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枝难攀(又见桃花鱼)

庄女官打断了话：“墨大人可否将其唤出？”
“当然可以！二弟，你快去叫伊姐儿来！”墨如山赶紧催促。
按说他的官职，还高过庄女官，不必这么诚惶诚恐的。
但庄女官可是皇后娘娘跟前儿的，就不能单纯按品级算了。
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要见伊伊？墨如海未免忐忑，迟疑的问：“大人，墨伊年纪还小，没什么见识，不知道大人是……”
庄女官见自己吩咐了，这个人不立刻去办，居然还反问。心中更加不满，抬着下巴，姿态高傲，竟然不说话了。
旁边那个年青太监，也哼了一声，还没待他说话……
赵嬷嬷就开了口：“墨先生不用紧张。我们此来，是奉命来看看您家姑娘，并无恶意。您放心，我们不会吓唬一个小姑娘的。”
她脸上带着微微笑意，语调平和，一点架子也没有。
墨如海立刻相信了她，“谢谢夫人，那在下这就去喊她！”起身出了后门。
一出来，吓了一跳。
原来，墨家后宅人，几乎都集中在这儿了，除了墨伊！
连墨达都扶着怀孕的媳妇来了。
一个个激动又紧张，兴奋的盯着墨如海。若不是庄氏安排茶水时，瞪眼拦着，恐怕王氏和刘氏就冲进去了。
墨如海一皱眉头，环视了一眼，低声问王氏：“墨伊呢？！”
王氏激动的揪着墨如海胳膊：“真是宫里来的？她们来干嘛……”她一激动，嗓门就不受控制。
“嘘，轻声！”墨如海赶紧拦。
“她们干嘛来了？”王氏放低了声。
“墨伊呢？”
“找墨伊干嘛？她们是来见墨伊的？为什么呀？”王氏根本就分不清轻重，只管拉着丈夫问，而且这一会儿功夫，她脑子快速转着，恐怕连墨伊会不会进宫给皇上做小都想了一遍。
墨如海烦得一甩胳膊：“我哪儿知道！你快去叫她来，要见外客，穿整齐些！”
说完用力往墨伊住的方向推王氏。
王氏却眨巴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丈夫，不动。
“没听明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墨如海眼睛瞪了起来。
王氏这才反应过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墨帆也不说话，跟在王氏身后。
墨达过来低声问：“父亲，出了什么事？”
墨如海轻轻摇头，没说话。
墨青，跟猴子似的跳来蹿去，既想在门缝看看来人什么模样，又想到窗户跟儿那听里头在说什么。墨达实在是看不过眼，走过去低声制止：“墨青！你安稳点。”
可是墨青根本不在乎，仍兴致勃勃的回来折腾。
王氏一路磕绊着到了墨伊门外，高声叫着：“墨伊！墨伊！”
母亲？她怎么来了？
墨伊慌忙开门，王氏冲了进来。
“母亲，出什么事了？”
王氏上下一看，墨伊还是一如往常的家常小袄，麻花辫子。
脸上那伤，现在是紫色的，挺明显，让她怪模怪样的……
“你……”王氏刚想数落，却想起来前头还在等。
“香枝，快给你们姑娘找合适的衣裳。赶紧换上！宫里来人了，要见你！”
“母亲您说什么？”墨伊一脸迷惑。
“哎呀先别废话了！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你大伯在陪着说话，咱们得赶紧过去。”
大小两个丫头手忙脚乱的拿出衣裳。
“这衣裳不行！香叶你去大姑娘屋里……”
“娘！您别又让女儿穿姐姐的了！”
墨帆站在屋外头听到了，帮着墨伊说话，“二婶，五妹，都别着急！穿整齐些就好……不用太过打扮！”
“你懂什么？”王氏在屋里吼他一句。
“二太太，前头说，让快一点！”这是庄氏让丫头来催了。
“得了得了！那就这身吧，赶紧换上，头发梳梳，哎哟你这一天天的，有个大姑娘样儿吗？”
墨伊被她催得头都晕了，“二哥，怎么回事？”她也扯起了嗓子。
墨帆在院子里说：“不知道！是二叔出来说……”
“闭嘴！”王氏又冲外头嚷了一嗓子，“我跟你说，前头来了人，说是宫里的女官，指名点姓的要见你。一会儿，你规矩点，别乱说话。一切让你大伯和你爹应酬。听到没”王氏的声音都颤抖了。
怎么回事？
墨伊脑子飞快转，但也只是空转。
衣裳刚穿好，王氏帮她把梳了头发。上下打量了一下，“用粉盖一下脸！”
“娘，印子还很深呢，要全盖住，就得厚厚一层，那女儿成唱戏的了。若真是宫里来的，什么没见识过，怎么会笑话我一个小姑娘！？”
“也对……可是……算了算了。赶紧着吧！”她心中暗自下了决心，回头就给丫头置办两身好衣裳，否则一遇到事儿，真是抓瞎。
虽然心中仍很纳闷，但墨伊竟比王氏还能沉住气些，“娘，咱们这样的人家，跟宫里是靠不上边儿的！您不用太紧张！”
“你知道什么呀？快走。”王氏一扯墨伊。
两个人一出来，墨帆打量了一下墨伊：“妹妹别慌，宫里来的都是大人物，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的！”
前头客厅，墨如山在赵嬷嬷温和的态度下，冷静了下来。
不免心里有些悲苦，他也曾是青年才俊，也曾意气风发。但多年的仕途不顺，兼看不到希望。让他变得轻浮而市侩。刚才这急急忙忙的样子……
压了压心神，再跟女官和赵嬷嬷说话，就淡定多了。
他想套出几人的来意。
只是，那庄女官眼皮垂着，根本不接话。
“请问墨大人祖籍哪里？”赵嬷嬷认真的问。
墨如山便侃侃而谈……
092这是墨伊
那边，王氏拉着墨伊出了门，突然想起什么，又要扯着她回自己房。
她要给墨伊戴首饰。
但墨伊坚决的拒绝，“前头已经来人催了，让客人干等，可是非常失礼的。女儿多件首饰，又能改变什么？”
“我让你戴的，那可是给你姐……”
“娘！您就听女儿的吧！女儿心里有谱！”墨伊终于不耐烦了，不肯再走。
王氏突然发现：这个死丫头，还真是固执。
娘俩站在路上，看着彼此。
墨帆小声说：“二婶儿，妹妹说的有道理。一看咱们家的院子，人家就知道是什么人家儿了……”
王氏向来说一不二，不管墨帆说的有没有道理，她也不肯听。
墨伊冷下脸，直视着王氏：“您知道人家见女儿，是要干什么吗？是福是祸，您现在能判定吗？小心着吧！”说完，她转身往前头走。
这死丫头！自己真的管不了她，邪了！
看着墨伊不慌不忙的背影，这事儿要落在自己身上，肯定会紧张死。
看这个蔫土匪！怎么就这么有主意呢？！
走到前客厅门外，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墨伊。
墨纹和墨媛简直不敢相信，要去见那么重要的人，她竟然还这副打扮？
墨如海看到女儿一如既往的镇定，眼里满是赞赏之意，低声说：“女儿，来人说是宫里的女官要，爹也不知道她们见你做什么。但你别怕！”
一拉墨伊，往里走。
王氏愣在那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进去，大家也都静静的看着彼此。
最后，竟然是墨媛，整理了一下衣裳，迈步跟进去了……
“……”王氏愣了，这个死丫头！赶忙也跟在后头，大家就都跟着进去。
墨达不肯，但被他媳妇拉扯……
赵嬷嬷已经听完墨家家谱了，心里话：倒是规矩的耕读人家儿。
然后，就看刚才出去的男子领着个姑娘进来。
随后……跟进一堆人！
“大人，这便是小女墨伊。伊伊，这是宫里来的庄大人和赵姑姑，快给两位大人快见礼！”
“民女墨伊，见过庄大人。见过赵姑姑！”然后，又冲着旁边站着的小太监也福了一礼，“大人！”
那太监被称大人，脸上挤
了点笑意。
庄女官打量着墨依，太意外了。来之前，她也以为，墨伊是个绝世美人儿呢。
结果……却是这么个小不点儿。而且，她这脸是怎么了？
“……免礼！”她先张了嘴：“墨伊……是哪个伊字？”
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墨伊老老实实的回：“回大人，伊字取自诗经：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父亲所起！”
墨如海听罢，微笑。
女官仍在上下左右不停的看，“你识字吗？”
“识得一些。”
旁边的赵嬷嬷，只两眼，就都看明白了。
十五岁，还有些婴儿肥，身高还未长足，但体态还不错。
眉眼和脸型很端正，无明显缺陷。眼神清亮、眼神不飘。头发浓密……
脸上……心中暗笑：这大概就是撞在王爷包袱上的那块了吧？
举止嘛，一看就没受过专门的教导，倒还算是大方。起码，没吓得浑身哆嗦，说话结巴。这点很重要！
庄女官已经对墨伊失去了兴致，但她还得细看，回去还得复命呢。心里却暗自讥讽：王爷这是什么眼光？
比我都差远了，心里有了醋意。
再看看后面这一群吧，一家子都跑来了？真是没规矩！
“赵姑姑，您还想问什么吗？”她坐不住，想走了。
赵嬷嬷站起身，走到墨伊旁边：“墨伊姑娘。”
墨伊又轻轻一福，“赵姑姑！”
“姑娘，姑姑可以瞧瞧您脸上的伤么？”
这语气……怎么这么客气呢？
墨伊也有些意外，她知道我是受了伤，而不是就长成这样？
为什么会关心这个？难道此事……脑子晃过那个高大健壮的身影，鼻子都酸了……
“可以……这是不小心碰的，已经消肿了，大夫说印迹还要有段时间才能消除。”
“嗯……”赵嬷嬷仔细的看看，没破皮，不会留疤。
“现在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
“姑娘读过女学？”
“只学过一年。家里也请过师傅。大伯和父亲，还有家中大哥，有空时也教的！”
墨达在后头听了，嘴角带了笑，就说让她们多练字！
自己亲手写的字帖，是再合适不过的礼物！
“嗯。那平日里，你都做些什么呀！？”
“做些针线。别的，倒也不会什么。”墨伊不知道来者何意，所以想特意低调些。
但她突然感觉：眼前这位赵嬷嬷，那眼睛仿佛能把自己看透似的。
不由脸微红，后背出了汗。
墨如山却笑道：“好教姑姑知道，墨伊这丫头心灵手巧，尤其对养花很有心得。您看这屋里的水仙！”
他指着四盆水仙，花已经凋落，但叶子姿态未变。
“这些，就是这丫头雕的，养的！每年她都要种不少，下官的亲朋好友家，都喜欢得不得了呢！”
赵嬷嬷看看水仙，还真是不错！她拉起墨伊的手……
此情景，让墨家人心怦怦乱跳。
王氏更是紧张的喉咙发紧，她也想白话两句。却发出不声，也不知道自己说点什么好……
墨伊的手，不像贵族姑娘那么的绵软。
纤长，骨节分明。指甲盖鼓溜并呈淡淡粉色。嗯，身体应该蛮好。
手背的皮肤很细腻，但手指肚，却有些粗糙，甚至坚硬（摸石头摸的），应该是干活干的。
没用熏香，但身口无异味。
“嗯。好姑娘！”赵嬷嬷转身向着庄女官：“庄女官，人已经看到了。咱们就先回去复命吧？”
那女官心里蔑视赵嬷嬷，就这么个丫头，看一眼还不明白？
还用凑上去看，去问？
怎么着？真要把这么一个柴火妞，给你家王爷当王妃？疯了！
想归想，也只能客气的点头：“好。那就走吧！”
说罢，她站起身，傲慢的冲着墨如山福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赵嬷嬷却多说了两句：“墨大人，我们就先走了。打扰了！”
复命？跟皇后娘娘么？会说些什么呢？
“庄大人和赵姑姑来，令墨家蓬毕生辉，何谈打扰。欢迎随时来作客！”墨如山客气着。
赵嬷嬷笑笑，转身往外走。
墨纹和墨媛，都定定的看着庄女官。感觉她的气度，怎么就那么好呢！？带着有底蕴的强势，比王笑微可强多了！
而墨伊，却一直在留意那位赵姑姑。
虽然她态度温和，话音轻柔，笑容始终不变。也不端着架子，但是，就有种形容不出的感觉……
这么一比，那天的陈娘子，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刻意。
还有庄女官，显得很浅薄，很咋呼……
明明很低调很谦和，但你就是不敢小于瞧她……
墨如山冲着墨伊一招手。
“伊伊！送送赵姑姑呀！”墨如海提醒一句。
墨伊这才反应过来，快步到了门外。
庄女官只回身跟赵嬷嬷行了个礼，冲着墨如山一点头。转身上了车，车就走了。
赵嬷嬷回身，对墨家人说：“墨大人和姑娘请回吧！不必客气。”冲着墨家人点点头，也准备上车。
看到大伯压不住的兴奋与盼望。
父亲的忐忑不安。
还有众人的迷惑与激动。
墨伊跟了一步，轻声说：“赵姑姑……想必您也知道，墨家小门小户，承受力弱。今日之事，赵姑姑能稍提点一下吗？”
“姑娘放心，与墨家安危无关。若有后续，姑姑自会再来。若无……墨家该如何过日子，便还如何！”
“是……”墨伊看她不肯说，也没再追问。
赵嬷嬷上了车，那车虽不华美，但十分小巧。连拉车的小马，也精神的很，还带着屁兜子呢。
墨家一大家子，呆呆的看着那车轮滚滚而去，直到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是场梦……
093发迹预兆
“回去吧！”墨如山叹了一声。
众人呼噜呼噜的进了屋。
墨如山坐下，指着面前的椅子，对墨伊说：“坐！”
然后，大家有坐有站，都聚在了墨伊周围，生生有种三堂会审的意谓。
“伊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墨如山开口。
“大伯，侄女平日里连家门都不出。但凡出门，不是跟着父亲就是跟着母亲。所以，今天的事，侄女完全不知，也猜不出来！”一开头就得说清楚，否则就没完没了。
虽然这个答案在墨如山意料之中，但他仍然希望：问了，就能解开迷局。
今天来的人，可不是墨家能够得上的。
便如他，听起来是四品官，但是，他寻常连早朝都不用上，干的活用不着！
只有在特别的大朝会和大型宫宴上，才能有幸看到皇上……离着老远的。
不是所有官员，都有觐见的天颜的机会。
不由回想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墨纹的亲事，出了预料的好。
墨伊与梁佑的，原本也只是不错。
但没想到梁佑竟有了那样的造化，让他很是激动了一下。
但又想……墨伊可能够呛了！
果然，相看时摔伤回来，确实没什么成算了……却没想到啊，这丫头又招来这么一档子事！
难道，墨家发迹的预兆，是从姑娘的身上显现？！
想到此，脑门冒出细汗……再看墨伊，头一回发现这丫头……长得还真好看！
更难为她小小年纪的，还那么大方、沉着！
一下子，便激动起来，嘴角带了莫名的笑……直直的瞪着墨伊。
眼神有点吓人，墨伊缩了下脖子。
“大哥，伊伊一个小姑娘，哪知道怎么回事？你干嘛瞪她啊？别吓唬她！”墨如海不高兴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丫头还能安稳的坐着，王氏都替她急得慌，恨不得揪着使劲的问！突然她有了个念头：“会不会是侯夫人跟皇后娘娘说了梁佑的亲事，皇后娘娘想亲自掌掌眼？”
墨如海轻蔑
的看了王氏一眼：“你也说点靠谱的好吗？别说梁佑离靖安侯的位子还远着呢，就算他现在是侯爷了。婚事，也未见得就能入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眼！除非想让他尚主！”
“那您倒是说说是怎么回事？”王氏这会儿反应极快！
墨如海被堵在那儿了。
“都别说了！”墨如山摆出家长气势：“最后你跟赵姑姑说什么了？”
那会儿，墨家人都没往前凑，所以没听着。
“墨伊跟赵姑姑说：墨家是小门小户，承受力弱。不知道女官和姑姑此来，是什么事由。怕家里不安稳，所以想让赵姑姑指点一二。”
墨如山急了，瞪着眼睛斥责：“你这话问的？怎么倒像是指责她们来给墨家添麻烦了？！你应该说……”
“大哥！”墨如海又不爱听：“今天这事儿，就是太反常嘛！一家子都惊动了不说，直到他们走，咱们也不知道缘由。伊伊想问清楚，给大家安安心，也没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