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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风雪(蓬莱客)


“你听二叔一句,这种猪狗不如的人,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下回再遇,你若是心软不杀,二叔反而要瞧不起你了!”
“你想逼死虎瞳吗?”
韩枯松勃然大怒,上去便将裴忠恕往外推去。
“要杀,也是你我的事,轮不到虎瞳!你出去,这里不用你说话!”
裴忠恕也发怒起来:“我哪句话说错?此人一日不死,我裴家的耻辱便一日不清,不杀,难道还要虎瞳认贼作父不成?”
“我何时要他认贼作父了!我是叫你不要逼迫虎瞳!杀不杀,由他自己定夺!”
二人都是火爆脾气,各有各的伤心,争执片刻,抬起头,裴世瑜早已迈步,自顾往外去了。
只见他脚步虚浮,晃晃荡荡,似空壳人一样,向着外面走去。
两人对望一眼,急忙追上,待要阻拦,他忽然发力狂奔,一下便将二人抛在身后。
待二人追出大门,他已骑马疾驰而去。
午后的晴空里,拖过一片乌云。
方才还是烈日当头,片刻之后,天际生起乌云,又迅速布满头顶。
随着远处乌云间不时劈闪而过的闪电,头顶响起一道雷声,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裴世瑜在军士惊讶的呼叫声中冒雨纵马冲出城门。
四周和头顶皆是茫茫白雨,他辨不清方向,也不知自己该去往哪里,哪里又是他能去的地方。
他睁着酸涩无比的双目,眨也没眨,只不停地纵马朝前。
身后隐隐传来了二叔与大师父的呼唤之声,他红着双目,在暴雨中愈发狂奔不止,将所有的杂声远远抛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除去风声雨声,耳中再无半点任何别的杂音,他停在的野地的中央。
暴雨越下越大,如水鞭一般,猛烈地抽挞在他的脸上,灌满他的耳鼻。
他慢慢闭目,仰面,微微向天,任雨水浇灌着,忽然,人晃了一下,一头栽落,无声无息地扑在了地上的一只水坑里。
裴世瑜醒来,模糊中,耳里传入一道压低的正与人说着话的柔嗓之音。
这声音极为好听,是一个女子所发。
他尚未完全回到现实的意识竟令他生出一阵幻听,误以为是谁人在旁,眼睫不禁为之轻轻一颤。
“夫人!小郎君的眼在动了!”
一名婢女立在床榻之旁,正好看见,惊喜地轻声呼道。
正在一旁吩咐另个婢女跟出去看情况的白姝君打住,急忙走到床榻之畔,见小叔依旧紧紧闭目,试探着唤了两声“阿弟”。
他并无反应。
“方才婢子真的看见了。”那婢女小声辩白。
白姝君探手触小叔的额头,感到已不似傍晚那样火烧,思忖了下,吩咐人继续在屋中守着,自己走了出去。
几日之前,她陪丈夫结束了在潞州的事,因记挂阿弟那边的消息,两人没有耽搁,已在回程的路上,不料,收到了韩枯松紧急传来的消息,说小郎君出了大事,这趟出去,不但没接回公主,连宇文纵的事,竟也被他知道了。
夫妇心急如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人已被人找了回来,但却生病,昏睡不醒。两人放下别的一切事情,衣不解带,亲自照顾。
裴忠恕与韩枯松这几日早晚都来,想探望世瑜。一向敬重上辈的丈夫这回大约是太过焦虑,明知事情不能怪在他二人的头上,却也暗暗迁怒,以阿弟需要静养为由,不允探视,自己也不见他二人。
今夜这二人又来,等在外面,苦苦恳求见君侯一面。
方才白姝君想自己出去,将人劝走,叫他们暂时勿再来了。
不料丈夫却阻止了她,自己去了。
白姝君分明看见,他已是含怒。
她深知丈夫脾气,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固执起来,十头牛也难拉回来。
这几日人人焦头烂额,她不愿再生别事,立刻亲自过去,想将阿弟病情已是有所缓解的消息立刻告诉丈夫,好安抚他的情绪。
屋中,裴世瑜静静听着阿嫂的步音出屋远去,继续闭目了片刻,慢慢地睁开一双依旧发红的眼睛,在屋中婢女惊喜的呼声之中,翻身下地,晃了一晃,站住了脚。
白氏转到前堂,远远地,见丈夫坐在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族叔和韩枯松。
那二人都低着头,神情懊悔而沮丧。
气氛极是凝重。
“二叔,大师父,你们回吧!也不必再来了,回去安心等待就是!虎瞳有我与他阿嫂看着,一有消息,自然会叫你们知道的!”
她听见丈夫沉声说道。
她一时不便入内,悄然停在堂外等候。
裴忠恕捏了捏手掌。
“我知这回我是说错了些话。我这就领兵南下,若不攻破宇文老巢,杀死宇文,我便不活着回来了!”
“我愿同去,亦可立军令状!”
韩枯松跟着说道。
“放肆!”
裴世瑛忍无可忍,面露怒容,倏然从座上站起身。
“你二人一位是我族叔,一位是我世叔,我本当以尊长之礼敬待。但日后,关于宇文之事,无论是公是私,谁敢再有任何妄言或是冒动,休怪我裴世瑛不讲情面!”
不止裴忠恕与韩枯松慌忙下跪,就连白氏,此刻也被丈夫怒气吓到,定了定神,微微咳了一声,急忙走了进去,将阿弟方才体温终于转凉的事说了一下。
裴世瑛一言不发,沉面丢下还跪在地上的两人,匆匆便去。
白氏向讪讪转向自己行礼的二人点了点头,请二人起来,照君侯所言,先放心回去,又安抚一番,答应会将和阿弟有关的消息随时派人告知他们。待二人离去,急忙追上丈夫,回到屋中。
入内,却不见了人。床榻上空荡荡的。
婢女说,二郎君方才醒了,人去了祖堂。

周围漆黑一片, 只祖堂内的龛台之上燃着一盏长明油灯。
在长明灯发出的昏暗灯影里,门后模模糊糊显出一道背影,那影僵直地跪在供龛之前, 远远望去, 好似一根木头桩子。
裴世瑛奔到祖堂之外,入目所见,叫他越发担心起来。
“虎瞳!”
他疾步登上坎阶,一步便迈入门槛,唤了一声。
“你刚醒来, 怎不声不响来了这里!快随我回!你需要休息!”
他走到弟弟身旁, 伸手握住他臂,待将他从地上扶起,不料他的双膝却似在地里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二弟!”
裴世瑛欲加大力道将人强行拉起, 见他缓缓将脸转向自己。
“阿兄,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一个字也不要落。”
裴世瑜凝视着他, 逐字逐句地说道。
裴世瑛不禁一怔。
弟弟生病的时候,侯雷才赶到家。
他与妻子早将此行出去后发生的全部事情都已彻底盘问过了。
除去公主改变主意决定跟随她姑母走这件事外, 侯雷着重也提及少主与天王的关系, 说天王特意为少主与公主再次操办婚礼,还与他一道在太华西峰上喝酒。
在侯雷等人的眼里,宇文纵百般笼络少主, 他的手段也已见效, 少主与那宇文纵的关系看着已是缓和不少。
甚至,用侯雷的原话来说,他二人脾性看去颇为投缘, 不但放下先前敌对的立场,甚至,不过短短的一段时日,看去几乎已是如同莫逆之交。
他也不知为何,那日在他找到少主告知天王可能要对前朝那些人不利,少主去后,回来便彻底变了模样,潼关也未进,抛下一切,没日没夜地往回赶。
侯雷不明就里,但裴世瑛却非常确定,一定是随后出了什么意外,叫弟弟突然之间知道了什么,他才会剧变至此地步。
本以为醒来后,以他性子,情绪必会异常激动,没有想到,他会平静至此地步。
昏火下,裴世瑛与弟弟对望片刻,默默起了身,走去取火折,将祖堂内的灯烛一盏一盏地次第燃起。
光线渐渐转亮,映出他凝重的背影。
待点燃全部烛火,堂内光亮起来,他在灯台前继续立了片刻,转过头,看一眼依然跪在那里的裴世瑜,转身迈步走了过去,与他并肩下跪,向着前方的祖先牌位肃穆叩拜,行礼过后,说道:“阿兄便应你之言,将阿兄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如你所知,你是姑母的孩子,宇文天王,他也确实是你的父亲。”
他看着弟弟的眼睛,说道。
裴世瑜眼皮一跳,随即慢慢垂落眼睫。
“阿兄从头说起吧。”
裴世瑛沉吟,整理自己亦是纷乱的思绪。
“姑母与天王相识之时,阿兄年纪小,才四五岁,故不知全貌,只知个大概。”
“他二人应识于长安。当时,天王还是西南藩王府的质子,我们裴家举家刚从河东来到长安不久。彼时,他二人都还极为年少,不知怎的遇到了,慢慢有了些往来。”
“不久,世子出京回了西南。大约半年之后,我记得很清楚,应当是个深秋,有日姑母忽然对我母亲说,她要出去游历一番,寻访古画。”
“当时先父人在河西,家中大小事情皆由我的母亲决断。”
“姑母虽从小性情豪爽,不受礼法拘束,爱扮作男装到处游历,还拜师学过击剑,但那时她已十四五岁了,我母亲怎放心让她出远门去。问她去哪里,她又含糊其辞,我母亲自然不肯答应。姑母一向敬重我的母亲,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但那一回,她却一反常态,见我母亲不肯,竟私下收拾行囊,留书悄然出门,被我兜在后门之外。”
“我叫她带我同行,姑母不肯。我威胁她去告诉母亲。姑母眺望远方,央求我为她保守秘密,说她向往那副古画已久。”
“我从小就跟在她的身边,从没见过她如此容光焕发的样子,双眼中绽放着仿佛开自她心底的欢喜花。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但却也被感染。我只有一种感觉,此行应是姑母万分期待的,终点处是她的向往,无论她要去往哪里,我都不能阻止。”
“我放走了姑母,看着她骑马轻快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当中。”
“她那次一去便是小半年。到了次年快四月,才终于回来。这段时间里,我母亲收到她的乞罪来信,说她已平安到达,叫我母亲放心,我方知道,她竟千里迢迢,去往蜀地。”
“在她从西南回来之后,你的大师父便向她求婚,却被她以一向将他视作兄弟为由,毫不犹豫地拒了。不久,我母亲又收到来自西南王府的求婚之礼,藩王欲为世子求娶姑母。”
“收到婚讯的那日,她一早正好带我骑马出城去了野地,刚采来几枝新鲜木槿。我也不知她为何来了长安之后,忽然便喜欢上木槿这种世人眼中最为低贱的花。”
“母亲问她是否愿意。我以为姑母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拒婚,不想她一反常态。我记得很是清楚,一向爽朗的她,当时一句话也不说,手里捻着花枝,只深深地将头颈垂下。也是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过来,去年她被我堵在后门的时候,眼中望见的远方,除去她所热爱的古画,或许,也有那位当时远在西南的世子吧。”
“我母亲知道了她的心意,将消息传给父亲。”
“朝廷当时对各地的势大藩王极是戒备,宇文家族拥兵自重,更是当中最受朝廷忌惮的一家。对我裴家,虽不至于到那样的地步,但裴家手中也有兵权。父亲顾虑重重,考虑再三过后,劝姑母以大局为重,还是另觅良缘为好。”
“姑母答应下来,母亲便拒了婚事。不想很快,世子竟自己私闯长安来寻姑母。他无召入京,若是被人知晓告到朝廷,又是一桩罪名。”
“那一日,我见姑母带上一柄她前次外出之后便多出来的匕首,出去了。当天在她回来之后,世子也消失,再也没有别的任何消息了。”
“这件事后,姑母便自请回往河东。母亲本想带着我陪她一道回去,奈何朝廷不允,我母子无法离京。我送姑母出京之后,生活慢慢恢复平静,直到又一年过去了——”
裴世瑛顿了下来。
“那是我小的时候,全部平静生活的结束。也是这世上许多人平静生活的结束。”
“自那之后,大乱真正到来。”
他闭了闭目,沉重地缓缓说道。
祖堂内寂静无声,裴世瑜一动不动。
停在祖堂门外的白氏不禁也悄然怔住了。
自她与裴世瑛相识并相知后,无话不说,彼此之间,从无隐瞒。
关于弟弟的身世,在二人成婚相互信任之后,裴世瑛便将事告诉了她,也略略说了下前因后果,但仅此而已,并未多谈。
因此事涉及故人长辈的隐秘,个中详情,白姝君就算感到不解,也不敢且不便多问。
她没有想到,往事竟会有如此一段热烈却又哀婉的前情。
宇文纵的父亲死去,葬礼才完,朝廷便以封官为由,命宇文纵速入长安。
十七岁的宇文纵杀掉传旨太监,在蜀地起兵,悍然叛出朝廷。
从那一日起,本就动荡的皇朝如被施了一道催命符,朝崩溃的结局狂奔,再也无人能够阻止。
“……几年后,到我十岁时,父亲遭人诬告下狱,我与家中在长安的男丁悉数跟着入狱。母亲病弱不支,姑母回到长安,助力母亲奔走,设法探监。所以后来,才会有姑母拿着宝剑站出来力挺我北上迁往河西一事。”
“后面的事……你大体也知道了。”
裴世瑛望向依旧跪地的弟弟,轻声说道。
许久,裴世瑜双目通红地抬起头,望向裴世瑛。
“阿兄。”
“那姓宇文的当日在拦下你们之后,是不是……”
仿佛接下来的字眼极为耻辱,以致于叫他无法启齿。
“他是不是……胁迫了姑母,姑母才会有了我……”
终于,他似是从齿缝根里挤出这一句话,说完,双手已是死死握拳,深深抵陷在了双膝之上。
见裴世瑛立刻似欲开口,他截话:“你不要为了安慰我,说一些欺骗我的话!我早已成人,我要知道实情!当着列祖列宗之面,阿兄你告诉我原原本本的实情!”
裴世瑛一下沉默了,与弟弟对望片刻,再次开口。
“姑母当时是在深夜瞒着我们所有人独自去的,谁也不知究竟发生过什么。你若定要我说,这便是我所知的实情。”
“但是有一件事,我也想叫你知道。”他接道。
“姑母必定是不希望你与天王为敌的。姑母留给你的那把匕首,你知它的名字吗?”
“因鞘上镶有觜参二宿的纹样,故名双宿。”
“如今你也知道双宿的来历,应是天王早年赠给她的信物。倘若她真的痛恨天王,又怎可能一直留着他的东西,甚至要将它转给你?”
随他话音落下,祖堂内复转寂静。
“虎瞳,阿兄自己,另外也有一句话想告诉你。”
片刻后,裴世瑛再一次开口,加重语气。
“不管你父亲是谁,你永远都是裴家的好儿郎,更是我裴世瑛最值得骄傲的好兄弟,此生唯一的亲兄弟!”
“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金声掷地,字字入耳。
裴世瑜抬起红眼,凝望着他,唇边露出一缕淡淡笑意。
“多谢阿兄,我亦是如此。今生有幸,我才得遇阿兄,与阿兄你做了兄弟。”
“我没事了,阿兄放心,叫阿嫂也不用为我担心。”
“请阿兄容我一个人再在这里待上些时候。”
这种时候,倘若弟弟会像裴世瑛所想的那样,放声痛哭乃至狂怒提剑要去杀那宇文纵,裴世瑛反而会更放心些。
唯独此刻,他如此平静,平静得完全不像是他所熟知的弟弟,裴世瑛怎肯离去。
他上去劝道:“你病体未愈,听阿兄的,你先随我回去,把身体养好,别的无论何事,都不是大事……”
裴世瑜却转过脸,双目投向前方神台,唇角紧抿,再也没有半点反应。
裴世瑛无奈停下,出神片刻,忽然觉察妻子静静停在门外的身影,走了出去。
夫妇不敢再扰裴世瑜,缓缓行至庭院的出口处,裴世瑛转过头,又望一眼祖堂里那道依旧那样直挺挺跪着的影,对着妻子低道:“阿弟这里你先替我留意一下。我想起来有点事,去趟旧宅便回。”
白姝君并未多问,立刻点头:“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裴世瑛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匆匆离去,出门上马,连夜往旧宅赶去。

裴家叔祖裴隗如今就在祖地。
前次重责世瑜, 虽说是循家法而施的惩戒,包括受刑的裴世瑜,也是心服口服, 对他非但没有半点怨恨之情, 事后还特意去拜望过他,但裴隗心中却颇感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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