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再哪里见过?
没等他分辨清,灵犀突然把头凑向他。
她凑近,他远离,肩膀撞上后面的屏风。
屏风上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被这么一撞,莲花仿佛无依无靠地摇晃了下。
浮屠目光带着求饶看着她。
见他退无可退,灵犀才慢吞吞道:“我是俗人,不懂闭口禅有什么好修的,憋着不能说话多难受,和尚,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时间紧,不宜在房间里耽搁太多时间。”
浮屠都懂。
只是佛门弟子将五毒六欲七情八苦视若豺狼,漂亮的女子更是猛虎。
尽管面前的少女只是清秀而已,但她有一双眼熟又令人不敢逼视的眼睛。
浮屠不敢再看,他默念了两声佛号,突然双目一闭,静了下来。
静静地脱衣服,用行动表达衣裳他可以自己脱。
灵犀眼神更加古怪了,等他脱完才忍住笑意说:“咦?你怎么把里衣也脱了?使女外衫套在里衣外就行了呀。”
她怎么不早说!
佛子赤着上半身,耳朵红若滴血,再把里衣穿回去。
他眼下身无修为,一脱一穿折腾得冒了不少虚汗,灵犀把衣裳扔到他怀里,她本来也没打算为浮屠穿衣服,就是看他慢慢腾腾,瞻前顾后,忍不住想逼他一把而已。
她指点着浮屠换好衣服,上下打量,说了声不错。
浮屠只想赶快出去,低着头就往外走。
灵犀目光扫在他后脑,突然喊了声:“等等!”
犹如被洪水猛兽追赶,浮屠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步伐。
房门近在咫尺,在他拉开前,灵犀拔下头上的一根发钗,锐端朝外,咄地一声没入房门。
浮屠盯着门上的发钗,脊背紧绷地停下脚步。
他紧张到不敢呼吸的程度,也听到了灵犀从后面走来的脚步声。
“别动。”她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脑袋,有些骂骂咧咧,“这个发套有些松了,小心露馅,你死了也就算了,别害我。”
……只是这样?
浮屠不知是提起一口气,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内心竟然升起了一些揣测她的歉意。
整理完发套,灵犀又拉着他上上下下的检查,一边重复:“你这和尚真莽撞,我们是一起来的,你别暴露了再连累我。”
浮屠悄悄看了她一眼,就算她戴着人皮面具,那份不悦都从面具底下透露出来。
他歉意更浓了。
心里念:小僧不会的。
为表歉意,他主动把房门上发钗拔下来,准备还给灵犀。
可还未交还,外面传出一阵吵闹,其中夹杂着应天元捏着女声的怒吼。
简直没一个省心的。灵犀不知道那家伙又闯什么祸了,提着裙子奔出去。
浮屠送还发钗的手顿在半空,看了看她的背影,只好将发钗暂时藏入怀中。
应天元最先换好衣服出去,被管教姑姑分派了一个打理花草的活计。
他又哪里是侍弄花草的人,提起剪子,咔嚓一声,把一株银鳞碧珠的花头剪下来。
管教姑姑骂他笨手笨脚:“哎呀蠢材蠢材!怎么做事的,这可是少城主最喜欢的花!”
他只是觉得好看就剪下来了,想把这朵花藏起来送给清冷女修。应天元盯着地上的银鳞碧珠,不过他现在不想剪花了,想剪人舌头。
看他一动不动,管教姑姑上前拉扯他,却被他反手一把推到花丛中。
应天元修为被压制,力气却大得出奇,管教姑姑大喊救命,一帮使女立刻过来拉架。
好几双手抓过来,耳边聒噪不止,仿佛又回到了不夜宫内。
应天元烦躁地一扔剪子:“都别碰老子!”
到了这一刻,倒还没忘夹着嗓子说话。
管教姑姑一身狼狈,被人从花丛扶起来时气得嘴皮都在抖:“不服管教,粗鄙不堪,赶出去!把这混丫头给我赶出去!!”
应天元心说正好!反正他根本不想穿女装!
灵犀冲出来,看到的就是小魔头和管教姑姑一行人一起去找管事的一幕。
隔了这么一会,管事已经忘了应天元是谁了,拿着名册问他姓名。
听到他叫“应圆圆”,再和名册上登记的生辰八字对上号。
原本准备划掉的笔一顿,管事竟然说:“既然不适合打理花草,那便去侍弄笔墨吧。”
管教姑姑眼睛瞪大:“可是他……”
管事:“没有可是。”
城主府阶级森严,管事比管教姑姑官大一级,说的话就是命令。所有人都觉得应天元因祸得福了,侍弄笔墨是最清闲的活计,也最接近少城主。
灵犀远远地望着那边的景象,看着应天元面无表情被簇拥着去了书房,她扯了一下唇角,有的人就是那么幸运,也是那么不幸。
她目光投向管事手里的登记名册,若有所思。
灵犀没能多看,因为管教姑姑被应天元闹得心有余悸,不久后让所有使女集合,再一对一问话安排,防止出现第二个像小魔头的刺头。
旋即发现使女队伍中竟然还有个哑巴。
管教姑姑:“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浮屠真挚诚恳地望着姑姑。
管教姑姑扶额:“你别这样看我,城主府不收哑女,主人有事问,连个应声虫都当不了怎么能行?”
浮屠少见的又开始紧张起来,刚才灵犀还不让他露馅,他怕自己现在就连累她。
想到少女骂骂咧咧的样子,怀里的发钗好像都在发烫。
但这嘴巴怎么都张不开。
管教姑姑和他大眼瞪小眼。
这时,灵犀凑过去,温和的小声道:“姑姑好,我姐姐不是哑巴,只是胆子小,被刚才的事吓到失语了。”
管教姑姑:“真是这样?”
灵犀保证:“绝无虚言。”
管教姑姑莫名相信了她的说辞。
再看浮屠,安静无声,比刚才闹事的“混丫头”强多了。管教姑姑道:“那便去打理花草吧。且去吧。”
轮到灵犀,管教姑姑看她讲话有条理,性格讨喜,本来想给她安排一个侍茶的活。
可灵犀说自己闲不住,喜欢到处跑,给主家侍茶唯恐一个不慎惹怒主家。
管教姑姑下意识给她安排了一个洒扫庭院的活。
洒扫是粗活,最大的优势是可以在府内到处跑。
灵犀从小房间出来,提起扫帚就开始干活。
浮屠拿着剪子,从开得茂盛的花丛中偷看她离开背影,眼里慢慢浮现出深深的内疚。认为灵犀是用粗活和管教姑姑交换,才让他能留下来打理花草。
一连两日,府中并无异样。
灵犀跟好些使女混熟了,她先从“春丫”的事入手,结果问了好些人,都说府内曾经没有叫“春丫”的使女。
这天简单用完晚饭,她拿着糕果使女送她的小果子,吭哧咬了一口。
跑回房间的路上,灵犀看到了管事正好从院前经过的身影。
想起管事手中的名册,她借着昏暗的天色往游廊里一藏,心里数了几个数才准备跟上去。
正要行动,有人从后面拉了拉她衣袖。
灵犀回头。
是浮屠。
两人大眼瞪小眼。
灵犀叼着果子,用眼神无声问他,干嘛?
浮屠低眼,看着灵犀指腹有红色伤痕,他并不知道那是果子染的颜色,只道她这两日干活真是累惨了。
第185章 我在修真界搞网恋(20)
愧疚感几乎把浮屠淹没,他从袖口中一探,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一瓶金疮药,直往灵犀手里塞。
灵犀指尖攥在一起,没拿金疮药。而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的人。
蓦然与她对视。
浮屠又觉得那双眼睛眼熟。
我们到底在哪见过?他张了张嘴,也终究没有发出声音。因为灵犀抬起手,指尖搓了搓,果子色被搓淡了一些。
她没受伤。
浮屠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两人靠得有些近,他羞窘地往后挪步。
灵犀拿下嘴里的果子,直接扔给他。
浮屠手忙脚乱地接过,看着果子上的缺口——是她方才咬过的地方,上面还留有板正的牙印和流下来的果液。他小心翼翼地挪开指尖,捏着没有缺口的位置,不懂她为什么把果子扔给他,带着疑惑抬头,眼前人却已经消失了。
趁管事还没有走脱,灵犀极快地跟上对方,发现对方去的地方是账房。
她借着树木阴影藏住身形,名册在账房里,但是账房门上有铜锁。
钥匙在管事的腰间。
眼看着对方从账房退出来,把门重新锁好,灵犀突然弓着腰冲出去。
嘭地一声,光线昏暗的地方,两人撞在一起,管事趔趄地往后退。
“你这丫头怎么看路的!”
“抱歉,抱歉。”
灵犀低着头连声道歉。
管事哼了一声,不快地甩着袖子离开。
数了几声数,灵犀才直起腰,也轻轻哼一声,尾指勾着一把铜钥匙凑到光亮处。
“春丫”死得蹊跷,问题出在城主府,城主府内有妖物是一早就确认的信息。
但这两日灵犀却没打听出“春丫”的事,以至于想要查清楚真相,就要从可能写有对方名字的名册入手。
灵犀潜入账房,没费多少功夫找到名册。
“春丫”于七日前入府,第七日被驱逐,头天夜里吊死家中,他们过了一日才入城主府,又在此待了两日,那么就是十一日前的登记记录。
灵犀庆幸管事有记录日期的习惯,给她省了不少功夫,她把名册凑到窗前月光下,指尖一行行地向上移动排查。
春丫,春丫……春兰!
原来是嫌弃“丫”土气,城主府为她更名为“春兰”,记录在名字后面的生辰八字被朱笔圈起来又划掉。
如果圈起来是重点关照对象的意思,那么划掉就是她……失去了作用?
灵犀翻了翻名册,发现她和浮屠的生辰八字没被圈起来,但应天元的八字却被朱笔圈了起来。
小魔头很可能有危险!
意识到这一点,灵犀冷不丁捕捉到空间有了变化,轻云掩月,窗口的月光倏地消失了,如同藏在暗处的野兽露出了爪牙。
外面响起重返而来的脚步声。
管事手中提着纸灯笼,弯腰在账房门口找铜钥匙,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直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回来的也太快了!灵犀屏住呼吸,迅速把名册放回原处,捏着铜钥匙,侧身站在账房一侧。
她可以干掉管事,但无论把对方打晕亦或是干掉,都会引起城主府的戒备,也就失去了潜入的意义。
现在该怎么办?
灵犀视线穿过门缝,猛然看到管事身后立着一道身影。
昏暗土地被摇晃的灯火逐渐扫亮。
纸灯笼顾前不顾后,管事一边到处撒摸着,一边心中暗骂,都怪那个使女没长眼睛撞了他,否则他也不会把账房的钥匙弄丢,今夜不睡觉都要把东西找着,不然真弄丢了可有他好看!
找了半天无果,管事岁数不小了,正要直起腰先歇歇……
“嘭——”有人从后面撞过来。
纸灯笼的提柄从掌心飞出去,管事登时被撅了个大的,以狗啃屎的姿势扑了出去。
嘴里啃了块泥,管事觉得今夜真是倒霉到家了,刚要勃然大怒,一张讨喜的脸凑上来,问他:“您没事吧?”
“是你!……萧犀犀!”这名字实在朗朗上口,从管事脑海中和嘴里同时蹦出来。
“是我是我,劳您还挂心我。”灵犀将管事从地上扶起来,眼睛往旁边一瞥。
浮屠带着浓烈歉意,将纸灯笼从另一处捡回来。
好啊,原来是这对“姐妹”?管事不快地拂开灵犀的手,又瞬间面露狐疑,这两人闲着没事在账房附近转悠什么?
他警觉地看向账房,铜锁完好无损地挂在门上。
灵犀突然呀了一声,管事连忙再看她。她吃惊地指着管事起来的地方:“这是您丢的东西吧?”
只见在他摔倒的地方,铜钥匙赫然藏在泥土间。
把东西捡起来放好,所有忧心和疑虑瞬间消减大半,但管事仍然用一种“别隐瞒了,你们干的事我全知道!”的眼神看着灵犀和浮屠。
灵犀嘴里一直说着抱歉,他们是不小心走到这里的。
见两人除了歉意并无心虚和慌张,也量两个使女骗不了他的火眼金睛,管事这才掸了掸衣裳上的灰:
“没事别瞎转悠,也看着点路!这里是城主府,不是你家菜园子!”
灵犀好声好气把管事送走,原地站了数息,才拉着浮屠往回走。等彻底离开这个多事之地,她看向浮屠。
浮屠知道她现在想问什么,他适才找过来的原因非常简单——他终于记起在哪见过她了。
这个用人皮面具藏匿容貌的女修,是照雪兄的师妹亦是未婚妻,金灵犀。
浮屠在那天夜里听到了师兄妹的谈话,知道灵犀巴不得立刻来到鸿照雪身旁。
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了下三洲,她隐匿身份是不愿违背和师兄约好待在问剑宗等他回来的约定,而为了城主府的事这么殚精竭虑,也是因为想快点处理完妖物,才能再次和府外的照雪兄在一起吗?
认出她的身份后,浮屠便下意识追上了灵犀的踪迹。看到管事即将发现账房的异样,他情急之下头一次主动伤人,心中无声念了好多好多罪过。
在两人对视间,灵犀读懂了浮屠的眼神:“你认识‘我’?”
灵犀也万万没想到浮屠竟然会识得她金灵犀的身份,什么时候的事?
浮屠看着她,心中默念:偶然看到过你和照雪兄的通讯,小僧实非有意。
灵犀莫名又读懂了他的意思。
见她神情浮现恍然大悟,竟是读懂了他的心声,浮屠心中一喜,再接再厉:在账房查到了什么?
灵犀正好也复盘一遍发现的事,其一是春丫更名为春兰,接下来可以围绕春兰这个名字重新追查城主府内相关信息。其次是应天元和春丫的生辰八字都被圈了出来……
念及应天元很有可能遭遇危险,两人立刻准备去找对方。
踏上游廊,灵犀轻声道:“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好,我其实不太关心那小子的生死。只是只有快点解决这件事,才能避免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说完,她奇怪地发现浮屠脚步竟然顿了一下,眼中浮现愧疚。
浮屠心道,照雪兄的师妹看着不把旁人生死当回事,但实则心中存有大义,之前的揣测原来又是他狭隘了!
灵犀转头又注意到:“和尚,果子你还没扔?”
浮屠后知后觉地低头。
那只被咬了一处缺口的果子,不知从何时起被他握在掌心中,缺口的地方恰好卡在虎口位置,虎口黏了一片湿淋淋的果渍,红的刺目,像是不久前被灵犀指腹搓掉的红,也像是她此刻一张一合的嘴唇颜色……
虎口突然发烫,烫到受不了!没有点灯的游廊上重新斜来一片月色,满头秀发的“清秀佳人”脸上呈现了非常受惊的神色,掌心一抖,果子立刻原地飞起。
灵犀惊叹地注视飞往高空的果子,又在下一瞬掉下来时,被浮屠手忙脚乱地重新接住。
“噗。”她实在没忍住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们禅门弟子也会表演杂耍。”
灵犀用手肘搡了一下呆和尚的肩,他竟被搡的一下靠在了游廊圆柱上,满头稠密的发从肩上流下,犹如清秀佳人与恶霸狭路相逢,懵懂又惊慌地望着她。
大眼瞪小眼,灵犀歪头看他捧着果子的样子,像是收起了打趣的心思,认真道:
“这果子太酸了,我吃不来。你若嫌扔了浪费我不介意你吃,你看你馋得口水都快淌下来了。”
末了,她还啧了一声。
“清秀佳人”立刻摸唇角。
没有口水,她又胡说!
浮屠短睫颤动不止,灵犀已经转头向前走了,只留下一句:“想吃就吃吧,我不会说你是捡别人剩果吃的……”
可这是她咬过的,如果他吃了,不就是……
但就算没吃,他刚才也握住了果子,握住了她咬的地方……
不对,他本来也没打算吃这个果子。
脑海中一个接一个念头犹如从水面跃出的小鱼,鱼儿摆尾走了,却留下一片久久不能消散涟漪。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他没吃也没扔,而是取出使女的手帕将只吃了一口的果子裹在帕中。
这时,前面的灵犀突然转过头:“对了……”
浮屠顿时把双手拢在袖间。
灵犀忽视他的异样:“帮我保密身份,别告诉我师兄,不然我要你这秃驴好看!”
她一手叉腰,语气刁蛮骄横,印象中纯良的师妹仿佛眨眼间变成了一朵会吃人的食人花。
浮屠巴巴地点头,心里有一处地方好像慢慢,慢慢地叹了一口气。对了,他怎么能忘,这位金师妹喜欢的人是照雪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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