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枝难攀(又见桃花鱼)

若按她的性子，当初她成亲的时候，墨媛怎么待的她，顶多加上一成，还回去就是。
可现在……有些两难了。
从她这儿讲，是极不愿意墨媛走到这一步的。
因为这事，徐家两位嫂嫂明着暗着的甩闲话。家里下人也跟着说，还总能让她听见，生气，又不好意思跟婆母说。
因为婆母提起来，脸色也不大好看。
好在，上次夫君回来，倒没说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添妆。
只是，墨媛毕竟是进太子府，虽然是为妾吧。但三十年河西东……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想了半天，总掌握不好分寸，所以想来看墨伊是怎么做的。
墨伊很直白，“我送了她套祖母绿首饰。”
墨纹就是一愣，这么大手笔？
“还有一些银两，银钗，荷包和小玩意。算起来，还真不少。
不过你呢，不必同我看齐，也无需听我建议。我之所以加这么多，是感觉着：她之所以遇到这样的事，说到底，还是我给的机会。这回，我同她说清楚了，以后，各走阳关道，老死不相往来。”
她这态度，令墨纹很意外，“伊伊，你的意思：这事，是她自己谋算的？所以你怪她？”
墨伊摇摇头：“我不在场，不知道真实情况。但不管经过为何，结果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想明白了，那就这样吧。”
墨纹心中暗想：明明是个最软和的人，但心却最是硬。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墨伊劝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子，别的不用多想。添妆什么的，按着规矩，或者自己的心意来吧。反正你现在怀着身子，不会有人挑你理的。”
“嗯。我明白了。”两个人说了会话，墨伊把她送出了门。
回来，正遇到周九带个丫头，打郡主的屋里出来。
“阿九。”
“王妃。”周九走了过来，“媛媛回来两天，又走了。想到以后不能常见面，心里还怪难受的。”
墨伊笑了笑：“天气热了，屋里的窗纱和床帐，都换好了吗？”

“都换了，王妃去坐一会儿吧？我用小沙锅，烤了茉莉花，泡点茶，您尝尝？”
“好，刚好有空。”
进了周九住的小院。
墨伊先看了一眼墨媛之前住的屋子。干干净净的，连被褥都收起来了。
又去周九屋里看了看，布置的挺雅致，桌上笔墨纸砚齐全，旁边还有个琴架。只是床上的帐子……与自己屋里的软香罗，差得有点多……
转眼，又看到卧室的窗台上，放着的那盘仙人球，还开着花呢。
看那放的位置……显然很重视。
“我的那盆仙人球也还开着呢！”
周九笑道：“湘湘的那盆，让她浇水浇死了，一天浇好几回。我说了，她不肯听！”
两个人笑起来。
“冯侧妃说，过了夏季，给湘湘请的女先生就要来了。”周九边泡着茶，边柔声说。
墨伊想想：“赵嬷嬷说过，湘湘是先请女先生来蒙，到了十岁，才会去上女学。”
“是。这个女先生，会的很多，所以启蒙，也会是方方面面的。有她陪着湘湘……我就回去了。”
她倒了一杯茶，“您闻闻……”
墨伊端起来：“好香，是鲜茉莉？”
“是。花房刚开了几盆，我摘了几朵。另外，还有江阴玫瑰，您带包回去尝尝，也很香的。”
墨伊笑道：“……说到回家，阿九，冒昧的问一句。你的亲事，有了什么消息吗？当然，我问得有些唐突，你不愿意说，也可以不说的。”
周九低头说：“您是关心阿九，怎么会是唐突呢？只是我家里，情况比较复杂，大家各有各自的想法，又都不肯做决定。这些年，上门求娶的也不少。但后来，不是这个不同意，就是那个说不好。最后，都不了了之……”
“估计是得罪不少人。我家爹爹的脾气……别人不愿意与他对上。”
周九心中无奈，只有进齐王府的决定，是绝大多数人愿意的。就这，爹被姨娘怂恿，还说不好呢，但他没能搅黄。
可最后，还是没成。倒让他闹了一通，连大伯和大伯母都发作。
现在，自己的亲事，快成家里的禁忌了。祖母都怕生气，不愿意招惹父亲。
还有姨娘……根本不希望自己好，还让娘家侄子在院子里乱蹿。
没办法，父亲太糊涂了。
“你如此品貌，肯定会有个很美好的姻缘。”
“阿九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不图对方门第，家财。只要人品好，对我好。那天，跟媛媛谈起这些，她说，我过习惯锦衣玉食的日子了。真要嫁去个小门户，整天柴米油盐的，就知道厉害了。”
“她说的倒也不算错。”墨伊点头。
“可我不这么想，如果说，人注定要过苦日子，我希望苦的简单些，宁可粗茶淡饭，也不想整日揪着心。”
墨伊摇头，心里话：你这又是茉莉又是玫瑰的，又是书画又是琴，如何能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我娘家，就是小门小户，姐妹来我屋里，能冲碗桂花杏仁露就很美了。”
墨伊发现周九眼睛入神的看着自己。
“真的啊，我家可不就是典型的小门户么……”墨伊把一些往事说给她听。
墨媛跟墨纹的拌嘴，刘氏跟王氏的较劲。父母的性格差异。墨青毫不掩饰的看热闹和贪便宜。墨宝除了功课和吃，再无它事……
周九不由笑道：“原来也是这样……”可她再仔细想想，还是不一样。
整天的琐事吵闹而已。
自己家里，不说别人，那姨娘手里可是有人命的，还想让娘家侄子坏自己名节……
性质不一样。
“我与王爷定亲的头一年，在屋子里种了几十盆水仙……”墨伊又说起了水仙的事。
“……雕的水仙，姿态各异，非常美。等今年年底，我再弄些……”
“……被他们全抢走了，一盆都没给我留。最后还是二哥，帮我从大伯手里抢回两盆。”
“墨二公子，看得出来的敦厚。都能看出来，他待姐妹很好。”周九脸都红了。
墨伊心里一动，又想到二哥看周九时傻乎乎的模样……
要不，我问问王爷？
272王妃饶命
冯侧妃和周东，又约在上回的茶馆见面。
周东还从某铺子带了几样小点心，“您尝尝，据说是最新出品。”
冯侧妃笑着应了，“周念祖（周东长子）的学校已经找好了，先让他在这入学，读两年，只要功课出众，我就能让他进太学。就是这个地方，离你现在住的远了些。我安排人找了中人，找了一个三进小院，算不得大，但还挺整齐的……你看看……”
周东接过来看，十分感动，“您想得太周到了。”
“这不是应该的么。这房子，可买可租，如果你想买下来，我帮你付一半儿银子……”
“这可使不得！”周东赶紧拒绝，他哪里好意思？
“你听我说嘛，这些银子，我现在又用不到！暂时先帮你垫上，将来周大人混好了，连本带息的还我就是……”
“娘娘，这笔银子，我现在能拿得出来。就不伸手问您拿了，还没做什么呢，倒让您总照顾我。”
冯侧妃真诚笑着：“咱们俩，就跟亲兄妹一样。我照顾你，你照顾我。多想想将来，不必在意眼前的得失。现在，是我有能力关照你。将来，还要指望你更多的帮我呢。”
周东想了一会，他突然很享受这种亲人般的感觉：“那好，账我都记着呢，将来连本带息……现在您看这两个人。”
他手里拿着两份名单，“我亲自测试过了，功夫不错，会的比较全面。您先看看资料，回头再安排时间见见他们。”这是给冯侧妃买的护卫。
“他们，比王爷手里的人呢？”冯侧妃细看着问。
“您要说孟三他们那样的人物，恐怕还是比不过的。”
冯侧妃有些失望。
“娘娘，那样的人，是找不到的。都是王爷这样身份的人，打小培养出来的。别说买不到，也请不到，即使有，肯定是天价，还不能轻信。
目前咱们自己也培养不了。这些人啊，没有特殊的手段，是养不出来的。一个不好，甚至会反噬……以您要做的事，他们俩，够用了。”
也只能如此了。
“王妃家里的事听说了？”冯侧妃问。
周东点点头。
冯侧妃面对周东，就像找到主心骨般的，诉说着自己的不平……
“还有件事……你能不能帮我找种药……”
也正是这晚，李倞回后院了。
墨伊事先不知道，她洗完了澡，披散着头发，穿着小衫小裤。
坐在自己卧房里的圆桌边，光着的脚丫踩在旁边的凳子上。
极没形象的盘算铺子里的事呢。
现在云娘可以正式派上用场了，这是好事。但纠结的是，她住哪里呢？
以她的身份，再住墨家，有点说不通了……
小院子住不开了，去南城小院？倒还可以，不过路远，就得有辆专门的车了。让宋家兴找找看，能不能长期租一辆……”
“你在叨叨什么呢？”
墨伊吓一跳，转头一看，李倞来了。
连忙脚丫子落地的站了起来，“王爷，您怎么来了？”
李倞很是无语，“也许，这是我的屋子？”
“对不住，说错话了！王爷，妾身伺候您洗漱吧，这天可热了。”
“哼……你还没回答，一个人跟这儿叨咕什么呢？”
“在盘算铺子里的事。赵嬷嬷交的账，妾身都弄清楚啦！”她边说，边帮着李倞脱衣裳。
陪他进了旁边的小屋。
李倞听她说这事儿，也不搭话。
“王爷……您回来了，是不是就不生我的气了？”墨伊小心的看着他问。
“生气？本王什么时候生气了？”李倞吃惊的看着她。
给墨伊弄的脸都红了，“就是……就是前几天，因为墨媛的事嘛。”
“哦……你认为本王生气了。”
“不是我认为，是您真生气了。”
“你既知道我生气了，可又做了什么让我消消气的事吗？”李倞沉着脸问。
“啊？我……”墨伊被问住了。
看到他生气，无奈又着急。但做了什么……“光怕再招惹到您，没敢做什么。”
“呵！本王若不在前头叫你，你都不肯露面……让本王想想，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墨伊咬着嘴唇，不说话。
“会软语轻哄，会做些吃食去讨好，还会……”他突然捏了墨伊的腿。
把墨伊吓得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露胳膊露点腿的，穿的是多么的清凉了。
她脸都红了，吃吃的笑着。
“还有什么来着……”李倞声音里带着某种情绪，“床头打架，床尾和……是吧？”
他拉了她过来。
墨伊闻到他身上的汗和熏香混和着的味道。
心里怦怦直跳，不由自主的贴近他，情绪一下子上了头。
“说话啊……”李倞用力抱着她，“感觉着，你不把本王当回事呢！”
“哼……”墨伊脸埋在他的腋窝，双手抱着他的后腰，吭叽着：“我倒要问问王爷，哪里来的这么多经验呢……”
“还轻语轻哄……”她的小牙齿，咬了他一下。
“咝……”李倞被咬的，呵呵直笑，更用力的抱着她。
“还做吃食……您想吃什么？我也饿了呢……”说完，她又咬了他一口。
李倞完蛋了，洗都顾不上洗，急忙的坐下，去拉她。
墨伊却躲，“我哪知道床头到床尾的，中间都做了些什么？”
“我知道，过来，我告诉你……”李倞急急的说，拉过了她。
如此这般，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几次。
两个人瘫在床上，半天才回过神。
李倞发现，闹点小别扭，也挺好的……
一觉沉沉，第二天早晨，两个人在屋里吃早饭。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墨伊突然想起周九的事。
“王爷，有件事，妾身说了，您感觉不行就当没说过……可别怪我。”
“什么事啊，要那么多铺垫。”李倞撇她一眼。
“是这样的……您看，我家二哥，跟周九姑娘，能成吗？”
李倞眨了两下眼睛，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怎么？你自己成亲没多久，就想做媒？”
他没生气，倒感觉好笑。
“是这样的，周九姑娘性情挺好的，安静，心细，温和。人品也很正。不知道，我家二哥，能不能攀得起。”
“哼。”李倞哼了一声：“周家并不是个务实的人家儿，对儿女，只求才艺，却忽略了对性格和能力的培养。若不是祖产尚丰厚，日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娶进门的媳妇稍好些，只不过，家里男人性子太左性。周九的父亲，尤其如此，行事没个章法。”
“周九姑娘不错的。”墨伊说。
“她人品尚可，只是性格太软弱。你可能也听说过湘湘的母亲，只知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算了，不说她了。
不能说周九不好，但她弱点也明显。墨帆，依我的观察，是个踏实肯干的。说起来，两人算是互补。只是，墨家若想找个主妇。恐怕周九还担不起来。”
“家里还有我大嫂呢！目前看来，家里日子，就是这么合着过的。有大嫂在，二哥的妻子，倒可以省点事儿。”
“嗯……你找机会问问他们俩，如果有意，本王来操作。”
“真的！”墨伊兴奋的站起来，直接趴到李倞身上，“王爷，您太好了！”
“本王不好了……本王不行了……王妃饶命……”
“啊！……”
273周瑜黄盖
墨媛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就搬到了新院子。
这院子所处的环境好，还有个整齐的门头。
她的小院，三间大北房，东西厢房，敞亮极了。
张得宝送的东西，都集中在一个屋子里。
装了三个大箱子，桌上地上也都堆满了。
从奢华首饰到小玩意儿，什么都有，件件好东西。
除了吃用过的，墨媛依稀记得还拿了些送人，努力回忆着都有些什么……
虽然这些东西，她不知道具体价格，但肯定是巨额的一笔……若不是墨伊嫁到王府，若不是家里有了变化。这些东西别说拥有，连看，都不一定能看到。
走过去了，再回头看，就算她眼高心硬，也不免感动得眼圈直红。
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的对自己，且没有任何索求的人，这辈子除了娘，就是他了。
无奈的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深陷低沉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这时，张得宝走了进来。
他被墨帆扶起后，开始吃药，喝水，甚至还主动要了鸡粥喝。
但就是不说话，凡人不理。
缓了两天，才被墨帆接来了这个院子。
听到脚步声，墨媛转头望去。
张得宝衣着整齐，但形容有些憔悴。关键是，眼里没了笑意。
也没了往常那种无脑跟从，“什么都不是事儿”的气质。
他正痴痴的看着墨媛，眉眼间带着无尽酸楚。
墨媛站了起来，她一身细棉窄身窄袖衣裙，未施粉黛，一头乌发简单的束于身后。亲自收拾东西，手上还沾着些土。
起身后也没动地方，看着张得宝。
张得宝感觉自己脚下有千斤重，迈不开步，眼圈也没出息的红了。
墨媛这才出了门，轻步下了台阶，对着他深施一礼，“张公子……墨媛有愧。”
张得宝下意识的俯身相扶，“别这样……”他声音低沉，还带着晦涩，仿佛很久没说话了。
墨媛起身，再一抬头，两行热泪，沿着光泽的脸蛋滑落，神情凄婉，楚楚动人。
张得宝如鲠在喉，更说不出话了。
“张公子请屋里坐吧……”
进了屋，张得宝有些意外，看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墨媛指着说：“张公子，这些东西，都是您送我的……收拾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竟然这么多了……”
张得宝有些站不住了，寻了张凳子坐下。
“墨家什么样，您是知晓的。寻常人家儿，普通的日子。只因为妹妹机缘巧合与齐王殿下结成姻缘。这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于是，墨媛花眼了……出入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过的场合，见识了传说中的人物。因而心浮气躁，总想出去玩，总想做没做的事……于是，有了今天……”
她任眼泪往下落，面带愧色，“自认识您，您就对我很好，不，是特别特别的好。送我这么多东西……我很傻……都没去细想，应不应该收下。只知道高兴……”
“等出了事，挨了墨伊的骂，才意识到，错的太多了。”她呜呜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