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穆北张张口,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却堵在喉间,最终只说了一字,“好。”
他注视着禹清池,突然抬手在禹清池肩上轻拍两下,有些哽咽:“代替你姐姐,好好活下去,别怕,太极宗永远护着你。”
禹清池不敢抬头看柳穆北,她垂着眸子里,纤长睫毛将一双含泪的眸子掩住,嘴唇轻颤,“是,宗主。”
柳穆北收回落在禹清池肩膀上的手,佯装轻松耸动肩膀,说道:“听说你仙根腐朽,巧了,前几年我出门游历得了一颗混元丹,用后便能打通仙根,大大助益你的修行,一会儿我取来给你。”
禹清池从未听过什么服用“混元丹”就能打通仙根的说法,只听说过有的凡人会夺去取旁人灵根为自己仙途铺路。当然,也有人自愿取自身灵根给别人,可是灵根一经取出,轻则修为大损,重则自断仙路。
第103章
“我的仙根虽然腐朽,但也不像普通人一样仙根全无,只要好好修炼,便能迎来突破。宗主说的混元丹想必珍贵,自己留着就好。”禹清池委婉拒绝。
她心中不明,就算柳穆北因她是虚渺元尊的妹妹而爱屋及乌,但她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与柳穆北毫无交情的关系。柳穆北对她的关心程度,俨然已经超过了对“禹清池的妹妹”该有的程度。
直觉告诉她,她不能接受柳穆北的“混元丹”,她不觉得司珏都没有的东西,会被柳穆北轻轻松松游历得到。若是如她所想,柳穆北用的是取自己的灵根为她重塑灵根的法子,就算接受她也会愧疚一辈子。
柳穆北道:“混元丹说到底只对仙根腐朽,或没修仙天赋的凡人有用,于我而言并无半点用处,所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当个迟来的见面礼送你而已。”
“既对宗主没有半点用处,宗主又何必在游历时特意收来这颗丹药,又好生保管多年。我想,这种足以让无数凡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也并非那么容易得到的吧。”禹清池直觉有异,所以顾不上两人身份之间的尊卑,不留情面地戳破柳穆北的托词。
柳穆北轻笑一声。
这声轻笑似乎也证明了禹清池的推测。
“根本就没有什么混元丹,是吗?宗主。”禹清池不想再绕弯,她直言不讳地问出。
柳穆北苦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只是想为我师妹……”
他注目在禹清池身上,继续道:“……的妹妹做些事情罢了。”
禹清池心道,柳穆北想为她做的可不是什么举手之劳,而是要将他多年苦修的灵根取出为她重塑灵根。此法要拼着修为大损,甚至仙路尽断的后果。
仅仅因为她扯得一个慌,且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自己就是禹清池的妹妹,柳穆北便能做到如此吗?
她不信。
柳穆北认真地看着禹清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修行之路助力。反正我天赋斐然,再重塑灵根比你容易得多,一些功法秘籍我也已经融会贯通,花不了多长时间。”
禹清池直截了当,“我不愿意。”
她起身:“宗主受伤严重,还是好好养伤吧,这会儿站都站不起来,还说什么要为我重塑灵根的话。”
她这一句话略带嗔怪,与当初她还是柳穆北师妹的时候,对他说话的语气别无二致。
柳穆北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他日思夜想的师妹,他微怔了片刻,“等我好了,便……”
“宗主,你是一宗之长,太极宗都追随着你,莫要做糊涂的事情。”禹清池打断他。
虽明面上,禹清池是柳穆北的下属,但就连禹清池都未发现,两人谈话之间寥寥数语,她和柳穆北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习以为常切换到十几年前了。
曾经,她虽然是柳穆北的师妹,但对于这个二师兄却是一直以师门前辈自居。太极宗等级本就不算森严,所以柳穆北不争气,她会说他骂他,柳穆北做错事,她也会罚他。
此刻,禹清池甚至对柳穆北流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的二师兄还是这么冲动,想来她隐瞒身份是对的。
当然,现在她的真实身份到底在柳穆北那里是否还隐蔽,也未可知……
柳穆北见禹清池起身,情急之下想留人,突然牵扯到伤处,
捂着胸口面露痛色。
禹清池看他这样心猛地揪了一下,她再次将药师谷给的灵丹妙药摆出来,“宗主,这些都是药师谷给的药,我也不知道什么能治你,上面的小字写了疗效,你自己挑吧。”
柳穆北看着禹清池放在旁边桌案上的瓶瓶罐罐,忽而想起木青海说过她和圣尊去药师谷的事情,便问:“对了,你前些时候和圣尊去了药师谷,你们去做什么?或者说,你与圣尊在一处这么久,你们因何走在一处,又为了什么。”
禹清池不想瞒柳穆北,何况一路走来遇到过太极宗的付倾棠和大师兄的未婚妻楚宁安,她做的事情早就已经不是秘密,柳穆北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起初跟圣尊在一处只是因为法器,圣尊要我取虚渺元尊法器给他,用作……仙居摆设。后来,我无意中得知,圣尊可以聚魂,便想让他为我聚姐姐的魂魄。”
听到此处,柳穆北身体往前倾了许多,焦急道:“然后呢?”
禹清池摇摇头,“圣尊说姐姐的魂魄在镇魂殿中,除非镇魂殿大开否则绝无逃出的可能。而一但镇魂殿大开,无数鬼煞必定肆虐人间,没了镇魂殿封印护佑,姐姐的魂魄也会被厉鬼啃食。但……圣尊说,大师兄黎川泽可以用聚魂之术。”
听到这个消息,柳穆北眼底露出惊喜之色,竟然顾不上自己的身子,两步上前,一把抓住禹清池:“此话当真?圣尊当真能为大师兄聚魂?”
禹清池点点头,她后面还有很多路要走,便不打算隐瞒柳穆北:“嗯,圣尊人很好,他已经随我寻到黎师兄几缕魂魄,只要我们将剩下的魂魄收集齐,圣尊便能以青铜鼎行聚魂之术,加上安置在凛寒窟的黎师兄的尸体,黎师兄便能复活。”
听到此,柳穆北也从禹清池的表情中看出了认真,哪里不信。他微微颤抖,可见难掩激动之色:“大师兄....大师兄.....”
“你怎知这些?又为何要这样做?”柳穆北再次问道。
禹清池早就准备,既然已经决定向柳穆北全盘托出,那么她已经为此想定了说辞:“虽然我和姐姐的交集很少,但毕竟血浓于水,后来姐姐死后便托了几次梦给我,希望我能完成她的两大心愿——复活大师兄,重振太极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清池她.....这么多年了,她都未曾托梦与我。”柳穆北的眼神渐渐放空,眼眶也有些泛红,禹清池看着,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姐姐说,她很想你们....”禹清池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没有太大波动,显得平和一些。
柳穆北忽然笑了起来,他本就长得阳光帅气,往日里端着太极宗宗主的架子,不得不一板一眼,严肃苛刻。
这一瞬间,他好像又变成了以往那个意气风发,肆意青春的少年郎。
两人沉默了一阵,柳穆北再回头时,看向禹清池的眼神多了些许温柔:“你这一路实在辛苦,既然是为大师兄搜魂,我便与你一同前去。”
禹清池大惊,忙摆手:“不行不行,宗主你要是走了,这太极宗谁人主持大局,万万不可。那沈砚白这次未能得逞,想必下次还会找茬,你需得应对。”
再说了,有圣尊在,她对于后面搜魂的事很放心。
“可....你灵力低微,这一路艰辛,只怕后面不好应对。”
禹清池轻松起来:“有圣尊陪着呢,他会保护我的。”
说出这话,连禹清池自己都未感觉到自己有那么一丝骄傲与安心,似乎像一个小朋友在炫耀自己的后盾一般。
柳穆北这才点点头:“有圣尊在那必然没什么问题,但路上你可切记要注意自身安全,有什么消息与困难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便赶去救你。还有,万不可再如今日一般强行燃烧元神去提升功力,此法太过危险!”
禹清池听着柳穆北絮絮叨叨的,有那么几分老家长的味道了,心里温暖得很。
“我记得了,宗主。”
说完,柳穆北从自己的藏物戒中拿出一堆钱银,药材,还有一些法器。
“路上钱银是要用的,药材也必须有,这里我还炼了一个可以放物的藏物戒,大约能装二十但大米的空间,这个玉哨可以联络太极宗门人。”
这一大堆东西还有些法器被柳穆北摆出来,看的禹清池眼花缭乱的。特别是那个空间戒指很是珍贵,价值千金,若不是炼器大成者,是做不出这种能放物的好法器。
“都拿上,要是不够的话,你再通知我,我派人给你送去。”柳穆北一脸认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家底搬空。
因着今日这事,他隐隐从这个丫头身上看到了自己师妹的影子,这些年的心疼与思念便忍不住全数转嫁到她身上。
更何况,她说明了自己是要去为大师兄搜魂,他哪里有不支持的。
禹清池没有客气,本来就是她二师兄,是自己家人。若是她不收反倒让柳穆北不安,所以在东西都收入了戒指中后,她将戒指戴在食指。
“宗主,你无需挂心,好好养伤,我不日便出发,倘若有什么消息,我定然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柳穆北胸口一阵门痛,重新坐回主位,点了点头,再深深的看了禹清池一眼。
禹清池行礼离开,刚走到门口时,柳穆北低声呢喃传入了她的耳。
“师妹....”
禹清池愣住,转身看了一眼柳穆北,眼眶被热泪侵染,差点就要忍不住,她吸了吸鼻头,强装镇定:“宗主,请务必让自身安好。”
柳穆北抬起头,看着门外的逆光打在禹清池身上,将她的轮廓勾勒,那坚毅挺拔的站直姿竟让他分外恍惚。
柳穆北的思绪回到曾经,又喃喃的喊了一声:“师妹....”
禹清池在心里默默的应了一声:“嗯...”便快步走出了灵兰殿。
因为心里记挂着司珏的伤势,她出去后马上寻了一个弟子问了司珏的去处,那弟子不敢怠慢,领了她过去。
按照柳穆北的吩咐,司珏被安排在后山的沉香殿休息。
禹清池轻轻敲了敲门,司珏并没有应,但房门未锁,她一推就进去了。
进去后,禹清池一眼看到司珏盘膝坐于软榻之上,白衣胜雪又华贵异常,他一头黑发半束,一半披洒于肩头。
他周身被蓝色灵力包裹,正前方摆着一个精致的镂空金边香炉,香炉里染着青烟,淡淡的香气在整个房间散开。
虽然不知道这个香炉有何作用,想着司珏现在既然拿出来用,定然对疗伤有一定功效。
她没有去打扰司珏,便坐在一旁的软凳上,大概是今日消耗了太多精力与体力,禹清池竟不知不觉的撑着头睡着了。
等她悠悠转醒时,只觉得脖子有些酸,身上居然披了一件白色长袍,长袍上裹着司珏的气息。
禹清池抬头,看着窗外已经是星空闪耀,而屋内空无一人。她将白袍脱下,放在软榻上,走出门,轻声唤了句:“圣尊?……司珏?”
只这一声,司珏便凭空出现,他因为未穿外袍,只里间的对襟白色长衫,腰间以一根青玉蓝坠镶金带将腰束起。
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往日的慵懒,多了几分魅力,如松如竹,挺拔硬朗。
“好像从你嘴中喊出的司珏要比圣尊好听的多。”
禹清池听着司珏的声音好似心情不错,便也笑吟吟道:“那以后有人的时候我称你为圣尊,没人的时候便喊你司珏。”
司珏见着她娇俏泼皮的模样,扬起的嘴角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随便,我说过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禹清池对于司珏对自己放任很是受用,她或许在他心中也是特殊的吧?
“你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禹清池先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司珏淡然道:“区区小伤,不足为虑。”
禹清池暗自翻了个白眼,他架子一向是大得很,总觉得自己无敌,要不是她曾经见过他受伤痛苦的模样,她也会认为他是个圣人。
可那种痛苦,她不想司珏再次经历,仅仅在一旁看着,她便心如刀割,似不能呼吸。
司珏抬头看着满天星空,院中的桂花树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声音和缓低沉:“与柳穆北说好了?”
禹清池点点头:“宗主知晓我们要去为黎师兄搜魂,还赠予我不少东西,瞧!这是他给我的空间戒指呢。”
司珏看着那个戒指,微微眯了眯眼,突然伸手从她的食指上拔了下来。禹清池当即去抢:“干嘛!你财迷到我头上了,居然抢我一个
小丫头的东西。”
司珏把戒指举高,让禹清池够不到,缓缓开口:“你既然作为本座的…侍女,怎能随便收其他男人送的首饰,而且还是戒指。”
“这...这不过就是一个空间戒指,装东西用的。”禹清池低声道,眼里带着几分幽怨。
司珏冷声:“那也不行,以后你只能戴本座送你的首饰。”
这句话一说完,司珏就从他袖子里掏出一个累纹沉银雕花蓝宝石戒指。戒面上那颗蓝宝石如海水一般湛蓝,又如水清透,仅是外貌就甩开柳穆北送的戒指八条街。
司珏抓住禹清池乱动的手,将戒指直接给她套到了中指上,而后道:“本座这个空间戒指能装下一座房子,我已经把柳穆北送你的东西都装进去了,你戴好了,可不许取。”
禹清池心里甜滋滋的,将自己的手看了又看,感觉这戒指衬得她手都娇嫩纤细了不少,她笑回:“真好看,司珏,你对我真好。”
司珏听后抿着嘴笑了笑,眼眸一直落在禹清池身上,她笑得那样开心,眼底的光比天上星辉还要灿烂几分。
“司珏,我发现其实你一点都不抠,大方着呢。”禹清池觉得自己只要夸夸司珏,司珏便又是骄傲又是受用,像一只得了表扬的大狗狗,于是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司珏这些日子来的烦闷,在今日一扫而空,“本座的大方是分人的。”
禹清池马上接口:“那说明我是你心中很重要的人,是吧?”
司珏这回倒是没摆令禹清池深恶痛绝的架子,竟是直言不讳地回应了一句:“对,你是我心中很重要的人。”
禹清池忍不住嘴角上扬,“有多重要啊?”
“最重要的人!”司珏斩钉截铁地说道。
司珏这句话直击禹清池的内心,一个“最”字让禹清池觉得心中一阵酥意,她抑制不住砰砰直跳的心跳,深呼吸了几口才勉强压下去几分。
“嗯……”禹清池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回应司珏,思考一阵后道,“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听到禹清池所言,司珏只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至少禹清池回应了他的心意,这也表明两人心意相通。
无需说的太过明白,情感看似朦胧,实则已经清晰。
“既然如此,你打算什么时候将你的事情对你最重要的人全盘托出。从前你对我说谎,我知你我关系陌生,远不到你与我交心的地步,也不强求。如今,你对我还有隐瞒?”司珏道。
禹清池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迟早有瞒不下去的一天。其实与司珏朝夕相处以来,她能感觉到,司珏对于她的身份多半已经半清,只是她一直没有亲口说出,所以他也就没戳破。
现在司珏再问起,她躲无可躲,深吸一口气后决定全盘托出。她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复生,全部交代!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殿门外突然冒冒失失跑进来一人。禹清池当即闭嘴,朝着门口望过去。
扶云舟奔跑而来,在禹清池和司珏面前刹住脚,“圣尊!钟寄灵!你们给我做主啊!”
“做主?你有什么主可做。”禹清池抱起手,一面觉得扶云舟碍事,破坏了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面觉得扶云舟来的好,其实她也没准备好对司珏交代“骗人事实”。
司珏对于扶云舟的态度一如既往,而且这回更觉得他碍眼,那“聒噪”两个字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扶云舟委屈巴巴地说道:“八卦岭的人还没有走啊,我刚在太极宗山脚下瞎溜达的时候碰到他们了。我们家门主……不是,八卦岭顾门主,他要将我带回去,以叛宗之名惩治我。我要真跟他回去了,轻则小命丢掉,重则尸体被拖出去喂狗。”
他扯住禹清池的衣角准备继续卖可怜,被司珏瞪了一眼后,畏畏缩缩地松开,说道:“我情急之下,就说我现在已经投入了太极宗门下,要人的话,得跟我们家柳宗主说,他们这才没立刻将我捉回去。可顾门主说,太极宗包庇叛徒是包庇上瘾了,不能任其如此下去,决定亲自向柳宗主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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