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心情,两人穿过游廊去找应天元。
却始终没见到对方的踪影。
灵犀逮了一个使女,轻声细语问使女姐姐有见过人吗。
使女:“你问的是……那个叫应圆圆的?”
灵犀点头。
使女顿时有了倾诉欲:“那应圆圆也不知是来当使女还是小姐的,态度可差,脾气可大了!”
灵犀问她发生了什么。
“今夜我们姐妹喊她一起去沐擢,她突然大发脾气,说什么都不去!来了城主府两日,我就没在使女混堂里见过‘她’,这位妹妹你评评理,这得多不爱干净啊!”
灵犀:“……”
浮屠:“……”
灵犀看着使女手臂间垮着一个木盆,上面搭着一条布巾,像是刚从沐擢的地方出来,她大概知道小魔头现在在哪了。
不过她没急着去寻人,而是逮住这个话多的使女,义愤填膺地应承着,两人一起把“应圆圆”批得狗血淋头,灵犀才接着询问“春丫”的事。
使女恍然:“你说春兰,她是个好姑娘……”
等挽着浮屠的手臂和使女分开,灵犀脑海里还在回想使女方才的陈述。
春兰是个很勤奋的姑娘,短短两三日便从打理花草的使女晋升成侍茶使女,只是明里暗里总在打听少城主的事……谁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道春兰被赶出了城主府。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被“春丫”一见钟情的少城主身上。
索性少城主这几日不在城主府内,应天元暂时应该没事。但之后会不会有事,灵犀也不知道。
“到混堂了。”
浮屠无声地碰了一下灵犀,把手臂从她臂弯里僵硬地抽出来。
灵犀抬眼望进混堂,里面热气氤氲,只有应天元孤零零一个人。
小魔头当然不会和女子一起洗澡,只会等所有人都走了,自己一个人偷摸进来。
他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
看到灵犀和浮屠走进来,应天元把布巾震到木盆里,捧着盆面无表情地抬脚就走。
浮屠无法开口,忙拉了一下灵犀,要她提醒应天元生辰八字的事。
灵犀喊住人,简单把今夜的事说了,又让他:“小心少城主。”
“大惊小怪。”应天元听完甩头走了,充其量只是一个惑人心魄的惑妖而已,惑不住他。
“和尚,我言尽于此,他好心当成驴肝肺,到时候该他受罪你别怪我。”
灵犀和浮屠一并望着离开的背影,随即从架子上拿出木盆,她诚挚邀约:“一起?”
佛子耳朵顿时红到滴血,双手拢着袖子,忙不迭地退出去。
看着外面的人影,灵犀想到这就是和尚和魔头的区别。
若是应天元,肯定巴不得共浴;而只要随口一句话,就能把佛子哄出去。
真好骗。
灵犀享受了一段独自沐浴的时光。
外面灯笼一直是暗的,只有混堂有些隐约的烛火光亮,灵犀在城主府待了两日都没有摸清楚这里点灯的时辰。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第六日。
少城主回府。
和前些日子的安静有序截然不同,挂在房檐上的所有木雕灯笼一并亮起,整个城主府灯火通明,笙歌曼舞,仿佛在举行一场隆重的迎接仪式。
灵犀站在游廊下,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少城主,对方一身孔雀绿锦衣,有一对跟波斯猫相似的碧绿眼瞳,果然十分貌美惑人。
要不是来这是干正事的,灵犀差点吹声口哨,帅哥,加个联络方式?
那边的人往前走,她往隐秘的暗处退了退。
作为侍墨使女,应天元站在少城主身旁的位置,流光般的杀意从眼底掠过,由于特别注意他的存在,灵犀不出意外地捕捉到了。
前几天她让他小心少城主,可他这辈子小心过谁么?没有。
越那么说,越会激起他的好胜心。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应天元从进了少城主的寝殿后便没再出来。
无论他要干掉妖物还是逃出寝殿,都会弄出点动静,可灵犀等到亥时一刻,寝殿仍然一片静悄悄,非常不像他的作风。
门外有守卫把守,侧方窗牖被叉杆顶起,倒是可以看见里面。
无奈寝殿实在太大,无法一眼看穿全景。
她把浮屠找来一起想办法,浮屠看了半晌,也盯上窗牖的位置,却问她要纸。
“什么纸,你说的是上茅房的那种手纸吗?”
茅房只有厕筹,何来……手纸?
浮屠迷茫地望着她。
灵犀懂了,他要的是那种宣纸。
但现在她上哪给他弄纸去?好在她这几日虽没摸清楚城主府的点灯时辰,却摸清了灶房位置,知道里面的小师傅藏了一本竹纸订装而成食谱,就放在米缸旁垒得小灶台下方的第三块砖后。
灵犀飞快把食谱摸来了,竹纸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种菜肴的烹饪步骤,煎炒烧煮,秦椒几钱,糖霜几两;亦有杏花春,新丰酒的酿制方法。
灵犀也不至于糟践人家的食谱,翻了最后一页,扯下来塞到浮屠手里。
食谱最后一页正好有小几行萝卜的做法,用草木灰写在上面,摘其萝缨,可制腌菜,动其萝肉,先片后焯……
佛子瞳孔地震。
灵犀以为他犯了道德洁癖,抗拒她盗匪一样的行为,说:“食谱我现在送回去。”
她快去快回,回来后见浮屠依旧僵僵地立在树影下,保持她走前的姿势,颇为无语地低声道:
“还要笔墨吗……和尚,你别沉默,有什么办法可以探听到里面的消息,纸我都给你弄来了,还不快点!”
浮屠骤然回过神,攥住了竹纸一角。
禅门有一项秘法,可以赋予死物于短暂生机,浮屠指尖跳跃,飞快地把竹纸叠成一个纸蝴蝶模样。
灵犀略显惊讶,没想到这和尚手挺巧。
浮屠短睫微垂,朝着置于掌心的纸蝴蝶吹了一口气。
“呼——”
像是被气流带动了蝶翼,纸蝴蝶颤悠悠地动了一下,旋即掀开翅膀。
浮屠不知为何渗了一背汗,这下如蒙大赦地抬眼,正好撞入对面人认真看着他的眼中。
灵犀称赞:“真有你的,和尚。”
他停了一瞬,仓皇地别过视线,金师妹过奖,雕虫小技而已。
灵犀转头,和他一起望着纸蝴蝶飞去的方向。
蝴蝶被赋予生机,掀动僵硬的翅膀,变得流畅,越来越流畅。穿过重重树影,掠过深浓夜色,承载着两人的厚望钻入半开窗牖间……然后翅膀一滞,“啪”地一下从半空中摔下去。
灵犀默然半晌:“……真有你的,和尚。”
浮屠从耳朵红到脖子根,谁知修为被压制的很彻底,连秘法都不好用了!
秘法无效。
两人只能另寻他法。
灵犀看着门前的守卫。
其实引开守卫倒是简单,可万一寝殿是龙潭虎穴……不过事已至此,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不久后,她从窗牖处翻入寝殿,轻声落地,浮屠跟在后面。
两人小心翼翼,蹑手蹑脚,低腰慢步像个贼。
少城主的寝殿非常大,到处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拔步床前的香几上放着一个金鹤云纹香鼎。
鼎内燃香,烟雾袅袅向上盘旋,却无法掩盖整座寝殿的……空无一人!
灵犀立刻直起腰。
不止少城主。
应天元也不在这里!
可她一直盯着外面,两人绝无出去的可能。
灵犀皱眉看着拔步床上平整的床褥,伸手挥散总是飘过来的香雾,很快,发现寝殿里点的香不对劲。
她没有犹豫,立刻找桌子,拿茶壶,揭掉茶盖,上下颠倒。再撕下一截布条,把浸湿的布条从鼻端绕到后脑上系好。
上好的乌龙果然清神醒脑。
做完这一系列事,灵犀才出了一口气。只是浮屠一直太安静了,安静到她都差点忽视了他的存在。
“和尚……”
她低声喊他。
话音未止,脊背后贴上来一个身躯,伴随着一声声急促浓烈的呼吸,是浮屠。
跟曾经应天元伪装的被下药不同,殿里燃的是助性香,没有修为的修士感官与普通人无异,根本招架不了。
灵犀回手就是一巴掌。
脆生生一响。
空气静下来。
浮屠身体是热的,灵台却澄明了。
灵犀转头,直视僵立在她身后的人。
刚才打得一巴掌力气有些大,“清秀佳人”脸颊上的酡红都快从人皮面具下透出来,手脚更是慌张到没处放,眼里有自责、愧疚、羞耻,更带着一种压抑“性”。
灵犀一直知道,人是欲望动物,不分好坏,欲望是一种很正常的需求。
可和小魔头纵容欲望不同;当和尚的是压制欲望,违背本性。
果不其然,浮屠冒了两管鼻血。
灵犀撕下一截布条给他,但他已经中招了,这时再遮掩已无济于事。
浮屠仍是接过了。
拿手帕抹掉鼻血,他把浸湿的布条系在眼前。
不过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触觉,嗅觉,听觉。浮屠听到了走向寝殿的一阵脚步声,以及突如其来的叩门声。
使女经过门前守卫的盘查,端着盘子叩了一下殿门,喊了声“少城主”便推门而入。
时间紧迫,无处可藏。
灵犀扯住浮屠的手腕,一使力,两人趔趄地倒在拔步床上,一床赭红锦被哗地一下将他们从头到尾遮住。
使女进来,便见拔步床旁的帐钩叮咚落地,浅红色的幔帐缓慢飘下。
“应圆圆”竟有这等好福气!
锦被蒙住两人,空气瞬间变成密不透风的潮热,浮屠愈发后悔遮住了双眼,才会让其他感官变得如此敏锐。
他能感受到异性的呼吸扑向面颊,轻且缓,犹如一缕春风扫过落花,落花随风动,又像极了她身上难以忽视的馥郁芳香。
布条下的双眼阖紧,但短睫却犹如纸蝴蝶的翅膀般,总是忍不住颤悠悠地动一下。
浮屠开始不断地默念佛号。
可在这种时候,那些倒背如流的经文颂词犹如紧箍咒,只会越念越躁动。而人的忍耐是有临界点的,冲破了极限便会成百上千的反弹回来。
灵犀什么都还没做,他便不自觉地发出了一个“嗯”的声音。
使女恭敬道:“少城主可有吩咐……?”
浮屠紧张地扯住灵犀的衣袖。
灵犀也伸手捂住他的嘴。
唇瓣湿润,指尖陷入湿润柔软的嘴唇间。
她压低声音:“没事。”
使女放下东西,告退离开。
空气回归安静,灵犀等了一会才慢慢挪开手,轻声问:“和尚,你好点了吗?”
一句废话。
怎么可能好点,因为两人的突然接近他反而更不好了。
系在眼前的布条本就潮湿,锦被中的空气又极其稀薄,浮屠甚至觉得脸上的人皮面具,与官署中名为“贴加官”的刑法别无二致!真叫人无法喘息。
灵犀将锦被向外掀开,新鲜的空气混合着助性香汹涌而来,浮屠伏在拔步床上,被呛到闷咳了好几下。
实在忍不住,他手指颤抖地触碰脸颊的接口,将人皮面具带着眼前布条一块撕扯下去。
佛子整张脸都被闷红了,像被闷熟蒸透的白皮汤圆。
双眼涣散毫无焦点,眼底盈出一汪水。
取掉了人皮面具,漆黑秀发伏在他的肩胛骨上,他如获新生地深深喘了口气,那汪水从眼角溢出了几滴,反而更似一个楚楚可怜的“清秀佳人”。
灵犀看看他,移开视线,再看两眼,又移开。
原来和尚也能秀色可餐。
感受到背后的灼热视线,浮屠一时间竟然不敢起来了,心中无声祈求着灵犀快点离开。
仿佛又一次看穿了他的心声,灵犀竟然真起来了。
浮屠还未松下一口气,又重新把那口气提起来,他摸了摸袖间,一直随身携带的佛珠不见了!
灵犀起身的时候听到啪嗒一声,她貌似把什么东西扫到了床榻下,她坐在榻边伸手去够,立刻摸到了油润的手感,下意识把东西扯到掌心,像是盘核桃那样用力搓了下。
不知何时,空气比方才还静了,静的连喘息声都消失了。
灵犀盘着核桃,奇怪地转头。
一直从未开口的浮屠,修习闭口禅的禅门佛子,太阳穴一突,又一突,突然扑过来:“别……”
他这副样子是……灵犀意识到了掌中的东西是佛珠的触感,脑海里蓦然闪回了应天元曾经漫不经心的介绍:浮屠兄日夜爱惜把玩,这串佛珠与他通感……
她盘的哪里是佛珠,盘的是佛子啊!
灵犀却不带丝毫犹豫地闪向床尾,像是拿捏住佛子的把柄一样,审视地看着他。
他扑了个空,短睫轻拢,一串泪珠从脸颊上滑落,声线极为纯正,又犹如蒙着一层雾气般,透着沙哑与崩溃:“别、别盘了。”
佛子的闭口禅,破了。
灵犀没来及说话,因为实在等不及了,浮屠一边忍着不适,一边伸手向前。
看他要抢回佛珠,灵犀把手一抬,然而谁也没想到,只听咔哒一声,响起了触碰到机关按钮的声音。
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拔步床上的床板移动,两人身下一轻,陡然两脸震惊地摔了下去。
灵犀摔在和尚做的肉垫子上,握着佛珠抬眼。
簌地一声,侧面的石墙上的烛火不燃自亮,幽蓝的火焰照亮前方的路。
前方是一条越来越宽的地宫隧道,少城主的拔步床下,竟然藏有一个地宫!
难怪应天元和少城主明明没有离开寝殿,却又不在寝殿内。
灵犀准备站起来,抵着坚硬而不失柔软的“地面”,她恍然垂眸。
“金师妹,把佛珠,”佛子闭着眼,喘着气,用那种破罐子破摔,又仿佛快要不行的隐忍语气说,“还给,小僧。”
“这么宝贝,摸两下都不行?”
灵犀收回目光,飞快站起来,在浮屠的视线下故意又盘了两下。
“你们当和尚的不是都有割肉喂鹰,舍身喂虎的度量吗?咱们都有同床共枕的情谊了,你这珠子手感真好,借我玩一会又何妨。”
说完,她飞快向隧道前奔去。
浮屠根本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他满脑子浑浑噩噩,只想着夺回随身佛珠。见灵犀跑了,他也跌跌撞撞地追过去。
幽蓝的焰苗映出一前一后,两道被拖长的影子。
见一直追不上灵犀,浮屠完全被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情绪逼到了死角。他眼眸涣散,随着一个胸膛起伏,顿时扶着墙壁停下了步伐。
一股如释重负的气息从唇瓣溢出来。
他滑坐在地。
一道阴影拢在身前。
浮屠抬头。
凝聚的目光倒映出灵犀去而复返的身影。
她把佛珠扔到他怀里,屈膝下蹲,关切地问他:“这回,好多了吧?”
浮屠却觉得金师妹自带一道明亮耀眼的霞彩,她的关切让浮屠双眼微阖。
原来,原来他又误会了金师妹。
原来金师妹适才刻意的言行举止,都是为了逼出他身上助性香的效力。
他收起佛珠,突然低声道歉。
“对不住?”灵犀蹲在他前面,眼眸弯起来,“你何来对不住我,我们不是同伴吗?”
他又道谢。
灵犀自然回:“好说,好说。”
只有009能感觉到宿主身后仿佛莫名长出了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头顶也好像“扑簌扑簌”冒出了两只尖耳朵。宿主笑眯眯的,一副不止骗身还要骗心的狐狸样。
闭口禅破了,便没有继续沉默的道理,浮屠扶着墙站起来,浑身的虚汗在慢慢消退。他扫视周围,声音从困难艰涩变得流畅:“这里是……”
“地宫隧道。”灵犀跟着站起来。
可城主府为什么要建造地宫?
按理说,为了在关键时刻保命,府内有逃生地道无可厚非。可这地宫隧道实在太长太大,鉴于城主府有妖物,两人肯定这绝非只是一个普通地宫那么简单。
亟待解决的身体需求平息了,灵犀和浮屠带着相同疑惑,开始向前探索。
直到尽头,幽蓝狭窄的隧道被明亮开阔的地宫取代。
正前方的鸳鸯桌铺着一层红布,两根龙凤喜烛显眼地点亮,照清了上方贴着的巨大“囍”字,还有桌上高足贡盘里盛着的瓜果、红枣、莲子等物……
俨然是一个喜堂的模样。
只是喜桌左右的太师椅上不见高堂,反倒供着两个灵位,对应着下首新娘新郎所站的位置——是两副棺椁。
灵犀屏息看去。
左边的棺椁里躺着一个穿戴喜服华冠,像是死去多时、面色发青的中年男子?
右边的棺椁……
赫然是新娘打扮的应天元!
嫁衣比他身量小了几号,看起来穿得也非常匆忙,仅是勉强地套在身上,小魔头唇上和双颊点着斑驳的胭脂色,眼皮深深阖下,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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