落,掉在两人紧紧相贴的胸间,柔瓣碾碎,沁出的汁水散发出了一缕淡淡的清香。
裴世瑜猝然结束热吻,将她一把抱起,正待送到牙床之上,宫室外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杂乱响声。
李霓裳仿佛听见有人高喊起火。应是宫中留守所发。
她从醉酒般的浓情中清醒过来,凝神又听,确定无疑,急忙推了推他。
裴世瑜自然也听到了,抱着她停了步,抬目,慢慢地转过脸,望向窗外,神情极是恼怒。
古行宫中留守不多,若真哪里失火,不趁小火之时及时扑灭,万一失控变作大火,只怕便没上次那样好运了。
“少主!不好了!后殿失火!”此时,一名留守也赶了过来,在外高声喊道。
“你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李霓裳柔声劝道。
他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抱她快步走到榻前,将她放下,随即飞快整理了下衣裳,匆匆奔了出去。
李霓裳独自在床上坐了片刻,无法安心,待因他热吻而变得急促的心跳平复了些,下榻走到门后,打开门,正待察看后殿突如其来的火势,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险些晕厥过去。
一人正立在门外。月光将他身影拖出一道阴影。
“是你!”
李霓裳惊叫出声,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竟会在这个地方,再次见到崔重晏。
月光将崔重晏的面容映得半明半暗。他看着鬓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她,神情阴沉而僵硬。
“公主既还活着,为何迟迟不归?”
“莫非已是忘记旧约,意欲反悔?”
他一字一字,如此问道。

这意外一幕可谓惊怖至极。
李霓裳瞬间也意识到那一场火的由来, 下意识伸手来到腰间,不料手指触空,这才想起, 近来春暖, 小金蛇懒于活动,且她人在裴家,料不至于危险,故这趟出来并未携它,而是将它留在住处。
这时他人影一动, 向她走来。
李霓裳紧张得心剧烈跳动, 唯一念头,便是不能叫他抓住自己。
出去的路被他堵住,她只能转身往里奔逃,待高声呼救, 只才张口,他已从后一步赶上,猛地闭合上了殿门。
殿门厚重, 这里与起火的地方相距又远,且火场本就嘈杂, 除非近旁正好有人, 否则,任她如何呼喊,一时之间, 恐怕也不会有人能够听到。
万幸寝殿不小, 阻障也多,给了李霓裳腾挪余地。
她一面奋力地逃,一面向着身后追来的崔重晏砸去她能够到的所有东西, 期盼能够拖到裴世瑜回来。但以崔重晏的身手,她怎可能与他长久相持。
崔重晏将一道垂在面前阻挡视线的帐幔猛地扯落,不过片刻,便将她逼到床榻附近。
榻上被衾凌乱,近旁的一张青玉案上,堆着团没来得及穿回去的男女衣物,一条女子的披帛揉得皱巴巴地,拖挂在地,几下躺着一只罗袜。
不难猜知,片刻之前,就在这张床榻之上,究竟都发生过什么。
今夜远远看到她与裴家子入这地方,崔重晏便知他二人将要发生什么。然而,在亲眼看到这张床榻之时,一团前所未有的浓烈怒妒还是如他方才放的那一把火一样,迅速地灼红了他的眼。
他紧咬牙关,见她还想绕着牙床再逃开自己,顺势猛推案几。
在几腿与地面快速摩擦所发的刺耳声中,沉重的青玉案滑至李霓裳身前,一下将她去路堵死。
接着,不容她再有任何闪躲,他踩上案几跃到她的面前,张开五指向她攥去。
李霓裳已是无路可退,然而就在此时,看见案上的衣物下竟压着柄匕首。想是裴世瑜方才搁在上的。
她一把拔出,对着崔重晏便举起手中寒光四射的匕首。
“站住!别过来!”
她全身绷紧,胡乱划刺,阻止他靠向自己。
一个不防,嗤的一声,匕尖划断了他的一片衣袖。若非反应得快,只怕手也要被伤到。
他低头,望一眼残袖,慢慢地抬起眼。
“几日不见,公主竟真能说话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他阴沉的目光再次掠过床榻和她长发散乱衣裳不整的模样,接着,冷笑了起来。
“只是何其天真!谁能想到,李家公主,竟会假戏真做,当真把自己当作嫁到了裴家的新妇!”
他紧紧地逼视着她。
“你不会以为,只要你躲在此地不回,你便真能就此摆脱你的那个姑母?”
“就算你能置她于不顾,你那生下就有的头衔,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别做梦了!我劝公主,哪里来,便哪里回去!此地怎可能是你归属!”
她神色微变,持刀的手不觉停了下来。
崔重晏顿了一下,再次开口,语气已是缓和下来。
“今夜我来的唯一目的,便是带回公主,仅此而已!我怎会伤害公主?这一点,难道你心中不知?”
崔重晏已从方才那燃烧的嫉火中平复了些情绪,一面留意她的神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一面极力不叫自己的焦急表露出来。
他必须要趁那裴家子在灭火回来前将她带走。越拖下去,对他便越是不利。
言罢,他紧紧地盯住她,又试探着,往前一步。
李霓裳顿时警醒,又握紧匕首。
“我叫你不许过来!”
李霓裳一面焦急暗盼裴世瑜会,一面飞快想着话,以继续尽量拖延。
“你不是应该回青州吗?怎会来到这里!”
崔重晏听她问及此事,神情又蒙一层阴影。
关于此事,说起来实是曲折。
那日他以为李霓裳葬身黄河,悲愤之下迁怒瑟瑟,更兼瑟瑟知晓他与她的那些秘密——虽然崔重晏笃定,瑟瑟不会将他在婚礼之夜做的手脚泄露给崔昆,告诉长公主倒是有可能,但长公主即便知道了,又能拿他怎样——然而隐秘被不该知的人知道,总是叫人如刺在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李霓裳既殁,害了她的瑟瑟,也就不用活了。
不料在他到后,瑟瑟人已不见,也不知是她自己逃了,还是被人劫走,不知去向。崔重晏作罢,日夜兼程先紧赶回往青州。
就在他快要赶到,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此前被他留在青州用以策应的崔忠派出一队在城外等他,说是长公主的消息,齐王不知从何渠道得知他私藏甲械,悄悄搜到他暗藏的兵器库,表面不动声色,暗中用各种借口将飞龙右军里由他提拔起来的主要将领架空,怀疑崔昆是想设下圈套等他回来,出其不意对他发难,叫他务必当心。
崔重晏当时极是吃惊。
他这些年在外作战,战绩骄人,暗中自然积累下不少战利,尤其上前与孙荣对战之时,曾占领孙荣的一处府库,一次性收缴甲械千余副,甲械皆为精铁打造,实是少见。他将甲械暗中收起,藏在他位于青州北郊的一处别院之中。
此事做得极是隐秘,只有几个心腹知晓,那些人是不可能背叛他的。也不知这个时候,怎会叫崔昆察知。
此绝非小事。
上位最忌讳的,便是下属异心。下属越是强悍,便越不能留。
事既泄露,无论崔昆作何打算,崔重晏怎还能贸然回归。他派人潜入城内联络崔忠再次确认消息,果然,他在军中的亲信皆被齐王夺权,尚未除掉,恐是不愿打草惊蛇。崔忠为稳住齐王,也没有离开。只叫崔重晏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不可贸然回城。
正当他难觅前路之时,有人暗中联络到他,替人传话。
此人便是从前齐王府的那位幕僚上官赞。前次引见老同窗孙荣使者过后,齐王非但没有因他促成两家合盟之功对他加以重用,反而冷落下去,上官赞恐齐王不能容自己,不久,不辞而别,也投奔去了孙荣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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