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开口道:“李姑娘,手下留情。”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拳头停在半空中,愣愣道:“萧麟?”
“是我!”
说着,萧麟伸手撕下了易容装。望着他的笑容,我惊喜地握住他的手。
“怎么是你!”
第三十一章
救出了李若薇,直奔义阳公主的山庄。出于自保,义阳公主配合我们演戏,生擒了柳五郎,但如何处置他却有了分歧。
“柳五郎冒充已故朝廷大员,在长安城兴风作浪,必须将他交给大理寺绳之以法。”尉迟说道。
“不妥,柳五郎深得天后的宠信,将他交给大理寺,就是与天后公然为敌,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吗?”义阳公主面露愠色道。
“公主莫不是怕柳五郎在公堂上说出与您的私情?”尉迟嗤之以鼻道。
“大胆!”
眼见二人闹得不可开交,我连忙劝阻:“姑奶奶息怒,我也不同意将柳五郎交给大理寺,此事需从长计议。”说着,我朝尉迟使眼色。
尉迟白了一眼不再吭声。眼见陷入僵局,李若薇开了口:“公主殿下,若能让柳五郎永远闭上嘴,您可愿?”
义阳公主挑眉:“你的意思是?”
见李若薇走进地窖,我冷笑一声:“把我囚禁在这儿是没用的,天后见不到我,就会派人来搜查这里,到时候你们谁都跑不了。”
“知道。”说着,李若薇走过来,捏住我的下巴喂了不知名的丹药,我拼力挣扎,但无济于事。
丹药下肚,一股寒气瞬间渗入丹田,接着浑身发冷,冷得我牙齿打颤。
“这是玄冥丹,每隔七日服一次解药才能续命,不然你会经脉寸断,五脏溃烂而死。现在,我们谈谈接下来该怎么处置你?听懂了,点点头。”
我望着李若薇神色自若的脸,心中感到恶寒,颤声道:“狠毒的婆娘,当初我真是小看了你。”
“后悔晚了。我打算放了你,让你回去交差。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明崇俨让韦羽玄把陆家人炮制成肉太岁,过些日子你可以拿去进贡了。”李若薇轻描淡写道。
“你们竟然冒充我?”
“怎么,演戏上瘾了?许你冒充明崇俨,就不许我们搞了?反正都是假的。”李若薇揶揄道。
事已至此,我只能认命道:“行,从今往后听你们差遣,解药何时给?”
李若薇点点头道:“识时务就对了,解药在义阳公主手里,记得找她拿。”
说着,她过来给我松绑。
就这样,我离开公主的山庄,回到私宅。
一进门,就见韦羽玄急匆匆来报:“大人,肉太岁出了岔子了!”
“怎么回事?”
“陆家三口服用太岁水,全都变成……”
“变成什么?”
“他们成了血肉模糊的团子,浑身散发恶臭秽气,这恐怕是没法进贡了。”
“你们是怎么办的事?”
“不是您让我们把陆家人推进池子里吗,我们是照着指示喂他们的。”
我感到火大,但又不能明显发作,不能让她看穿我的短处。
“过去看看。”
来到后院太岁池边,只见地上翻滚着三团血肉,仔细看,肉团上还有两双眼睛在乱转,说不出的惊怖,还有点恶心,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眉头一皱:“烧了吧。”
“是。”
不一会儿,韦羽玄吩咐人拎了一桶油,浇在胡乱扑腾的肉团上,然后点燃火把。
肉团上滋滋冒油,陆家人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我捂住鼻子,逃离后院。
离开义阳公主府,我住进了萧府。我本来想回到青龙寺,但是他们仨都极力劝我,我想了想,还是跟着萧麟走了。
萧麟说,等过些日子,他申请外放,然后带白泽和我离开。我问他,好不容易回到长安,就这样走甘心吗?
他说,男儿志在四方,尉迟西行,咱们南下,过几年再回来聚便是。
我知道他是在宽慰我,以他的性子,其实很适合留在长安修书。可他为了我们,已经几次违背了原则,经历了太多艰险。
我只有用漫长的岁月来陪伴他了。
这会儿,白泽从外面回来,心事重重道:“最近柳五郎频繁出入鬼市掳人。”
我了然道:“他还是不死心,可他根本不知道炮制肉太岁的秘诀,他是在瞎折腾。”
白泽愤然道:“简直是丧心病狂,干脆杀了他算了。”
“杀他容易,可他死了,还会有其他人炮制肉太岁,咱们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是。”
“你有什么法子?”
“几个月前,端木七童勾结许相府炮制了一批肉太岁运到长安,供给那些达官贵人食用,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发作了。”我手里捏着一枚青瓷瓶道。
白泽认出了那是解药瓶,眼睛一亮道:“你是说?”
尉迟长庚
萧麟约我到他家喝酒,我下了衙直奔萧府。
一进门,就看到萧府下人端着食器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看这架势,今晚要煮酒刷锅到天亮了。
我走上前:“这么多酒菜?”
萧麟笑着招呼我:“入秋了,该进补了。”
我们吃着喝着,谈天说地,不亦乐乎,可我总觉得这仨心里有事儿,有意无意的总看我脸色。
我不动声色的喝到戌时末,然后不经意间说道:“你们找我,是有事儿说吧?”
他们三个迅速交流眼神,由萧麟开了口:“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说吧,到底何事?”
萧麟说道:“最近柳五郎在鬼市抓人回去炼肉太岁,死了不少人,这案子由我们查起,也该由我们结案。”
我点点头:“是该结案了,说吧,要我做什么?”
李若薇递了一个瓷瓶:“先去许相府见一见你姑母吧,她应该需要这个。”
“这是什么?”
“肉太岁解药。”
我心中一凛:“姑母怎么可能吃了肉太岁?”
李若薇苦笑道:“当初我在彭县大牢提醒过你,相府管家许福是受相府的指派与端木七童勾结的。你觉得你姑母能置身事外吗?”
时过境迁,我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有底气反驳她了。我默默接过药瓶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若薇说道:“你把白泽带上,跟你姑母现身说法,告诉她,吃了肉太岁是可以返老还童,不过吃了的人可能会变成新的太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也可能突然暴毙。”
我吃惊道:“这么可怕?”
李若薇点点头,道:“如果不服解药,接下来长安城会有许多大户人家集体办丧事了。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怕是许相府也压不住。”
我叹气道:“懂了,你们是要我去许相府说动姑丈跟天后求情,让柳五郎收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萧麟说道:“但愿如此,这是伤亡最少的解决办法。”
“嗯,天亮就去。”
第三十二章
早起喝茶,瞥见一点秋霜挂在窗棂上。一夜之间,天气骤寒。看这天气,离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我刚一出门,只见白泽坐在马车上等候多时。这些日子,他是肉眼可见的长大,下巴上都冒出几根青须。
“萧兄来这么早?”
“早办早踏实。”白泽爽朗地笑道。
我们来到许相府,随着下人引路,来到内宅,拜见姑母。
姑母风采依旧,容颜甚至回春,可我心里却沉甸甸的。
嘘寒问暖过后,我把药瓶递给姑母,道:“姑母,这是小侄特意为您求的灵丹妙药,您服了定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姑母开怀笑道:“这孩子,嘴上是摸了蜜吗?还知道孝敬姑姑啦,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呀?”
我干咳了一声:“肉太岁解药,要在十天内服用,不然就回不去了。”
姑母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接着,她慌乱笑着,道:“瞧我,人老了,手脚就是不听使唤。”
我握住姑母的手道:“几个月前,我在彭县办案,牵出了许福,他……”
突然,窗外传来细微的动静,姑母连忙示意我噤声,悄悄说道:“知道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药丸我收下了,你快走。”
我不解道:“姑母,家里出什么事了?”
姑母不再说话,忙唤婢女,带我二人出府。路上,白泽凑到身边
小声嘀咕道:“就这么走了?”
我环视了许府,小声道:“许府怕是有事儿,再待下去,会连累了姑母。”
等我们出了许府,白泽迫不及待道:“现在怎么办?看你姑母的样子,自身都难保,如何能说服许相,去求天后的恩典?”
“回府上,一起商量吧。驾!”
我们上车,挥鞭子赶马,直奔长乐坊萧府。
今日休沐,我留在家中,陪李姑娘把医书拿到院子里晒。
我望着她晒书的背影,轻声道:“咱们尽快成婚好不好?这样,尉迟出征前还能赶上喝喜酒。”
她停下了手,转身,低笑道:“这么急?”
我走过去,望着她的眼睛道:“今年,我想和你一起守岁。”
她低头笑道:“可是婚姻大事,需父母做主,有媒妁之言才行吧。”
“这好办,长兄如父,白泽已经同意了。尉迟也答应保媒,就差你点头了。”
她头回露出女儿的羞涩神态,点头道:“好。”
此时,门外传来动静,白泽和尉迟走进来。
我上前迎道:“回来这么早?可还顺利?”
尉迟看了眼院子里的下人,使眼色:“进屋说吧。”
我们几个进了书房,坐下后,尉迟迫不及待道:“我姑母危险,得想法子救她。”
我问道:“出什么事了。”
尉迟和白泽说了下他们在许相府看到的情况。听完,我和李姑娘相视一眼。
李姑娘开口道:“你姑母气色如何?”
尉迟叹气道:“她看起来年轻许多。”
“看着有几岁?”
“三十多吧。”
“你们在许相府看到管家许福吗?”
尉迟和白泽摇头。
我想了想道:“为今之计,不能再接近你姑母了,我们从许福身上找突破口。”
“怎么做?”
天黑前,我独自来到鬼市。我想,端木七童死了以后,许福的货断供,定会想法子自己炮制太岁。
这样,就势必和柳五郎一样,跑到鬼市买奴隶或干脆掳人。
我来到奴隶市场,不时拿出小麟子给的许福画像,用余光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果然,过了子时,奴隶市场开市,人群中出现了许福的身影。他带了几个家丁,对着几个看起来精壮结实的奴隶指指点点,然后喊道:“这几个我都要了!”
银货两讫后,他们几个将奴隶赶到一辆装笼子的大车里,浩浩荡荡离开鬼市。
我一路尾随,来到一处荒废的破土地庙,目睹他们把那些奴隶押进地窖之后,悄悄离开此地。
可在半路上,遭遇了一股人马,我迅速侧身到树丛里,盯着他们的动向。没想到,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许夫人怎么会来这儿?我不再耽搁,立即赶回家里,叫醒了小麟子,还有李若薇。又差人去尉迟府,叫尉迟长庚赶来商议。
人到齐了以后,我说道:“许福在鬼市买人炮制太岁,他们炮制的窝点在曲池附近的土地庙。”
“果然,我这就让卢葭他们去抓。”尉迟说道。
我看了他一眼,道:“我看见许夫人也去了土地庙。”
“什么?她怎么还……”尉迟惊道。
小麟子安慰道:“想必许夫人也是身不由己,你让卢葭抓人的时候留意吧。”
李若薇说道:“后天就是十五,你等他们动手了再抓,人赃俱获。”
尉迟迟疑道:“这样……那些人就中太岁毒了。”
“放心,这几天我在家熬制的解药够几百人吃。”
尉迟点头离去。
我在家睡到中午,吃了饭,又出了门,来到柳五郎的私宅,躲在树上,监视他们的举动。
期间,意外发现陆家痴儿百岁还活着,只不过他的处境不太好,柳五郎的手下动辄对他大骂,还让他趴在地上学狗叫,吃泔水。
我看不过眼,真想下去踹他们两脚,最后还是忍住了。
到了酉时,天快黑的时候,果然有辆马车进了院子,马车停下,从里面下来了几个人,我打量着他们,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些人正是昨晚许福从鬼市买的奴隶,他们怎么会送到这儿?我正思索的时候,门外传来打斗声。
接着,穿黑衣蒙面的几个男人闯了进来。我瞧着带头的两个人的身形正是尉迟长庚和卢葭。
看样子,他们也是一路追踪到这里的。我叹了口气,从树上跳下去,接应他们。
我出声唤他们:“尉迟兄,卢兄,他们在这里。”
说着,我上前和院子里的人交手,一边打,一边靠近陆百岁。
等到,尉迟长庚他们闯过来,团团围住院子,关门打狗,我就拉住陆百岁,躲到水缸后面。
我推了推吓得半死,抖成筛糠的陆百岁道:“喂!你还好吧?”
突然,陆百岁身子一哆嗦,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一把插进我胸口,气息顿时乱走。
我当即喷出一口老血,难以置信的瞪他:“你他妈有病吧?是我救了你呀!”
第三十三章
陆百岁嘿嘿冷笑着,手中愈发使劲儿,他这是铁了心要我命呢!我怒急,奋力抬腿将他踢出几步远,大口喘气。
还没等我喘过气,刀剑就齐刷刷招呼到我身上,我两眼一闭,屏住了呼吸。
耳边传来闷闷的箭镞破风划过的声音,有人倒在我身上,我睁开眼,看到熟悉的一张脸。
“卢兄!”
卢葭朝我笑了笑,继续与贼人缠斗,我趁机滚到另一边,心想可算捡到这条小命了。
此时,被我踢到一边的陆百岁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不知死活的朝那些人冲过去。刀剑无眼,不一会儿他就被砍得遍体麟伤,倒在地上,满嘴是血,临死不忘朝我傻笑。
面对这样一个人,我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为他可怜,默默别过头,不再看他。
打到天黑,战斗结束。尉迟举着火把,命卢葭等人清点人数,然后将那些奴隶全赶到一处。
我站起来,问他:“许福在哪儿?”
“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
“只剩柳五郎了,他现在哪儿?”
“在义阳公主的别苑。”
出去一天,白泽挂了彩回来,他伤得极重,李姑娘说,差一点就伤到了心脉。
据说伤他的人是陆百岁,这一家子打一开始就乱入不属于他们的战场,到头来害人害己。
好在今日大获全胜,许福和柳五郎已在我们手中,我们只需拿到他俩的口供,呈给陛下,届时天后也奈何不得,就能给李姑娘求来一条生路。
趁着天黑,我们来到尉迟位于新昌坊的私宅,夜审柳五郎和许福。
我,尉迟,李姑娘俯视着跪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感觉此时此景有些熟悉。
是了,上次是柳家俩兄弟关在这儿,当时柳五郎巧言令色的给我们下套,害我们走了如此多的弯路,今日定要让他尝尝厉害。
我开口道:“事已至此,你们已无胜算,如实交代你们是如何参与肉太岁案的?不然休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柳五郎昂起头嗤之以鼻,许福则一脸萎靡的低下头。尉迟朝二人挥鞭子,二人吃痛,躲闪不及,身上顿时多了几处狰狞的伤口。许福率先挨不住,单薄的四肢抖如筛糠。
柳五郎一咬牙,开了口:“我说。”
半年前,许管家从黔州运来的那批肉太岁,天后命我二人分批送进各位贵人府邸享用。
后来,端木七童被你们抓住后自尽,长安城里的肉太岁便断了供。于是,天后命我二人想法子继续炮制,可后面炮制出的肉太岁成活率太低,于是我们想到从那些食客中寻找新的肉太岁……
萧麟打断了我:“你是说,天后从头到尾知道肉太岁是害人的东西?”
我嗤笑一声,继续说。
若没有天后的命,谁敢动这些达官显贵?你们不是也怀疑过天后吗?所以才一直畏首畏尾不敢查下去。
要我说呀,既然你们知道这案子水深,从一开始就不该多管闲事。你们倒好,还去剑南道借兵攻打山庄,毁了大计,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若不是陛下怜你二人都是忠良之后,招回长安戴罪立功。不然,你们以为可以活着走出彭县吗?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了二圣之命。二圣要谁死,谁敢留他的命?大鱼吃小鱼,若庶民是公卿的口粮,那些贵人又何曾不是天家的盘中餐?
说完这些,我心里舒坦极了。我就喜欢看这些未经世事的贵胄子弟三观崩塌,理想幻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