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照雪当着众僧的面,名正言顺地带走了他的未婚妻。
回到问剑宗他便宣布了一件事,一月之后的道侣大典将如期举行。
灵犀昏迷的大半日光景,鸿照雪安排好了一切。
灵犀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顿时冷笑一声。然后她像是气急了,倏地揪住鸿照雪的衣襟,“别跟我玩出尔反尔这一套!”
午后的日光从半开的窗牖处溜进来,在鸿照雪肩头落了金灿灿的一片,他微微俯身,好让她更方便抓住他。
同一时刻,他望进了灵犀的眼底:
“出尔反尔的从不是我。”
而是她。
灵犀并未否认,她揪紧手中衣襟,“婚契已解,天高任鸟飞,若我要逃婚……”她说着抬高身体,由上至下俯视着坐在榻边的鸿照雪,“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你当然可以逃婚。我抓不住你。”鸿照雪习惯了她的凝视,“但是,师妹,你真的想逃婚吗?”
“难道不是你,亲手促成了这桩婚事?”
不然她明明有一万种方式可以远离他,可偏偏选择伪造身份接近他。
他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一向平静的语气多出了怪异的依恋、无言的窃喜,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病态癫狂,“我听你的话,没有人比一个听话的道侣,更合适你了。”
“你的改造很成功,”
他迎上灵犀的目光,冷淡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粘稠嘶哑,“……不是吗?”
被发现了。
灵犀心说,她确实是故意掉马的。当然,昏迷原本不在她的计划中。至于为什么那么做……
她总有她的道理。
反复拉扯,更能看清楚鸿照雪对她的在意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两人目光交缠。
灵犀忽地推开了面前的人,目力所及,紧接的场景犹如被切成了慢动作——
鸿照雪被推的往后一仰,从不染尘埃的衣领被她揪得留下一片褶皱,落在肩头的日光流淌至面颊上,他脸上早已浮现一片痴迷似的酡红。
缠绕在灵犀灵识上的那抹冰冷灵识,已然无声炽热。
在鸿照雪即将仰面倒下时,灵犀又骤然拉住他的衣袍,眨眼间将人拉到榻上。两人衣带纠缠,上下颠倒,灵犀掌心抵在鸿照雪胸口上,感觉到了一种……
微妙的硌手感。
她很快恍然,低头俯近他的耳侧:“别人知道清冷绝尘的问剑宗首席,长袍底不仅没穿亵衣,还……”
佩戴着她送的黑珍珠胸链吗?
珍珠与肤色反差,存在于鸿照雪身上,也存在于她的画纸上。
这也是他在她另一个人设处培养出的习惯。
他道:“你不是说我墨守成规,迂腐无趣。”
灵犀:“所以你便开始不知廉耻?”
他沉默。
他将她的话奉为圭臬,与昔日的鸿照雪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以至于后来当灵犀笑吟吟地问:“师兄,你不介意我喜欢过其他人?”
他眸色微冷,语气却是柔和的。
“不怪你。”
“都怪他们勾引你。”
鸿照雪如此性情大变,和从前判若两人,灵犀相当深有体会。
在二人关系里,她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她和鸿照雪没有直接矛盾,应天元和浮屠的事勉强算过去了,鸿照雪对她可谓是言听计从。
可两人感情不仅没有升温,灵犀反倒在这一个月内开始逐渐冷淡下来。
上一次她冷淡是直接玩消失,这次鸿照雪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他用各种方式取悦她,灵犀都无动于衷。
倒是反问他一句:
“你喜欢的究竟是紫衣女修,还是金师妹?”
“金师妹和紫衣女修有什么区别。”曾经的高岭之花坠入凡尘,主动握着她的手,覆在心口上,他低声说,“师妹,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怦怦,怦怦。
心脏在灵犀掌心下跃动,每一下都在表露真情。她听到鸿照雪说:“我宁愿把心剜给你,也不愿看到你这样对我。”
“那剜一个看看?”
灵犀很有折磨人的潜质。
鸿照雪更有疯子的潜质。不能说是潜质了,他纯粹就是一个冷静的疯子,在灵犀那样说了之后直接将刀柄塞入她掌心,抓着她的手,用刀尖陷入他衣袍内。
鲜血浸透雪袍。
灵犀将刀甩开。
鸿照雪非但不痛,脸上的喜悦反而更浓郁了,心道师妹果然还是不舍得他,至于为什么对他忽冷忽热,兴许是……
婚前恐惧症?
在这段时间里,问剑宗上下都为即将到来的道侣大典而忙碌。
朱师兄负责准备吉帖,有时过来请示鸿照雪,都会看到对方一副无底线纵容师妹的模样。
朱师兄为此腹诽了不知多少句。
绿萝作为照料灵犀的使女也被赶到了最外面,就连未婚妻的喜服,鸿照雪都要亲力亲为帮她换。
直至一个月后,道侣大典近在眉睫。
风和日丽,大典在即。
灵犀和鸿照雪都曾在幻境中体验过今日的热闹,但当这一日真的来临了,鸿照雪有如大小伙子上花轿,头一回如此紧张忐忑。
而负责吉帖的朱师兄,前段时间过来请示他邀请谁来观礼,鸿照雪竟无人可邀。
鸿照雪的历练由于灵犀的横插一脚而被打乱,他没有结交到本该认识的各方修士,唯二的好友也变成了情敌。
但时至今日,问剑宗还是很热闹。
是因为——
“据说问剑宗的灵犀仙子以凡人之躯,短短半载时间便臻至化境。如此天才人物,今日她的喜事,我等定然不能错过!”
说话的男修手持折扇猛猛扇风,伴随着一阵阵气流,他抬起大汗淋漓的额头。视线滑到上方,前方是人头攒动的山路:
“不过,这前来观礼的修士,未免也太多了吧……?”
“可不咋滴。”
不知是从上三洲哪个疙瘩屯里冒出来的魁梧体修,熟络接口,
“上三洲已经数千年没有修士飞升了。
上一个飞升者还是问剑宗开山立派的老祖,一柄剑一匹马,太上忘情,打遍三洲无敌手。这回继那位照雪公子,问剑宗又出了个响当当的人物,以凡人身份脱颖而出。大家定然要前来观礼,说不定就找到了突破境界或渡劫飞升的契机了。”
折扇男:“哟,同修,问剑宗老祖的隐私你都知道呢?”
“俺祖父二大爷的表姑的妹妹家的侄婿——侄婿的堂兄,曾经是问剑宗的外门弟子,知道些隐私,不稀罕哈。”
折扇男:“失敬失敬,修仙世家啊!”
“和俺客气啥,同修,俺是炼体的修士,你咧?”
“在下不才,也是体修。”
魁梧男大惊失色地看着折扇男,一弱不禁风小白脸,竟也是体修?
“只是在下不修耐力,修得是……”折扇男将折扇拆到腰间,给了魁梧男一个“可看好了”的眼神,抬起一只拳头吹了口气,而后猛然砸在地上。
“力气!”
前方山路动摇,无数修士顿时东倒西歪。
趁着众修士骂骂咧咧各显神通扶正身形的同时,魁梧男一把扛起折扇男,如风般蹿到前方……
然而下一刻,一道身影御剑飞行抵至半空,戴着银丝手套的手嫌弃地从袖口掏出两张符箓。
嗖嗖两声,折扇男和魁梧男定在原地。
“此山,禁止插队。”
朱师兄甩了甩手,打了个响指,那两人顿时犹如流星般飞出问剑宗界限。
魁梧男那声远房亲戚是问剑宗外门弟子的那张交情牌,都没来得及交出来。
朱师兄摇摇头,一踏飞剑回到山门前,和站在山门前正在惊叹的绿萝,说:
“今日第二百六十七个插队的,符箓目前皆已用完,一会去找四长老再炮制一叠出来……愣着干嘛?绿萝妹妹,记呀!”
绿萝连忙记下。
前来观礼的修士太多了,问剑宗人手不够,绿萝都被抓了壮丁。
绿萝记完,迟疑道:“他们口中的天才人物,真的是金仙子吗?”
直到现在,绿萝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半年前金仙子还是一介凡女,表面上是鸿照雪未婚妻,实则完全不受待见,整日对着窗牖默默流泪思念照雪公子;半年后她摇身一变成为天才修士,不仅隐隐高了照雪公子一头,竟还有无数修士对她趋之若鹜。
朱师兄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不知道金灵犀是不是天才修士。
但他肯定,在自吹自擂方面,她绝对是个天才。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问剑宗的几位长老由于被灵犀薅羊毛太狠,和她很有些嫌隙。好在灵犀除了薅羊毛那日,在问剑宗存在感并不强烈。
二三四长老这几个月来早已将她抛之脑后了。
但千算万算也无人料到,本该在下三洲历练的鸿照雪,竟然在一个月前带着灵犀从外面回来了!
回来就宣布按期举行道侣大典,一副情到深处难自持的模样。
好家伙。
灵犀存在感重新拉满了。
到了写吉帖广邀亲朋的时候,除了问剑宗上下,鸿照雪没有同修可以邀请。
但以他照雪公子的名义给各大宗门送帖,多的是人愿意前来观礼,保管道侣大典绝对风光大办。
鸿照雪也的确想要风光大办,这世上没有能比和心上人结为道侣更高兴的事了。
可长老们对灵犀这个准新娘本就有各种不满,若不是闭关的掌门首肯,鸿照雪自愿,最开始他们都不愿意两人订下婚契。
于是种种不满之下,最重礼法的三长老阴阳怪气了一句,他们问剑宗出人出钱出力,她金灵犀能出什么?
孤女一个,连个能来观礼的人都没有。
若说一只眼睛的因果,差不多已经还清了吧?
当然,三长老没那么低情商,这些话是和其他几个长老私下说的。
但好巧不巧,这些话被路过的灵犀听到了。
在三长老吃苍蝇的表情中,灵犀直接迎面而来,说:“在这里我没有朋友,但只要我想要,有的是人会和我成为朋友。长老们今日嫌我身价不丰,举目无亲,明日后日且看便是。”
她指尖弹出一缕灵气,此言一出,犹如誓言,天地为证。
“莫要以为照雪教了你几招几式,你便有逞强的资格了!在这偌大修真界,你不过是区区……”火爆脾气的二长老当下看不过眼,只道灵犀是初出牛犊不怕虎,鸿照雪今日不在宗内,她竟敢当面顶撞长老们!
不过二长老话没说完,便被四长老截住了。
四长老脚底有些痒痒,捏了张符,便有一只透明小手凭空给他按摩。
四长老说:“她立的是问心誓。”
问心誓,顾名思义,立的既是誓言,说得也是问心无愧的实话。
二长老一噎,迟疑地看着灵犀,只见她露出了个笑容,“不过,我的话若真实现了,到时候长老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上次欠她因果,她都把他们薅了个遍,这回答应一个条件,岂不是底裤都要不保?
二三四长老满目狐疑,却又实在好奇,且看灵犀究竟如何让誓言实现。
灵犀找到了朱师兄。
朱师兄负责吉帖事宜,也听说了灵犀和长老们的赌约。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问她要邀的亲朋何名何姓,宗门何处。
却听灵犀说:“姓名不知,宗门不知。”
朱师兄:“?”
那邀了个鬼。
灵犀:“不写吉帖,劳朱师兄以同声玉发布讯息,广邀天下修士,前来观礼。”
月余前,朱师兄:“哈哈。”
月余后,朱师兄:“啊?”
灵犀在修真界并非有名有姓的厉害人物,今日她能邀那么多修士闻风而动,就是吃准了人人都有好奇心。
灵犀在半个月前教了朱师兄一招,然后让朱师兄亲自体验了,什么叫“广告营销”的威力。
——问剑宗曾在数千年前有一个得道飞升的老祖,数千年后又有鸿照雪这样的惊艳人物,那么再多一个以凡躯入境的天才师妹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
果然,这种噱头意味十足的“广告”一打出去,多的是人想和她结识。
修真界已经千年无人飞升了,修士寿命再长也是有限,试问谁不想飞升长生。
那恶人庄的村民们想,城主府的城主想,修士们更加昼思夜想。
灵犀让朱师兄以同声玉扩张声势。
同声玉连通上下三洲,通过吊众人胃口、不断炒热、以及修士们口口相传,传闻越来越夸张。昨日还只是天才人物,过两日便传成了——在道侣大典这日将有人飞升!
终于造就了今日众人趋之若鹜的盛景。
只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想观礼。
这样一个大喜日子,又不能将人一并拒绝;
以防有闹事者潜入宗门,问剑宗不得不封锁上空领域,改用名册逐一登记;几位长老也忙得脚不沾地,嘴里更没闲着,直骂灵犀虐待老人,净会耍小聪明!
而事情闹得那么大,朱师兄不知道灵犀该怎么收场。
她哪里是什么天才修士?
在问剑宗上下的印象里,金灵犀只是一介平庸凡女,得鸿照雪指点会了些灵气操纵,却在去下三洲的路上受魔修袭击,才被鸿照雪带了回来——
这是灵犀和鸿照雪对外的统一口径。
时间回到眼下。
此时,问剑宗大殿人满为患,早已换好喜服的新郎官站在新房外,正在对灵犀说一些体己话。
“师妹,你换好嫁衣了吗?”鸿照雪听着从大殿方向传来的喧哗声,这比幻境更让他沉浸,明明吉时未到,但成亲的喜悦和莫名局促感从昨夜开始便没再消退过。
他站在门口,轻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师兄又想为我亲自换衣?”笑吟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可师妹还没睡醒,反正距离吉时还有一会儿,师兄且再等等。”
从这句话足以听出灵犀今日心情不错,导致她态度忽冷忽热的婚前恐惧症似乎也恢复多了。鸿照雪目光闪烁,转念想起前几日第一次为她换喜服的场景,换到没一半,他便忍不住紧贴在她的灵识上汲取上面的温度……
他呼出一口热气,听从地往外站了站,安静等待灵犀睡醒换好嫁衣,再一同前往大殿。
新房内。
昏黄镜面倒映出房中人的面颊。
灵犀不像是鸿照雪设想中的那样还在懒散磨蹭,她其实也很早穿戴整齐,身上的嫁衣是鸿照雪特意请了最厉害的绣娘出山绣制的,裙角滚着金纹,领口腰身一寸不长,一寸不短,灵犀试穿过两次,每次都觉得非常合身。
她动了动,镜中人也动了动。
灵犀对着铜镜拿起胭脂抿了抿,她慢慢想起来,她一共结过三次婚,同样都是结婚,她成为任务者的第一次任务,她是被动的。
这次成亲,她却是主动的。
她实在好奇,顺着剧情走,会打出一个怎样的结局。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顺从。仿佛是因为之前的梦感到了后怕。
系统简直无力吐槽,如果这是顺从,它简直不知道什么叫一身反骨。
灵犀希望发生点有意思的事,也不枉费她请了那么多“观众”。
她晾了鸿照雪有一阵,才掐着时辰出去。
听到房门声音响动,鸿照雪回头看去。
日光斜照,新娘子嫁衣席地,亦是通身金红,明艳得一瞬间令人不敢逼视。
两人面对面。
鸿照雪情不自禁看了又看。
这就是他的心上人。
直到灵犀对他伸出手,说了个我们走吧。他才恍然地翘了下唇角,顺着她的尾指将她整个手都勾入掌中,重复:“走吧。”
修士的道侣大典不像下三洲凡人成亲有那样多的繁文缛节,也没那么多陈旧习俗。
灵犀和鸿照雪一起抵达大殿,众修士的喧哗静了一瞬,然后道喜声犹如海浪般接踵而至。
许多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汇聚在灵犀身上。
鸿照雪不愿意让那么多人注视她。不过除非把她藏起来,眼下不论怎么遮挡视线仍然从四面八方而来。
他索性摒弃所有干扰,目视前方。
鸿照雪的掌门师父不在,主持大典的事宜就由长老们代劳。
几位长老好不容易才从繁忙的杂事中脱身,现身于大殿最前方。
哪怕对新娘子再如何不满,当这对璧人从殿外走进来,长老们脸上还是浮现了笑容。
大长老一捋拖地胡须,和蔼地看着肩并肩的两人。
二长老收敛了火爆脾气;四长老望着日头,时刻注意着最关键的时辰。
众修士纷纷侧目,放缓了呼吸。
过了须臾,只听三长老说——
“吉时已到!”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陷入静谧,喧嚣声远离,唯独属于灵犀呼吸声被鸿照雪清晰捕捉到,他心中一时间升起无限柔情,他们即将完成道侣大典,此后将成为对方最亲近的人,再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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