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台阶弄的这样脏,一会打扫的宫女太监不知得费多少工夫。”姜恒走近感叹道。
萧承明脸色铁青,“你敢背叛本宫!你难道忘了楚心柔可还在我手里!”
恰好此时又有一队人狼狈逃窜而来,当中赫然就押着发髻凌乱的楚心柔。
“殿下!姜恒的人反了!”他们逃至附近,正要接近萧承明,猝不及防发现站在萧承明身边的人就是姜恒,一时间气愤难当。
“姜恒你这个狼子野心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背叛殿下!”
“还不快放开殿下!”
那队人眼见大事将成,险些能博个从龙之功,却不想姜恒中途反水,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这会各个皆是气得不轻,争相叫骂。
王德兴眯起眸子盯着姜恒,忽然一把扯过被反缚双手的楚心柔,在她的惊叫声中把人拽到自己跟前,“姜恒,你莫不是忘了临昭公主的亲生女儿,你失散多年的亲姐姐在我们手里。”
“眼下后悔还不晚,只要你助殿下成事,你中途背叛殿下之事我可既往不咎。”
萧承明亦是强忍心底滔天怒火,低声道:“你背叛本宫无非就是和赵韫等人联手,但他赵韫又非皇室宗亲,生母又是前朝公主,他这样的人得位不正。”
“倒不如来襄助本宫,本宫承诺,事成之后封你为一字并肩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不忘记你今日功德。”
姜恒有了点反应,他偏过脸目光悠悠落在萧承明脸上,“我几时说过和赵韫联手了,就不能是我自己想要这个位置吗?”
姜恒这话不啻于一个惊雷落在所有人耳畔,萧承明更是难以置信低吼出声,“你怎么能继位,你明明就是——”
但他话未说完就被姜恒狠狠掐住脖子。
“呃!”萧承明双目圆突,面色青紫,双脚离地被拎至半空。
“姜恒!你敢!还不快放开殿下!”王德兴急了,一手掐住楚心柔脖子,“你若是敢伤殿下分毫,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楚心柔一张脸涨的通红,泣泪涟涟望着姜恒,“世——世子救我,我是临昭公主的女儿啊。”
姜恒就这样单手拎着萧承明转过身,看着被掐住脖子的楚心柔,轻啧了声,兀然把萧承明甩在地上。
萧承明捂着脖子痛苦咳嗽,王德兴亦是一喜,正要松开楚心柔,却忽觉心口一凉。
他怔怔低头望去,却发现一支乌黑的箭矢当空射来,穿过楚心柔胸口,此刻正没入自己胸膛里。
“姜恒……她可是你亲姐姐,你敢杀她?”王德兴嘴里涌出股血沫,到死也不敢相信这一箭是姜恒射出的。
姜恒收了弓,丢给旁边手下,唇角噙笑俯视那二人,“放心,我会以郡主仪制好生安葬她。”
“一个冒牌货,死后得此哀荣已是她毕生之幸。”
冒牌货?
萧承明还未从自己老师的死中脱离出来,就被这二字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姜恒说什么,楚心柔是假的,她不是临昭公主的女儿,那临昭公主真正的女儿究竟是谁?
主使的二人一个死一个被控制,萧承明剩下的人手根本就不是姜恒对手,散沙一盘任由姜恒收拾。
萧承明被人看管起来,浑浑噩噩看着踏着一地尸首朝文华殿方向走去的姜恒,忽然福至心灵,咬牙厉声喊道:“你想去杀赵韫对不对?!”
“你想要收回凉州的兵权,就想在此地趁乱杀了那些不服你的人,既包括本宫也包括赵韫,甚至还包括本宫的父皇和那几个皇弟,对不对!”
“姜恒你个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你也配继承大统,你分明就是女——唔!”
萧承明剩下的话被林岩一团破布塞嘴里堵住了。
姜恒脚步一滞,须臾继续朝前方走去。
沈疏微听着姜恒想杀赵韫的话,其中震撼甚至超过了姜恒说楚心柔是冒牌货那会。
她身形一软,跌靠在暗道墙壁,片刻后她狠狠一掐自己掌心,强迫自己重新爬起身。
不行,她不能停在这里,至少她要去找到赵韫,把此事告知他。
沈疏微钻出暗道,然而还未见得天光就被一道身形堵住去路。
“姐姐弄的好生狼狈。”姜恒挑起沈疏微下巴,见她望来露出一个笑,“姐姐怎的这般看我,可是听见了刚才的那些话?”
沈疏微瞳孔骤缩,后撤半步避开他的手,“你既知道了,那要杀我吗?”
姜恒手一抬,就有人前来制住那些灰袍暗卫,拖走了。
他挑眉逼近沈疏微,笑的低哑暧昧,“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我姐妹,我怎么会杀你呢?”
沈疏微抿唇看她,嗓音有些哑,“你当真要杀赵韫?”
“我还以为姐姐会先问我身份一事。”姜恒啧了声,眼神玩味,“萧承明不都说了吗,我想要大权独揽,凉州铁骑十万之众,这可是帝王的心腹大患啊。”
“趁着赵韫现下被困宫中,
身边人手不足,趁机杀了他有何不好,到时候凉州群龙无首,还不是任由我拿捏。”
沈疏微睫毛轻颤,沉默良久抬起眼看她,笃定道:“你不会杀他。”
“或者说,你杀不了他。”
“何以见得?”姜恒扬眉问道。
“你今日并非一人来此,而是早与赵韫有了盟约。”沈疏微掩唇咳嗽了几声,眸子渡上一层水雾,“赵韫给我的汤中下了药,那药材是你给的吧。”
“你早知我身份,却不戳破,而是拿楚心柔来当靶子,就连太子拿她威胁来与你合作恐怕都在你和赵韫的预料之中。”
沈疏微定定注视着她,“我没有说错吧,北疆与凉州挨的极近。北疆外戎人虎视眈眈,且不说你轻易除不得赵韫,就是除了他,只怕凉州人心躁动,于你更半点益处。”
姜恒忽而轻笑出声,“我一入京就知道你身份,林叔知道的都未必有我早。”
沈疏微垂下眸子,“是因为沈渊沈大人吧。”
她早觉沈渊对自己态度异常,现下想来他或许是姜恒又或是临昭公主的人。
“我本名并非恒,而是姮娥的姮,是我在三岁后自请改的名字。”姜恒盯着沈疏微,轻声说着,“纵然母妃将北疆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输任何人,可依旧数不清的流言蜚语说母妃是仗着父亲余晖庇佑,并非她自身本事。”
“他们都瞧不起女人,那我就要让他们瞧瞧,我和母妃从不输任何人。”
“他日我若御极,那些满腹酸话自诩女子不如男的人皆要恭恭敬敬跪在我脚下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姜恒含笑,“姐姐,我一想到这场面便畅快不已。”
姜恒,姜姮,这二者又有什么分别,后者为神女,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物。
“姐姐去紫宸殿吧,那儿你或许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姜恒说完,招来几名亲卫,“护好她,出了差池你们知道后果。”
几名亲卫垂首行礼,沈疏微收回落在姜恒身上的目光,朝紫宸殿走去。
宫中刚经过一场血洗,不少名贵花草倒塌在地,任人践踏。
不过好在现下姜恒已掌控局面,倒也不至于出现什么惨状。
沈疏微脚程很快,绕过一段坍塌的朱红柱子,眼见前面隐隐能瞧见紫宸殿金漆的歇山顶,一道女子的尖叫声从侧面传来。
沈疏微顿住脚步,瞥向身侧亲卫,“去两个人看看。”
有两人很快应声过去。
沈疏微亦是跟着过去,绕过翠微竹林,沈疏微才发觉自己救下的是个老熟人。
安阳郡主发髻歪斜,为赴宴而戴的珠钗步摇早在一路逃跑中被甩丢了,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被眼泪冲花。
这会她脚边正躺着一个死去的叛军,正是刚才两名亲卫解决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两个人又怎么会跟着你!他们明明是我兄长的亲卫。”安阳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盯着沈疏微,扑上前抓住沈疏微衣袖,“我兄长呢!我兄长现下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纵然先前和姜恒把话说开了,但是沈疏微看着安阳并没有丁点情分,她拂开安阳的手,平静回道:“不清楚,不过你可以去养心殿那看看,那里已经被姜恒的人肃清了,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完她就招回两名亲卫,要朝紫宸殿去。
“站住!那是我兄长的人,你凭什么驱使他们。”安阳咬着下唇,见沈疏微看来垂下眸子,嗓音低了几分,“你好歹也给我留下两个人护送我去找兄长。”
“郡主是忘了当日冬狩你和三公主一起往我酒中掺的那味药了吗?”沈疏微说道,“我已经给你指了条明路,要不要去全看你。”
见安阳不死心仍要开口分辨,沈疏微也失了耐心,“你要再开口歪缠我,我不介意让人打晕你扔在这,等着事后姜恒的人来寻。”
安阳被沈疏微这番话吓到了,又见她神情凌厉,一副说得出就做的出的样子,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多声。
沈疏微丢下安阳,带着人径直去紫宸殿找赵韫。
现下紫宸殿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她不可能把自己的护卫拱手让给安阳。
临到紫宸殿,外面石砖路上倒没见到一个人影,等走近了沈疏微才在殿门口看到两名灰袍暗卫一左一右把守,边上还立着一个寻霄。
沈疏微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没等她走近寻霄就看见了她,连忙迎上来。
“姑娘怎会来此?”沈疏微难得在寻霄脸上看见惊讶的神情。
她让身后几名护卫暂且退下,开门见山问道:“赵韫呢,是不是在里面?”
寻霄眼神飘忽,沈疏微也不等他回话,越过他径自朝里走去。
那两名灰袍暗卫原想拦她,但被寻霄喝退了,沈疏微畅通无阻进了殿内。
紫宸殿内陈设如旧,甚至香炉里还焚着清雅的沉水香。
赵韫正往一匣中装着什么,听见脚步声面无表情抬头,在见到来人是沈疏微后脸上神情一时凝固住,好半会才想起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阿愿怎么会来这里,是何人接阿愿过来的?”
沈疏微睨着他,似笑非笑,“世子昨夜送来那碗鸡汤滋味甚好,我还留了一半,世子回去后不妨尝尝。”
一听这话,赵韫就知道自己在鸡汤里下药的事情暴露了,但他脸上神情并无破绽,笑容更温柔几分。
上前牵过沈疏微的手,伏低做小应道:“都听阿愿的,阿愿让我喝什么我便喝什么。”
沈疏微抽出自己的手,侧目瞥了眼他身后半开的匣子,“你在这里做些什么?”
“萧承明和他带来的人已被姜恒制住,皇帝和其余皇子现下被你们扣在何处了?”
左右他们现下做都做了,沈疏微也不打算遮遮掩掩,倒不如问个清楚,看看他们计划是否有疏漏。
手被甩开赵韫也不介意,又凑上前握住沈疏微的手贴在自己脸侧,轻轻蹭着,很是乖巧地答话,“在这里拿一封遗诏。”
顺道再给他自己写一封赐婚圣旨。
“皇帝和六皇子还有其他人还在文华殿,不过二皇子死了。”
沈疏微眉心一跳,看向赵韫。
“宫变刚开始的时候,二皇子不服,被萧承明当场杀了。”
“皇帝也因此病倒,殿内有太医看过,说是中风了,只怕日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赵韫说完在沈疏微掌心亲了一下,双眸水润润看着她。
第146章 尘埃落定
沈疏微见他这般神态哪还有不懂的,不就是一朝东窗事发,怕自己恼他,这才故意做出这番姿态来。
沈疏微很是铁石心肠抽手,“既然你这事已经了了,我就先回去了。”
眼下看来大哥他们定然平安无事,只是暂困文华殿,她还是先回去操心沈府其余人的平安吧。
沈疏微抬步朝外走,没走几步手心就被人牵住,轻轻晃荡了下。
“阿愿允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回头看,沈疏微都知道他现在是何情态。
沈疏微微微侧目,就瞥见赵韫睫毛眨动,一双眸子小钩子似的勾她。
“阿愿——”
听着他刻意拖长的声调,沈疏微眉心一颤,眼疾手快捂住他嘴截住剩下的话,“你住嘴,跟我回去就跟我回去,别这样说话。”
赵韫垂下眸子,掩去眸底明晃晃笑意,牵着她的手不肯松开,“那牵手可以吗?”
“阿愿不知,这宫中着实凶险,我进这紫宸殿前遭了数拨人伏击,有好几次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段话中透着失落。
沈疏微抿唇,反握住他的手,“这样行了吧?”
赵韫唇角微微上翘。
沈疏微就这样被赵韫一路黏着,两人前后脚回了沈府。
街上暴乱已被姜恒的人平定,二人来到沈府时,沈府门口守着不少侍卫,都是赵韫带来的人。
那些人一见着赵韫忙俯身行礼。
赵韫没有出声,而是看向沈疏微,无奈沈疏微只能出声唤他们起来。
一回了沈府,沈疏微就忙着清点各处人员伤亡和财务损失,赵韫被赶去了外间。
乘风闻声赶来就见到自家世子坐在花架下,桌上摆了几碟糕点一壶茶水,见他来了,眉眼一抬,“京中伤亡如何?”
乘风凑到赵韫跟前,“回世子,重伤有五十六人,死亡十二人,轻伤者预计在三百人左右,他们还在统计。”
“另外——”乘风压低了声音,“我已按您吩咐,名单上那些臣子一个不留,已叫人伪装成被叛军所杀。”
“不错。”赵韫吝啬吐出两个字,端起茶水浅饮一口。
乘风从今晨起就喝了口凉水,还是从路边井里打上来的,当牛马一整日早已饥肠辘辘,这会看着满桌子馨香点心,舔了舔嘴唇,试探着伸出手去够最边缘的那碟栗子糕。
“把你手放下去。”赵韫头也不抬。
乘风垮着脸收手
,“世子,属下一日未进水米,您就赏属下一块糕点吃吧。”
府里是个人都出去忙活了,没人生活煮饭,寻霄这个会做饭的又不见得回来,他是真的要饿的去啃草了。
赵韫捻了块桃酥送进嘴里,“自己想办法,这是我的。”
乘风猜到这满桌子吃食约莫是沈姑娘在忙,又嫌世子碍事,就备了一桌子点心茶水打发他。
乘风揉了揉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垂头丧气朝沈府的厨房走。
只能舍下脸皮,求沈府的人施舍施舍点了。
“外间听着没有动静了。”沈衡护着沈知漾跪坐在文华殿角落里,身前搬了张桌案挡住。
沈知漾自动乱伊始就吓得不轻,却强撑着不露怯,沈衡说什么就做什么,生怕给大哥拖后腿。
“大哥,二哥呢?他离开有段时间了,会不会有事?”沈知漾双手紧紧攥着沈衡衣摆,小声问道。
沈璋在太子下令封殿前就察觉不对,偷偷跑出去了,沈家兄妹两个知道他是搬救兵去了,却不知他现下人在何处,是否平安。
沈衡将目光从大殿中央血淋淋的几具尸首上收回来,抬手轻抚沈知漾发髻,“阿漾别怕,你二哥他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你且乖乖在这里躲着,我出去看看。”
外面没有动静了,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要去看看,才好保全自己和阿漾。
“大哥!”沈知漾连忙拉住他,杏眸惶恐无助,好一会她强迫自己松开手,“大哥万事当心。”
沈衡悄无声息从角落里出来,又扯了一团纱幔挡住沈知漾的藏身处,这才朝紧锁的窗户那走去。
门窗都被萧承明下令从外间封死,他出不去,但划破窗纱一探外面究竟还是可以做到的。
沈衡弯腰拾起一块碎瓷片,想来是先前打斗中砸碎的杯碗碟盏一类的。
但不等他划开窗纱,这扇紧锁的窗户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破开,紧接着一道墨色人影身轻如燕纵进来。
沈衡躲闪不急,和那人撞了满怀,鼻子不知撞到哪处坚硬的地方,疼的发酸。
他捂着鼻子,两眼精花抬头,正对上姜恒打探的眼神。
他这才发觉自己鼻子刚才撞上的是她身前的胸甲,难怪这般硬。
“你没事吧?”姜恒攥住他手腕,迫使他松开手,嘟囔道:“别捂着,我看看,要是撞坏了我可没法交代。”
沈衡挣脱不开,只能就着手被她抓住的姿势屈身行礼,“见过姜世子,敢问姜世子外面是何情形?”
姜恒转过脸,顺势拉住他一块转身,示意他自己看。
就在他俩说话功夫,殿门已经被人破开,姜恒手下的人连着禁军冲了进来,扶人的扶人,处理尸体的处理尸体。
皇帝两眼歪斜,口流涎水,正被两名禁军搀扶上轿撵,抬出文华殿。
二皇子的尸身也被人蒙上白布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