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上刻有名讳和生辰八字,应圆圆和他编造的八字暂且不提。城主府是“花”姓,通过名讳,可以得知小魔头身旁棺椁中的中年男子是揽春城的城主!
灵犀目光再转,来宾位置是一群纸扎的童女,她们身上也贴着写有生辰字样的字条,有拱手作揖的,踮脚尖直望棺椁的,姿态各异,满脸喜气洋洋。
但这样的喜气却透出一种异样的不祥!
灵犀和浮屠脑海里跃现一个令人齿寒的词:
“冥婚!”
难怪招募使女的时候要问及名讳和生辰八字,原来是在找能和城主匹配八字结成冥婚的人!
而小魔头和城主正好八字契合!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灵犀一把拽住准备去救人的浮屠。
因为有一道声音从两副棺椁的中间处传来——
“父亲,孩儿不孝,前些日子险些让您迎娶了怀有孽胎的新娘……”
一身孔雀绿锦衣的人伏在蒲团上,一边自顾自地告罪一边抬起身体。
适才伏低的身影被棺椁遮住,这时两人才发现少城主竟然也在!
灵犀阻止浮屠后,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浮屠对她点头,二人才静步接近跪在蒲团上的人……
擒贼先擒王,要救应天元,也不能急于一时。
此时通知府外的鸿照雪有些迟了,索性两人身体素质强于普通人,又悉知妖物都有弱点,而寄生在凡人躯壳里的妖物会一并继承了凡人的感官。
所以不管这少城主到底有没有被寄生,时机不等人,先打晕了再说!
少城主恍然不觉有两道身影从地宫隧道中冒了出来,迈着比猫更轻更谨慎的脚步,眨眼间出现在他的身后。
随着双方越来越接近,灵犀呼吸轻得几乎没有,少城主的念念有词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父亲,今日是您大喜日子,您放心,这次一切都不容有失……”
灵犀和浮屠对视一眼。
却在此时,少城主忽然俯低身体,双掌叩按在蒲团两侧,蛛网般的血丝密密麻麻爬上双目。
上一刻嘴里还说着“不容有失”,下一刻他情绪激烈地呐喊:“您看,今夜还有其他来宾为您贺礼!”
灵犀神情一凝,浮屠咬紧牙关,两人或扫去的腿和劈下的手刀都在半空停滞了一息。但是谁也没有察觉到这个异样,灵犀觉得自己没有丝毫停顿地要踹翻这个少城主……
少城主却犹如后脑勺长了双眼睛,身体俯在地上,倏地把头扭了过来。
碧绿双目泛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灵犀脑袋空白了一瞬间,旋即面色遽变,抓住浮屠往后退去。
少城主发出一个惊讶地:“哦?”
簌簌簌的声音响起,有人阻挡灵犀的去路。
浮屠也从迷蒙中找回了意识。
只见纸扎的童女们姿态各异的,喜气洋洋地联袂而至。
在童女们行动间,贴在身上的生辰八字纸条微微飘动,灵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八字,正是她在账房名册上看到过的“春丫”生辰!
春丫之死的罪魁祸首果然就是少城主!他就像方才迷惑两人一样迷惑春丫,使后者回家自缢而亡。
时间仿佛又被偷走一息,灵犀正恍然间,春丫转眼变成了少城主,碧绿眼眸泛着异光,浅笑安然地望着她。
灵犀心里响起一道声音,不要对视,不然就遭了!
然后变成,什么……就糟了……?
“金师妹!”浮屠见势不妙,连忙一拉灵犀,下一瞬发现,他拉的人明明是少城主!
两人如同被摄魂的人偶般,四目变得呆滞,空洞,直到噗通一声,双双阖眸栽倒于地。
脚步声来到两人身旁,少城主自言自语:“棺椁不够了怎么办……也罢,你二人合葬。”
纸扎童女们运来一副棺椁,沉沉放倒。
浮屠还保留一段意识,僵住的唇瓣一动一动,艰难且无声地唤:金师妹,金师妹。
可他无法控制身体,“滴溜”一下便自己滚入了棺椁中。
下一刻,灵犀也“滴溜”一下,滚到了他身上。
显而易见,棺椁是装死人的,人死以后都会变僵变硬,变瘦变小,因此固定尺寸的棺椁也小、硬、闷。
少城主完全不管两人叠着进去会不会有些拥挤,但不知是不是之前在锦被里适应了,浮屠眼下只是心焦于二人陷入危险。
他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沉,在意识陷入混沌前,仍然无声地呼唤:金师妹,金师妹。照雪兄……照雪兄快来帮帮我们………
“叮铃,叮铃铃……”
晦暗月色下,距离城主府有些距离的客栈内,挂在窗前的一枚黄铜道铃,开始兀自摇晃起来。
盘坐在床榻间闭目养神的鸿照雪,双目瞬睁。
黑白异瞳盯着道铃。
他在目送三人入府前,便与三人拟定了灵契,只要同伴们遭遇危机,铃铛便会自动响起。
如此可以预防三人遇到危险无法或没功夫求救的情况。
眼下,夜半无风,道铃开始疯狂地摇。
三人竟然……都遭遇了重大危机?
鸿照雪伸手握住随身佩剑,一个呼吸吐纳间,站在城主府门前。
他慢慢抬头。
左眼黑瞳,万事万物风平浪静。
右眼雪瞳,整个城主府覆盖着一层流光般的无形屏障,他举起手掌,气浪翻涌,屏障无声撕裂。
如此轻松,简单。
然而,鸿照雪提前预感到了这一趟不会顺利,已经特别小心谨慎,可从踏入城主府的那一刻,无形的压力降临在身上,他的修为被压制了。
但还好,还有余力。
剩余的水准,也就是变成刚踏入修真界的新弟子,而已。
鸿照雪平静地转了转眼珠,灯笼在他极有棱角的脸侧斜斜打上一片昏黄,整个城主府灯火通明,却异样的安静。
他迈过趴在地上的守卫,躺在游廊里的使女,像是独自游览府邸却无人招待的客人。
直到快要接近少城主寝殿时,灯笼明灿地亮了亮。
鸿照雪握紧剑柄,有所预感地抬眸望去,只见一群面目空无的身影从木雕灯笼上飘下来,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将他团团围住,似男非女的声音重重叠叠地响起:
“公子。”“公子?”
“公子,你看上去,好寂寞呀……”
所有无面人都朝着中间的雪衣扑过去。
不料眨眼的功夫,那道雪衣身影消失了。
“众人”慌乱地寻找间,一个无面人忽而感受到颈侧冰凉,等等,“他”怎么可能感觉到冷呢?
蓦然转头,一道森森剑芒直面而下,期间伴随着一声冷淡的叹息:“没了诸位,的确有些寂寞。”
“……”
仿佛有光亮刺在眼前,浮屠意识抽离又回拢,短睫抖了抖,猛地掀开,脱口一句:
“金师妹!”
青峦叠嶂,云雾缭绕。
山门前,此话一出,半空中御剑飞行的,挑担走山的,满面春风拿着喜帖的修士,纷纷顿住了动作。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山间石梯上的禅门佛子,夸张地张大嘴巴。
全场寂静。
唯有乌鸦“嘎、嘎、嘎”地飞过。
下一刻,全场重新沸腾了。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听没听到?”“听到了听到了!”
“佛子开口说话啦!”
“据说浮屠佛子修了二十年闭口禅,从未破禁,今日怎么……”
“重点是金师妹是何人好吗?”
“不对不对,应该是听错了,禅门的和尚怎么可能肖想师妹这种女修呢,要我说啊,佛子问得可能是——”
一名修士唰一声掀开折扇,猛猛开扇:
“大家‘进食没!’”
于是所有人异口同声地朝着浮屠摆手:“没啊!”
浮屠:“……”
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明亮,俏和尚手握黑润佛珠,呆呆地站在一座巍峨山门前,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道御剑身影踉跄地从半空中摔落下来,朱师兄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双手拱起:“佛子阁下,您是首席的贵客,若您想要进食……”
浮屠略显窘迫:“不,小僧不饿。”
说着,他被另一只手中紧紧攥住的物什吸引地低下头,只见那是一封洒满金箔的喜帖。
疑惑翻开。
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不容置疑地撞入眼帘,他短睫一阵猛颤。
朱师兄看着眼前和尚又呆住了,忍不住伸手摇了摇:“佛子阁下,佛子阁下?哎呀!”
被莽撞的朱师兄拉着往山上跑,浮屠才断断续续地回想起喜帖上的内容——“道侣大典”“诚邀诸位同修观礼……”
金师妹和照雪兄,竟然要成亲了。
不过他为何要用“竟然”?这两人从前是未婚夫妻,现下结为道侣不是顺理成章?
等等,不对,他没那么健忘,他和金师妹明明潜入了城主府,又在少城主寝殿里发现了地宫,还有应天元不省人事地躺在棺椁中……
“……应兄?”浮屠站住脚,在问剑宗大殿内的案几后看到了抱着酒坛子的应天元。
朱师兄苦着脸道:“佛子阁下,您和这位魔宗阁下是至交好友,请劝劝他,别喝了,大典还没开始呢,他都快把我们问剑宗珍藏的桃花酿喝光了!”
浮屠疑惑地重复:“魔宗,阁下?”
这也不对,应天元明明是心地纯厚,身份清白的符修?
在朱师兄“一切都拜托佛子”的目光中,浮屠抿了抿干燥地唇,无奈地走过去,低声喊“应兄。”
应天元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毫不理会他,只顾抱着酒坛子胡乱地喊“仙子,娘子”。
而眼前的情景如此真实,难道之前的一切才是一场幻梦?
难道他在上山途中无意间打了个盹,大势至菩萨便用杨柳枝轻点他灵台,希望他从梦中悟到什么真谛?
庄周梦蝶,到底何为假,何为真。
浮屠百思不得其解,掌间佛珠越转越急,他目光扫过眼前果盘、还未燃烧的红烛,掠过整洁大殿,猛地在侧门位置捕捉到了一道身影。
待嫁新娘站在侧门处,对他悄悄招了招手。
浮屠一松佛珠,是金师妹!
灵犀神情自如,站在侧门处像招猫逗狗那样朝浮屠招了招手。
浮屠果然跟过来了,以为一切答案都会从她这里得到。
明明身处幻境,灵犀眼角余光扫着身后的影子,脸上露出一个让系统感到心惊胆战的笑——
那是一个即将捉弄人的笑。
两人一前一后向前走。
浮屠是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的,她怎么一言不发把他带到了避人耳目,对女子而言又极其私密的闺房里?
房门无声轻阖,灵犀背对着他站定。浮屠站在她身后的地方,鉴于前几次的揣测都是“误会”,这次他完全不敢多想多看,只道金师妹是“有要事相商,”目光接触到窗牖前插着梅枝的细颈青瓷瓶上,又急匆匆地收回来。
眼观鼻,鼻观心。
岂料随着身前人转身,他竟然听到灵犀说:
“你果然来找我了。”
浮屠突然有些听不懂她的话,他试图掌控主动权:“金师妹,我们不是在城主府内……”
“对。我们就是在城主府内,”
听到灵犀接下这句话的时候,浮屠心中一喜,不是梦!她果然也记得城主府里发生的事,那现在到底是怎么一……
却还没等他再接再厉,灵犀的下一句话听得他一阵心惊肉跳。
“我们就是在城主府内约定了终身。我给你的时限,是道侣大典前带我私奔。”
“和尚,你果然来找我了!”
“私、私、私奔?”浮屠惊慌失措,结巴地重复,“不,不……小僧……”
“不什么不,臭和尚,你难道想反悔?”
灵犀收起了笑容,浅金日光从窗牖处映在她脸侧,神情无论喜怒,看起来都非常生动鲜明。
禅门第一课,观花观叶观万物,入世行走,体会世间百味。
浮屠实际上已经见识过许多,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见到的还是有些太少、太短浅了。
浮屠没来由地再也不敢看灵犀,低声:
“不对,不对。”
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越来越不对了!
他突然闭上双眼,从缓慢到坚定地说:“此处是幻境,不是问剑宗,没有即将的大婚,金师妹,你……你也是幻象。”
浮屠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他在城主府,他和金师妹遭遇了危机,眼下被封在棺内,万不能被面前的虚妄所迷惑,更不能沉浸在其中……
醒过来,醒过来!快醒过来!
灵犀古怪地望着眼前的佛子,从睫毛一刻不停地颤,可以看出他正在进行相当强烈的思想斗争。
不过所有的思想挣扎都随着她伸过去的手停滞了,灵犀扶着他的脸,转怒为忧,无比关切地问:
“秀秀,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幻境幻象,我是真的,你所看到的这一切,也明明就是现在发生的事啊!”
对方指尖温凉,浮屠瞬间睁眼,秀秀?这是在入府前她给他起的假名,难道说……
“难道说,这一切不是假象?我们顺利解决了城主府的麻烦,并且约定终身,眼下是城主府事情结束的……半年后?”浮屠迟疑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对,现在就是半年后。”
灵犀确认完,又戳了戳他的脸,问:“你方才做梦了?是不是还有点青年痴呆——”她把头凑得愈发近了,尾音抬高,气势汹汹地“嗯”了一声,“你这呆子是不是还把最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
当可以信任的人不断跟他说搞错了,反复确认得到的都是与心中相反的答案。慢慢的,浮屠也这么觉得,他可能真的有点记忆混乱了。
不过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是约定终身?
目光定格在近距离的异性脸上,浮屠开始感到脸皮发烫,好像有热气要从毛孔内冒出来。
“没关系。”灵犀却很快抬起头,直视他,用放他一马的语气说,“忘了便忘了,重新确认一遍就好了。”
他愈发羞耻,愈发窘迫地看着她。
目光慌乱地上移,下移,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忐忑不安。
与他的不安恰恰相反,灵犀大大方方地说:“鸿照雪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鸿照雪。所以,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明明应该直接拒绝,浮屠却干巴巴地说了句似是而非的回答:“……小僧是出家人。”
“出家人了不起?”
“离了你,我到处都是家,但离了我谁还能给你家。”
她气焰嚣张,咄咄逼人。
“出家人怎么了,”
“还俗!回家!”
浮屠张了张干燥的唇:“小僧……”
“小什么僧,我们都已经说好了,你难道真想反悔?方才忘记的事根本就是托词吧,你到底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你别现在才说不喜欢我吧?”
一串连珠炮式的轰炸,浮屠头脑发涨,就看着金师妹满脸不快地盯着他。
他突然又想起来禅门中,有个半路出家的大和尚,聊起自己的一段往事,说凡人都会变脸,说他曾经有个娘子,是渔村姑娘,人前温婉,人后夜叉。
在禅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是被明令禁止的,哪怕主角是大和尚娘子也不行。所以说了没一半,主持师傅便罚大和尚去抄经书了,留当年还是小和尚的浮屠似懂非懂地盘坐在原地。
那时他想,凡人没有修为灵力,怎么会“变脸”呢?
此时从记忆深处拾回这个片段,浮屠明悟了。
金师妹就是人前纯良,人后霸王花,她真是好会变脸!会的不行!他被凶得像是冒烟的茶壶,半天都没说出完整一句话。
灵犀道:“你说话。”
“我……说什么?”
“说话呀,说你喜不喜欢我?”
“我……”
“别‘我’来我去了!我知道你怀里藏着我的一根银钗,从那时开始,你就喜欢死了我吧!”霸王花凑上来,弯着眼睛,用手肘怼了怼他。
她怎么知道!浮屠恨不得钻到地缝下,他真藏了她的发钗,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她。
但不是那样的,真不是那样的……!
“不。”霸王花又沉吟,“不是从那时开始的,是更早的那一夜,你就在偷偷关注我。”
浮屠下意识问:“那一夜……?”
“哎呀,就是那一夜啊,你偷窥我和师兄谈话的那一夜!”
禅门弟子理应是从容而静然的,万事波澜不惊。从前浮屠一直贯彻到底,可谓是行走的空气清新法器,谁不道一声佛子佛法高深,悲悯世人。
可眼下那些平静澄明的情绪全都变得鸡飞狗跳。
“没有偷窥。”他红着脸反驳。
“那好吧,你说是就是喽。”灵犀耸肩回身,翻起手腕,无所谓地看了看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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